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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之魂系列

_47 王洋(现代)
  华清抬头,定定的看着师傅,又回头看看风神会的龙头老大——十五年了……这两个人,都变了那么多。然而,依然如同昨日般,在天心阁前拔剑相向。
  
  “风老大!你不能怪师傅!她、她不是有心要这样对你……十五年前——”没有一丝星光的夜里,华清忽然横了一条心,将十五年起前那个深埋在洞中的秘密喊了出来。
  “华清!给我放手!滚一边去!”陡然间,静冥脸色苍白,身子晃了晃,用手扶住额角,怒道,顺势抬起足一脚想将死死拦着她的大弟子踢开。
  华清当胸受了一记,然而却不肯松开手,眼里含着泪,对着风涧月大喊:“十五年前,师祖逼着她喝了洗尘缘啊!师祖逼着她!她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滚开!”静冥平静如冰的脸色终于变了,一把推开华清,“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华清被师傅毫不留情的一击,顺着台阶一路滚落下来,风涧月一个箭步上前,将她的去势拦住,扶她起来。仿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病弱的人剧烈咳嗽起来,气息平甫。
  华清的嘴角被打出了血丝,她却倔强的抹去了,定定看着师傅:“没有!我没有胡说!我说得都是真话!——师傅,你自己心里是不肯相信的,是不是?我本来也想,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就埋了也罢——可是,师傅!你却要二师妹也喝洗尘缘!她不能给你陪葬,所以,我要说出来,我一定要说出来!”
  “师傅,我一直很敬爱你。”眼里有盈盈的泪光,华清转头,急切的拉着风涧月:“看到今晚师傅穿着以前做女弟子时候穿的衣服,忽然间就想起所有以前的事情——求你们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难道非要你死我活才肯罢休么?”
  风涧月只是越发激烈的咳嗽起来,身子都佝偻了下去,转瞬间,华清看见他鬓角的几丝白发在她眼前晃动——十五年前那个英武俊杰,如今居然如此的憔悴了啊……
  “咳咳……不行。”好容易喘上了气,风涧月直起身子,感激的看看身侧的白云宫女弟子,然而话音却是坚决的,“我做大哥的,怎能、怎能眼睁睁看着……这事情,咳咳,在兄弟身上重演!”
  他推开华清,重新提起了剑,一步步走上去:“所以,阿芷……今日我非杀你不可。”
  “大言不惭。”静冥的手指刚刚从额角放下,脸色不知为何有些苍白恍惚,然而,她的声音依旧事平静冷漠的,“十五年前的剑下败走之徒,今日还敢言胜?”
  “十五年前是我让你。”风涧月眉间有一丝凄凉,说起往日,他便有忍不住的缕缕心酸,然而他的手依然坚定的握着流光剑,“今日,我必不会再让。”
  静冥站在原地,看着这个高而瘦峭的男子提剑一步步行来,不知为何没有立刻拔剑,眼睛里有隐秘的笑意:“好!今日你我再分一个高下如何?胜了,你便拿了青鸾花,带着华璎他们走——胜者生,负者死!”
  “这一次无论胜负,我们……都不必活了。”风涧月瘦骨嶙峋的手指握着剑,忽然间回答。然后,剑动,招出。
  ――――――“师傅……可是、可是你刚喝了洗尘缘,药力马上就要发作了呀!”瞬间,一个声音响起在极度紧张的空气中, “师傅你不能和人比试了——得赶快回天心阁去静坐呀!” 这句话,如针般刺入每个人的心脏。连刚把卫庄扶入风神会那边软轿歇息,怔怔守在他身侧的华璎,都被针刺一般的跳了起来。
  她说什么!她说什么?——师傅、师傅喝了洗尘缘?
  华璎、华清和风涧月蓦然回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天心阁打开的门背后,一向胆小听话的华光脸色苍白的抓着门扇,右手还捧着那个空了的药瓶——她方才只是躲着,听着看着一切,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然而,看见师傅这样慨然迎战,心知在药性发作的过程中与人动手,直无异于自杀,胆小的五弟子也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
  “华光,闭嘴,没有你的事。给我退下。”静冥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心底不知是什么样的波澜泛过,却依然厉声对着急得几乎哭出来五弟子道。
  然而,尽管语气平定如往日,静冥却蹙起了眉头,仿佛无法忍受额角脑中的剧痛,再度抬起手来,用力揉着太阳穴,脸上的神色更加恍惚莫测:“好了——风大当家的,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师傅。”忽然间,一个声音清冷冷的响起来。华璎排开众人,一直走到天心阁台阶下。
  静冥眼睛看着她,看着这个自己最钟爱的、却又背叛了自己和白云宫的女弟子,不知为何,她眼睛里却没有愤怒,反而有一种令人看不透的莫测笑意:“华璎,你挑的好郎君!——不必再叫我师傅,白云宫没有你这样的弟子了!”
