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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卫队三部曲

_7 有川浩 (日)
秋庭先生,原来你也会那样讲话,听起来好像普通的大人哦。
你很失礼耶,我可是有判断力的大人。
对啊,难怪你一下子就可以编出刚才那样的谎话来骗她。听起来好顺。
我可没说谎,监护人就是监护人,不对吗噢,最后那句话只是吓吓她罢了,谁教她连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
啊哈哈。
真奈笑着低下头去,紧紧抱住怀中的两本书。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她的腿上,她只是紧闭着眼睛。
不要紧。不论去多么肮脏的地方,看见多么污秽的事物,听些多么卑鄙的话都不能再伤害我了。
我不会有事的。
她可不想再被那种无聊的事情所伤害。何况现在有秋庭站在她这边,那种小事更不值得放在心上了。
难得天气好,在外头吃了便当再回去吧.
秋庭说道,听起来像是他自己想在户外用餐似的。

这里很凉快,可惜树荫不够浓密呢。
勉强在路过的一座公园里找到有树荫的草地,只不过枝头的叶子稀疏,树根处积着盐沙,草地上也有不少落叶。
不过四面通风,带走不少初夏的暑意。
你做的便当里好像都会摆这个?十几岁的人了还把小香肠弄成章鱼的样子,很幼稚耶!
咦,可是便当里就是要有小章鱼不是吗?小螃蟹也不错。
吃完了饭团配章鱼和煎蛋卷的便当,两人休息了一下,便见真奈将便当盒收进提袋去。
我们走吧。
真奈站起身,却彼坐着的秋庭一把拉住。
再坐一下。
可是车子会被晒热的。这里这么凉快,等会儿上车后不是更难受?
现在回车上还不是一样热!你别管啦。
秋庭说着,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他的一腿平伸,另一腿屈起,真奈被扯得跌坐在他的两腿之间,不禁吓了一跳。才坐定,秋庭的手便从后面环过她的双肩,在真奈的眼前交叉,又令她身子一僵。
秋庭的体温就在背后。
想不出什么话可以在这种场面打哈哈,因为这样子就像一样。
她慌忙在脑中抹去中间的那个词。
真奈已经够紧张了,秋庭竟还把脸探到她的右颊附近,现在她只要稍稍撇向右边,鼻尖就快要碰到他的脸靠得这么近,害真奈更不敢乱动。
秋庭就在她的耳朵边说:
其实那首歌一共有七段。学校里都只教三段,因为后面的四段不适合教给小孩子。我现在教你。
她知道他在指哪一首歌,也知道他刚才为什么只让人唱到第二段尽管他没有说明理由,她也没有问。
有天早上醒来时我终于明白
这世上果然有痛苦悲伤
痛苦悲伤爸爸不在人世间的那个早晨。那一觉醒来。
失去双亲之后的每一次睡醒,没有他们在身旁的每一天,还有那每一天背后的事实真相。真奈能体会。
在长久不去正视之后,如今她重新面对这份悲伤。
秋庭低低的、耳语般的轻声唱了起来。
光阴流逝我终将明白
爸爸说过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GreenGreen晴空中太阳欢笑
GreenGreen在小小山丘
看绿意盈盈
总有一天我也将对孩子说
人生在世有快乐也有悲伤
GreenGreen晴空中一抹晚霞
GreenGreen在小小山丘上
看绿意无限
看绿意无限
一唱完,秋庭立刻从地上站起来,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回家了,转身就走。
真奈不慢条斯理地站起,跟了上去。
我都不知道,原来这首歌的结局不是那么悲伤啊。
她故意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过秋庭当然没有回头。
那一天总会来临。
也罢,他不会多说这一句的。
有那耳语似的温柔歌声,对真奈而言,已经足够。
Intermission中场
***
我们到底还有多少时间?
这是他以前没想过、也是尽量不去想的事。
本来还有数十年的人生,很可能在某一日就因为盐化而突然中断。没人知道那一天会是哪一天,也没人知道它是按什么规则去挑选哪个人的。
盐害始于半年前,来龙去脉没有人知道,也许它会持续到地球上的最后一个活人化成白盐,也或许它会提早结束,在这世上留下几个活口。
可是,在满城的盐一日比一日增多的情况下,他并不指望自己会是活下来的那个幸运儿。
--先走的会是我,还是她?
在这个只有两人的小小社群中,这是个可怕的议题。谁会先走?谁先走比较好?
