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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天环游地球

_6 儒勒·凡尔纳(法)
车厢里的过道上有小贩来往出卖书报、酒类、食品和雪茄烟,生意颇为兴隆。
晚上六点钟,火车载着旅客从奥克兰出发。这时天已黑了,寒冷和黑暗笼罩着大地,天空乌云密布,看样子将要下雪。火车前进的速度并不很快,如果连站上停留的时间计算在内,每小时速度不超过二十英里。但是就这样的速度,已经能够保证列车在规定时间内横贯美国大陆。
车厢里,旅客们很少交谈,大家很快地都打起盹来了。路路通坐在密探费克斯旁边,但是他不跟费克斯说话。自从那次交手和谈判之后。他们的关系已经大为疏远了。过去的友好亲善,今日已烟消云散。其实费克斯一点也没有改变对路路通的态度;可是路路通却完全不同,他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只要这位老兄有一点可疑的行动,他就准备立刻掐死他。
火车出站之后一小时,天上就飘起雪花来了。幸运的是这样的小雪并不会阻碍火车前进。车窗外面只是一片白雪,茫无边际,机车喷出灰色烟雾在雪野里上下盘旋飞舞。
八点钟,一个列车员走进车厢,通知旅客睡觉的时候到了。原来这个车厢也同时是一节卧车。不一会儿,车厢已经改装成了宿舍。人们把坐椅的靠背放平,巧妙地搭成了一个个非常舒适的卧铺,同时分隔成了一间间的小房间。每个旅客马上都有了自己舒适的床位。厚布的帷幔挡住了一切漫不经心的视线。雪白的被单铺好了,柔软的枕头放好了,只等躺下睡觉了。每一个旅客在这里都象是在邮船上舒服的房舱里。这时,火车正以全速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土地上飞驰。
现在火车正经过旧金山和萨克拉门托之间的地区。这里,地势并不十分险峻。这一段叫中央太平洋铁路,火车以萨克拉门托为起点,向东方前进和奥马哈开出的火车在中途错车。
从旧金山到加利福尼亚州的首府,火车沿着流入圣巴布洛湾的美洲河直奔东北,这一段联系着两座大城市的铁路约有一百二十英里,六小时就可以走完。午夜十二时,火车驰过萨克拉门托,车上旅客这时初入梦境不久。所以他们一点也没看见这座巨大的城市——加利福尼亚州的立法议会所在地,他们既没看见这个城市的美丽车站和码头,也没看见它那宽阔的大街和豪华的旅馆,更没看见那些教堂和街心公园。
火车从萨克拉门托继续前进,经过江克欣、洛克林、奥本和科尔法克斯等站,进入了西埃拉——内华达山区。上午七点钟火车开过了西斯科。一小时之后,车上的卧铺又变成了普通的坐椅。旅客们可以透过玻璃窗尽情阅览这山区的美景。这里的铁路线是顺着西埃拉山脉崎岖的山势铺设的。它忽而贴在山腰,忽而在悬崖上前进,有时为了避免急转弯,它的曲度大得惊人,有时伸入两山对峙的狭谷里,使人颇有“山穷无路”之感。那火车头看来黑里透光,象是一具灵柩,顶上一盏照明灯射出雪亮刺眼的光芒,此外还附装着一个银色的警钟和一具象猪嘴似的伸在车头前的“驱牛”排障器。这时,在汽笛怒吼和瀑布奔流的共鸣声中,只见火车吐出的黑烟在漆黑的松林上空缭绕飞舞。
在这一段路上几乎可以说没有山洞,也没有桥梁。铁路盘着山腰前进,从这座山到那座山,铁路完全是顺着自然地势铺设的,毫不寻求捷径和直路。
将近九点钟的时候,火车从卡尔松山谷进入了内华达州,继续向东北奔驰。火车在雷诺停了二十分钟,旅客们吃了午饭,十二时正,又从雷诺出发。
铁路线沿着亨堡尔特河从这里北上,一直要走好几英里:然后又转向东进,一直到亨博尔特山脉,始终不离开这条河的河岸。位于内华达州东部边缘的亨博尔特山脉,是亨博尔特河的发源地。
饭后,福克先生、艾娥达夫人和他们的两个旅伴重新回到车厢,舒舒服服地分坐在两张双人椅上,他们欣赏着从眼前掠过的千变万化的景物:广阔无边的草原,浮现在天边的群山和滚滚流动的小河。有时可以看到一大群野牛在远处排成大队,它们简直象是一座活动的堤防,这一支由无数反刍动物组成的大军,经常在铁路上给来往火车造成无法克服的障碍。人们曾经看见过成千上万的野牛一队紧接着一队穿过铁路,往往一过就得好几个钟头,这时火车只好停下来,等野牛过完了才能继续前进。
今天正好就遇上了这种事。下午快三点钟的时候,约有一万两三千头野牛,拦住了前面的路轨,机车放慢了速度,想用车头前面的排障器冲入牛群强行通过,但是,没有成功,火车只好在这个攻不进的牛群前停了下来。
人们只好眼看着这些被美国人错误地叫做“水牛”的反刍野兽不慌不忙地穿过铁路。它们一边走一边时而发出惊人的吼声。这些野牛比欧洲的牡牛大,腿和尾巴都很短,前肩高耸形成一个肉峰,两角分开向下弯曲,头颈和双肩都满了长鬃毛。这种牛群的移动是无法阻拦的。当它们朝着某一个方向前进的时候,谁也不能叫它们停止或者改变方狗。它们简直是活肉形成的河流,任何堤防也挡不住。
旅客们都跑到车桥上看这个奇怪的场面去了。但是斐利亚·福克,这位本来应该比别人更着急的绅士却依然稳坐不动,用哲学家那种“以不变应万变”的精神等待野牛让路。而路路通却对这一大群野兽拦住火车白白耗费时间,感到异常愤怒。他简直想把他所有的几支手枪都拿出来向这群畜牲狠狠地射击一顿、
“这种鬼地方!”路路通叫着说,“一群死牛就能把火车给拦住!成群结队地过铁路,一点也不着急,好象它们一点不妨碍交通似的。天晓得!我现在倒很想知道福克先生对这件意外的事是不是也预先定在他的计划里了。还有这个火车司机,他居然不敢开车从这群拦路的野牛中冲过去!”
