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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之魂系列

_28 王洋(现代)
  只要再击败那个汉人的武林至尊,他就可以功德圆满地返回塞外,重新去大漠里放马狩猎。
  当然,他是要踩着所有中原武林的牌匾离去……
  ――――――“话已至此,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看来,你是非要和天帝分出一个你死我活来,才肯罢休。”青衣少女忽然又低低笑了一声,很奇怪的笑,就象是洞箫里呜咽而出的一个模糊的音符……
  “那么,我就是不想打架也不行了——”
  她蓦然转身,精气一敛,眼里有淡淡的神光透出,右手的竹箫横在当胸,竟然是比试时的起手式。她平日有些病弱的瓜子脸上,也罩着一层杀气!
  “你这是——?”被这个平日嘻嘻哈哈的丫头反常的慎重吓了一跳,拓跋锋虽然在对方杀气流露的同时,反射性地伸手握剑,却仍然有些懵懂地呆头呆脑问了一句。
  忽然间一个可怕的想法掠过他脑际,吓出了他一身冷汗:
  “难道……你就是至尊帝释天?!”
  那个神秘的武林第一人,虽然三年来已经从未在江湖中出现,但是中原武林每发生一件大事,莫不处在他强大的威望和影响力之下。——但是,谁都没有看过真正天帝的尊容……他,或者她,似乎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
  少女看着对方错愕的神色,缓缓摇了摇头。
  “或者,你是他的亲人或弟子,必须要维护他?”
  青色的竹箫轻轻摆动,再一次否定了他的推测,低眉淡淡道——
  “我和帝释天,没有任何关系。”
  拓跋锋长长吐了一口气,忽然轻松了不少——既然她不是天帝,那么他们之间就没有必须你死我活的理由。他蓦然间发现,自己似乎是把这个异族人当作了自己人,怎么也不愿意出手伤她。
  青衣少女的手忽然抬起,戴着碧玉环的手握着箫,直指他的眉心,她的语气,也忽然凛冽的不带一丝暖意!
  “拓跋锋!我只是为了维护中原武林的荣誉。”
  “因为我也是汉人,因为我有这个能力,因为这关系到华夏的荣辱——
  “所以,我绝对不会容许你杀掉天帝!”
  “哦?哈哈……!”看着对方苍白的脸上极度认真的表情,拓跋锋忽然笑了起来,大笑着问,“怎么,好象你断定你们那个汉人天帝不是我的对手吗?你怕他输给我,丢了你们所有中原武林的脸?”
  “你说的不错。”以为她会激烈地反驳或否认,然,出乎意料地,青衣少女竟一口承认!
  为什么?难道,中原武林的至尊,居然是一个名不副实的家伙吗?
  看着契丹武士惊讶的神色,迟疑着,少女终于开口:
  “其实……早在三年前,由于练功时的走火入魔,天帝他,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他近年的隐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是,如今你终于逼的他不得不站出来!”
  “那么,在你找到他之前,我就得杀了你!”
  她话语中的杀气一句比一句更浓厚起来,说到“杀”字时,全身的青衣无风自动。
  虽然对于杀气做出了本能的反应,但是冷笑还是不自禁地从轩昂男子的唇边流露——
  “哈哈……那为什么他不出来公告天下?他是留恋着那样的虚名和荣华吧?”
  “而且,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呢?这样全天下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你怎么会知道!何况,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也许他不信任的直言惹起了少女的怒火,激烈的反驳接连而来——
  “天帝昔年锋芒太露,仇家遍布天下,如果武功尽失的消息传开,他还活得了吗?!”
  “我为什么要骗你?你以为我喜欢和你决斗吗?”
  “我师傅一直在替天帝治疗,想恢复他的武功,我当然知道这个秘密!”
  仿佛发觉自己说的话已经太多,青衣少女立刻收住了嘴。然后,手上的箫再一次扬起——
  “不必再说了,蛮子,我们来判生死决高低吧!”
  高手过招,毫厘之差便是阴阳相隔。百尺竿头,每进一步或退一步,回转的余地都是狭小的。在比试时,如果任何一方单方面地存了顾惜对方性命的想法,不肯狠下杀手,那么他的血势必会溅在对方的衣袂上。
  所以,她一开始就说清楚了比试的底线:判生死。
  那就是说,任何一方都不用顾及另一方的死活,都要倾尽全力地搏杀!
