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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卫队三部曲

_49 有川浩 (日)
「应变总部人员在会议中失控,对未成年少女施暴。」
光稀神色不变,简洁的加以回答;高巳闻言叹了口气:「真巧,我也这么想。」由流着血的美少女来演出,可信度更是倍增。
光稀向着警卫凛然说道:
「我们必须尽快前去保护白川真帆,请别妨碍。」
「睁眼说瞎话!她本人都说了,追过来的自卫官和男人是凶手!」
连谁会追过来都被真帆料得分毫不差,这下更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不过,那份正确判断联盟成员绝不会追来的冷静,反而教人为她心疼。
一名警卫挥棍打来,光稀利落的躲过警棍,扫了对方一腿;这一记扫腿时机恰到好处,警卫摔了个四脚朝天。光稀立刻往缩着身子的警卫手上一踩,逼得他松开警棍:这番毫不留情的动作,足可证明光稀有多么焦虑。
想当然耳,高巳毫无出手的余地;在他旁观之下,警卫一个接一个被摆平了。这些警卫被踢被摔还能不失战意,固然是出于强烈的职业意识;就连光稀也是一面摔出对手,一面怒喝「下一个!」活像是在练武一样。多亏了她的一双鹰眼,往往能以最少的动作完美避开对手的攻击。
如今躺着的警卫比站着的还多,其中一个卧地的警卫放弃起身,直接攀住光稀的脚;他似乎舍去自尊了。
「啊!喂!」
这下高巳可不能再袖手旁观了,正当他要插手时,却见站着的警卫已朝光稀挥下警棍。脚被捉住的光稀避之不及,按住眼睛跪了下来。
光稀被打的部位让高巳失去了理智。
「你竟然打飞行员的眼睛,混蛋!」
对方被这一声怒喝吓弯了腰,高巳趁机捉住对手,使尽全力来了记柔道的拂腰。
面对这意料之外的新战力,最后一名站着的警卫往后退了一步。高巳放开被他摔出的对手,对那警卫说:
「你仔细回想看看,白川真帆自己拿着凶器,对吧?你们全部一起上还打不赢武田少尉,假如她真是凶手,会被那么瘦弱的女孩夺走凶器吗?」
被问话的警卫隔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高巳没再理他,奔向光稀。
「武田少尉,眼睛没事吧!?」
「没直接打中。」
光稀简洁的回答。高巳抬起她的脸,拿开她遮住眼睛的手;只见她的眼角上方多了道伤口,但眼睛本身倒是丝毫无损。
「哎呀!这得要缝,希望别留下伤疤。」
无所谓,光稀凛然说道,并站了起来。她似乎觉得疼,微微眯着被打的右眼,一面打趣:「原来你不用我来保护啊!看来我是做了白工。」
「我是气道什么都不顾啦!其实我柔道只练到高中而已。」
光稀毫不掩饰的露出意外的表情,高巳忍不住苦笑。光稀没出声,但她的表情已断定高巳和柔道全然不答扎。
「你猜,去逛基地庆祝活动、崇拜飞机的男孩子,会以什么为第一志愿?」
「飞行员。」
「对。要开飞机总得锻炼身体嘛!只不过我还来不及和武田少尉当同事,眼睛就报销了。」
说着,高巳走向电梯。最前端的电梯上行按钮上有着红色的污痕,楼层显示灯停在顶楼。
高巳按下电梯钮,另一台待在数楼之下的电梯立刻上来了;着时机上的凑巧可是运势转向我方的征兆?他们搭上电梯,立刻按下R键。
电梯上升,高巳心知光稀想问又忍着不问,便主动回答:
「我在高二时发生交通意外,左眼几乎看不见了,所以志愿才改成制造飞机。我对造飞机也有兴趣,并不觉得难过。不过有时候却会想,要是我成了飞行员,不知会怎样?」
光稀抬起脸来,与高巳四目相对,又移开了视线。
「所以能搭上DJ,我真的很高兴。打过以后才知道不适合我,幸好我选了这一边。」
高巳笑道,言下之意暗指光稀的特技飞行可怕。
接着他轻轻抬起光稀的下巴。「好了,抬起头来。」听高巳这么说,光稀总算抬起头来直视高巳的眼睛。
「不必为了别人八年前的旧事而难过。与其难过,不如让我看看你帅气的一面吧!你可是我崇拜的飞行员『大姊』呢!」
光稀倔强的抬起下巴。
我才不是为了你而帅气。
光稀这句勉强挤出的回答极有她的风格,让高巳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就这样,电梯抵达了顶楼。
真帆理所当然的站在顶楼围栏边。顶楼的设计似乎不曾考虑有人踏入,围栏就像装饰用的一样矮。真帆仍以玻璃碎片抵着脖子,可说是教人不敢贸然刺激她的双重布局。
即使处于亢奋状态,真帆依旧冷静,为了贯彻亢奋状态而冷静判断的模样教人心疼。然而对她而言,这些心疼或许只是侮蔑吧!
