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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高层的死角

_4 森村诚一(日)
  不管怎样,这在今后的调查中会找到答案的。
  村川突然感到狼一样的饥饿。四把钥匙全部被否定,惟一浮现在侦查线上的嫌疑对象,自己的部下证明她不在现场。面对如此艰难的局面,唯独他的胃没有忘记向他提出忠告。
  3
  翌日下午,委托东大法学教研室进行的解剖鉴定出来了。鉴定结果如下:
  一、死因
  由刀刺中心脏产生的心脏损伤,以及引起的出血。胃内查出少量的巴比土酸盐类安眠药,但据推算,药量对死因没有影响。
  二、死亡推断时间
  昭和40×年7月22日凌晨1时至2时之间。
  三、刺伤部位及程度
  伤口与身体呈直角处于左侧第四肋骨间腔侧胸部,长2。6厘米,宽0。2厘米。伤口靠近身体中央一端为刀背,例胸部为刀刃。刀背处的伤口边缘有若干表皮脱落。伤口深12厘米,与心壁呈直角刺透心室,抵达左后肺。
  四、凶器的种类及用法
  是用刀尖极锋利的生鱼片菜刀模样的单刃刀器,自上而下笔直刺入。
  五、尸体血型
  A型。
  4
  “这起案件,大家来分析一下。”
  村川警部说道。参加搜查会议的村川班刑警们显得极其疲劳和焦灼。在麦町署设置搜查本部已经有二十天了,侦破走进死胡同毫无进展。搜查一课由九个小组组成,每个小组设七八名刑警。治安值班实行轮流制。在案件发生时,当班的小组以主力参与侦破,但这是有“运气”的,有时还没有进入侦查程序就迅速破案,有时即便搜查员不分昼夜地四处奔跑,放弃节假日的休息,仍会走进迷宫里。
  侦查一旦走入迷宫,冷言冷语便会迎面而来,而且人手会被每天发生的新案件不断抽走。侧目看着那些很晚才设立的其他案件的搜查本部为破案而举杯庆贺,会感到脸上无光,不得不打起精神奋力查找不知躲在哪里发出冷笑的凶手。尽管如此,能继续追查还不算丢脸。倘若案件还没有侦破就将搜查本部解散,那时的遗憾才真让搜查员们无地自容。
  护城河旅馆凶杀案,看来正好是这一类骑虎难下的案件。
  “我们把已经查找到的线索整理一下吧。”见没人主动发言,村川警部又开口说道。
  “现场没有发现凶手的遗留物品,化验出来的指纹和掌纹全都是被害者和那个叫有坂的秘书,以及吉野文子的。其他如衣服纤维、血迹、发毛、唾液等能确定或查找凶手的线索什么也没有留下。即便没有死因鉴定,从尸体状况来看,显然是他杀。尽管大家都已经知道,但我还是来例举一下推定他杀的理由吧。第一,最重要的就是没有发现凶器。倘若是自杀,一般在尸体的附近都会发现凶器。自伤后再将凶器扔出窗外或藏到柜子里,这样的例子很罕见。伤口这么深,被害者片刻就会死亡,何况窗户是固定式的,无法开闭。不要说室内,就是现场周围一带都没有发现凶器。”
  “第二是手的位置。被害者是右撇子,但右手手掌朝上放在臀部下面。用刀自杀的人将用起来顺手的一只手放在身体底下,显然这不符合一般常识。”
  “第三是被害者的体位。想要自杀的人会采用最难用力的仰卧吗?”
  “第四是伤口深度。一名仰卧在床的七十多岁老人,能用刀扎入自己的体内、深度达到穿透心脏直达后肺吗?”