  她是一个聪明人,知道拓跋锋内心深处对于救命恩人的顾忌,所以主动提出了这一条。她不想占任何的便宜。
  但拓跋锋的眼光却仍然有些游移不定……手指握剑的力道几次加重,又几次放松了下去。
  没办法……真的没办法了…………他不能不杀她!不能不杀她!
  他只有杀了她!
  但他内心却缺少了以往对敌时那种一往无前、誓无反顾的豪气,第一次感到有些不确定起来……
  “你这样会死的!”忽然,对面青衣少女冷冷地说了一句,“连眼光都无法集中地看着我!剑现在成了你的累赘了,而不是你身心的一部分。”
  “我给你半个时辰时间——你自己调节好状态!”
  她声音淡淡地飘落,然后她整个人也随之飘起,坐在了树林的枝头,静静吐纳运气。
  剑从拓跋锋手上颓然垂下,剑尖指着地面。他也开始走到一棵古樟树底坐下,开始反复地思考眼前的情况,和自己的内心开始对话——他必须说服自己的心,让自己充满斗志去决斗!
  他是绝对不能死在这里的……那样艰难的道路,他已经快要达到梦寐以求的终点了,如何能被任何人挡住!?
  绿叶丛中,青衣少女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苍白的脸上隐隐有淡淡的淤青。
  她手指拈着剑诀,但是指尖却忽然微微发抖,不受她意志控制的开始发抖。
  又,又开始犯病了吗?……她有些无奈的苦笑着。密林的上空,陡然传来一声异样的鸟啼,急促异常,不停地在上空盘旋不肯离去。“哑……哑!……”
  青衣少女的眼睛蓦然睁开!
  古树下,契丹人振衣而起。
  他终于下了一个决心。
  他的目光澄净明亮,气度凛冽而从容——他又恢复了以往的他!
  “可以开始了……”他来到草地的正中站定,没有抬头看对方,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淡淡宣布。
  他的话说完了,奇怪的是,树上的少女居然许久没有出声回答。
  拓跋锋也没有追问或抬头看她,只是凝神屏气地看着自己的剑尖。
  “……今天我们休战吧……”忽然,树上的少女出乎意料有些微弱地说。
  “好。”
  也是出乎少女意外地,对方没有问为什么,干脆至极地同意。
  “三天以后正午……在此地……我们再战。”树上的声音又渐渐远离,断断续续地传来,最后轻的无以复加,“记住了……不见不散,不死不休……”
  声音终究如丝一般地断在树林里,然而出乎意料地,这一次没有洞箫的乐曲相随。
  “不见不散……不死不休……?”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拓跋锋脸色非常难看地收起了剑,但还是有些出神——为什么?为什么两个本来不认识不相干的人,竟到了这样的地步?!
  不死不休……难道,非得要有这样惨烈的结局吗?
  她一直也是不愿意和他为敌的吧?要不然,也不会几次三番地救他……如果她不是心地纯良的人,她完全可以不必用“决斗”那么危险的方法阻止自己,她本来就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了他的。
  甚至今天也是。
  ——他刚刚和十大高手的第九位决斗过,身心都受到了重创,如果此刻和她动手,他几乎是必输无疑的……然而,她却主动把日期往后推了三天、而不愿意占这么一个便宜。
  她那样文弱的女孩子和他比武,从体力上说本来就是有些吃亏,何况……看来她身体还有病。
  正在出神的他,没有注意到天空中方才那一阵的鸟啼,也在少女消失的同时渐渐远去。
  ――――“金乌金乌……不哭了……我不是没事吗?”