  华璎脸色白了白,贝齿紧咬着下唇,许久,才幽幽叹了口气:“我方才还在奇怪——我回答‘不悔’后,师傅那一剑,剑势竟是往回收的……师傅,原来并没有真正要杀我的念头啊!……”
  “胡说,如果不是风神会赶来阻挠,我一定清理门户!”静冥师傅冷冷道,然而说话间头痛似乎加剧了,她再度抬起手抵着额头,眉间神色越发恍惚。
  看着师傅这样的神色,华璎忽然间哭出声来:“师傅…你不要难为自己了好不好?我明白过来了!我都明白了——你配药不是为了对付我,你是留着给自己喝的……师傅,近些日子来,你已经慢慢的想起以前的事了,对不对?!”
  “胡说…胡说……”静冥烦乱的压着自己的太阳穴,仿佛那里有什么要冲破头颅而出,“以前…以前有什么事情?什么都没有!”
  推开风涧月的阻拦,华璎大胆的走到师傅面前去,缓缓跪下:“其实,弟子在听师傅说‘义山诗里面只有一寸相思一寸灰是好的’时,就有些疑虑了……师傅怎么还会记得以前的诗呢?后来想想,十五年了,药性再霸道,也有退减的一天啊!”
  华清在一边听得怔住,心里面,也渐渐清明起来。
  静冥还待否认,华璎却跪在地上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抬头含泪看着师傅一口气说了下去:“师傅是个聪明人,知道师姐为我所救必然感怀于心,为何却还将玉豀诗集交给师姐处置?——师傅、师傅并没有真的要处置弟子的意思啊……”
  “今夜师傅要弟子子夜来天心阁,我本也错以为师傅要逼弟子断绝尘缘——原来,师傅是怕自己喝了药之后会将所有都忘记:包括本门代代单传的秘诀,所以才要弟子过来传承口诀……是不是?”
  华璎仰头看着师傅,看着她枯槁清秀的脸,忽然间,不知因为什么感触,她眼里的泪水直流下来:“悟真洞里面……那残留的‘风涧’两字,宫中除了大师姐没人会知道——既然被人铲去了,唯一的可能——便是师傅自己动手抹去的。”
  渐渐的,静冥不再说话,不知道是因为语塞,还是因为药力的发作。
  “师傅……你、你为什么要自己动手抹去仅剩的痕迹?你怕什么?你是怕面对十五年前你做过的事情吧?可是,那不是你真心要做的啊……那时候,杀风大当家的你,并不是你自己!”华璎用力拉住师傅的手,感觉她的手腕在微微发抖。
  “华璎……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那么聪明。”忽然间,在所有人震惊的屏息中,她听见师傅的声音低低的响起,那只手不再颤抖,而是转过来,轻轻抚摩着她的头发,“女子若太聪明了,便要多吃很多的苦头,知道么?有些事情不知道、不记得最好。”
  “师傅。”华璎的泪水蓦然再度滑落——这么多年来,自从自己脱离开那个黄金牢笼的家,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便只有师傅……比起那个懦弱哀婉的母亲,静冥师傅教会她、给予她的更多,让她得到足够独立面对这个世界一切变故的力量。
  “只可惜……很快我就要不记得有过这么好的徒弟了。”那只抚摩着自己头发的手,是渐渐冰冷的,师傅的语气里带着越来越恍惚的笑意,“你说‘不悔’的时候,那表情…真的很像那时候的我。试了这么一试,你的怀冰也是好样的,他配你,也算当的起了——青鸾花你拿去罢……凝碧剑也拿去。”
  “师傅!”华璎蓦的抱住师傅,语气中有从来没有的急切与坚决,“徒儿不会扔下你的!”