  “第五,观察被害者的伤口,与身体呈直角左偏,刀背朝着身体的中央,刀刃朝着侧胸部。用被害者的体位图谋自杀,握凶器时一般应该反过来,握时刀背朝着外侧。于是,被害者是右撇子,因此伤口的刀刃和刀背两端应该反过来。”
  “第六是毛毯和睡衣。自杀者无论使用多么锋利的刀器,都不会隔着衣服往身上刺。这起案件,尽管布料很薄,却是正经八百地穿好睡衣盖上毛毯,隔着两层布料往下扎。”
  “第七是致死手段。自杀手段中最便捷最常见的是服毒,其次是撞车、上吊、投水、吸煤气等,有这么多对高龄老人来说方便简易的自杀手段,却选择了最使人胆怯的刀器,这令人无法理解。”
  “何况,被害者的枕边放着药量足以致死的安眠药。奇怪的是,只要多服一些药量就能轻易死去,他却特地服用到有催眠效果便用可怕的刀器自伤。胆小的自杀者常常使用药物合用的方法,那是为了减轻死亡的痛苦。药物和煤气或上吊的组合很多,不会和刀器组合。万一说有,服药时间和刀刺心脏的时间必须很接近。”
  “第八,是从第七引伸出来的,从胃里检查出来的安眠药来看,被害者死亡时的睡眠深度如何,不是很明显,但药的种类是巴比土酸系的深度安眠药。由此可以确定,死亡推断时间正处熟睡的时候。熟睡着的人怎么能自杀?再说,即便药效已过醒来,但想自杀的人服用安眠药帮助入睡,这是无稽之谈。弄错药量少服药而没有死去,便用刀结果自己的性命,这样推测也可以,但经鉴定药量极小,推算下来远远没有达到致死的量。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被害者没有任何企图自杀的理由。马上就要与CIC进行业务合作,这时恐怕是被害者最有生存价值的时候。以上所述大家都清楚,我只是重复一遍,但因为现场情况有疑点,所以我希望在进行案情讨论之前,先确定死者系他杀。”
  村川用牛舌一般的厚舌头舔着厚上唇,往在座的人脸上打量了一番。
  “我们先谈谈现场的情况。3401室的第一把钥匙在被害者枕边的床头柜上。能拿走这把钥匙、同时即便没有钥匙也能让被害者不产生任何怀疑亲自开门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有坂秘书,她是旅馆内部的人。经平贺刑警和吉野文子的证明,她不在现场。”
  “根据尸体解剖推断,被害者在受到凶手袭击时正熟睡着。假设是被凶手敲门或门铃声吵醒,从尸体的情况来判断,来访者必定关系相当密切,而且还是女人。根据此后的调查,得知无论旅馆内外,除了有坂秘书之外,被害者的周围没有这样的女人。从业务往来、亲属关系等情况来看,也没有出现可怀疑的人。房门和内室门都锁着,尤其是内室门,钥匙的旋转方式很复杂。由此推断,凶手是对内部情况很熟悉的人。同时,能打开3401室的第二、第三、第四把钥匙,已经证实在案发时都处于不能使用的状态。于是就产生了一个矛盾:凶手必须是内部的人,但眼下内部的人却又不是凶手。
  “此外,3401室自开张起就一直由被害者专用,外部的人又不能事先将钥匙拿走,也不能偷按钥匙印配制备用钥匙,委托制造商制作备用钥匙也是不可能的。”
  “同时,现场除了房门和内室门以外没有别的出入口,窗户是固定式的,不能打开。即便能打开,在第三十四层的高楼外墙上,既没有攀手也没有踩脚处,上面旋转瞭望台像外伸的阳台一样支出着。也许是高级旅馆的隔音需要吧,顶棚、墙壁除了连老鼠也钻不过去的空调换气孔之外完全密封。”
  “是全封闭的房间啊!”