司机确实是一点也没打算冲破面前的障碍,他这样谨慎是对的。他如果冲过去的话,毫无疑问那几头首当其中的野牛一定会被机车排障器压碎,但是,不管机车多么有力,它也会很快地被迫停车,少不了还会出轨,结果那就要真的抛锚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耐心地等待,完事之后再加快速度来补偿耽搁了的时间。野牛的队伍,足足过了三个小时,直到天黑,铁路才给让出来。在最后一批牛群跨过铁路的时候,它们的先头部队则已经在南方地平线上消失了。
当火车驰过亨博尔特山脉的狭窄山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九点半钟,火车进入了犹他州。这里是大咸湖区域,是摩门教徒的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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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路路通在火车上听摩门教士说法
12月5号到6号的夜里,火车在一块方圆约五十英里的地区向东南奔驰,然后又折向东北,朝大咸湖前进。
上午将近九点钟的时候,路路通走到车桥上去透透空气。这时,气候很冷,天色灰暗,但是雪已经不下了。太阳的轮廓在云雾里显得特别大,活象一块巨大的金市。当路路通正在聚精会神地计算着这个金币能折合多少先令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个模样挺怪的人分散了他对这项有益的脑力劳动的注意。
这个人是搭车到埃尔科车站去的,高个子,深褐色面孔,黑胡子、黑袜子、黑丝帽、黑上衣、黑裤子,系着一条白色领带,戴着一双狗皮手套,看起来象个神甫。这人从车头走到车尾,在每一节车厢的门口用浆糊贴上一张用笔写的告示。
路路通走过去看了看,告示上写着:摩门传教士维廉赫奇长老决定趁他在第四十八次客车上旅行的机会,举行一次有关摩门教教义的布道会,敦请有心士绅前来听讲“摩门圣教徒灵秘”,时间:十一时至十二时,地点:第117号车厢。
“没说的,我一定去。”路路通自言自语地说,其实他对于摩门教,除了那种构成这个教派基础的“一夫多妻制”的风俗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演讲传教的消息很快地在车上百十来个旅客中间传开了。其中对这个布道会有兴趣的至多不过三十个人,他们都被吸引到117号车厢里来了。十一点钟,听众都在椅子上坐下了,路路通坐在第一排。但是,他的主人和费克斯却都认为没有必要到那里去找麻烦。
到了十一点钟,维廉赫奇长老站起来开始演讲,他说话的声音相当激动,仿佛已经有人反驳了他似的。他叫着说:
“我告诉你们,你们听着,琼·史密斯是一位殉教者,他的兄弟希兰也是一位殉教者。
美利坚合众国政府对于这些先知圣人进行了迫害,他们还要迫害另一个受难的圣徒小布里翰!你们在坐的有谁敢提出反对的意见吗?”
