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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骏午夜小说馆》

_14 蔡骏 (现代)
  “明天?好吧。”
  也许水月还没准备好吧,我又不能强迫她。反正是在幽灵客栈的最后一晚了。
  整个下午我们足不出户,一直蜷缩在房间里,外面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我心惊肉跳。我很害怕他们会突然冲上来——丁雨山一直都让我感到恐惧;而秋云又是那么让人捉摸不透的女子,昨天晚上在她丈夫的日记里,我更发现了一些可怕的秘密;至于画家高凡,似乎还未从挖金子失败的阴影中恢复过来,而清芬的事更让他痛苦万分。
  如果说这三个人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都在这阴郁古老的客栈里住得太久了。如果一个人长期处于这种环境,那么他(她)迟早会精神崩溃的——难道他们早就疯了吗?真难以置信,我在一栋恐怖的老房子里,和一群疯子生活了十二天。
  傍晚时分,阿昌来给我们送了饭。
  过了一会儿我忽然想到:他们会不会在饭里下毒?但水月已经吃了起来。看着她毫无顾忌的样子,再想想阿昌的眼神,现在除了这丑陋的哑巴外,我还能信任谁呢?
  于是,我也端起饭盒吃了起来,但愿这是我在幽灵客栈里“最后的晚餐”。
  吃完晚饭,水月幽幽地说:“周旋,明天等我们离开了幽灵客栈,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当然,一直到我送你回家。”
  她叹了一口气问:“如果我已经没有家了呢?”
  “至少你还有大学。再过两个星期就要开学了,等你回到学校里,就会把一切都重新记起来的。”
  “这么说,你会离开我?”
  “不,放心吧水月,将来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水月闭上眼睛不再回答了。
  她很快就睡着了,房间里寂静地有些可怕,我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仿佛总有些声音会突然响起,带来某些可怕的预兆。
  晚上十点,我渐渐有了些睡意,忽然门上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那扇门居然已经自动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子正站在门口——秋云。
  我只觉得见到了一个坟墓里出来的女人,她全身的黑色让人心里发闷。秋云盯着床上的水月看,我能看出她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嫉妒。幸好水月并没有被她惊醒。
  我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秋云举起了手中的钥匙说:“我是这客栈的主人,自然有每一个房间的钥匙。”
  “声音轻点,不要吵醒了水月。”
  然后,我把秋云推到了门外,再把门关好,我背靠在门上说:“即便这是你的客栈,你也没有闯进来的权力。”
  “够了,我来是要警告你,不要和水月在一起。”走廊里一片昏暗,我看不清秋云的脸,但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你把她从海边救回来,就已经铸成大错了,你不要一错再错下去。”
  我已经厌烦了她的这种话:“我是否和水月在一起,关你什么事?”
  “当然与我有关,难道你不明白我的心思吗?”
  秋云的声音柔和了下来,紧贴着我耳边,让我的耳根子都红了,我的后背紧紧地靠着门板,随时准备逃进门里去。
  她又有些激动了,言语间带着一股浓浓的醋意:“当我看到你和水月在一起时,就想起了三年前我的丈夫,他和田园——”
  忽然,秋云似乎想起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把后半句话又生吞了回去。
  “你刚才说什么?”我反而紧追不舍地问下去,“你丈夫和田园,发生了什么?”
  “别问了,这与你无关。”
  应该把我的发现告诉她了:“老实说吧,我已经发现你丈夫留下来的日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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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来信第十二封信(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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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云一下子愣住了,虽然她脸藏在黑暗中,但我能想像出她惊恐的表情。我继续说下去:“你说你在等你丈夫回来?”
  “是......”
  “不,你是在等你丈夫的幽灵吧?”
  等了许久,她才战战兢兢地回答:“你什么意思?我丈夫不是幽灵,他只是去国外旅行去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去国外旅行?不,他去阴间旅行了吧?如果你忘记了,就让我告诉你:你的丈夫现在正躺在坟墓里。”我抓住了秋云的肩膀,她身上凉得吓人,就像一具美丽的僵尸,“是你杀了你丈夫,对不对?”
  “你凭什么这么说?”
  “昨天晚上,我在海边坟场里看到了你丈夫的墓碑。你嫉妒他和田园的关系,你被那个幽灵折磨得痛苦万分,最后你的精神崩溃了,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丈夫丁雨天,使他也变成了客栈里的幽灵。”
  秋云几乎是哀求着说:“别说了!”
  “不过,我也可以相信你,那套关于你丈夫外出的谎言并不是为了欺骗我,而是为了欺骗你自己。你的精神已经恍惚了,虽然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却以为他还活着,以为他只是去了国外,终于有一天要回来的。所以,你每天都到悬崖上去等待,是吗?”
  她放弃了抵抗,轻声抽泣着,似乎又拾回了那段可怕的回忆:“是我杀死了我丈夫。我以为他和那个幽灵要来杀我,我必须先下手保护自己的生命。于是,我趁着他熟睡的时候,用剪刀割破了他的喉咙。但我相信他并没有死,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他已经回来了——就在幽灵客栈里!”