  “傻丫头……”抚摩着她头顶的那只手,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师傅看着她,眼神却越来越辽远平静,“世事一场大梦,梦醒后无师亦无徒,无我亦无他。”
  “师傅!师傅!”看见师傅摇摇欲坠的身形,华清和华光双双抢身过来,扶住了静冥,静冥微微笑着看了看身边两个徒弟,对华清道:“我白云宫交给你,可以么?如果你不愿意,关了道观解散师妹们也可以……”
  华清哽咽:“师傅,弟子领命。以后、以后也会好好侍奉您的。”
  “好。……但是,任何人……都不许再告诉我,关于以前的事情。”静冥的脸上,有着即将超脱一切的平静笑意,“我什么都不想再记得——这一次,是我自己决定的。”
  随着药力的发作,感觉身子越来越不稳,华清华光抱着师傅,渐渐跪倒了地上,华璎俯过身去拉着师傅的手,含泪看着师傅越来越辽远的笑意。
  
  “阿芷。”忽然间,人墙外一个声音轻轻的唤起。
  静冥半阖的眼睛颤了一下,缓缓睁开——黯淡的天幕下,没有一丝星光,而那个人眼睛里的亮光却比星辰更亮,十五年过去了,似乎从未有过改变。
  十五年前在记忆潮水般褪去的刹那,她只希望能记住他的名字;十五年的清修后,再度擦肩而过、永隔如参商时,她却是看着他,将他遗忘。
  涧月,涧月……其实自从四年前记得过往开始,每一日都是煎熬,就如姮娥服了灵药,却换得碧海青天夜夜心,永远无法解脱。既然如此……如今,我就这样看着你、将你遗忘。
  华璎默不作声的站起,退到一边,看着风涧月缓缓俯下身来,看着陷入半昏迷状态中的静冥师傅。然而师傅却阖起了眼睛,不再看他,脸色平静一如沉睡。
  风涧月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打扰她这一刻的宁静。
  在永诀这一刻到来的时候却只是这样沉默的告别——华璎看着这一对历尽沧桑的情侣,心中忽然有难言的悒郁和无奈——如果换了怀冰,他或许会在她还有意识的时候紧紧追问为什么选择忘记他,会拼了命也要抓住逝去的东西吧?
  然而,是否曾经沧海的人就是这样的从容和淡然,或者说是因为懂得了尊重彼此的选择——或许,只是时间磨去了他们心中的勇气和锐气?
  但是,无论如何,这一次,是他们自己出于本心的选择,并没有任何人可以勉强。
  第二年秋来的时候,风神会大当家久治不愈的病终于完全康复,为了感谢白云宫的灵药,风神会的卫二公子和新婚夫人一起上碧城山焚香还愿,还带去了大批的香烛供品。
  依然是漫山的黄叶,风一过犹如枯蝶般翩翩起舞。
  ——那是多少死亡造就的美丽祭典?
  碧城山上纷飞的黄叶,还有入夜后漫山荧荧的磷火。
  枯荣和生死,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踏在陡峭的石阶一步步往上走时,薛楚妍挽紧了丈夫的手臂。不知道为何,虽然已经脱离了白云宫,一回到这里,她心中依旧有抹不开的浓厚阴影。仿佛,她今日获得的平静而幸福的生活,是不实在的、触手即碎。
  “怎么,走累了么?小妍?”卫庄敏锐的感觉到手臂上力量的变化,回头看着妻子,“要不要在前边坐一下?”他指着前方路边一个小小的水池。那是借着天然泉脉挖的池子,池边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白石,黄叶纷飞而下,清幽可喜。
  薛楚妍只是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忽然间,听到“唰唰”几声轻响,地上黄叶飞起,被扫做一堆。一个道装束发的女冠从旁边小径上,一路将落叶扫作一堆,慢慢行过来。
  “师——”看见那个低着头扫落叶的中年女冠,她几乎脱口唤出那个熟悉的称呼,然而手指抓紧了怀冰的胳膊,终究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怀冰的手也是震了一下,然而不知道如今静冥换了什么道号,犹豫了一下,却只是轻轻招呼了一声:“道长好。”
  那个素衣女冠停住了手,抬头看着两人,目光清亮而悠远,忽然目光停留在薛楚妍身上,定了定,才缓缓笑道:“——今日山上有素斋宴,两位早点赶上去罢。”
  薛楚妍迟疑了一下,还想再和师傅说几句什么,然而静冥已经自顾自的转头扫起了枯叶,不再理会两人。
  那些叶子在她的云帚下、在风中纷乱的飞着,撞击着,旋转着,漫山漫野,发出萧萧的声音——似乎是抗议着秋风、不想离开枝头,却终归敌不过造化枯荣的力量,终于飘荡着落地化为泥土。
  看着师傅的背影,薛楚妍陡然感觉眼睛有些热,不想再站下去,连忙拉了丈夫的手继续拾级而上。
  “秋池不自冷,风叶共成喧。”蓦然间,她听到背后有人吟了这么一句。她一惊回首,从石阶上看下去,看见师傅正拄着云帚,望着漫山的黄叶沉吟。然后,轻轻叹息一声,继续将那些枯叶扫做一堆,扫进挖好的土坑中去——原来,师傅竟然是在埋葬那些叶子。
  然而,这漫山的枯叶,每一阵风过后都是无尽的摇落,这样一个茕茕弱女子独自在空山中,又能埋葬得了多少?
  静冥在转头拿花锄时,看见站在台阶上看着她的两人,微微笑了一下,仿佛解释似的说:“这些叶子埋到地下后化成了土,来年在上面种上新的花树,便能长得更繁茂呢!”