全然的理性告诉他,该为自己的多管闲事而后悔。
不该插手的。那一天要是没走那条路,他和她仍旧是陌生人。
那么一来,他就不必在自己的人生中培育出这一块脆弱面--唯恐失去的一面了。
理性是追求利己的、是冷酷的。这份理性如今正毫不留情的弹劾着秋庭,从他无意识地开始察觉的那一刻起。
选择独自生活,不就是因为嫌厌这种患得患失吗?抛下那些会成为弱点的亲朋好友,不就是为了斩断所有瓜葛吗?纵使盐化,也是只身一人,多干脆。
结果他竟然把丢掉的东西又捡了回来。而且现在后悔已经太迟。
他没法不承认,若是失去真奈,他恐怕会心痛;真奈若是失去秋庭,只怕也是一样。
--我没有勉强自己。像是一种小小的坚持,真奈对他谈起了自己的事。她把痛苦摊在秋庭的面前,也一并坦承自己的过去。
在那之前,他们从没聊过彼此的身世,也许是不敢太过深入,于是都只把同住之事当成紧急时刻的权宜之计吧。不要放感情,不要互相了解,免得让对方成为自己的不可或缺。
结果真奈却打破了那道防线。
她主动提起,便是希望有人来了解自己。想要被人了解,接着便会想了解对方--
这个讯号一经打出,秋庭便有了预感,真奈即将踏进他的世界。
--意外找上门的那一天,也正是这份预感浮现的那阵子。
陆上篇 盐之街 Scene-4 从此,无欲无求的时光不再。
Scene-4从此,无欲无求的时光不再。
那位访客,改变了两人与世界的命运。
***
门铃响起时,晚饭已经吃完很久了。
半躺在沙发上的秋庭撑起上半身,讶异地往门口看去,真奈也半站起来,隔着沙发望向同一个地方。
时候已经不早了,况且自从真奈入住之后,这个门铃只有在他们之中的任一人外出返家时才会响。推销或募款之类的活动早就没有了,宅配等邮递系统也大幅缩小了配送范围,现在更是连跨区寄件都不收。这一区应该不会有人要寄东西给秋庭,也没有人会寄东西给真奈。
两人都在家里时一声也没响过的门铃,接着又响了二声,像是催人开门。
我去开,你别乱动。
秋庭说着,随即起身往玄关走去。真奈依然坐回沙发,只是反过身趴在椅背上,伸长了脖子观望。
盐害之后的混乱期中,有一阵子常发生街头帮派之流的混混横行,最近虽然少了,治安总不比往常。
哪位?
秋庭问道,门外却没有回答,只多了一声门铃。
于是他换了个位置站,只拨开门锁,不取下门链,然后开了一道细缝。
门才开,立刻有只鞋尖塞了进来。
秋庭倏地把手伸进后裤袋,却见一张脸在门缝外晃呀晃。
秋--庭。
认出来者,秋庭立刻停下了动作。
门外的那张脸虽略显苍白,却有着端正的五官,就像个精致的日本人偶,而且笑容满脸。
我啦我啦。别朝我扔东西哦。
......居然是你。
秋庭口袋内的武器当然不是拿来扔的。见他空手抽出后裤袋,门外的男子又邪邪笑道:
你出手还是一样快,好可怕好可怕。
谁叫你干这种无聊事!我差点就开枪了!
秋庭嫌恶地大骂,男子却一点儿也不以为意。
不然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是心情不好,不都把我关在门外吗?啊,带女人回来时也是。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总不能叫我乖乖吃闭门羹吧?喂,你是给不给我进屋啊?
秋庭想起这位旧识的性格,虽是一副散漫样,却有十足的自我主张,从来没有一次是乖乖听从逐客令的,再加上他说是特地找到这儿来,也不好就这么叫他滚回去。
叹口气,秋庭算是认了说道:
......脚拿开,我开门链。
真奈,没事了,是来找我的。
听见玄关传来的声音,真奈这才放心的站起身。总不能坐着接待客人。
秋庭和客人的谈话声渐渐接近客厅。从秋庭的粗鲁语气听来,来者应该是个熟人。
跟着秋庭走进客厅的,是一个模样斯文清秀的男人,看上去与秋庭年纪相仿。那人的长相出奇地好看,脸色却不太健康,好像很久没出去晒太阳似的。
--是男的啊......
真奈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发现自己这么做时又惊慌起来,赶紧向来客鞠躬问候:
啊,呃,您好......
见真奈在场,那人似乎吃了一惊,但马上就向她伸出右手。
你好,我叫入江慎吾,是秋庭的老朋友了。多指教啊。
听见老朋友一词被强调,秋庭大皱眉头,迳自走到沙发旁坐下。
我叫小笠原真奈。请多指教。
也不知有什么可教的,真奈总归是做了自我介绍,也伸手与那人相握。
手放开后,入江斜眼望向秋庭,狡黠的笑了笑。
秋庭,你对女人的口味变了不少唷。跟以前完全相反嘛。
秋庭还没投以怒目,真奈已经忙着摇手。
不、这个,不是的。我不是......
啊,不是吗?
我只是没地方去,托秋庭先生收容而已。
这时,秋庭打断他们的谈话。
入江,你少跟小鬼扯东扯西,坐下!
好好好--受不了,这人很爱生气哦?从以前就是这样。跟你一起住很累人哦?
入江的滑稽口吻引得真奈吃吃笑。秋庭的确是爱生气,虽然有时是装出来的。
我去泡茶。
真奈说着便往厨房去,却听见秋庭在身后凶巴巴的叫道:
喝剩的倒给他就行了,这种家伙!
入江溜进沙发区,在秋庭右手边的沙发坐下,还大摇大摆地坐得很深。
秋庭,那女孩是怎么了?