  忽然,她后退几步,消失在了走廊里。我自己也打了一个冷战,回到了房间里。
  水月还在熟睡中,她的样子非常安详。于是我关掉电灯,轻轻地躺在地板上,很快就沉入了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自己在海底飘荡着,四周是冰凉的海水,如女子长发般的卷曲海藻缠绕着我,它们随海流而波动,渐渐地纠缠住我的四肢,把我困在海底动弹不得。
  突然,我睁开眼睛,仿佛把头探出海面大口地喘息着。我一下子跳起来打开了电灯。
  床上是空的。
  我又打开小卫生间看了看——水月不见了!
  她到哪儿去了?就在我心跳越来越快的时候,耳边似乎又听到了那诡异的声音......
  我一把推开了房门,疯也似地冲进了黑暗的走廊。是的,那个声音在召唤着我。我跑下了楼梯,来到了底楼的大堂里。
  一盏惨白的灯刺得我睁不开眼睛,那可怕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朵。
  那是子夜歌的声音。我听到了洞萧、笛子、古筝还有笙,悠扬地飘荡在客栈中。
  我睁大了眼睛,看到了眼前的幻景——在萧与笛的伴奏中,一个无比惊艳的古代女子,穿着一件绣花的女褶,脚下是青色的裙子,在灯光下发出柔和的反光。她挥舞着飘逸的水袖,款款迈动莲花碎步,口中吟唱着子夜歌曲子。
  她太美了,美得让人发疯。
  是的,美的极点,也是恐惧的极点。我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似乎浑身的血液都被这曲子所凝固,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是个幽灵。
  我仿佛见到一面镜子,唯美和恐怖是这镜子的两面。
  她一边优雅地吟唱着,一边把眼角的余光向我瞥来,我渐渐地看清了她的眼睛,她的眉毛和鼻子,她那张美得惊人的脸。她脸上哀婉的表情,与子夜歌忧伤的曲调配合得天衣无缝,如梦似幻的水袖上下飞舞,让人眼花缭乱,似乎要被带入另一个世界。
  我挣扎着摇了摇头,终于看清了这里并不是戏台,身边也没有鼓瑟齐鸣的乐队,而是幽灵客栈的大堂。那个迷人的古代女子,正是穿着一身戏服的水月!
  在一边的墙角下,我看到了电唱机,一张密纹唱片正在圆盘里转动着。我明白了,那萧、笛、筝、笙的伴奏,正是从这唱片里传出来的。
  在电唱机的子夜歌伴奏下,水月的眼神已完全投入了其中。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水月居然会唱子夜歌!那古老优美的歌声和唱词,清楚无误地从她口中传出,仿佛已变成一个子夜歌演员。突然,我觉得仿佛在哪里看到过这一幕——天哪!实在太像了,像那幅夹在丁雨天日记里的黑白照片——兰若?
  突然,我听到了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打断了水月的歌声,就连电唱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了。
  琴然站在楼梯口,呆呆地看着大堂里的水月,显然她已经被这一幕吓坏了。
  “你是谁?”
  水月忽然说话了,她的声音带着磁性,好像经过录音棚里的某种技术处理。水月穿着那身飘逸的戏服,缓缓地向琴然走去。
  琴然张大了嘴巴,断断续续地说:“别......你别过来......别过来......”
  她像发疯了一样尖叫起来,慌不择路地向旁边逃去。但刚跑出几步,就一头撞到了窗玻璃上。
  玻璃立刻碎了,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琴然回过头来,满脸全都是血,染红了身上的衣服。鲜血还不停地从她额头涌出,脸上还插着几块玻璃碎片。琴然摇晃着向前走了几步,把沾满血的手伸向了水月。
  琴然终于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这时苏美跑出来了,尖叫着冲到琴然身边,扶起了浑身是血的琴然。她摸了摸琴然的脖子,恐惧地叫了起来:“她死了!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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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来信第十二封信(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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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月似乎也被吓到了,她回退了几步,茫然地看着她们。
  这时丁雨山、高凡,还有秋云都出现了,惊恐万分地看着大堂里血腥的一幕。
  苏美抬起头来,她的身上沾满了琴然的血,她指着水月高声叫道:“就是她,就是她杀死了琴然......杀死了琴然......”
  秋云扶起了苏美,轻声地说:“我们会保护你的。”
  我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立刻把水月拉到了我的身边。而水月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两眼茫然地看着他们。
  秋云死死地盯着水月,她被一身戏服的水月震住了。突然,她的眼睛睁大了起来,仿佛发现了某个可怕的秘密。秋云大叫了起来:“周旋,你快离开她,她不是水月!”
  “你说什么?”
  我的心里猛的一颤,但还是不敢相信她的话。
  “你身边这个穿着戏服的女人不是水月,而是——兰若!”
  “兰若?”
  我张大了嘴,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旁边的水月(或是......)。
  在她那双如梦似幻的眼睛里,还残留着刚才子夜歌的柔情与哀怨。她的嘴唇在微微地颤抖,轻声地说:“兰若?我的名字叫兰若吗?”