听众没有一个人愿意冒险提出反对的意见,他那天生沉静的面貌和他现在这种激愤的情绪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显然,他的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当时摩门教正在受着严重的摧残。实际上,美国政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压服了这些热爱独立的摩门教信徒。政府先以暴乱和重婚罪对小布里翰提起公诉,等到把小布里翰关进监牢之后,政府就变成了犹他州的主人,把这个州放在合众国管辖之下了。从那时起,小布里翰先知的门徒们就加倍努力展开活动。他们在等待时机采取行动的同时,不停地用演讲、宣教等方式来反对国会的决定。
显然,维廉赫奇长老随时随地都在为自己的宗教作积极的宣传,即使在火车上也不肯休息。
这时,他从圣经纪事的年代开始,阐述摩门教的历史,他响亮的声音和有力的手势,使他的叙述更加生动,他叙述了当时在以色列的约瑟部落里,有一位摩门教先知,他如何把新教年史公布于世,他又如何把这新教年史传留给他儿子摩门;后来又经过了很多世纪,这本珍贵的年史又如何经小约瑟·史密斯之手从埃及文翻译出来。小约瑟·史密斯是弗蒙特州的一个司税官,1825年,人家才知道他是个神奇的先知,后来他又如何在一个金光四射的森林里遇见了天使,天使又如何把真主的年史交给了小约瑟·史密斯。
这时,有些人对传教士这样追述历史不太感兴趣就离开这节车厢走了;但是维廉赫奇却仍在继续讲述着小史密斯如何跟他父亲和两个兄弟以及他的一些门徒创立摩门圣教,这个教派不仅在美洲有教徒,并且在英国,在斯堪的纳维亚,在德国也有。这些虔诚的教徒中有许多是手工业工人,也有许多是自由职业者,他又谈到如何在俄亥俄州建立了根据地;如何用二十万美元修建了一座教堂,如何在柯克兰建立了一座城市,后来史密斯又如何变成了一个出色的银行家,他又如何从一个木乃伊展览馆的看守者那里,得到一本亚伯拉罕和其他有名的埃及先人的手稿本圣书。
他的故事越讲越长,听的人也越来越少,现在全部只剩下不到二十个人了。
但是这位长老并没有因听众稀少而难受。他依然罗里罗嗦地详细介绍下去:史密斯在1837年如何破产,那些被他拖垮了的股东如何把他身上涂满了沥青然后强迫他在羽毛上打滚;过了几年之后史密斯又如何东山再起,变得比过去更有名望,更有势力。他在密苏里州组成了一个独立教团,他当了这个朝气蓬勃的集团的领袖。那时,他的门徒少说也有三千,但是那些异教徒恨他,迫害他,使他不得不逃往美洲西部地方。
现在只剩下十位听众了。路路通就是其中的一位。这个老实的小伙子倒是一心一意地听着长老说教。这样接着听下去,他知道了史密斯经受了无数次的迫害之后,又如何在伊利诺斯州出现,并且在1839年如何在密西西比河沿岸建立了一个新城努窝拉贝尔。那里的居民总数增加到两万五千人;后来史密斯又如何作了市长,作了这个城市的最高法官和军队统帅;在1843年,他自己又如何提出参加竞选美利坚合众国总统;后来又如何在迦太基受人陷害被关进监狱,最后来了一帮蒙面人就把史密斯杀害了。
这时,路路通成了这个车厢里独一无二的听众了。维廉赫奇长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想要用言语开导他信教。于是继续对他说:史密斯被害之后,又过了两年,他的继承人,受真主感召的先知小布里翰就离开了努窝拉贝尔,到这咸湖沿岸一带定居下来,这里是一片美丽的土地,周围也全是肥沃的良田,这里是许多移民穿过犹他州到加利福尼亚去的阳关大道。先知小布里翰就在这里建立了新的根据地;由于摩门教一夫多妻制的风俗影响,这个根据地就大大地发展起来了。
“喏,事实就是如此,”维廉赫奇接着说,“美国国会为什么会仇恨我们,迫害我们,为什么合众国的士兵会来蹂躏我们犹他的土地,为什么我们的先知小布里翰会被他们蛮不讲理地关进了监狱,难道我们会在暴力面前屈服吗?决不会!他们把我们赶出了弗蒙特,赶出了伊利诺斯,赶出了俄亥俄,赶出了密苏里,赶出了犹他,但是我们还会找到一块不受约束的土地,我们还会在新的地方架起我们的帐篷……可是,你呢,我的虔诚的弟兄,”维廉赫奇长老虎视眈眈的目光直盯着他这位唯一的听众说,“你愿意也在我们摩门教的旗帜下面搭起你的帐篷吗?”