入江显然是很感兴趣,秋庭却是爱理不理。
只是路上遇到,她说无家可归,我就暂时收留她而已。
是哦?
听出入江的调侃,秋庭没再应他。
入江朝厨房瞄去。门帘下只看得到她的脚,但看得出她正俐落的忙着。
好像很熟这里了。已经住满久了吧?
三、四个月吧。
年纪那么小就无家可归,不太妙吧?应该是高中生年纪,她是出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相处了三个多月还不知道?
我是非得要告诉你吗?
秋庭厉色朝入江瞪去。
你来要是只想问这种无聊事,我就把你轰出去。
听这口气,入江知道秋庭是认真的,也知道他并不是真的不知情,于是举手做出投降姿势。
既知秋庭向来是说到做到,他可不想故意惹恼他,何况那也不是他这趟来访的目的。
没有多久,真奈回到客厅来,手上端了一只盛着两个茶杯的托盘。入江眼尖,立刻问道:
咦,两个杯子?你自己呢?
真奈还没回答,秋庭就先开口了。
别理他。我们在这里喝。
这样好吗?
真奈说着,还是依言将茶杯放在两人面前,然后走回厨房去。秋庭啜了一口茶就皱眉--叫她拿着旧茶回冲,结果她重新泡了一壶。却见入江嘻嘻一笑。
人家欢迎我来耶。真是乖孩子。
我话说在前头,我可完全不欢迎你。
结果屋主的心眼这么小。
就在他们尖酸刻薄的你一言我一语之间,真奈拿着塑胶杯走了回来,在距离厨房最近的位子坐下。
对了秋庭,你最近过得怎样?
入江闲话起家常来,秋庭篷篷肩。
还能怎么样......在这种时局下,谁能指望日子像以前那样好过。不过,哎,基本上还有配给,不够的部份也可以靠打零工补贴一下。
你有工作?
有一技之长,起码还能混口饭吃。盐害弄得交通不便之后,能源方面的维修和管理就更缺人手了,所以现在找那方面的工作还满有赚头的。要是再勤快点,配给或是什么警卫之类的职缺也不是没有。
哦--你的财源挺多的嘛。
听得此话,秋庭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入江的语调有一丝揶揄,她像拐了个弯在说你学多不精似的。
我说,你混饭吃的这些家伙,要不要用来干大事?
这个人开始用这种语气说话时,脑子里十之八九不会是什么正经事。秋庭想起过去过去的经验,随即警戒的眯起眼睛。
你在打什么主意?不要拐弯抹角,有话直说。
噢,我可以直说?好吧,我就直说。
说着,入江一口气喝干了茶,然后重重放下茶杯。
搞个大规模的恐怖行动吧?
呃,呃......
真奈紧张的来回看着入江和秋庭,却见两人都面不改色,好像什么怪名词也没听见似的。
啊哈哈......真是的,我大概听错了......
真奈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却见入江笑开了道:
你没听错。我是在邀请他来搞大规模的恐怖行动啊。
入江笑得那样和蔼,越令真奈摸不着头绪。这时,秋庭没好气的开口了:
你去勾搭哪个左派团体不干我的事,不过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日本还有可以接受示威的政权。首都毁灭后,成立的临时政府已经整合了剩下的地区行政体系,公共民生事业不都尽力维持了吗?
我对政治完全没兴趣啦,而且在这种时局谈什么左派右派也没有意义,你晓得我根本就不爱搞那种麻烦事。啧,我说的恐怖行动是指广义的破坏活动,你大概抓个意思就好。怎样?不排斥了吧?
你是把我当成了危险思想犯还是社会边缘人啊......
那我换个说法嘛。
入江击掌说道,然后演戏似的展开双臂。
想不想拯救世界?
搞恐怖和搞激进环保团体可是两回事,而且你居然大大方方的把恐怖行动和拯救世界划上等号,我看你脑袋完蛋了。
秋庭仍是一贯冷漠,入江也依旧泰然自若。
观望着他们的隔空喊话,真奈在沙发上越缩越小。
有点恐怖。
他们虽然没有大吼大叫空气中却弥漫着争吵的气息。
秋庭,难道你打算死于盐害?
又不是我打算怎样就能怎样。人类要是就此灭亡,也只是气数将尽罢了。
啊唷气数咧,这么有学问的词儿都跑出来了。
苦笑的入江突然换了一副脸色,是进屋以来头一回的严肃。
你一点也不想挣扎?
--至少是没有挣扎的机会。我不确定有没有神明,但我的意思是说,如果这是天理,违抗它也不会有好事。
也许不是天理呢?
你要挣扎就去挣扎啊。
好无情哦。你起码听听我的想法嘛......嘿。
入江若无其事地把手伸入怀内,再掏出来,秋庭立即面色大变的站起来。
真奈察觉时,眼前已经多了一个黑亮亮的枪口,握着枪把的人是入江,弹筒的转轮上方则有秋庭的手按握着。从发白的指尖看来,秋庭使的手劲极大。
入江,你他妈......玩笑不要开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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