  “是的!你就是兰若。”秋云转而又盯着我的眼睛,“刚才,我发现了当年兰若留下来的照片,就和她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
  “兰若和水月长得一样?”
  秋云点点头,把一张照片扔到了我的脚下。我急忙捡起来一看,这是一张散发着陈腐气味的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女子。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分明就是水月的照片嘛,照片里的她嘴角露出微笑,眼睛却是淡淡的忧郁。
  在照片的最底下写着照相时间——是在整整三十年以前。
  真不可思议,水月和兰若实在太像了,简直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突然,我回过头又看着她——她究竟是谁?
  “三十年前,那些人把她从坟墓里挖出来,然后扔进了大海。”
  秋云用幽灵般的语调,冷冷地说着。
  难道我在海滩上发现的这个女子,她并不是水月,而是当年被扔进大海的兰若?她已经在海底沉睡了三十年,最后被我从海边带回了幽灵客栈?
  我想到了当时被我忽略的细节——水月在海里出事的时候,身上穿着一件游泳衣。但是,我第二天在海滩上发现她的时候,她却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裙!
  如果她不是水月,那么只能是——
  兰若复活了?
  此时此刻,她穿着当年兰若穿过的戏服,幽幽地站在我的面前,把我当作了她惟一所爱的人。
  一身黑衣的秋云恶狠狠地说着:“我说过,她是一个死人,是一个祸害。现在,她又开始杀人了。”
  我该怎么办?我爱的是水月,而身边站着的她,却是和水月长得一模一样的兰若?一个在海底躺了三十年的女子?
  这是真的吗?
  不,即便她不是水月,也不能让她落到疯狂的秋云手中。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大声地对他们说:“不管她究竟是谁,你们也不该这么对她。她是无辜的,她并没有杀人,是琴然自己撞到玻璃上的。”
  “不,是她杀死了琴然!”
  苏美从地上站起来,指着水月叫了起来。她显然已经被吓坏了,声音是如此之高,以至于让头顶的灯都摇晃了起来。
  她的尖叫声还在继续,让我的脑子里感到天旋地转,水月也禁不住伸手捂住了耳朵。
  头顶的电灯不停地摇着,惨白的灯光照在所有人的脸上,忽明忽暗,宛如一个个幽灵。看着闪烁的灯光,我忽然预感到了什么,立刻大喊一声:“苏美快闪开!”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来不及了——吊在天花板上的那盏灯突然掉了下来,正好砸到了苏美的头上!
  大堂里立刻暗了下来,什么都看不到了。我心急如焚地大叫起来:“苏美,苏美你怎么了?”
  黑暗中我听到了高凡的声音:“我摸到她了......到处都是血......天哪......她死了!”
  苏美被电灯砸死了!
  在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内,琴然和苏美就先后香消玉陨了。我搂住了水月的肩膀,难道真的是她带给了她们灾祸吗?
  忽然,我听到了秋云的声音:“她又杀死了一个人——我们不能再等了,难道要让她把我们都杀死吗?”
  丁雨山大声地喊了起来:“周旋,为了幽灵客栈里所有人的安全,快把这个女人交出来吧。”
  “不,你们错怪她了,这些事与她无关。”
  我在黑暗中大声地喊着,但水月已拉着我向大门逃去。我听到了他们冲上来的脚步声。我不能再和他们讲道理了,恐惧让他们都发疯了。我已别无选择,抓着她的手推开了客栈的大门。
  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亮了,在紫色的天空下,我可以依稀看清她的脸庞。她穿着那身戏服,眼神迷茫而恐惧,和我一起跑进了凌晨的荒野中。
  没跑出几步,我就听到了身后丁雨山的声音:“你们别跑,快给我站住!”