“我不干!”路路通很干脆地回答说,现在他也溜出来了,留下那位象中了魔似的传教士只好对着空椅子去说教。
在举行布道会的这段时间中,火车一直在飞速前进。不到中午十二时半已经到达了大咸湖西北角。这里周围视野开阔,旅客可以尽情地观赏这个内陆海——大咸湖的全貌。大咸湖也叫“死海”,它和巴勒斯坦西南吸收着约旦河河水的死海(又名阿斯伐尔梯特)同名,这里也有一条美洲的约旦河,流入大咸湖。在这个美丽的大湖里有许多光怪陆离的礁石,礁石的底座宽大,上面厚厚地盖着一层雪白的海盐。一片辽阔无边的海面十分沉静。从前大咸湖的面积比现在大得多,随着岁月的增长沿岸陆地日益扩大,湖面逐渐缩小,然而,湖底却越变越深。
大咸湖的面积,长约七十多英里,宽三十五英里,海拔三千八百英尺,它和那个又名阿斯伐尔梯特的死海完全不同。那个亚洲西部的死海低于海面一千二百英尺。大咸湖的水含盐成分很大,固体的盐质占湖水的总重量四分之一。水和盐的合重是一千一百七十,其中水的重量是一千。所以在这样的湖水里鱼是无法生存的。凡是随着约旦河、威伯尔河以及其他河的流水流入大咸湖的鱼类,很快就会死去,但是,要说湖水含盐的密度大得连人也沉不下去,那是瞎扯。
大咸湖的四周,都是精耕细作过的土地。因为摩门教的人都是从事农业劳动的能手。如果六个月以后到这个地方来,就会看到:很多饲养家畜的厂棚和牲口圈,长着麦子、玉米和高梁的田野和水草茂盛的牧场,还有,到处都是野玫瑰树形成的篱笆和一丛丛的皂角树、大戟树。但是现在,只见薄薄的一层白雪,覆盖着整个大地。
下午两点钟,旅客们在奥格登下了火车。火车要到六点钟才继续前进。因此福克先生、艾娥达夫人和他们的同伴们就有时间顺着从车站分出去的一条铁路支线向城里走去,游览一下这座完全美国式的城市。这样一次游览只需要两小时就够了。这座城的建筑设计完全和其他的美国城市一样,整个城市象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棋盘,街道又直又长,街口的转角真是象维克多·雨果所形容的那样,都是“忧郁悲怆的街角”。
这座城市的建筑师摆脱不了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建筑特点——追求“线条对称”。但是住在这个奇怪地方的人,在文化方面显然并没有达到象英国那样的高度。他们把一切建筑,不论城市、房屋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统统都弄成了“四方块”。
下午三点钟,福克先生一行人在城里大街上漫步。这座城市建筑在约旦河岸和开始高低起伏的瓦萨奇山峦之间。这里教堂极少,有名的建筑物只有摩门先知祠、法院和兵工厂。此外,就是许多带着前檐和长廊的淡青色砖房,四周是花园,花园里长着皂角树、棕榈树和小红果树。城的四周围着一道1853年用粘土和碎石筑成的城墙。市场在城内一条主要的大街上,这条街上还有几家插着旗帜的旅馆。有名的咸湖饭店就是其中之一。
福克先生和他的同伴们发现这个城里的人口并不多。街上几乎是没有行人。但只有当他们穿过很多用栅栏围起来的城区之后,到达了摩门教堂所在的城区时才发现很多人,其中大多数是妇女,这表明了摩门教徒家庭组织一夫多妻制的特点。但不要以为每一个摩门教男人都有几个妻子。人们可以自由决定娶一个或几个妻子。但应当说明:犹他州的女公民们特别愿意结婚,因为按照当地的宗教规矩,摩门教的神是绝对不赐福给独身女子的。看样子这些女人生活既不舒服,也不幸福。她们中间有些人显然是最有钱人家的妇女,穿着黑色绸子的胸前敞开的短袖上衣,戴着很朴素的风兜或头巾,其他的妇女都只穿印第安人的服装。
作为一个甘心情愿抱独身主义的路路通,看到摩门教几个女人共同负起使一个男人幸福的责任,有点吃惊。按他的逻辑来说,作这样的丈夫一定会叫苦连天。他认为一个男人必须同时带着这么多妻子辛辛苦苦地过日子,将来还要领着这些妻子一块儿进摩门教徒的天堂,到了天堂之后还要跟她们永远地生活下去。在那幸福的天堂里,光荣的史密斯先知将和他们在一起,因为史密斯是那个极乐世界享有最高荣誉的人物。这些事对路路通说来,简直太可怕了。显然,路路通是一点也不打算接受摩门教先知的感召。他觉得咸湖城的妇女们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多少都带点忧郁的神色,这一点也许是出于他自己的误会。
幸运得很,路路通在这座圣城待的时间并不长。四点差几分,他们已经又回到了车站,他走进车厢,坐到原来的座位上。
开车的汽笛响了。但是,当机车车轮开始在铁轨上滑动就要以更快速度前进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喊:
“停一停!停一停!”
正走着的火车当然没法停住。这位叫喊的人看样子一定是个误了上车钟点的摩门教徒,他上气不接下气地一路跑来。幸亏车站上既没有门,又没有栅栏,他跑到铁路上就往最后那一节车的踏板上冲,接着就连滚带爬地倒在车厢里一个椅子上喘起气来了。
路路通全神贯注地看完了这一场运动表演的插曲。这位犹他州居民是因为刚才跟妻子吵架才这样逃出来的。路路通知道了这件事,感到很有兴趣,他走过来拜访这位迟到的旅客了。
当这位摩门教徒刚一歇过气来,路路通就很有礼貌地过去问他一个人有几位妻子。看他刚才那种拼命逃走的狼狈样子,路路通估计他最少也有二十几个妻子。
“一个,先生!”这位摩门教徒举起两只手说,“就一个已经够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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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路路通没法让人了解他的道理
火车离开了大咸湖和奥格登车站继续北上,一小时后到了威伯尔河。从旧金山出发到现在已经走了差不多九百英里。火车从这儿向东,就要在险峻的瓦萨奇群山中前进。
美国的筑路工程师们曾在这个包括瓦萨奇群山和洛矶山脉的地区遇到过严重的困难。因此,美利坚合众国政府在这一段路的工程上付出的辅助金,每英里竟达四万八千美元,而在平原地区每英里只需一万六千美元。但是,那些工程师,我们已经说过,他们并没有强行改变自然的地势,在铺设路线时他们巧妙地随着地形兜圈子,绕过了难以通过的大山,把铁路铺向辽阔的平原。在整个这一段路上,只钻了一个一万四千英尺长的山洞。
这条铁路铺到大咸湖时已经达到了全线标高的顶点。从这里再往前去是一段很长的斜坡,下降到比特尔河盆地,然后将再上行直到距离大西洋和太平洋同样远近的美洲大陆的中央地区。
在这一带山区,河川很多,铁路必须从污水河、清水河以及其他河流的小桥上穿过。火车离目的地越近,路路通就越不耐烦。至于费克斯,他恨不得立刻飞过这个使人不舒服的地区。他害怕耽搁时间;他担心路上出岔儿,他比斐利亚·福克自己还要着急,他巴不得早些回到英国!