「过来这里,我们去医院吧!你的伤口不快点缝合,会一辈子留下疤痕哦!」
「干嘛装出担心我的样子?你们想要的是这个吧?」
真帆嘲讽道,扬了扬从瞬手上抢来的手机。
「老实承认如何?」
光稀喃喃说道:「何必闹别扭?」但她并不对真帆说话,而是默默的交给高巳发落。
高巳接下担子,回答真帆:
「我不否认我需要手机,但并不认为可以不顾你的死活。」
「诡辩。」
真帆不等高巳说完,便一口否决。
「两边都重要?我才不接受这种软弱的论调。想救我,就能舍弃【白鲸】;觉得【白鲸】重要,就能舍弃我。没有割舍任何一方的决心,便代表其实两边都无所谓!」
光稀小声的问高巳:「你不觉得她怪怪的?」高巳点头。
真帆的论点完全偏离了正题。
话题也不再是报仇正确与否,也不再是自我正当化。
「选择【白鲸】啊!我才不接受两者都要救的选择!相救【白鲸】就舍弃我!」
真帆逼他们在【白鲸】与自己间作出选择。
虽然真帆厉声逼问,其实她显然是希望高巳等人选择自己。
高巳他们已经发现这是种补偿心理,但真帆自己却尚未发觉。
真帆厉声逼迫高巳等人选择【白鲸】,其实是哭喊着要人选择自己;但真帆并不是任谁都好,他所希求的对象只有一个人。
便是弃真帆于不顾的母亲。
就算现在与他交谈的高巳选择了她,对她仍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指出这一点,真帆就能冷静下来吗?现在这个局面,该说什么才对?
天枰即将往无可挽回的方向倾斜,而高巳握着最后的枰锤。
正当高巳犹豫不决之时,背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侬跟伊们闹脾气也没用。」
这道沙哑的声音飘然取走了最后的枰锤。
现身于顶楼的宫田爽快的说出了高巳犹豫着该不该说的话。
「因为伊们不是侬的阿娘。」
方才厉声狂吼的真帆像泄了气一般,沉默下来。
「侬向着伊们说,侬阿娘也听不见的。」
真帆的嘴唇动了,嘴型说了「可是」两字;接着她凌厉的瞪着宫田,失去节制的眼神凶暴得教人不寒而栗。
「跟我妈说也没用,她又不说话!你知道我道过几次歉了吗!?她永远停留在生气的状态,根本不原谅我!除了报仇,我还能怎么做!?」
宫田说得理所当然:
「侬阿娘错了,错了的人要怎么原谅没错的人?」
这会儿真帆真的哑口无言了。
真帆神色木然,抵在脖子上的玻璃微微松开;光稀本欲行动,高巳却以眼神制止她。
在这种状况下,其他人不能行动只有起了话头的宫田才能收拾善后。
宫田继续说:
「咱也有儿有孙,所以明白。侬阿娘比侬还要软弱,因为她软弱,才在最不该错的事上犯了错。侬的阿爹过生(=过世),伊不甘心,伊难过,才怪到侬头上。为人父母,决不能把错推到孩子身上,但伊却怪到女儿头上。其实侬和侬阿爹吵架,哪是值得怪罪的事?」
真帆的嘴角抽了一下。
她不知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能成声。
「侬又不是和阿爹吵了一辈子的架,侬想同阿爹和好,是不是?没错呗?」
在宫田的询问之下,真帆总算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侬们已经和好啦!侬阿爹一定也打算回家以后同侬和好,也知道侬会跟伊和好;只是伊运气不好,回不了家。其实侬们已经和好啦!」
能如此理所当然的断言,可是因为宫田亦为人父?