  “原来如此。”薛楚妍也是微微笑了一下,答了一句,心下恍惚疏朗了一些,“不打搅道长了。”她拉着有些莫名奇妙的卫庄,继续沿着长长的石阶往前走,远处山门上“白云宫”三个字已经遥遥在望了。
  她不想告诉丈夫,也不想告诉风大当家,刚才听到的那一句,依然是李义山的诗——原来,至少师傅心里还有一点前程往事不灭。但是,既然师傅想拥有这样的收梢,那末,所有爱她的人便不应该再去打扰她。
  然而,在这个世间,终究有一些事情是不会死去的,即使在代代流转中,也能不灭。
  已经看见成了白云宫宫主的华清师姐站在门口迎接他们,华璎轻轻笑了笑,抬头看看卫庄,挽紧了他的手臂,将脑袋轻轻靠在了上面——不去想将来会如何,至少在这一刻,怀冰是切切实实在她身边的。
  
  
  夜船吹笛雨潇潇
 
  前言:
  这一篇的起因,是因为和小椴在聊天中说起皇甫松那一首小词《忆江南》: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
  然后一时兴起,决定邀几个写手,学红楼诗社的做法,一人一句的将这首词写完。小椴先挑了最后一句“人语驿边桥”去,我就勾了这个“夜船吹笛雨潇潇”。
  现在预先的安排如下:
  兰烬落————————某人,男,小椴约来的。
  屏上暗红蕉——————沈璎璎
  闲梦江南梅熟日————凤歌
  夜船吹笛雨潇潇————沧月
  人语驿边桥——————小椴
  ------------
  ◎沧月
  一、夜航
  十月深秋,风紧一阵疏一阵的吹着,带起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乌篷船上。
  算起来,离开祯城已经一个半时辰了。
  航船夜雨,船头站着的男子白衣长剑,剑眉微蹙,横笛而吹,衣裾在风中如翻涌不息的云。夜已经深了,脚下河水翻涌,船已经沿着运河出了城,四方寂静无声,唯有带着几分悲怆愤激的笛声、合着艄公摇橹的欸乃声响在风声雨气中。
  “颜公子,落雨了,进舱里歇歇吧。”老艄公换上了斗笠蓑衣,对着船头的人喊。然而白衣男子却没有听从,犹自在雨中横笛,笛音中激越之气更盛。
  老艄公微微叹了口气——这位小哥儿怕是在祯城里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罢?几天前,这个颜公子在商州租了他的船,沿江直下,说是要去祯城办一件急事。到了金沙港,吩咐船家系舟等他几天,便登岸而去。
  然而,这一停顿便是将近半个月,在第十七日上,颜公子才返回了,带着一箱东西,原先满脸风尘焦急之色缓解了许多,想来是办完了事情。
  可是,不知为何,从一上船起,便始终带了七分烦闷。
  船家也不敢问,只是依着他的吩咐,连夜急忙摇船出了祯城,溯江北上回商州。
  船在夜中破浪而行,老艄公一边摇橹,一边听着颜公子吹笛,听了半晌,忽然问:“公子原来是离国人。”
  笛声转瞬歇止,白衣公子目光雪亮,看了双鬓斑白的老艄公一眼。老艄公脸色不变,摇着橹,轻叹:“公子吹的可是《铁衣寒》?”
  顿了顿,老人眼望暗夜深处,淡淡道:“当年离国开国皇帝颜飞铮,是如何文武双全、功勋盖世,却不料传承不过三代,一手创下的帝国已内乱大作,接近分崩离析了。”
  “你是——”有些警惕的,白衣公子扣紧了手中的长笛。一路上,船家极少开言,然而此刻甫一开口,不由人不刮目相看。
  老艄公淡然一笑:“老汉曾暂居离国数载,八年前内战起时,才流离至钖国。”
  白衣公子眼神一黯,负手轻轻叹息:“八年……是啊,离国大乱已经八年了。”
  八年前,离曦帝驾崩,四皇叔永麟王拥兵作乱,揭开离国乱世之幕。此后离国另外几位皇亲相继叛乱,政局更是动荡纷乱之至。后来逐渐有邻邦窥探,借着支持内乱中各方,势力渗入离国。
  白骨没荒野,烽火遍四疆。转瞬八年过去,不知有多少人丧生在这场战乱中。
  “七皇子陛下此次来钖国,有无达到预期的目的呢?”看着白衣公子蹙眉沉吟,艄公冷不丁的问,然后如预料中那般,看见白衣公子震惊的抬头。夜雨中只见白衣一动,船头那人瞬忽移动到船尾,冷冷的利刃逼近老人的咽喉。
  “你是四皇叔派来的?”长笛中暗藏的短剑弹出,压在艄公松散的皮肤上。
  老艄公花白的眉毛一扬,脸色却不变,呵呵冷笑了起来。笑了一阵,才颇感慨地开口:“人言七皇子雪崖是诸王子中翘楚,多年来因其竭力辅助承德太子,颜氏正宗才在乱世中保存至今——可惜…今日看来不过如此,颜氏正宗看来真的是气数已尽。”
  雨水濡湿了颜姓皇子的鬓发,雪崖皇子清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个莫测高深的老人,许久,终于垂下了手,退开,恭恭敬敬的作揖:“在下的确是离曦帝七子,封白王,字雪崖——敢问这位前辈如何称呼、又由何得知?”