晚上十点钟,火车到达了布里吉尔堡,几乎连停都没停,立即又继续前进,跑了二十英里就进入了怀俄明州(原名达科他州),沿着整个比特尔河盆地前进。科罗拉多的水力发电系统就是利用比特尔河的一部分水力建设起来的。
第二天是12月7号,火车在清水河车站停了一刻钟。头一天夜里雨雪交加,如今积雪化了一半,一点也不妨碍火车的继续前进。但是,不论如何,这种坏天气总不能不叫路路通发愁,因为积雪使车轮泡在泥水里,这对于他们的旅行总是不利的。
“我真不明白,”路路通心里说,“我这位主人为什么要在冬天旅行!要是等到天气暖和点再出来,那不更有把握一些吗?”
但是,正当这个老实的小伙子只顾担心温度下降和天气变化的时候,艾娥达夫人却在为另一件事感到焦虑不安。
事情是这样的,有些个旅客下了火车,在清水河车站的月台上散步,等待着开车。艾娥达夫人透过玻璃窗看见在这些旅客中有一个人,他正是那位在旧金山侮辱过斐利亚·福克的斯汤姆·普洛克托上校。艾娥达夫人不愿意被这位上校看见,就转过身去背向车窗。当时的情况使艾娥达夫人感到非常担心,她非常关心福克先生。这位绅士虽然是那么冷静,但是他对艾娥达夫人的体贴却显得日益无微不至。艾娥达夫人也许不大清楚她这位救命恩人在自己心中激起的感情深厚到什么程度,而她自己对这种感情还只能称之为感激。但是她不知道这中间存在着比“感激”更进一步的情感。所以当她发现这个粗暴的上校时,她心里就感到异常紧张,她知道福克先生早晚是要找这人算账的。毫无疑问,普洛克托上校乘这班火车,完全是凑巧。但是,事实上他是已经在这个车子上了,那么就得想尽一切办法不叫斐利亚·福克发现他的仇人。
当火车开动了之后,艾娥达夫人趁着福克先生正在打盹,就把刚才看见普洛克托上校的事告诉了费克斯和路路通。
“怎么?”费克斯叫着说,“普洛克托这家伙也在车上!不要紧,夫人,你放心好了,他要跟先生……要跟福克先生找麻烦,一定会先来跟我算账!在这件事清上我认为吃了大亏的主要是我!”
“再说我也能对付他,”路路通说,“别看他是个上校。”
“费克斯先生,”艾娥达夫人说,“您要知道福克先生是不会让别人替他出头的。他曾说过,他自己要再到美洲来找这个污辱他的人算账。这会儿,他要是看到了普洛克托上校,我们就没法拦阻他们了,那样事情就会糟了。所以现在必须想办法别叫福克先生看见他。”
“夫人,您说的对,”费克斯说,“他们要是见面了,那一切都完了,不论福克先生胜败如何,他都会耽搁下来,再说……”
“那样一来,”路路通说,“就便宜了改良俱乐部的那些老爷们了。只要再过四天,我们就到纽约了!那么在这四天里如果福克先生不出这个车厢,我们可以希望福克先生不会碰上这个该死的美国佬!我们完全可以不叫他们碰头。”
他们的谈话中断了。因为福克先生已经醒了,他在透过结冰的玻璃欣赏窗外的风光。过了一会儿,路路通不让他的主人和艾娥达夫人听到,低声地问费克斯:
“您真愿意替福克先生出头跟那家伙干吗?”
“我要尽一切力量让福克先生活着回到欧洲!”费克斯简单地回答说,从他的口气可以听出他是下了决心的。
路路通听了这话好象身上打了一个冷颤,但是,他对福克先生的信心却毫不动摇。可是,现在有什么办法把福克先生留在车厢里不让他跟那个上校碰头呢?这也许不难,团为这位绅士生性就是个不爱活动不爱看热闹的人。
最后费克斯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一个好办法。待不多久,他就对斐利亚·福克说:
“先生,咱们这样坐在火车上,时间过得真是又长又慢啊。”
“是啊,”福克先生说,“不过虽然慢,还是在过啊!”
“在船上的时候,”费克斯接着说,“我看您常打‘惠司脱’?”