  这是我们最后的逃亡,但这时脑子已经发热了,我辨别不清东西南北,后面那群人又紧追不舍,在慌不择路中,我跑错了方向,直向大海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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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来信第十二封信(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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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来不及了,他们离我只有十几米,不能再往回跑了。而眼前只有一条路,我已经闻到了海水的气味,突然,水月跑到了前面,拉着我冲上了这条小路。
  天色又亮了一些,空中飘着一些雨丝。在东方柔和的光线照射下,我看到眼前穿着戏服的她,那身轻柔的女褶和水袖,在凌晨五点的海风吹拂下飘逸着,仿佛是镶嵌在这荒凉海岸中的一幅美艳油画。
  突然,眼前又出现了一片更开阔的景象——大海。
  我意识到自己已无路可逃了,脚下正是海边的悬崖绝壁。我紧紧拉住了她的手,在悬崖边上停了下来。
  我有恐高症,听到几十米以下,海浪震耳欲聋地拍打着岩石的声音,只感到一阵头晕。
  从东方极远处的海平线下,一片金色的光芒正在乌云后隐隐闪耀着。我不忍心再看下去,绝望地回过头来——他们已经冲上来了。
  原本的微风细雨又大了起来。身后的金光被黑云所覆盖,转眼间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第一个跑到我面前的是丁雨山,他一拳打在了我的脸上。
  于是,我和水月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我的脸朝下对着她,正好把她覆盖在我的身下,我要自己的身体来保护她。
  我感到后背被人踢了几脚,同时也听到了高凡和秋云的咒骂声,他们要杀了这可怜的女子。
  此刻,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保护自己身下的女子。她面朝上,我面朝下,我们几乎脸贴着脸,呼吸着彼此口中的气息,我只见到她的眼睛——瞬间,我的脑子里一片恍惚,再也分不清谁是水月,谁是兰若了。既然,她将我当作了惟一所爱的人,那么她就是我的水月。
  在呼啸的狂风暴雨中,丁雨山他们不停地对我拳打脚踢,但我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用已经遍体鳞伤的身体保护着水月。背后一阵又一阵剧痛,像涨潮的海水一样涌上来。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她——我感到自己在流血,我知道我很快就要撑不住了,很快就要和她永远分别了。
  我的泪珠滴到了她的眼睛里。
  她的眼睛里也在分泌着泪水,两个人的眼泪混合在一起,就像某种化学反应。一切都已经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我们此刻在一起,就算一起死去,也心满意足了。
  在死亡即将降临的时刻,我突然听到了某种奇怪的声音,落在我背后的拳脚也消失了。
  我悠悠地回过头来,看到丁雨山的身影向前冲了出去,整个人“飞”出了悬崖。然后,我听到他的一声惨叫,紧接着就被海水吞没了。
  眼睛已被泪水和雨水模糊了,再加上狂风暴雨中昏暗的光线,我看不清眼前发生了什么。我只见到悬崖上多出一个模糊的黑影,就像梦境中闪现的幽灵......
  高凡和秋云都被那黑影吓得尖叫起来,但随后高凡也被推下了悬崖。趴在地上的我立刻向悬崖下看去,只见高凡吼叫着摔了下去,自由落体地下降了几十米,转眼就被海浪吞噬。
  我说过我有恐高症,这时我也晕眩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悬崖下面。突然,秋云也进入了我的视线,掉下了高高的悬崖——那身骇人的黑衣划破了白色的巨浪,在礁石上摔得粉身碎骨。
  他们都已经摔下去了,接下来该轮到谁了?
  虽然,当时我脑子里已经糊涂了,但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选择被打死,也不想从悬崖上掉下去。
  正当我听天由命时,一阵巨大的晕眩袭击了我的脑子,刹那间就把我推入了黑暗之中。
  我的意识终于模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到自己在大海上漂浮着,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我的脚腕,将我拖下了深海中。
  叶萧,救救我。
*幽灵客栈惊悚小说
  她把旅行包放到桌子上说:“你自己打开吧。”  叶萧盯着她的眼睛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包——  木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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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悚小说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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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上海的时候,台风已经远去了,天空中偶尔飘起一些雨丝。叶萧静静地倚在车窗边,看着窗外的江南田野。
  长途大巴飞驰在高速公路上,终点站是K市的西冷镇。叶萧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心里想着昨天早上收到的信。那是周旋从幽灵客栈寄出的第十二封信,难以想像信里的内容会是真的,总之叶萧是百思不得其解。而且,昨天那封信和前几天的不一样,最后并没有落款,结尾的一行字是——“叶萧,救救我。”
  或许周旋已陷入了绝境,难道真像信中所说,被拖进了大海?既然这样,他又是如何给叶萧写这封信的呢?他又是如何寄出,叶萧又是如何收到的呢?不过,从第十二封信的信封来看,和前面几封信一样,邮票上依旧盖着西冷镇的邮戳。
  昨天上午读完信以后,叶萧接到了来自医院的电话。医生在电话里告诉他,周寒潮已经在凌晨五点去世了,死因为心肌梗塞。当时,叶萧只感到眼眶里一阵发热,但医生说周寒潮是在睡梦中死去的,死时并没有任何痛苦。
  当叶萧放下电话的时候,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为了周旋,也为了周旋的父亲,不论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他都要去一次幽灵客栈。
  也正好是在昨天,叶萧手头的那桩案子顺利侦破了,他终于得到了三天的假期。
  清晨,叶萧坐上长途汽车,踏上了前往幽灵客栈的旅途。
  下午两点,大巴开进了西冷镇。
  叶萧身上只带着简单的行李,下车后先在镇上转了一圈。和周旋信中描述的一样,这个镇子富裕而繁华,街上开满了各种市场和娱乐场所,一路上可以听到许多不同的口音。
  他并没有进入西冷镇的老街,而是先找到了西冷镇邮局。叶萧向邮局出示了他的警官证,找到了负责荒村那一带的乡邮员。
  乡邮员告诉叶萧,最近十几天,每天都能从荒村的邮筒里开到一封信,信封上的寄件人地址是幽灵客栈,而收件人地址是上海,但从昨天开始信就没有了。
  叶萧请乡邮员带他去幽灵客栈,对方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叶萧的请求。叶萧坐上了乡邮员自行车的书包架,乡邮员吆喝了一声:“小心了。”便踩动踏板窜了出去。
  几分钟的工夫,他们就骑出了西冷镇,来到了乡间的小路上。叶萧小心地坐在自行车后面,乡邮员的车骑得让他心惊肉跳。几十分钟后,他们就经过了荒村,叶萧注意到了村口的邮筒。
  然后是一段起伏的山路,在乡邮员吃力地骑上一个高坡后,叶萧遥遥地望见了大海。现在是下午三点,天空中布满了云朵,远方黑色的大海让人心情压抑。
  终于,他看到幽灵客栈了。
  那栋黑色的古老建筑物,孤独地矗立在荒凉的海边,给人的感觉是阴郁、沉闷、绝望——正与周旋寄给他那张照片里的一样。
  在距离客栈几十米的地方,乡邮员就原路返回了。
  此刻,叶萧一个人站在客栈的大门前,看着这栋在周旋信中描述的建筑。
  现在就要闯入这幽灵客栈了。
  叶萧用拳头敲了敲客栈的大门,他在门口等了半分钟,心里七上八下。
  忽然,那两扇门被打开了,一张丑陋无比的脸探了出来。
  尽管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叶萧还是被吓了一跳。周旋说的没错,这张脸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巴黎圣母院》里的“卡西莫多”。
  “你叫阿昌,是吗?”