  老艄公见贵公子进退有度,先微微颔首,却继续摇橹,许久,才沉沉道:“老夫的名讳,已不足为外人所知……至于七皇子的身份——也不能说你不谨慎…你衣物上存留的香气,可是离国秘制的桫椤香?”
  颜白再次震惊:桫椤香,本为离国皇宫秘制,连赐予近臣都是极少之事,由此可见,眼前这个平凡的老人过往身份必然显赫。
  “太子军如今受到各路叛军围剿,已经在龙首原上的晔城被困了将近一年了吧?”然而,不等他开口进一步询问,老艄公却淡然摇橹,开始闲谈起天下大势,“晔城如果一失,龙首原无险可守,必将一溃千里。晔城被困百日,财力物力枯竭,而且严冬转眼将至,再守下去非常艰难——如无外助,承德太子军已是输定了。”
  白衣皇子神色恭谨,再次行礼,问:“雪崖固陋,还请前辈示下。”
  艄公却不答,过了一会儿,反问:“七皇子此次改装潜入钖国,钖国做何姿态?”
  颜白欲言又止,脸色有些黯然,许久,才叹息:“前辈心中定然已知答案,何必非要在下亲口承认。”
  “钖国并无人赞同再给承德太子援助,是么?”老艄公淡然问。
  七皇子点头:“雪中送炭者向来少。”
  老艄公点点头,并不说话,许久,再问:“然而老夫看七皇子此次归来,神色中喜忧参半,携回之物贵不可言——何者?”
  颜白一怔,再三的惊于老人目光的锐利,然而他英气的脸上却因为这句问话而腾起了淡淡的尴尬无奈,亮如朗星的目光黯淡了一下,手指有些用力的握着长笛,讷讷道:“我、我……我已入赘玉堂金家。”
  老艄公从斗笠下抬起头来,冒雨看了白衣如雪的贵公子一眼——离国七皇子丰神俊秀,谋略武功俱为天下称道。如果不是他弱冠以来一直竭力辅佐一母同胞的承德太子,太子军根本无法在群雄逐鹿中支撑到如今——
  然而,事到如今,居然连雪崖皇子也已计穷,不得不出此下策么?
  正在老人沉吟之间,雪崖皇子脸色却变了,望着上游,不自禁的脱口:“呀,她追来了?”
  老艄公有些诧异的顺着七皇子的眼光看去,看见漆黑一片的河面上,驶来了一艘灯火通明的快船,显然是使足了力气划桨,来的飞快。
  最奇的是,站在船头上的一个女子居然还满身嫁衣,旁边小婢为她撑伞,却被一个踉跄推了开去,那女子身形高挑,一把抹去了珠冠,站在船头指着前面的船怒喝:“颜白!你给我站住!你这是想逃么?”
  老艄公那看尽了世态人心的眼里、也掩不住惊诧之意:钖国礼法向来严格得近乎苛酷,妇女及笈之后便不能见父兄以外的男子、足不出户直至出嫁。然而这个女子身形尚远,泼辣飞扬之气已经迎面而来,毫无顾忌。
  “我天!她这是——”老艄公喃喃问了一句,旁边白衣公子自知无法脱身,只是不住苦笑,脸色复杂,低声道:“那便是在下的新婚妻子,金家的独生女碧辉。”
  老艄公蓦然也是苦笑了起来,脱口道:“差点就是金壁辉煌了……原来、公子娶的这位便是钖国有名的‘女金吾’?”