“是啊,”斐利亚·福克回答说,“不过在这儿就难了,我现在既没有牌,又没有对手。”
“哦!牌吗,我们在车上准能买到,美国火车上什么都卖。至于对手……夫人,也许碰巧您也会……”
“对了,先生,我会,”艾娥达夫人很高兴地说,“我会打‘惠司脱’。这也是我在英国学校学的一门功课哩。”
“至于我呢,”费克斯接着说,“我很希望能有机会提高自己玩‘惠司脱’的技巧。这就行了,咱们三个来,剩下一边空着……”
“您既然愿意来,咱们就来吧。”福克先生说,他即使在火车上也很喜欢玩自己特别喜欢的“惠司脱”。
路路通急忙去找乘务员,很快地弄来了两副牌和一些计分用的筹码,另外还有一张铺着台布的小桌子。一切齐备,他们就开始玩牌。艾娥达夫人打得相当好,连一本正经的福克先生有时也称赞她的技巧高明。至于费克斯简直是玩“惠司脱”的头等好手,他跟这位绅士可称为棋逢对手。这时,路路通在旁边看了,心里说:
“现在我们算是把他给拖住了,他再也不会离开牌桌子了。”
上午十一点钟,火车到了距离太平洋和大西洋一样远近的地点,也就是到了布里基尔关,这里的地势海拔七千五百二十四英尺。在穿越洛矶山脉的这段铁路线上,这里是地势最高的几个山岗之一。大约再走两百英里,客车才会到达那一片一直延展到大西洋海岸的辽阔平原,在这样的平原上修筑铁路实在大方便了。
在大西洋盆地的山坡地区,分布着许多由北普拉特河分出来的支流小河。整个北方和东方的地平线都被那由洛矶山脉北部群山构成的一个半侧形大帷幕遮盖着。群山中最高的山峰是拉拉米峰。在这座半圆形大山和铁路之间是一片河川纵横的大平原。铁路右边,是接近群山的斜坡。群山的余脉一直向南延伸到密苏里河的重要支流之一阿肯色河的发源地。
十二点半,车上旅客瞥见了一座城堡,那就是俯瞰着整个这一地区的哈莱克堡。再过几个钟头,穿越洛矶山脉的旅行就要胜利结束了。人们于是可以指望通过这个困难的山区而不发生任何意外了。雪停了。天气变得更冷。巨大的鹰鹫被奔驰的机车吓得急忙往远处飞逃。
平原上没有任何野兽,既没有熊,又没有狼,只是一片荒凉的旷野。
福克先生和他的同伴们就在自己的车厢里吃了一顿相当舒服的中饭,然后又立即接着打起了那永无休止的“惠司脱”。这时,突然响起一阵哨子声。火车停下来了。
路路通将头伸出窗外看了一下,没有看到任何阻止火车前进的东西,也没看到车站。
艾娥达夫人和费克斯很担心福克先生要下车去看看,但是这位绅士只对自己的仆人说了一声: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路路通立即跑出车厢。这时已经有四十多个旅客出来了,其中就有斯汤姆·普洛克托上校。
火车停在一个禁止通行的红灯前面。火车司机和列车员已经下来了。他们正在和一个守路员激烈地争论着,这个守路员是前面梅迪西弯车站的站长特地派来等这一趟火车的。旅客们也都走过来参加这一场争论,其中自然少不了刚才说的那位普洛克托上校。他扯开嗓门儿大嚷,指手划脚,神气活现。
路路通走近了这一群人,他听见守路员说:“不行,没办法通过!梅迪西弯的大桥已经在摇晃,经受不起火车的重压了。”
他们所说的这座大桥,是一座空悬在一条激流上的吊桥。离这里还有一英里。据守路员说,这座桥就要垮了,上面很多铁索已经断了。冒险通过是不可能的。守路员肯定说不能通过,他确实一点也没有夸大。再说,美国人一向是冒冒失失,满不在乎的;要是连他们也在乎了,那只有疯子才敢去冒险。
路路通不敢把这事告诉他的主人,他象一座塑像,一动也不动,咬着牙听人家争论。
“啊,是这么回事!”普洛克托上校叫着说,“我们走不成了,我看咱们只好在这雪地上扎根儿了!”