  桑田刑警终于开口道。
  “是的,而且是双重密室,凶手倘若是外部的人,即便弄到钥匙也无法打开内室门。”
  面对只在推理小说才会出现的离奇凶案,在座的人与其说是困惑,还不如说都是一副不敢轻信这是事实的模样。
  “但是,只要凶手是个大活人,就肯定会发现某处有着能进出这套房间的空间,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发现。因此,根据已知的条件和资料,希望大家分析一下凶手可能进入的方法。”
  村川一闭上嘴,屋内便笼罩着沉闷的静寂。当人们眼看就要忍受不住这种沉闷的气氛时,荒井刑警扬起目光,欲言而止。
  村川摸摸下颚。
  “在平贺君面前很难开口……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对有坂秘书的怀疑。她的现场不在证明太严密了。”
  除了平贺之外,在座的人都连连点头,看来大家都有同感。作为侦查活动的例行过程,村川无法向大家隐瞒平贺和冬子的“情事”。
  “有坂小姐离开被害者身边时向吉野文子问过时间,十分钟后在东都饭店和平贺君见面办理了住宿手续。在登记处查了订房时间,是8点零2分。护城河旅馆和东都饭店的距离无论多么近,离开3401室穿过走廊上电梯,再穿过大厅到门外拦车,在东都饭店和平贺君见面后再登记,这段时间用了十二分钟,即使那天交通状况良好,也是很勉强的。
  “我既没有迷上过女人,也没有被女人迷上过,所以我不太清楚,但我觉得向自己钟情的男人跑去,作为女人来说这是最快的速度。她为什么跑得那么急?”
  “这个嘛,你想一想,是跑向自己喜欢的男人身边,这是理所当然的吧。问了时间发现已经迟到了,慌忙跑出去。因为和平贺君的幽会时间是7点半呀!”
  见平贺有些受围攻的模样,内田刑警劝解似地说道。尽管是上班时间之外,但终究是刑警在治安值班时偷偷地在旅馆里和女人幽会。
  平贺几乎抬不起头来。
  “问题就在这里,我感到有虚假。7点半和恋人约会的女人,直到7点50分才发现自己的手表停了,这不可信。在3401室的卧室里还设有闹钟。”
  在座的人恍然大悟,不由惊讶出声。他们想起床头柜上的确有闹钟,案发的早晨还准确地指着时间。有坂冬子不需要向女服务员寻问时间的。
  “等一等!”村川探出了身子。
  “不能这么说,因为有坂秘书问时间是在客厅里。即使内室门开着,她能看到闹钟,也许距离较远,看不出准确的时间。去卧室看闹钟,还不如问问身旁的人更显得自然。而且当着女服务员的面,女人主动走进男人的卧室很不礼貌,才出现了这一招人怀疑的举动。”
  “在吉野送果子汁来之前也能看啊。”
  “即便能够看一看闹钟,或者有坂秘书的手表没有停下,但为了向人证实加班的时间,故意当着老板的面问时间,是白领常用的手段呀!”
  “那么,她为什么不问被害者呢?”荒井刨根究底地问。
  “是啊!被害者也带着手表。但是,有时问同事比问社长更方便些。问老板时间,就好像想早点回家似的,这不好吧。”
  “不过……”
  荒井刑警说着便闭上了嘴,好像无法自圆其说。
  但是,荒井的“不过”,说出了村川和平贺都想说的话。
  有坂冬子的现场不在证明太无懈可击了。正因为它太滴水不漏,刑警们才感觉到有一种虚假,仿佛是由冷酷无比的凶手像精密仪器似地组装出来的。
第四章 做“不在现场”的伪证
  1
  平贺度日如年,仿佛被打垮了。有坂冬子也感觉到自己的身边闪烁着警察的目光,便躲在了家里。平贺想见冬子,但考虑到自己的职责和两人现在的处境,不得不回避接近冬子。就连同僚们都用有色眼镜看着他。
  尽管以后进行了殊死的侦查,但无论被害者还是冬子的身边,都没有出现新的线索。
  9月底,东京的街头已经弥漫着秋天的气息。这时,传说护城河旅馆和CIC之间的业务合作事宜暂时停止交涉。在这两个月里,平贺明显变得憔悴了。
  “不要那么忧心忡忡的。”村川警部和内田刑警部长安慰平贺道,但平贺的内心里却丝毫也平静不下来。
  为了救冬子,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了自己当刑警的体面,无论如何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凶手是如何进入那个“双重密室”的?凶手悠然自得地走进那间连虫子都无法进入的旅馆密室里,露出冷酷的笑意,将锋利的薄刀扎进可怜的老人的胸膛。
  “有种的就来找我!”