  ―――――――二、金碧辉
  钖国最有权势的,除了皇族,便是是居于碧落海边上的玉堂金家。
  “金”本为“鲸”,玉堂两字也是后来皇帝所封——二十年前,没有金家,没有玉堂,有的,只是天下逐鹿之时,纵横于碧落海上的海王蓝鲸。
  他是王,海上的无冕之王,拥有战船无数,疆域一眼望不到尽头,甚至过往的各国船队都必须向蓝鲸纳贡才可平安到岸。
  那时候,钖国尚在王位更替的动荡中,太子煌弱冠即位、内外无助,又闻知庶弟箐于离国私下结盟,准备借兵于海上抵达钖国。太子煌惊恐,无奈之下求助于海王蓝鲸,蓝鲸却是所谋长远之人,慨然允诺倾力辅佐太子,然而,海王有他的条件——
  太子煌即位为钖昶帝,如前言废太子妃为庶人,立海王之妹为后,赐姓“金”。
  裂土封疆,铸玉堂金马为海王府。
  做惯了海上霸王的蓝鲸或许厌倦了海上漂泊的生涯,在拥有几可与大内国库媲美的财富后,改名为“金蓝”,将海上事业托付给四个儿子,携家眷安居于钖国都城祯,开始作起了朝中大员的角色。
  虽然他为人不居功自傲,韬光养晦,似乎一直只是关注商贾之途胜于国政。但虽如此,钖国国政仍然在很大程度上置于他个人的影响之下。朝野上下对也其无不敬畏,呼为“金国舅”。
  金国舅唯一的女儿,就叫做金碧辉。
  钖国的女子,在二十岁以后尚未出嫁是罕见的,如金家小姐那样二十有五尚待字闺中更是不可思议——这个天性泼辣的女子,自小就不耐烦帝都的生活,在父亲的船队中厮混到了及笈之年,才被父亲强制带回京城。
  朝中大臣凡是见过那个金枝玉叶的,无不惊讶:那是完全没有丝毫礼教的女子,一双如男子般的天足就显示出了她本来不甚光彩的出身,说话声音干脆,用语泼辣,更奇的是那些随身侍女居然都拿刀佩剑,个个如夜叉般凶恶。
  还有人传言,说在海盗群中长大的金家小姐,根本是目不识丁。
  种种附会的传说让那些本来跃跃欲试的王孙公子望而却步——后来,也有一些钖国的落没贵族横了一条心想入赘,但是最后都是慑于金家小姐性格令人吃不消而踉跄告退。
  最令京城人当作笑料的,是有一次金大小姐竟亲自拿了一条藤条,将入府中喝茶的准新郎沿路打出相府来,边打边骂,泼悍之气闻于内外。昶帝听说此事,私下对静水皇后、也就是金碧辉的姑母笑道:“侄女骁勇,绝类朕殿上金吾。”
  于是不知怎地,“女金吾”这个称呼就流传了出去,成为钖国内父母教训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反面教材:“你看你那举止,活生生一个‘女金吾’!”
  因此,即使富可敌国,权势冲天,然而海盗本色的金碧辉小姐,却一直蹉跎到了二十五还没有出阁。金小姐本身大大咧咧的毫不在意也罢了,奇怪的是金国舅居然也听之任之,并无催促之意。
  ――――――
  小船在风雨中颠簸的甚是厉害,然而风浪中船头站着的女子却立足稳定丝毫不晃,一眼看出便是水上一把好手。
  “金国舅沉住气搁了这么多年,看来最终还是为女儿挑了一个天下俊杰做夫婿。”看着雪崖皇子苦笑的表情,老艄公脸上居然也有一丝笑意,叹息。
  话音未落,船身却是猛地一个摇晃,只见后面船上那名红衣女子挽袖扬手,雪亮飞索如同闪电划过雨夜,生铁铸成的鬼手黑沉沉的扒住了他们的船舷。
  “颜白,你这算什么?拜了堂、洞房也不进,便拿了我的嫁奁逃之夭夭——你以为我金碧辉是好欺负的么?”手臂一收,牢牢拉直了那条飞索,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叱道,一手指着船上的白衣贵公子,“本来想,爹爹这次这般看重你、说不定还真是个人才——嘁,偏生也是财迷心窍的小白脸!别以为爹爹作主、拜了堂我就怕你了!我如果看你不合意,照样可以休了你!”
  雪崖皇子脸色微微一变。离国七皇子,文操武略,英名播于诸国之间,或许因为眼界太高,弱冠后一直不曾娶妻——此时为大势所逼,他几乎是毫无选择余地的入赘了金家。
  此刻听得新婚妻子的叱骂,心怀复杂的他涵养再好也忍不住脸上色变。
  收了长笛,他暗自叹息了一声,不得不朗声做足表面文章:“夫人息怒——我和泰山大人有约在先,故国情势危如累卵,一旦礼成便先携陪嫁之物返回晔城救急,岂能为儿女之事羁绊?夫人出身将门,自然明理。还望……”
  然而,话音未落,耳边却听得俏生生一声冷笑:“分明是骗人钱物的小白脸,说得还这般冠冕堂皇。这种男人,我见了一个打一个!”