  “不要叫啊——我和你一起去见师傅还不行吗?”抚摩着停在肩上的乌鸦光洁的羽毛,青衣少女不停地轻轻和鸟儿对话,而焦躁不安的鸟儿还是一次次地发出悲啼,用头轻轻蹭着少女白中泛青的脸颊。
  “我不会有事的啦……”少女的声音又一次轻了下去,头轻轻地垂在胸前,仿佛倦了一般地睡过去了。
  ――――三日之后。
  阳光垂直地从密林的枝叶间射到了地上,潮湿的青苔间开始蒸腾起淡淡的氤氲。
  正午已经到了,那正是不见不散,不死不休的时刻。
  然而,站在林间空地正中的只有青衣少女一个人——只有她一个。
  阳光静静地直射到了她身上,照射得她原本就苍白的皮肤似乎要闪出水晶般透明的光来。乌黑的长发被丝带紧紧束起,平日飘逸的衣袖也在袖口处被扎上了——看样子,她是已经作好所有准备来赴约的。
  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甚至也没有此时此刻绝对应该在这里的另一个人:拓跋锋。
  她怔怔地、不可思议地望着草地上,仿佛那里忽然开出了奇异夺目的花来。
  湿湿的土露出黝黑的颜色,青苔在树底和岩石上显得茂盛而颓翳,然而空地上那片青苔却是被划得零落破碎的——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
  “在下认输,永不复入中原。”
  歪歪扭扭的,仍然是她一开始就嘲笑不止的狗刨式的字迹。只有签名是非常漂亮的——
  “契丹人拓跋锋。”
  潇洒不羁的笔锋,看起来居然有几分王逸少的味道在里面…………
  “啪。”手中的箫轻轻掉到了地面上,青衣少女怔怔地俯下身,抬起苍白纤细的手指触摸着苍苔上的字迹,眼睛里忽然有亮亮的波光闪动——她还是估计错了他。
  如果非要杀了不想杀的人,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那么他还不如转身离去;如果为了达目的背弃了自己心中的准则,那么他所追求的东西也将毫无意义;在这个视武如命的契丹人心中,居然有着比武术荣耀更珍贵的东西存在!
  碧色的苍苔在她纤弱的手指间轻轻拂动,她看着地上的字,轻轻仿佛安心地叹了一口气,许久不曾动一下。
  看着看着,她忽然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苍白的脸在苍翠的青苔间触目惊心,就象一朵凋零在深夜里的白玉兰。
  “哑……哑…………”天空中,忽然又传来了金乌急切的叫声。
  黑色的大鸟翩然落在地上失去知觉的少女身边,焦躁地不断叫着。
  “阿弥陀佛……果然在这里。……唉,看来还是来晚了……”随着乌鸦的声音而来的,是一个缁衣芒鞋的老尼,她疾步上前抱起了委顿在地的青衣少女,查看她的伤势……然而,她的目光一时间也静止在空地的青苔上——
  看着青苔上那一行字,她苍老的脸上忽然有奇异的神色掠过。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在雁门关外的一家路边小店里,白衣人微笑着喝下了最后一杯酒,然后把一锭银子扔在桌面上,起身解开了随身的包袱,把里面一件皮袄猎装穿了上去,换下了原来的长衫。
  他就要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了……既然自愿放弃了原来的目标,立誓不再进入中原一步,那么,他就是要回到漫天黄沙中放马狩猎了。
  西出阳关无故人——但是,在这个偌大的中原他有什么“故人”可言呢?
  西出塞外,唯一的,只是再也见不到那个青衣少女而已——那个吹着洞箫的幽灵般苍白的少女、和那宛如天籁的箫声……一切,只会成为将来在风沙中回味一生的往事。
  或许遥远的将来,在大漠的帐篷里或者长白山的木屋中,酒酣耳热后的他、也会对儿孙们说起青年时一人一剑挑战中原的豪情,会说起那个唯一不视他为洪水猛兽、如同雪山圣女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汉族青衣少女。
  然而,他知道他是无论用什么言语都无法形容那样的箫声……那仿佛来自天际的洞箫曲声。
  他邂逅了传奇,然而,他居然连传奇中女主角的名字都不曾知道……竟然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不由自主地喃喃叹息了一声,然后抓起了剑。
  “她姓苏,名字是曼青。”忽然间,竟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大惊——自己方才无意的自言自语,竟然被人听到了?有高手在侧,而他竟然毫无察觉!
  回过头,看见的是店中一个角落里坐着的一个缁衣老尼,沉静而苍老的脸,如同林中那棵千年的古樟。
  “……贫尼唤她青儿。”
  那是个绝世的高手——在第一眼看见空寂大师的时候,拓跋锋心中就跳出了这样一个判断。但是,此刻即使天帝亲自来到他面前,也无法激起他比武的欲望。现在,只是他离去的时刻而已。
  “苏曼青……”慢慢地念过那三个字,奇异的笑意在他的眼中弥漫开来,真是很好听的名字,很适合那个坐在枝头吹箫的青衣少女。——他明白,这段传奇结束了。
  但是无论如何,他终于知道了传奇中女主角的名字。
  以后,大漠江南,万水千山,永不相逢。
  “多谢大师告知……吾无憾矣!”他大笑起身,握剑,出门。门外的杨树下,他的爱马正对他扬蹄欢嘶,急不可待想挣脱缰绳的羁绊,早一刻踏上归乡的路途。
  关内刚有早春的迹象,杨花如雪般在空气中飞舞;然而,关外的故乡,一定还是满目的冰雪晶莹。
  马后桃花马前雪,出关怎得不回头?