  阿昌显然感到了意外,他怔怔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把叶萧放进来了。
  幽灵客栈的大堂,就和周旋的信中所描述的一样。叶萧特意看了看墙上的那三张照片,果然如此。还有墙下的柜子,放着一台老式的电唱机。
  叶萧挤出了一丝不自然的微笑:“阿昌,你认识周旋这个人吗?”
  阿昌张大了嘴巴,似乎被叶萧吓到了。叶萧拿出了纸和笔,交到阿昌手中说:“我知道你不会说话,但你可以听到,也可以写下来。”
  哑巴阿昌的手在颤抖着,许久才拿起了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我认识周旋。”
  “很好,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阿昌缓缓地写道:“不,我不知道。”
  “他已不在幽灵客栈了吗?”
  阿昌看着叶萧的眼睛,他并没有写字,而是怔怔地点了点头。
  叶萧的心里又紧张了起来,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觉得这里散发着一股特别的味道。忽然,叶萧抛开了阿昌,自己跑上了楼梯。
  他来到了二楼的走廊,一层薄薄的灰尘扬起,没有一丝人气的感觉。叶萧记得周旋在信里说,他住在二楼13号房。叶萧找到了那个房号,打开房门一看,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的,除了床和写字台以外什么都没有。
  叶萧低下头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包括写字台的抽屉,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他冲出了13号房,打开了走廊边的每一个房间,但都是空空荡荡的,看不出任何人居住的迹象。
  他跑上了三楼。这里和二楼一样,叶萧找遍了所有的房间,都被厚厚的灰尘覆盖着,看起来都空关了许多年了。叶萧找到了后面那道狭窄的楼梯,他沿着迷宫般的走廊穿行着,感觉仿佛是走在墓道里。好一会儿他才冲出了走廊,又回到底楼大堂,阿昌依然在柜台前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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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悚小说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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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颤抖着问道:“怎么回事?他们都死了吗?”
  这回阿昌拿起了笔,在纸上写了四个字:“我不知道。”
  “那周旋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但阿昌还是摇了摇头。
  现在该怎么办?叶萧看了看时间已是下午四点了。如果现在不走的话,那就要留在幽灵客栈过夜了,一想到和这个“卡西莫多”式的哑巴住在同一栋房子里,就让人不寒而栗。
  不,绝对不能在这里过夜,否则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周旋已经是前车之鉴了,叶萧行事一向谨慎,既然什么都没找到,他绝不会冒险留下的。
  叶萧离开了幽灵客栈。
  跑出客栈的大门,他终于大口地呼吸了起来,叶萧想如果在这客栈里住久了,就算是正常人也会变成精神病的。
  在荒凉的原野上缓缓地走着,叶萧忽然想去看看海滨,是否真如周旋描述的那样。
  于是,他向海边的悬崖跑去,这里遍布着高高的岩石和悬崖,他无法分辨到底哪一个是最后出事的地方。叶萧登上了其中一个,站在几十米高的悬崖边上,不免有些头晕,小心翼翼地向底下看去,一阵白色的巨浪打在岩石上,惊心动魄。
  他吁出一口气,匆匆地跑下了悬崖,终于抵达了那片小海湾。
  叶萧向大海望去,只见两边悬崖高耸,海里布满黑色的暗礁,再加上远方阴沉的海平线,整个海湾很容易让人产生死亡的幻想。
  在周旋的信里,水月就是在这里出事的。
  叶萧转过头来,看到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坟墓。他缓缓向坟场深处走去,终于找到了那棵惟一的枯树——在树下有一座没有墓碑的坟墓。
  这是兰若的墓。
  她还躺在里面吗?