  艄公和雪崖皇子齐齐一惊,只见转瞬间红影闪动,原来金碧辉足踏索绳,竟然如御风般顺流而下、一掠上了小舟。更不答话,甫一落地便是一个耳光打向新郎。
  尽管对于新婚妻子的悍名已有耳闻,然而此刻金大小姐的举止还是远远出于离国皇子的预料之外。颜白百忙之中折身闪避,右手长袖甩出,疾速卷向新婚妻子的手腕——虽然已经开打,但是出身和涵养、实在让他无法对妻子“动手”。
  “咦,好身手——”白衣袖子刚搭上手腕,金碧辉脱口诧异了一声,然而她变招也是迅速,手腕一沉往里便收,手肘却接着撞向颜白的右肋,这下来势凶猛,更不同于方才那一记耳光的力道,如果撞的实了便真是胸骨折断。
  老艄公见她这般毫不留情的出手,也不禁动容。
  仿佛也被妻子这般的蛮横泼辣激起了火气,温文尔雅的离国皇子眉头一蹙,冷冷哼了一声,也不见他手指探出长袖,白袍闪动之间,金碧辉只觉手腕一沉,有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压住了右手腕脉,刹的觉得半身无力。
  海王的女儿蓦的微笑起来:“还算有两手,原来也不算个小白脸——”她的声音拖长了,尾音颤颤的很是好听,有一种泼辣辣的美。抬头看着新婚夫婿,半丝羞涩也无:“爹还不算老糊涂,有几分眼力。好,你能打得过我,第一关算是合格了!”
  她其实生的甚是好看,肤色微褐,眼睛大而灵活,毛发浓密,睫毛如同小扇子一般的颤动着,一头长发丰厚乌黑,盘成高高的新娘发髻。
  然而,看见新婚妻子抬头看来,雪崖皇子却下意识的避开眼光去,手只是往回一收,将压住对方手腕的长笛撤了回去,却侧身而立,淡然道:“夫人举止大违常理,还是速速回去,免得泰山大人担心。”
  暗夜中,雨丝依旧不停落下,夜雨中,离国七皇子轻袍缓带,侧脸俊美得如同天神,然而眼中的神色却高贵而淡漠,遥远的近乎不真实。
  这门婚事,本来只是作为政治筹码的权宜之计,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来挽救摇摇欲坠的太子军,那么他也付出了一生婚约的代价来获得它——他是言而有信的人,雪崖皇子妃的荣耀将永远笼罩在这个海盗之女的身上。
  至于婚姻的实质——在这个权力变更压过一切的年代,有谁真正在乎它?
  仰头看着丈夫的金碧辉,却丝毫没有感觉到雪崖皇子的冷淡和不快,良人如玉,她越看越是开心,唇角的笑纹更深:“嘁,我才不怕爹爹呢!我现在和嫁的丈夫在一起,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边说话,她一边愉快的伸手去拉颜白,然而她的丈夫微微皱了一下眉,也不见举步,却已经瞬间移动了一尺,避开了她,冷冷道:“出嫁从夫,我现在命你回去!”
  金碧辉的笑容蓦的凝住,连同她眼睛里的神采。她瞬的抬头看自己的丈夫——
  旁边的老艄公不出声的看了这一对冤家夫妻半天,此刻一见金家新娘的目光,心里也是腾的跳了一下:女金吾。那一瞬间,老艄公陡然知道了这个绰号真正的意味,不自禁的摇头苦笑起来。
  “哈…给你根杆子你就往上爬?”大红嫁衣下,今夜刚拜过堂的新娘脸色讥诮,长眉一扬,冷笑,“要我从你?凭什么要我从你?你为我做过什么值得我‘从’你吗?哈,不要和我说那一套大道理——谁订的那一套谁自己去守着,反正我金碧辉不买帐!”
  老艄公抽了一口气,旁边的新郎似乎一时间也有些震愕,还没想出该如何反驳,金碧辉却瞄了一眼船舱里那一口箱子:“你现在准备带了那百万的重金回祯城?”
  “嗯。”颜白不自禁的顺口应了一声,却听到妻子在一边更迅速的回答:“好,那么我跟你去!”言语之间大为雀跃。
  “胡闹。”雪崖皇子终于忍无可忍,轻叱,“女人家,好好的上战场搅合什么?你是钖国玉堂金家的掌珠,离国皇室妃子,如何能抛头露面?”
  “哼,为什么不能?什么掌珠妃子?我是海王蓝鲸的女儿!”新婚的女子傲然仰头,对着夫婿,“十二岁我就能指挥战船,十五岁带领船队海战——听说你是个用兵奇才,嘁,不过在海上,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颜白终于有些不可思议的转过头开,第一次看了新婚妻子一眼:那个二十五岁的女子甩掉了珠冠,卷起了长袖,一脸挑衅地看着他。明眸光华灿烂,唇角上扬。
  原来……自己娶的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和无尘完全是两种人啊……
  离国七皇子内心蓦的感叹了一声,不知是什么滋味。然而依旧是淡淡的回答:“晔城危如累卵,战乱频繁,夫人去不得。”
  “我说去得就去得!”蓦的,似乎也是耐心用尽,金碧辉柳眉一竖,怒道,“你怎么这般拖拖拉拉的——我还没有见过陆上战场是什么样子呢。我去了反正不会给你添麻烦,还能护着你一些,免得我刚过门就做寡妇!”