  “请带青儿一起走罢——在她的呼吸停止之前。”
  牵起马,刚刚转过马头,他耳边忽然听到这样一句不可思议的话来。
  ―――
  氤氲的檀香气息在竹舍里袅袅散开,伴随着风动竹叶声的,是苍老而苦涩的话语。
  空寂师太一边和对面坐着的契丹剑客缓缓叙述着,一边把煮沸的水注入青瓷壶中,看着枯绿色的茶叶在灼热的水中慢慢舒展,变出滋润的颜色,满是皱纹的脸上忽然有些抽搐。
  某些东西一旦枯萎,就是无法再次舒展开的——比如爱情……还有生命。
  “青儿……青儿是我拣来的孤儿。
  “她自小就有病——很严重的病。
  “在她不到一岁的时候,我就发现在襁褓中的她经常憋气得直哭,小脸常常是青紫色的。
  “我那时是不大懂医术的,于是去问了武林中最出名的墨神医——然后,他说青儿肺部有天生的缺陷,无法很好地呼吸空气,而且随着年纪的长大,最多到二十岁上,她的肺就会慢慢地僵化、失去呼吸的能力。
  “他还说,要尽力延长这个孩子的生命,就不能让她呼吸浑浊的空气。
  “于是我干脆从武林里销声匿迹了,带着她隐居到了雁荡山麓里——为的是能让她自小就呼吸林中新鲜的木叶气息。
  “当然……为了让她的身子健旺一些,我传了她一些养神静气的内功。听说吹箫可以调节气息,锻炼肺部的扩张能力,我就开始悉心地找来曲谱,让她开始学起来。
  “让我意外的是,青儿居然有那么高的习武禀赋。
  “连天帝都对我说过,青儿资质绝顶,是一个百年难见的武林奇葩。何况,她自小在林中长大,学武更加是心无杂念,进步神速……
  “十五岁的时候,她的武功已经足以挤身天下一流高手的行列了。
  “——每次看见她一天比一天漂亮,武功一天比一天出色,我反而心里仿佛撕裂一样——那些都有什么用呢?即使她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天下第一的美人儿,但是,她的生命只能延续到二十岁那年而已……
  ―
  “青儿一直单薄得让人担心……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一样。
  “我整日地提心吊胆,在她睡着的时候经常整宿地守在一边,静静听她均匀的呼吸声——我就怕有那么一天,在静静睡着的时候,她忽然就不再呼吸。
  “……很可笑吧?我这样一个出家几十年的人,却始终无法看开尘世间的恩怨纠缠……”
  “青儿很聪明也很听话,每天喝很多的药,却从不叫苦,也不问自己得的是什么样的病——但是,我知道她心里清楚着,因为每过一天,她就要去后山,在自己种的紫竹上刻一道痕迹,一年换一棵竹子。
  “而她,一共也只种了二十棵紫竹,甚至每年冒出来的新竹,都被她一一移植到别处。
  “她很活泼,甚至比一般的女孩子都开朗爱笑,每天因为一件很小的事就会在那里笑个不停——我经常想,她二十年来笑的时间,恐怕比其他人一生都多……象我,自从出家后,几乎都没有笑过了。
  “虽然这样,她却不能去人多的地方,因为不洁的空气对她来说是致命的。她只能在深山老林中,和我这样的老尼姑作伴……虽然养了金乌,但是她每天也只能和鸟儿说说话而已。
  “我的故人也很少,偶尔有客来,她就很高兴,缠着对方讲外面的事情和江湖上的演义。
  “就是从我那些故人那儿,她知道了什么叫民族大义和胡汉区别,她最喜欢听木兰从军之类的故事,大概羡慕故事里女英雄身上那张扬的生命活力和激情,然,她只是单薄得犹如一张剪纸的女孩子。
  “后来,我一个北方的老朋友来了,带了一朵天山上的雪莲来,给青儿治病用。
  “那一次青儿特别高兴,拿着那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莲翻来覆去地看,要我的老朋友讲讲外面的故事。
  “老朋友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但是看到青儿苍白脸上热切的神色,也不知不觉迁就她了,于是,就讲他当年在大漠中邂逅的一场场因缘——流沙、古城、海蜃、雪山、仙女。