“上校先生,”列车员说,“已经给奥马哈车站打电报了。要他们派一列车来。但是,六点钟以前能不能到梅迪西弯,这还不敢说。”
“要等到六点钟!”路路通嚷着说。
“那可不是吗,”列车员说,“再说,我们从这儿步行到前面车站,也得要这么长的时间。”
“可是,这儿离车站不是只有一英里路吗?”一位旅客问。
“事实上是一英里,但是得绕道过河啊。”
“这条河,我们不能坐船过去吗?”上校问。
“那可办不到,因为下雨河水涨了。水流很急,我们必须兜圈子绕十英里路,从北面一个浅滩上过去。”
上校于是破口大骂,一会儿埋怨公司不好,一会儿又责备列车员不对。路路通也是怒气冲天,差一点就要帮着上校一齐骂了。
眼前发生的阻碍是一种物质的力量,路路通的主人钞票再多,即便都拿出来,这一回也解决不了问题。
此外,所有的旅客也都感到很丧气,耽搁时间暂且不说,旅客还得在这冰天雪地里步行十五六英里。所以,叫喊声和咒骂声乱成了一片,斐利亚·福克要不是一心在玩“惠司脱”的话,这些叫声准会引起他的注意。
路路通现在觉得必须把情况告诉自己的主人,于是他就低着头走向车厢。正在这个时候,那位火车司机——他名叫孚尔斯特,是一个标准的“洋乞”——大声叫着说:
“先生们,咱们也许有办法过去。”
“从桥上过去吗?”一个旅客问。
“从桥上过去。”
“开着火车过去?”上校问。
“开着火车过去。”
司机这句话的每一个字路路通都听清楚了,他停住了脚步。
“可是这座桥就要坍了!”列车员说。
“没关系,”孚尔斯特说,“我们只要把火车开到最大速度,碰运气也许能过去。”
“见他的鬼!”路路通说。
但是,立刻就有些旅客对这个建议随声附和表示同意,尤其是普洛克托上校特别拥护这个办法,这个冒失鬼,他觉得完全可以这么干。他甚至还告诉大家说,有些工程师还想过用高速度直线奔驰的办法使火车从“没有桥”的河上飞过去,他还讲了另外一些类似的怪事。
说到最后,所有关心这个问题的人都同意了司机的高见。
“我们准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能过去。”一个旅客说。
“百分之六十的机会。”另一个说。
“百分之八十……百分之九十的机会!”
路路通可给吓昏了。虽然他也是准备要用一切办法过这条梅迪西河的,可是现在这个办法他觉得未免有点太“美利坚式”了。
“再说,”他心里想,“总应该让旅客们先下来,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应当先作,可是这些人根本连想也不想!……”这时路路通就对一个旅客说:“先生,这位司机出的这个主意,我看是有点冒险,可是……”
“有百分之八十的机会!”这位旅客回答说,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了。路路通又走到另一位先生跟前接着说:
“我知道有百分之八十的机会,可是您只要想一下……”
“想有什么用,没什么好想的!”这个听他说话的美国人耸着肩膀说,“司机已经说了,准能过去!”
“是啊,”路路通说,“能过去,要是更谨慎一点,我们应该……”
“什么!谨慎!”普洛克托上校碰巧听见了路路通这句话,他跳了起来,嚷着说。“不是谨慎,我告诉你,是开快车,你懂吗?开快车。”
“我知道……我懂……”路路通说,这时谁也不肯听完他的话,但是他仍然继续说下去,“假如说,‘更谨慎一点’这句话您听不惯那么我就说,为了更合情理一点,至少应该……”
“他是谁啊?他要干什么?他说什么?他讲什么合情理不合情理啊?……”周围的人都哄起来了。
这个可怜的小伙子,现在不知道该向谁讲话了。
“你是害怕了吧?”普洛克托上校问他。
“我!害怕!”路路通叫着说,“好吧,算了!我要让你们这些人看看,一个法国人也能跟他们一样的‘美利坚’!”
“上车了!上车了!”列车员喊着说。
“对,上车,”路路通说,“上车!马上上车!不过你们不能不叫我有自己的想法,最合情理的办法,应该是让旅客们先步行过桥,然后再把车开过去!……”
但是,他这个合理的想法谁也不同意,谁也不觉得他有道理。旅客们都回到自己的车厢里去了。路路通往自己的坐位上一坐,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连半个字儿也不提。三位玩“惠司脱”的牌迷现在心都在牌上。火车头大声地吼了一声,司机打开了汽门,把火车向后倒开了差不多一英里,就象是一个跳远的健将向后退着准备飞跃。
紧接着响了第二声汽笛,火车又开始前进了。它不断加快速度,一会儿,速度已经大到了十分可怕的程度,车上只能听见机车发出的一阵隆隆声,活塞每秒钟进返二十次,车轴在机油盒里冒着浓烟,简直可以说整个火车就象以每小时一百英里的速度在前进,铁轨所负担的重量减少了,因为高速抵销了重量。
列车过去了!就象闪电一样,连个桥影也没来得及看见,简直可以说是从对岸飞过来的,火车一直冲过了车站五英里,司机才勉强把它煞住。但是,列车一过了河,桥就轰隆一声坍落在梅迪西弯的激流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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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联合铁路上的事故多