  “噗。”终于忍不住,老艄公看见雪崖皇子脸上尴尬的神色,笑了出声。
  颜白和金碧辉同时看向船尾,颜白眼里有些征询的意味,然而金碧辉只是瞥了蓑衣斗笠的老艄公一眼:“笑什么笑?没看过小两口吵架?”
  “如果我不让你去又如何?”颜白看到老艄公没有表示,皱眉问。
  “如何?”金碧辉咬了一下嘴角,眼里现出桀骜的神情,忽然用力踩了一下船舷某处,船身蓦然大幅度振荡起来,颜白脚下一个不稳,连忙站定,足尖加力,登时将船身重新平定了下去,微怒:“你要做甚么?”
  金碧辉看了一眼舱中的箱子,不慌不忙从腰中抽出一把小小的匕首,笑:“我知道你功夫好,却不信你扛着那一箱东西还能水上漂——不许我跟了去,我就弄沉了这条船,看你空手怎么回去交代!”
  脆生生的话语一落,船上的气氛忽然有些凝滞。
  原来……她也并非是一味蛮横不用脑子的人,想的已是周到。颜白定定的看了看妻子,金碧辉也桀骜的回瞪他,那把长不过三寸的小匕首在手指间灵活的滚动。
  如若他不答应,恐怕这位女金吾真的会甩了外袍嫁衣,潜入水底凿沉他的船吧?他固然有把握在她入水前制住她,可是这样一来,便是真的撕破了脸,以后如何再和钖国交往?如果她一入水,那可真是没有法子制住这个海王的女儿了。
  “咳咳……姑娘莫要说笑,这船可是小老儿的活命本钱哪。”寂静中,忽然间船尾一直沉默地老人咳嗽了几声,开口了,看了看离国七皇子一眼,“我说这位公子,反正是你的夫人,带了去多个内助想来也是好的。”
  “谁要老儿你来多嘴!”有些懊恼的,金碧辉瞪了老艄公一眼。然而那个老艄公似乎丝毫不怕她,扫了她一眼。金碧辉心里不知为何腾的一紧,似乎被对方眼神中某种气势压住,居然不敢再说下去。
  听到那个老人懒洋洋的出声,雪崖皇子的神色却是恭谨的,沉吟了一下,对那个白发艄公深深一揖:“谨遵前辈指点。”
  “哇!老头儿你真是个好人!”女金吾不料夫婿居然会听一个老艄公的话,喜笑颜开,然而艄公不再理会她,只是转过头去,自顾自继续摇船。
  ――――――三、晔城
  十一月初的风已经寒冷的刺骨,夕阳下的龙首原上,在四皇叔十万龙牙骑兵包围下的晔城如同一座伫立不倒的孤峰,萧瑟而寥落,染着淡淡的血红色。
  由于城中兵力不足,陆上交通已经完全被切断,晔城唯一还能对外联络的通道,便只剩了由钖国都城祯出发、途经商州和晔城的大运河。为了维系这关系存亡的一脉,承德太子派出了重兵把守运河沿线。
  “七皇子殿下回来了!”甫一上岸,便闻得沿河士兵一阵欢呼,岸边望楼上的号角连绵响起,从登陆的埠头一直此起彼伏,一路将讯息传到城中。城上列队防卫的士兵随即迅速走动,先后有多名将领上来拜见。
  雪崖皇子先行下舟,吩咐人搭了锦墩来垫脚,扶金碧辉下来。士兵们中有些窃窃私语,但是不敢声张:这次皇子远赴钖国,救兵未曾请到,却带回来一个女子,真不知为何。
  “扶皇妃下船。”看见第一个前来迎接自己的是手下爱将沈铁心,颜白叹口气交代了一声,看见属下满脸的惊诧。他没有心思分辩什么——沿路来,他一直苦苦劝说那个老艄公随他来晔城归附承德太子,然而那个神秘的老人只是微笑摇头,丝毫不为所动。雪崖皇子向来礼贤下士,英名闻于诸侯间,他还从未见过在自己再三恳请下还这般固执的老人。
  舟一入离国国境,那个艄公便驻舟退去,任皇子怎么挽留,微笑着看眼前一对新婚夫妻:“你们小两口新婚燕尔,老夫留下来干吗?”他看看红衣女子,眼神里面带着关爱笑意:“小姑娘,你再这么厉害可不行啊——小心夫家休了你,嗯?”
  金碧辉发恼,然而老艄公再不答话,只是掉头而去,高歌唱的,居然还是那一首离国国君谱的《铁衣寒》。然而,原来那“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的歌词,却被他随意的用远古的诗篇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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