  叶萧不禁深呼吸了一口,从包里取出一束白色的兰花,这是他在离开上海前特意买的。花里还有股淡淡的芬芳,叶萧把它放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将花放在兰若的墓上。
  他在墓前站了好几分钟,心里似乎安静了许多。此刻并没有感到任何恐惧,只是对岁月的哀伤和惋惜。
  叶萧匆匆离开这里,看到了那座最高的山峰。他想起了周旋在信里对它的描述,趁着时间还来得及,他快速地爬了上去。
  他本来就喜欢登山,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山顶。果然,山顶的景色豁然开朗,四周的山峦和大海一览无余。在山顶的平地上,有一间古庙孤独地坐落着。
  这座庙是破得可以了,也许真是某朝某代留下来的古建筑。他走到了庙门前,见到了门上的匾额——“子夜殿”。
  从周旋的信里,还有周寒潮对他述说的往事中,叶萧已经知道了这座庙的故事。现在真的面对它时,还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战战兢兢地走进庙门,里面一片残破景象,地上扬起一阵厚厚的灰尘。
  然而,当叶萧的目光投向神龛时,却发现上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张破旧的案台。
  肉身像呢?
  叶萧一下子呆住了。可周旋的信里不是说,在子夜殿里有一尊肉身像吗?而且周寒潮在医院里,也说自己看到过子夜的肉身。
  他又环视了一圈,就连木头雕像都没发现。神龛上空空如也,仿佛它供奉的只是一团空气,或是一个看不见的幽灵。
  难道神龛上的肉身像自己跑了?
  想到这里,他又毛骨悚然了起来。
  在离开子夜殿之前,叶萧最后看了神龛前的案台一眼——据说,当年兰若就是在这里被捡到的。
  突然,他似乎听到了一个女婴的哭声,那可怕的声音仿佛并没有通过耳朵,而是直接进入了大脑里。
  最近叶萧总是发生幻听,但这一回却让他恐惧到了极点。
  他急冲冲地跑出了古庙,再也不敢回头看一眼,沿着来时的路跑了下去。
  叶萧回头遥望了一眼幽灵客栈,天色已渐渐昏暗下来了,使得这栋建筑物显得更加阴森恐怖。叶萧忽然觉得很惊讶:周旋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居然没有变成精神病——或者,周旋已经变成精神病了?
  沿着乡邮员带他来时的路,叶萧快步朝荒村的方向赶去。
  他很快就找对了方向,在荒村搭上了一辆小货车,不到半个小时就回到了西冷镇上。
  到镇上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叶萧随便找了一家饭馆,草草地解决了晚饭。
  十分钟后,叶萧找到了西冷镇派出所,却没想到在门口遇到了一个熟人——他在公安大学读书时的同学,而且还是他的室友。
  更让叶萧想不到的是,这位才二十七岁的老同学,已是西冷镇派出所的所长了。
  从学校毕业后,他们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今晚正好是派出所长值夜班,他把叶萧拉到值班室,要好好地叙一番旧情。但叶萧却没有这个心情,他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把自己所知道的周旋和幽灵客栈的事,简明扼要地告诉了老同学。
  全部说完已是晚上八点多了,叶萧注意到老同学的脸色,已变得异常凝重。老同学拧起眉毛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
  他深呼吸了一口,沉浸到了回忆之中:“那是三年前的夏天,我刚被调到西冷镇派出所工作,就接到有人报案,说幽灵客栈发生了命案。报案人是几个自助旅游者,这些喜欢冒险的年轻人来到西冷镇上,就想要到幽灵客栈住上几晚。当他们抵达客栈后,却发现底楼大堂里躺着两具年轻女子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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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悚小说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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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丁雨天应该还活着。”
  “对,当时确实有个叫丁雨天的人,在工商局注册经营幽灵客栈。本地人从来不敢靠近那里,住在里面的全是外地慕名而来的游客。接到报案后,我们立刻勘察了现场,两名死者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女性,后经核实身份,两人是杭州来的大学生,一个叫琴然,另一个叫苏美。”
  叶萧愣住了:“琴然和苏美三年前就死了?”
  “没错,当时这个案子是我办的。西冷镇已经很多年没出过命案了,三年前幽灵客栈的命案轰动一时,那案子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经过现场勘察和法医检验,那个叫琴然的女孩,估计是一头撞到了玻璃上,被玻璃碎片刺破了动脉而死。而那个苏美,则是被吊灯砸到了头上,颅骨骨折身亡,两人死亡时间都不超过十二个小时。面对这样的大案我们都很紧张,立刻对幽灵客栈进行了搜查,但除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哑巴外,没有发现其他人。我们又到附近的山上和海岸去搜索,结果在海面上发现了两具浮尸,打捞上来以后发现是一男一女。那具女尸就是客栈老板丁雨天的妻子,名叫秋云;而另一具男尸则是丁雨天的弟弟,叫丁雨山。他们的死因都是溺水身亡。”
  “他们早就死了?”
  “当然,当初就是我核对了他们的身份,而且还参与了法医尸检的过程。”
  老同学说话的那种口气,让叶萧不信也得信了:“还发现了什么?”