  平贺仿佛听到了凶手的冷笑声。但是,要逮捕凶手,就必须打破他长驱直入的双重密室的厚壁。
  “你们不可能找到我!”
  从双重壁垒围护着的深处,传来凶手的嘲笑声。
  “等着瞧吧!老子不久就能亲手给你那双沾满鲜血的手带上手铐!”
  平贺咬牙切齿。而且,这样的想法,使他倍感颓废的身心振奋起来。
  这起凶杀案的确迷离扑朔、错综复杂。现实生活中发生的凶杀案绝大多数是精神错乱或一时冲动造成的,与推理小说不同,即便案犯是高智商或有着极为复杂的动机,在现代警察的科学侦查面前,也会露出可说是幼稚的破绽而遭到逮捕。
  但是,案发现场是一个全封闭的房间,这个凶手竟然无声无息地走进几乎不可能进去的密室里,而且离去时不用说指纹、毛发,任何遗留物都没有留下。可见凶手是与平贺以前追捕的残暴的罪犯性质截然不同的人。
  但是——平贺咬紧着牙齿。
  凶手只要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就一定会在什么地方找到进那间房间的空间。他的脑袋无论有多么机敏,他能发现的,自己不会发现不了。肯定有“洞”!——但是,平贺无法找到能进入双重密室的入口。
  平贺强烈地克制着想见冬子的渴望,才使得他能凭意志在与她两人之间制造距离,从而另一种角度来观察冬子。
  确如荒井刑警所说,冬子的现场不在证明太严密了。而且,平贺拥有的线索比荒井怀疑冬子的线索更具体得多。
  那天夜里冬子问过时间。“凌晨1点30分”——那真是偶然的巧合吗?在被害者死亡推断时间里,最容易受到怀疑的女人,和搜查一课的刑警一起上床以后问了时间,的确无懈可击。
  当时冬子说是“值得纪念的一夜”。这句话难道真的是指和自己的做爱?
  与冬子之间的距离拉得越开,平贺的怀疑便越是凝固。回想起来,可疑之处接连不断地涌现。
  冬子在东都饭店的大厅里见面时就问平贺时间,那时她自己的手上还带着手表。不过它在吉野文子的面前是停着的,难道是真的?
  第二,她为什么马上就办理了住宿手续?平贺与冬子还停留在精神恋爱的范围里,他无法理解冬子办理住宿手续的含义。办理手续后还吃了一顿饭,接着受邀去房间,这才知道办理住宿手续的含义,开始时还以为冬子去总服务台是有什么事情要关照。
  尽管如此,明明有时间可以慢慢地吃饭,却为什么如此慌张地订好了房间?如果事先有预约的话,也用不着急着办理住宿手续,这有必要调查一下。
  第三,冬子为什么选择了东都饭店?以前约会时说有熟人不愿意,绝对不肯去一流的宾馆。这次不光是地点,还堂皇而之地带着男友去最靠近护城河旅馆的东都饭店,而且还故意显耀似地亲自办理了住宿手续。冬子带着男友去宾馆(在旁人的眼里是那样的)的传闻一瞬间就会在行业里流传开来。作为未婚女性,而且平时对冬子很了解的平贺来说,这样的举动未免太轻浮了。
  最后,这是最大的疑问。冬子那天夜里为什么突然以身相许?从以前的约会状况推测,怎么也想不到那天夜里会有如此“进展”。那天晚上,平贺面对冬子突然给他的“礼物”喜不自禁而没有深加考虑,现在回过头来冷静思考,显然不合情理。
  2
  “再去一趟现场。”
  平贺停止玄想站起身来。“现场必定会有推断凶手的线索,要反复勘察直到发现凶手的线索为止。”这是警校时起就灌输的破案常识。那个叫梅村的股长待人很厚道。倘若他在,总会有收获的。
  旅馆依然门庭若市。大堂里,世界各地不同的人种像热带鱼似地游弋着。平贺穿过走廊,在总服务台说明自己的来意,办事员的脸上明显地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不凑巧,梅村还没有上班。倘若说客房已经有人住就无计可施了,但旅馆再怎么唯利是图,也不至于刚两个月就将社长被杀的房间租借出去。——平贺的猜测没错,总服务台负责人似的男子磨磨蹭蹭地将他带到三十四层楼。正巧吉野文子已经上班。
  “3401室内部的摆设换过吗?”