  “然后他说起,在那些游牧民族里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在遥远的雪山上,住着一个美丽的圣女,如果有迷路的牧人无意中看见了她,就会忘记回家,在雪山里痴痴地发呆,一直到冻死,灵魂也就会被困在雪山上。
  “青儿却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那个仙女一定也是很寂寞,才想让人来陪她聊聊。
  “朋友很难过地看她,然后对我提出,说要带她去关外,换个环境,再想办法治疗。
  “青儿很高兴,但是不知道我的意思,只是定定地看我,想让我同意。
  “我没有点头……我是要留在中原的,为了某一个人的缘故——还是上面那个老话,我这个人,其实完全没有出家人的四大皆空啊……到了最后,我还是没有同意。
  “我是自私的,因为寂寞,我不能让青儿离开我的身边。
  ――――――“老朋友无可奈何地走了,青儿整整三天没有笑过。
  “我知道,我是囚禁了她的梦想了……
  “那一次后,她就渐渐开始透露出病弱的气息。——服用的药量成倍地往上加着,然而她还是一次次地因为无法呼吸而失去知觉。
  “她的生命随着年龄的变化开始慢慢延展、变薄,变得失去厚度,宛如一张薄而脆的纸张,轻轻的风吹来就飞扬而起,仿佛要随风而去……我忽然想起她生命的期限,想起她仅有的梦想——
  “看着她如同夕阳照耀下的树叶那样发出灿烂而脆弱的光芒,我开始后悔……我到处打听那个漂泊无踪的老朋友的下落,想同意他把青儿带到关外去。
  “然而,我得到的消息却是——在两个月之前,他被一个从关外来的契丹武士所杀。
  “哈……拓跋少侠,你不必吃惊,不错,他就是十大高手中的雪山神剑——也就是你入关后找的第一个对手。
  “他是个江湖人,死于江湖是理所当然的归宿。我不能抱怨什么或惋惜什么——何况,他是死于光明正大的挑战和决斗中。我只是想到,可能我要亲自带青儿去塞外了……但是,中原却有我至今无法割舍的东西。
  “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然而,曼青却因为我老朋友的死而恨你……因为你这个蛮夷粉碎了她的梦,而且,杀死了她尊敬的长辈。她想起了她听过的故事,故事里的女英雄都是为国赴死、不让须眉的豪杰。
  “她决定要杀了你。但是她也知道身体的恶化和虚弱,于是,她开始注意起你来,每一次你决斗,她都偷偷地去观战。因为她想了解你的出手和武功路数,以便在挑战的时候多一些把握。
  “我已经不忍心阻止她做任何事——她,今年已经十九了!
  “……随着期限的临近,如当年墨神医所说,她的病越来越严重起来……甚至在白天时,都会忽然昏迷过去。而由于肺部功能的丧失,她已经很少再吹箫了……我就想,她想做什么,就由她吧!
  “何况,她要做的,是完全正确的事情——她一生是病弱而无闻的,但是,她却可以选择灿烂的死……在她生命的最后岁月里,就让她随心所欲地展现吧,让世间所有人知道她、惊叹她,惋惜她。
  “那样,也总算不辜负了她短短二十年里,无人知晓的惊世才华。
  “我想,如果你在决斗中用了什么见不得人手段的话,暗中观战的青儿是会立即杀了你的——然而你没有。使出见不得人手段的,竟然却是中原的武林名宿!
  “青儿的心是很纯净的,所以她惊讶了——她救了你。以后,在你杀到天帝座前之前,她都很快乐地和你相处着……
  “那半年来她真的很快乐,真的——我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见过那样灿烂的笑靥。
  “她曾说,她最羡慕你身上那样张扬的生谩  ?沧月二十岁生辰那天,一如神医的断言,她的生命终于完全失去了重量。
  而如她一生所愿地,在生命的终结时,她做出了惊世骇俗的事情——
  然,不是如同她所景仰的古书上那些巾帼英雄一样地抗击外寇,相反地,她却是亲手刺杀了中原武林的盟主,为另一个异族人报仇!