「侬阿娘怪罪侬,其实其实伊也知道不对;可是伊的心比侬软弱,知道错了也无法道歉。所以侬原谅伊呗!原谅伊没向侬道歉,原谅伊在最重要的时刻没体谅侬,原谅伊害怕侬而不再说话。」
完全的沉默降临了现场。
仿佛会永远持续一般
不久后。
好狡猾。真帆如此喃喃道。
「明明我才是小孩啊!」
高巳和光稀明白她的意思。
被伤害的是我,却要我来原谅她想必这便是真帆的言下之意。
「真帆」
听见呼唤自己的声音,真帆抬起头来。瞬走上顶楼,佳江也在一旁。
「费克已经吃不了【白鲸】了,佐久间先生他们找出了不让费克吃掉【白鲸】的办法,所以那支手机对你而言已经是不管用了,但我还需要。虽然费克吃不了【白鲸】,我还是想亲口阻止他。拜托你还给我。」
瞬似乎已经找到了罢手的时机。
真帆将玻璃丢到脚边,走向瞬。
「还你。我也该罢手了。」
真帆平静的将手机交给瞬,活像她方才只是借来打个电话一样;瞬目瞪口呆地凝视着真帆的脸孔。
真帆又转向佳江。
「我也得把该还的还给你,抱歉,抑制阻挠你们见面。」
接着她转向高巳等人。
「我要上医院去了不快点缝合,恐怕会留下疤痕。」
她淡淡一笑,朝着室内的电梯迈开脚步。
正当她走进开启的电梯之时
「等等、等等!」
高巳带着光稀冲了进来。
真帆一脸讶异,高巳对她一笑。
「我们也要一起去医院。」
说着,他将光稀的右脸转给真帆看。
「你看,难得一张俏脸都泡汤了吧?你也得快去缝合。」
「住手,白痴!这点小伤用药膏涂一涂就」
「别胡说了,伤口会变得歪七扭八哦!」
高巳硬是压下挣扎的光稀,又询问真帆:「你也看见了,如果知道哪间整形外科比较高明,麻烦带我们去。」
这个提议亦是为了妥善治疗真帆的伤势,毫不掩饰的善意让真帆苦笑。
「我是本地人,倒也不是全没概念,就一起去吧!不过瞬他们不要紧吗?」
「接下来就得靠他们自己解决啦!总部那边应该也已经透过佐久间先生和宝田先生协助【白鲸】了。」
说着,电梯开始朝一楼下降。
途中,光稀对真帆说道:
「听说你爸爸是飞行员?我也是飞行员,在自卫队事故中身亡的瞬的爸爸,是我的上司。」
这话头起的没头没脑的,可见的她不太擅长说话,与真帆及高巳是不同人种。
「飞行员飞行时早已有所觉悟,在空中发生的一切都由自己独力承担,无论遭遇任何不测,绝不怪到别人头上。我的上司和你的爸爸也一样,不会将事故归咎于他人,也不会归咎于【白鲸】。」
话说到这头,真帆好一阵子以后才答了一句:「是吗」
光稀说这番话,只是为了说明父亲并不怨恨任何人。
原来自己自暴自弃的让人觉得必须说这些话来晓以大家真帆头一次觉得自己可悲。
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
他并为抽咽呜咽,只是扑簌簌的掉泪。
高巳与光稀也没出声安慰她,这刻意得忽略让她觉得很舒服。
从护士面前掉泪的的屈辱感,于面对他们时并为萌生。
*
费克来到了【白鲸】身边,与过去一样满怀着加害之心,冲向【白鲸】。
【白鲸】似乎早已料到,避开了他的攻击,套向上空。
海面之上,两个巨大的【白鲸】已超乎物理法则的基动力飞行穿梭。
【白鲸】一面闪躲费克,一面反复呼吁他进行融合。
佳江的波长数度传来,但费克没有回应。
因为那道替瞬传话的声音,命令他只能回应瞬的波长。
不久后
【白鲸】突然放慢速度,费克捉住他。
但【白鲸】却不像先前的的【白鲸】群那般失去意识。
费克满心存疑的松开身体,【白鲸】则对他呼吁
「你」应经无法吞食「我」了。
因为我已从应变总部的来询得知,【白鲸】能对【白鲸】抱持加害之意。
「你」(=【白鲸】)对我(=【白鲸】)加害之意,亦非决无可能之事;所以「我」不会因此措手不及。
「你」无力对付「我」,「我」也无力对付「你」。
费克束手无策,却又念头一转。
若是加害之意更为强烈,又会如何?