  “没有。只是将床搬走,其他还是按照原样放着。将那种出过事的客房租出去有损旅馆的信誉,所以暂时还没有出借。”
  也许总服务台的课长在场,文子的口气显得一本正经。
  “例行公事,我想再检查一遍房间。”
  “请。”文子解下挂在脖子上的楼面通用钥匙即第二把钥匙走在前面,总服务台课长没有跟来。
  一走进房门,无人居住的房间便散发出一股混浊的空气,发霉的气味扑鼻而来。房间里开着空调,所以这也许是心理作用。
  吉野文子站在窗前想要拉开窗帘。
  “等一会儿打开。你在案发的前夜送果子汁来时,窗帘拉开着吗?”
  文子想了想,随即说道:
  “拉开着的。我记得外面的霓虹灯光都照到窗子上。”
  “霓虹灯?是吗?7点50分,即便夏季天也黑了吧。那么,你把窗帘拉开!”
  平贺朝自己的手表看了一眼,得知与那时相比,现在还早30分钟。但是,敞开的窗帘外面,即将过去的秋夜在浓郁的黑暗中辗碎着大城市的灯光。与案发前夜那个飘荡着夏日残霞的7点50分相比,窗边已经映照着真正的夜景。
  “这桌子和沙发放得和那天晚上一样吗?”
  “是的。放得一样。”
  “久住社长和有坂秘书坐在哪里?”
  “我来时,久住社长背靠窗户坐在那个沙发上,有坂秘书来给我开门。”
  “你把果子汁放在哪里?”
  “这张黑檀的茶几上。”
  “房间服务一般都放在茶几上吗?”
  “是的。客人在客厅里时倘若没有特别关照都放在茶几上。而且那天有坂君是指着钥匙说让我放在桌子上。”
  “什么?!是指着钥匙吗?”
  “是的。”
  平贺的脑海里浮现出放在黑檀茶几上的第一把钥匙。护城河旅馆的钥匙牌都是白塑料制作的,白色的钥匙牌在黑檀茶几的黑底子衬托下也许更加醒目。即便不用特地指着钥匙,果子汁当然会放在茶几上,吉野文子放果子汁时应该会看到。冬子是特意让文子证实那把钥匙。
  冬子为什么要如此在意钥匙呢?那是因为有事需要第三者确认3401室的第一把钥匙的确放在那里。不用说,那“事情”就是为了在案发时保护自己,因为她最容易引起怀疑。为什么?——此时,平贺大惊,如同被猛击了一下。
  ——有坂冬子显然知道会发生凶杀——
  平贺产生另一个疑问,就是久住的“定位偏执症”。第一把钥匙的固定位置是在床头柜上。作为久住的秘书,冬子理应知道。但她竟然敢放在远离固定位置的客厅里的黑檀茶几上,这无疑是为了让第三者(这时是吉野文子)亲眼看到的下策。疑团在平贺的内心里弥漫开来。
  “吉野君,第一把钥匙……不!房间钥匙放在茶几上,你没有感到奇怪吗?”