  原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曼青,其实并不是一个适合做英雄的人呢……
  ―――――“拓跋锋。”
  这三个字是写在那个地上死人的额头上的,用沾着血的剑尖。
  然而,不同于拿着这把剑的英俊白衣人凛冽而强悍的气质,那三个字却是笨拙而有些丑陋的,仿佛是一个3岁无知小孩的信手涂鸦。
  即使是这”仁缘挠遥路鹨簿醯米约旱奈弈埽挥捎行┪弈蔚靥玖艘豢谄?
  “哎,怎么还是写成狗刨一样啊?”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了清泠泠的笑声,调侃中带着揶揄。
  但是,笑声却是缥缈无定的,忽近忽远,如雾一样缠绕在人耳边。
  白衣人没有抬头,只是剑眉一轩,朗声笑了起来:“你们汉人的字很难写哪……要么你来教我书法如何?”
  他的朗笑如同啸吟般地穿梭在林里,到处捕捉着那个雾一样的声音,而那个声音如同丝一般牵连不断地在林中袅娜飘舞。于是,整个林里都充满了奇异的笑声,远远近近地追逐、回响着……
  对于这个忽然出现在决斗现场的神秘人物,他并不感到惊奇——自从黄山一战以来,几乎每一次他与人生死相拼以后,都会在现场看到或听到她。
  “喏,本小姐来教你这个蛮子……”陡然间,他听到那个飘忽的声音停顿了下来,在头顶右上方轻轻地笑。他蓦然抬头,看见了那个坐在枫树枝头的青衣少女。
  火红的枫叶因为刚才他和苍南隐叟那一场决斗的剑气而被催落了一些,在零落的枝叶间,那个少女如一只青色的蝶一般,停在颤巍巍的树枝尽端,纤弱的手指握着一支碧色的箫。
  随着她手中竹箫的移动,林间潮湿的腐土仿佛被无形的利剑划开,只听轻微的嗤嗤响声过后,苍苔上赫然出现了三个飘逸灵秀的字:“拓跋锋。”
  “好!”白衣男子忍不住脱口赞叹了一声。
  “我自小学的王逸少的字呢……”枫树上的青衣少女有些自傲地笑了起来,“师傅说,我已经有八分的火候了。”
  “我是赞叹小姐好厉害的无形剑气。”拓跋锋说的居然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轮廓分明的脸上有动容的神色:“想不到中土还有存在于上古传说的武功流传……”
  “恩,所以说,不要以为现在一路挑战中原各大高手下来从未有败绩,就小看了中原武林啊……”那个少女笑了起来,但是笑声却是有些冷冷的,“拓跋锋,你已经连续杀了十大高手中的五个了,但是,剩下的另一半,可是越来越难了哩。”
  白衣男子拓跋锋扬了扬手中长剑,甩掉了剑上的血珠,扬眉道:“相信再在死人额头上签了四个名以后,我在帝释天头上写字的时候,一定会好看很多哪。”
  帝释天。一个令所有中原武林人士震慑的称号。
  只有被公推为武林第一人时,才享有的称号。
  少女苍白的脸色沉了一下:“好狂妄的蛮子……竟然小看我们中原武林的第一高手吗?就是你运气好能杀到他老人家座前,和他动手,你是连怎么死都不知道呢!”
  “小姐你也是小看我们契丹第一高手了。”
  “…………哼。”
  青衣少女似乎被他气到了,忽然从枫树的枝头消失,如同一只翩然而去的蝴蝶。
  她身形虽然消失在林里,但是蝶翅惹动的微风却仍然在林中荡漾,风里带着淡淡的木叶的香气,忽然间,又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箫声传来——
  林中忽然万籁俱寂,连蝉噪鸟啼都蓦然消失。在微微流动的、带着木叶香的空气里,只有那断断续续的箫声在低回盘旋,所有流逝的时光,忽然间,仿佛就在吹箫者的手指间起起落落。
  那是美的让人屏息的乐曲……拓跋锋再一次呆住……
  又是那样的箫声。
  ――――――他忘不了第一次听到这样箫声的那一天。
  那是在他又一次从鬼门关挣扎着苏醒的时候,那个一袭青衣、如蝶一般的少女,就坐在枝头自在地吹着箫。扬起的乌黑发稍,如同雾一般在暮色中散开,忖托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瓜子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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