只要是瞬的希望,费克不会轻言放弃。
更为强烈,超乎想象的损敌意志。
毁灭【白鲸】的概念。
便如获得全为一体概念,获得波长概念,获得飞行概念时一样。
【白鲸】向来靠获取新概念来跨越不可能。
费克知道,【白鲸】是凭着概念将一切化为可能的生物。
截听费克思考的【白鲸】也知道。
「你」不该采取那种概念,那是无法挽救的概念,将永远终止「我」与「你」的存在
「再也没机会补救」的概念。
这是【白鲸】首次感到恐惧的瞬间。
就连全为一体状态被剥夺时,萌生的只不过是极度的混乱与困惑;情感极为平淡的【白鲸】从未面临过恐惧。
费克不同。
费克已经体验过恐惧。
在浩瀚世界之中成为细枝末节的恐惧。
因此费克知道【白鲸】是真的恐惧。
因为毁灭概念是可能获得的,所以【白鲸】恐惧。
因为费克试图触碰不可触碰的念头,所以【白鲸】恐惧。
既然瞬期望,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当费克自【白鲸】剥落,成为世界的细枝末节时,拯救了他的并不是【白鲸】。
既然瞬要自己消失,既然瞬要自己离开
费克没理由拒绝。
因为费克要做瞬喜欢的事
费克正欲踏上无可挽救的道路之时
瞬的波长传了过来。
*
电话连接的那一瞬间,瞬放声大叫:
「费克,住手!我不希望你吃掉【白鲸】!」
瞬不知道状况变得如何,只能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单方面的不断说话。他只能相信费克正听着。
「【白鲸】的对人类不危险,已经不再危险了。【白鲸】和人类能和平共存。爸爸也不是【白鲸】杀的,只是运气不好而已对不起,我错了,从教你杀害同类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错到现在。对不起,害你残杀同类,害你走上歧途。我不该把气出在你身上,对不起。」
瞬的喉咙深处宛若纠结似得发疼,和忍着眼泪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我不要求你原谅我。」
但你别再错下去了。瞬好不容易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句话。
对瞬而言极为漫长的沉默过去了。
『瞬不高兴费克消失吗?』
「不高兴!怎么可能高兴!」
瞬忍不住激动大叫,一面叫,一面觉得毛骨悚然。
事情险些演变为最差的状况。
费克做瞬高兴的事费克向来如此。因为瞬高兴,所以他学习语言;因为瞬高兴,所以他像家人一样迎接瞬回家;因为瞬高兴,所以他不停吞食同类;因为瞬高兴,所以他继续与同类背道而驰。
而他这次认为瞬也会高兴如果身为【白鲸】的费克与【白鲸】同归于尽。希望费克杀害【白鲸】,最终便等于希望费克死去;费克认为瞬会因为自己的死而高兴。
瞬做了多么残酷、对费克多么不公平的要求啊把他捡回来的是自己,疼爱他的是自己,驯养他的也是自己,最后却将他狠狠抛开。
瞬对于自己的无情无话可说了。对不起三个字根本不够,而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只藉口。
然而,费克先开口了:
『就算费克是【白鲸】,瞬也不恨费克吗?』
「你在胡说什么啊?」
瞬想也不想的反问。这小子到底在胡说什么啊根本是个滥好人,虽然他不是人。
瞬笑了,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边哭边笑。
「我不会恨你,怎么可能很你呢?你才该恨我。」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瞬喃喃道。
【白鲸】真的不好斗争,秉性温厚。都到了这种地步
为何你还能不责备我?
为何到最后还愿意救赎我?
『费克不希望憎恨瞬,费克希望回归【白鲸】。』
一直阻碍你回归的人就是我,为什么瞬强抑着因泪水而颤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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