  “没有,没特别在意。你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携带物品不放在固定的位置上,社长会不高兴的吗?”
  “是的。但那是在准备睡觉的时候,睡觉以前位置稍稍偏离些也没有什么。”
  “难怪。”平贺点点头,但心里总感到有些别扭。冬子离开房间时将第一把钥匙放在茶几上。作为秘书来说,当然应该留在钥匙最终的固定位置上。这是她的机灵,以备久住还要离开房间时用?还是当着女服务员的面故意不进卧室?
  不可能!——钥匙应该留在固定的位置上。至少茶几是不适合放钥匙的。保护私生活的钥匙尽量放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这是优秀秘书应该留意的细节。
  冬子将钥匙放在茶几上,这一事实的确很奇怪。疑云在平贺的胸中迅速荡漾开来。
  “社长进房间后会再外出吗?”
  “没有那种事。他这人很刻板,8点左右回到房间里以后,到9点入睡,睡下之前走出房间,据我所知一次也没有。”
  “你在这里工作了几年?”
  “我从开始营业时起就一直在34层楼。”
  如此说来,冬子缺少作为秘书最起码的灵性。
  “你送果子汁来时,房间的内室门关着吗?”
  平贺改变了话题。
  “这……记不清楚了。”
  文子稍稍斜着脑袋思索着。
  “那么,有坂君问你时间时,她在什么位置上?”
  “她从这张椅子上站起来。”
  文子指着的椅子正处在背靠内室门的位置上。如此看来,内室门不管是开还是关着,都看不见床头柜上的闹钟。
  “你将那扇内室门稍稍打开一些。”平贺对文子说道,站在冬子坐的椅子边向卧室里窥察。从椅子上将身体稍稍挪一挪回头看,闹钟也不是看不见,但从这里望去,眼睛无论多么好,要看清时间是很勉强的。而且是在晚上,所以倘若不开灯就不可能看得清楚。这对冬子来说稍稍有利一些。
  但是,新的疑团又涌现出来,将这一想法彻底推翻。
  “果子汁真的是有坂君喝的吗?”
  “是的。”
  “以前有过这样的事吗?”
  “没有,一次也没有过。有坂君总是意识到自己是一名职员,吃饭也是在职员食堂里吃的,所以当时大概太渴了吧。”
  “果子汁,她全都喝了吗?”
  “还剩三分之一左右。是小瓶装的,所以我也感到有些奇怪。”
  真的吗?平贺咬紧着嘴唇。有坂冬子的嗓子并不是那么渴。
  她甚至一反常态厚着脸皮(作为冬子来说)要来的一小瓶果子汁却没有喝完。其目的不在于果子汁,而是在于送果子汁来的服务员。
  在时间上来看,那天晚上她惟一没有证人的时间段即7点50分至8点(对冬子来说是惟一的也是最危险的),起点由那位女服务员证实,终点由自己证明。使她得以证实在那段时间里不可能将第一把钥匙拿出来,而且把自己引入绝对的安全圈内。
  ——冬子,你——
  平贺忘记自己就在吉野文子的跟前,眼看着就要倒下去。他受到的打击竟然有如此之大。
  那天夜里奉献给自己的,是她最珍贵的部分,他对此深信不疑。不料,那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肮脏手段。
  那天夜里以超出想象的炽烈贪婪着平贺的,不是证明着冬子的爱,而是冬子为了保护自己的手段。不能让平贺睡着,平贺醒着的时间越长,做爱越缠绵,冬子就越安全。
  “我被她用来证明她不在现场了。”
  真不敢相信。没有想到,那天晚上屡次贪婪着对方的拥抱和缠绵,真正的目的并不是爱。
  除了冬子之外,倘若是其他女人,那样的事还能够理解。但是,还没有受到社会污染的冬子极其纯洁,竟然会有着如此的算计向男人裸露自己的身体?
  出自那样的打算,将那娇嫩的肢体毫不怜惜地裸露着,并竟然如此宽容地任凭男人的做贱?