  “就在我们现场勘察的当天,在附近海上作业的渔民们,从海里救起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并送到了医院。我们立刻赶到了医院,可惜,那个人虽然被救活了,但已经变成了精神病,什么都说不清了。我们发现了他身上的证件,才知道他的名字叫高凡,在幽灵客栈的旅客记录里,正好有这个高凡的名字。”
  “他是一个画家。”
  “对,后来我们证实了他的身份,并通知了他在上海的亲戚。经有关部门鉴定,确定高凡得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从他身上已得不到任何线索,于是我们把他送回了上海。但搜索还在继续,在海边的墓地里,我们意外地发现了丁雨天的坟墓,从墓碑上的时间来看,正好是案发的前几天。我们挖开了这座坟墓,发现丁雨天的尸体,基本上还没有腐烂。经过尸检,发现他是被剪刀之类的锐器割断喉咙致死。”
  “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在幽灵客栈的客房里,发现了一些住客的私人物品,再结合客栈的旅客登记簿,基本上确定了案发那天客栈里的人。除了老板丁雨天、秋云夫妇,和老板的弟弟丁雨山之外,还有客栈里的厨师阿昌,也就是在现场发现的那个哑巴。而外地来的住客总共有六个人,其中有三个来自杭州的女大学生,她们的名字叫琴然、苏美、水月。”
  “水月?”
  叶萧忍不住叫出了这个名字。
  “放心吧,这些名字我永远都不会记错。虽然一开始就发现了琴然和苏美的尸体,但水月却始终都下落不明,已经整整三年过去了,到现在她还算是失踪人口。除了三个女大学生外,还有一对母子,母亲叫清芬,儿子叫小龙,他们也像空气一样蒸发了,我们只发现了这对母子留在客房里的行李。至于最后一个人,就是那个画家高凡了,听说现在还关在上海的一家私立精神病院。”
  “这么说来——只有阿昌和高凡两个人幸存了下来?”
  “是的,我们找到了包括丁雨天在内的五具尸体。而水月、清芬、小龙三个人则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高凡是精神病人,只有哑巴阿昌是惟一的证人。幸好他还会写字,我们对他进行了盘问,但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他说案发的凌晨他正在睡觉,听到一阵惨叫声以后,才在大堂里发现了琴然和苏美的尸体,当时他完全被吓坏了,而客栈里的其他人也一下子消失了。”
  “你们相信他的供词吗?”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阿昌是凶手,我想不出他有什么作案动机。如果真的是阿昌干的,他早就该远走高飞了,为何会守在客栈里直到警察到来?后来,我查了阿昌的身世。他并不是天生的哑巴,他的父母都是县子夜歌戏团的演员,据说阿昌小时候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在阿昌十岁的时候,曾随着戏团在幽灵客栈住过一段时间。”
  “子夜歌戏团?”叶萧想起了周寒潮告诉他的往事,“你知道兰若的事吗?”
  “是的,在深入调查以后,我从老人口中知道了兰若的事。当年还是一个小孩的阿昌,曾经和兰若在同一个戏团里,而且都住在幽灵客栈。也许,他目睹过兰若遇害的那一幕。”
  “对,阿昌知道兰若长什么样,所以他对水月感到害怕。”
  “在发生了兰若的事情以后,戏团自然不能再留在幽灵客栈了,只能搬到西冷镇上。不久,戏团住的房子发生了一场大火,几乎所有人都被烧死了,其中也包括阿昌的父母。只有十岁的阿昌和一个女演员,奇迹般地从大火中逃生了。”
  “幸存的小男孩原来就是他?”
  老同学点了点头:“那个女演员几乎完好无损,而阿昌却在大火中严重烧伤了,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从此以后他就不会说话了,可能是喉咙被烟熏坏了吧。子夜歌戏团也就此消亡,阿昌成了一个孤儿,被一个厨师收养长大。阿昌学得了一手好厨艺,但他又丑又哑,一直都被人瞧不起,后来竟搬到幽灵客栈去了。虽然阿昌一直被人歧视,但他的性格非常温和,是公认的老实人,没人相信他会做出杀人害命的事。”
 “那你认为这案子是谁干的?”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我认为这案子,类似于民国元年发生在幽灵客栈的惨案。”
  “客栈的主人突然发狂,杀死了所有的房客,然后再自杀?”
  “对,我查过民国元年的卷宗,与这桩案子非常相像。任何人如果长时间居住在这种环境中,迟早都会发疯的,高凡就是现成的例子。”
  “你是说秋云发疯了,然后杀死了自己的丈夫,然后杀死了两个女大学生,又和丁雨山一起自杀?”
  “这是最大的可能,至于失踪的那三个人,恐怕也早就遭到了毒手,只是尸体没有被找到而已。”
  “就像斯蒂芬.金原著、库布里克导演的恐怖片《闪灵》。”
  老同学沉默了一会儿回答:“确实有这种感觉。当时我被这案子弄得焦头烂额,连着几个星期寝食难安。它就像噩梦一样,至今还让我心有余悸。”
  但叶萧更加疑惑了,既然这些人早已死了或失踪了,周旋又是怎么见到他们的呢?周旋把这些三年前凶案中的死者,写进了自己亲身经历的信中——难道,周旋住在幽灵客栈里的十二天,都是和那些死去的幽灵们生活在一起吗?