  冬子一整夜不停地贪求着他,她用力紧紧地搂抱着他的后背,嘴唇像火焰一样不断地喘着气,爱意缠绵地吻着他,在他的耳膜边不断地娇喘着,轻轻地喃语着“我爱你”,那副贪婪的身姿令人害羞得简直要死,这些全都是为了证明她不在现场而不让他入睡的技巧吗?真不敢相信。不!他是不愿相信。
  但是,作为搜查一课的刑警,平贺得到了不得不相信的线索。在情感面前,他首先是一名刑警。
  “打搅你这么多时间,实在感谢。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有坂君和你一起离开房间时,样子着急吗?”
  平贺好不容易站稳着,例行公事地问道。
  “没有,看不出着急的样子。”
  平贺看了一眼手表。正好7点50分。平贺向文子道谢后离开了房间。他想进行一个实验。
  他用普通速度走到电梯前与文子分手,乘来时的电梯下到一楼,便以脱兔之势向大门口跑去,漠视正在等出租汽车的乘客队列,径直跑向第一辆汽车。
  一上车便向东都饭店驶去,将事先按距离推测的车资扔给司机后,便跑向那天夜里和冬子约会的大厅一角。手表显示8点零1分。
  自己作为男人如此心急如焚也要花十一分钟。就算交通状况与那天夜里不同,但冬子却用十分钟走完那段路(以后二分钟是办理订房手续)。一个女人,假如不能像他那样不排队抢先上车,倘若没有人事先准备好汽车,要用十分钟跑完这两点之间的距离是很困难的。
  有人用汽车将有坂冬子送到了东都饭店,那人才是真正的凶手。对了!冬子全是按凶手的指示行动的。无疑,那天夜里的情话,那天夜里的举止,每一个全都是依据凶手制定的极其周密的“杀人计划”做出来的。
  平贺确信有坂冬子是他的。如今,平贺仿佛清晰地看到,有坂冬子那白皙的裸体被沾满鲜血的凶手的身体残忍地腐蚀着。
  眼下还无法确定的凶手叉开双脚站在冬子的裸身上,脸上露出白牙讥笑着。还不能确定凶手是男人还是女人,但平贺在冬子的背后发现了男人的影子。
第五章 女秘书失踪
  1
  那天晚上,平贺在麦町署的值班室里裹着薄毯仔细琢磨着。这时节光盖一条毛毯半夜里手脚会冰凉,但平贺苦思冥想着血液全都集中在头脑里,还来不及意识到那种落魄的感觉。
  从时间上来看,有坂冬子不可能是主犯,但她以某种形式与案件有关,这是不容置疑的。在她身边发生的一切现象,都证明着这一事实。但是,要找到指使冬子的主犯,眼下只有打开她的嘴。靠逼供或威胁得到的口供不仅不能用作证据,而且倘若只有凶手的招供而缺乏旁证,也不能定罪。何况,冬子在如此严密的安全圈内,不可能作出对自己不利的供述。
  查找凶手的道路,只能靠自己来打开。那条道路依然还没有发现,但倘若长时间地凝神于一件事,心中追索的思绪就会在平贺的头脑里渐渐地凝固,变得朦胧而具体。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的确是在渐渐地凝固着。它就在搜查本部搜集到的侦查线索当中,被大家疏忽了。
  疏忽了什么?平贺将调查经过从头回忆了一遍。
  最关键的问题是打开3401室的四把钥匙在案发时的位置。第一把钥匙在那间房间里,第二把钥匙在吉野文子的身上,第三把钥匙在夜间总值班手里,第四把钥匙在总服务台的钥匙箱柜里。这些都已经得到了证实,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钥匙。已经确认第二、第三、第四把钥匙的保管人中没有凶手。然而,凶手直入有着双层壁垒的密室,这也是事实。总有空间以便他的肉体得以通过。那条通道在哪里?——
  平贺反复玩味着搜查会议上刑警们汇报的调查记录。桑田刑警的记录里的确有这样的内容。
  桑田刑警:“客房钥匙,旁人能做模型后再配一把备用吗?”
  井口总经理:“只要在我们旅馆里,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们的……(省略)制作精良。备用钥匙只能让制造商来配,而且必须要有销子锁的正当所有人提出的申请。”
  ——当时没有引起注意。总经理的话在暗示倘若有正当所有人的申请,制造商会配制备用钥匙。那么,旅馆到底在什么情况下配制备用钥匙呢?等一等!这个答案好像在总经理的回答和荒井刑警的记录里总服务台股长的证词中也有过。
  井口总经理:“客人中有的人很好奇,专门收集旅馆的钥匙。”
  荒井:“在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这段时间里,这锁柜打开过吗?”
  梅村股长:“没有,平时夜里总要打开两三次。昨夜没有人丢钥匙,会计手上还有备用金,所以一次也没有打开过。”
  就是说,钥匙会有丢失或被客人带走。那么,钥匙丢失以后,销子锁怎么处理呢?钥匙可以由旅馆委托制造商配制。但开锁的钥匙由住客以外的第三者拿着,这不是很可怕吗?尽管事实上钥匙还没有被这种不正当的方法使用过,但旅馆里的全封闭的客房是将私生活当作最大的商品来出售,除住客以外的第三者,只要有能打开房门的可能性,哪怕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也会致命地损害这一商品的价值。
  旅馆的钥匙倘若去向不明即便只有一次,销子锁无论多么昂贵都应该废弃。否则他们的商务就是欺骗。然而,倘若如此,就完全没有必要配制备用钥匙,那么也就无须在制造商那里登记钥匙号码。事实上,旅馆有时还要配制备用钥匙。这是为什么?——
  平贺想到这里一跃而起。跃起的动作相当冲动,但同僚们因奔波的劳累都熟睡得像一根圆木似地。
  他用警署里的直线电话直拨护城河旅馆。旅馆的值班制度倘若没有紧急变更,今天夜里应该是吉野文子上夜班。本部办公室里挂钟的时针正在靠近凌晨2点,也许吉野还没有睡下。
  平贺的推测没有错,经总机转接的电话里不久便传来文子那熟悉的声音。平贺立刻向她提出自己的疑问。
  “呀!那事不用担心。只要将锁与其他房间换一下。”
  文子回答得十分爽快。
  “就是说,客人即便故意将3401室的钥匙带走,但锁已换到了其他房间,所以那把钥匙已经不能打开3401室的房门了。拿到钥匙的人还以为是3401室的钥匙,但那把锁已经安装在其他……一般是其他楼面的房门上了。”
  平贺感到视野豁然开朗。3401室的钥匙的确从未被人拿走过。但是,并没有说锁就没有换过。其他房间,假设那间房间为X,假如X钥匙被人拿走时X锁和3401室原来的锁进行交换,那么拿着X钥匙的人也能够进入3401号房间。而且倘若“他”知道X钥匙的锁安装到3401室,那么“他”就是罪犯。而且能泄露这一秘密的人,只能是内部的人,那个人只能是冬子。因此,凶手当然知道内室门锁的复杂开法。密室便被打开了!
  平贺自负地向文子诉说自己的推测。
  “嘿嘿!不行啊!换锁,就是技术部的专业人员来换也要近一个小时。而且3401室的锁从未换过。那间房间是社长专用的,不会干出那种不知轻重的事吧?”
  文子的话无情地打碎了平贺的奇想。平贺放下听筒默默地坐在搜查本部的房间里,一动也不想动。
  文子的话暴露了平贺没有察觉的矛盾。倘若冬子一个人换锁,就必须进行四步各自独立的操作,即先要拆除X室的锁,接着拆除3401室的锁,第三步是将X锁安装在3401室上,最后才将3401室锁安装在X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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