  叶萧想到了信里小龙的那些话,不就是某种暗示吗?住在幽灵客栈里的,自然全都是幽灵。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居然和幽灵们为伍,而且还把自己和幽灵间的故事,写成了信寄给他,叶萧就感到毛骨悚然。
  匆匆地辞别老同学,叶萧找了一家干净点的旅馆,凑和着过了一晚上。
  第二天清晨,他坐上了回上海的长途汽车。
  回去的路上又下起了雨,他静静地倚在车窗边,看着西冷镇消失在青山中。他的脑子里又回想了一遍,昨天看到和听到的所有事情。总之还是四个字——不可思议。
  看着雨点打在车窗上,叶萧忽然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了。他想起了卡夫卡小说里的约瑟夫.K。或许,幽灵客栈就是卡夫卡笔下的“城堡”,K永远都无法真正进入其中,而叶萧也永远无法知道客栈的真相。
  幽灵客栈真的存在吗?
  叶萧忽然产生了怀疑,也许他根本就不应该来到这里——所有的恐惧只是恐惧者的臆想,留下的是世界对人类的嘲讽。
  他不知道周旋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生存和毁灭总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而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当叶萧从遐想中解脱出来时,注意到坐在他前排的两个人。虽然看不到他们的脸,但直觉告诉叶萧——那是一对母子。
  忽然,那个男孩转过头来,正好撞到了叶萧的目光上。十几岁的男孩脸色苍白,紧紧地盯着叶萧,好像他们早就认识了一样。
  叶萧并没有避开男孩的目光,坦然地面对着他。他们对视了一两分钟,直到男孩的母亲回过头来。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显得成熟而有风韵,只是她的皮肤和男孩一样苍白。
  女人把儿子的头转了过去,轻声说:“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这么盯着别人的眼睛看,这不礼貌。”
  她尴尬地对叶萧说:“对不起,这孩子总是没礼貌。”
  “没关系。”
  叶萧微微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在飞驰的长途大巴中,叶萧感到了疲倦,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也许实在是太累了,他足足睡了六个小时,醒来时车窗外已不再是青山和田野,而是一大片水泥钢筋构成的森林。
  大巴开进上海市区了。叶萧吁出了一口气,终于快到家了。
  忽然,他发现前排座位上的那对母子不见了,坐在前面的是两个老人。叶萧站起来,看了看前后座位上的人们,没有发现那对母子的踪影。
  ——也许他们已在中途下车了。
  大巴开进了长途汽车站,人们纷纷拿着行李下车了。叶萧最后一个走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大巴,注视着挡风玻璃下面的牌子:“上海——西冷镇”。
  雨,又下了起来。
 一个星期过去了。
  每当叶萧走过楼下的信箱,都会下意识地打开来看看,但每次都是一大堆信箱垃圾。晚上他会产生一种淡淡的失落感,好像生活中失去了某些元素。叶萧始终都没有等到它——来自幽灵客栈的第十三封信。
  实在忍受不住,叶萧就会拉开抽屉,把周旋那十二封信拿出来。每读一遍都会有新的感觉,就好像在读一部精彩的惊悚小说。他甚至觉得周旋信里的文字,要比斯蒂芬.金更好看。
  反复读那些信也会产生后遗症,就是夜里睡不好觉。作为警官,失眠是一个很危险的敌人。叶萧必须要解决自己的问题,于是他想到了一个人——高凡。
  高凡在周旋信里是一个失意画家,一直在寻找埋在幽灵客栈地下的金子,最后却掉到了悬崖底下。但根据叶萧老同学的叙述,这个画家早在三年前就变成了精神病,至今还关在上海的精神病院里。
  高凡是他惟一能找到的人。
  几天后,叶萧找到了那家精神病院,向院长出示了警官证并说明了来意。
  叶萧很快就见到了高凡的主治医生,医生开门见山地说:“我姓文,叫我文医生好了。高凡是个很特殊的病人,自从三年前送到这里来以后,我就一直小心地观察着他。他刚到这里的时候情况非常糟,存在严重的幻听、幻视,还有妄想。”
  “妄想?”
  “高凡有典型的环境妄想与被害妄想,他把我们这间精神病院,想像成一个叫幽灵客栈的地方。经常在深更半夜大叫起来,说自己看见了一个穿着戏服的女人,还听到了子夜歌——这又是典型的幻视和幻听。”
  “子夜歌?”
  文医生点了点头:“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年,他完全生活在妄想世界中。经过长期的治疗,病情在第二年得到了好转,虽然还没有脱离妄想,但日常生活已恢复了正常。最近一年来情况已经好多了,从表面上看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他也重新拿起了画笔,我非常喜欢他的画。”
  “他的病好了?”
  “不,只能说得到了控制。刚才我说的是白天的高凡,但到了晚上他就变成另一个人了,依然会产生幻觉和妄想。你应该知道,精神分裂症是一种长期的疾病,要根除是非常困难的。”
  叶萧明白他的意思了:“那高凡的记忆还正常吗?”
  “当然正常,精神病和失忆现象没有必然联系,只要在神智正常的时候,高凡可以准确地回忆起所有的往事。现在,我带你去见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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