当天傍晚,火车一路前进非常顺利,过了索德尔斯堡,又过了夏延关,到了伊文思关。
这个地区是整个铁路线标高的顶点,海拔达八千零九十一英尺。火车通过一望无际的天然太平原,往下一直奔向大西洋海岸。在这条平原干线上,有一条南路支线通向科罗拉多州的主要大城丹佛。那里有丰富的金矿和银矿,在当地定居的居民已有五万余人。
从旧金山出发到现在,三夭三夜已经走完了一千三百八十二英里(再有四天四夜不论如何也能到达纽约了,斐利亚·福克显然是在按部就班地完成着自己的日程。这一夜,火车从瓦尔巴营右方驰过。洛基布尔河和铁道平行,顺着怀俄明和科罗拉多两州笔直的交界线向前奔流。十一时,火车进入内布拉斯加州,经过塞奇威克就到了位于普拉特河南支流的居尔斯甫。
1867年10月23日,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在此地举行了通车典礼。总工程师是J·M·道奇将军,当时就是在这里由两个大机车拖着九节客车,送来了以副总统M·汤姆斯·C·杜郎为首的许多观礼人士。就在这儿,当时曾经有群众欢呼;同时西乌人和包尼斯人表演了一场印第安人战斗演习,在这儿,曾经点放庆祝通车的焰火,最后,人们在这儿用手提印刷机出版了《铁路先锋报》的创刊号。这就是这条大铁路举行庆祝通车典礼的情况。
这条铁路是一条进步和文明的道路。它穿过荒凉的原野,把很多当时还不存在的城市联结起来。火车头的汽笛比神话中昂斐勇的七弦琴还要强,它使许多城市很快地在美洲大陆上冒出来了。
早晨八点钟,火车越过麦克费尔逊堡,此地离奥马哈角仅三百五十七英里。火车沿着普拉特河左岸,顺着普拉特河南部支流千变万化的弯曲河岸前进。九点钟火车到达了位于南、北普拉特河支流中间的一座大城市——北普拉特。两条大河在这座城的附近形成一条巨流,然后和奥马哈北面不远的密苏里河汇合。
现在已经越过了经线一百零一度了。
福克先生和他的牌友重新开始玩起了“惠司脱”。包括那张空位子在内,这两对牌友谁也没有埋怨这漫长的旅途。起初费克斯本来赢了一点钱,现在却正往外输,但是他的赌兴可并不比福克差。福克先生今天早上运气特别好,王牌和大分都一个劲儿不停地往他手上跑。
现在他把牌计算了一下准备来一回大胆的绝牌,他决定打黑桃,就在这时候他听见自己椅子后边有个人说话:“要是我,我就打红方块……”
福克先生、艾娥达夫人和费克斯三个人抬头一看,站在他们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普洛克托上校。
斯汤姆·普洛克托和斐利亚·福克两个人一见面马上就认出来了。
“哦!原来是你,英国先生,”上校喊着说,“就是你要打黑桃!”
“是我打牌,还是你打牌。”斐利亚·福克出了一张黑桃十,冷冰冰地回答说。
“那好啊,我可是愿意打红方块。”普洛克托上校带着气说。
他同时伸手就要拿那张黑桃十,一面说:
“你根本就不懂得怎么打。”
“也许我能打的比另一个人更好,”斐利亚·福克说着,站了起来。
“那你就来打打看吧,你这个小约翰牛!”蛮横的上校说。
艾娥达夫人脸都吓白了,她全身的血液好象都要沸腾起来了。她拉住斐利亚·福克的手臂,福克轻轻地把她推开了,路路通准备马上向这个美国人扑过去,美国人用非常鄙视的眼光看着福克。这时,费克斯站起来了,他走近普洛克托上校,对他说,
“你忘了,先生,你该找我,你不仅骂了我,甚至还打了我!”
“费克斯先生!”福克先生说,“我请您原谅,但是这件事只和我一个人有关。这位上校借口说我打黑桃打错了,又一次来挑衅,我得跟他算算这笔账。”
“算就算吧,时间地点由你挑,”美国人说,“用什么家伙也听你的便!”
艾娥达夫人一心想拉住福克,但是一点效果也没有。费克斯企图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也是白费力气。路路通本想把这个上校从窗口丢出去,但是他的主人扬了扬手,制止了他。这时,斐利亚·福克走出了车厢,美国人跟他一齐上了车桥。
“先生,”福克先生跟对方说,“我急于要回欧洲,任何一点耽搁都会对我造成很大损失。”
“你说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
“先生,”福克先生非常客气地接着说,“自从我们在旧金山碰面之后,我已经计划好了,现在我有事要回欧洲,等事情一办完我马上就要到美洲来找你。”
“真的吗?”
“你肯跟我约定六个月以后见面吗?”
“为什么你不说六年以后?”
“我说六个月,”福克先生说,“到时候我一定来。”
“你这话全是装蒜,找借口下台!”斯汤姆·普洛克托嚷着说,“要么你就说不敢,要么就马上干!”
“那好!马上干!”福克先生回答说,“你到纽约去吗?”
“我不去。”
“到芝加哥?”
“也不去。”
“到奥马哈?”
“你管我到哪儿去呢!你知道普鲁木河吗?”
“我不知道。”福克先生回答说。
“就在下一站。过一个钟头就到,火车在那儿要停十分钟。有十分钟的时间,咱们满可以交换几颗子弹。”
“算数,”福克先生说,“我在普鲁木河下车。”
“我甚至相信你,准会永远留在那儿。”美国人穷凶极恶地说。
“那就要看了,先生。”福克先生回答说,他说完这话就走进了车厢,依然和平时一样冷静。
他回到车厢,先安慰了艾娥达夫人几句,说这种纸老虎没什么可怕。然后他就约费克斯停一会决斗的时候作他的公证人,费克斯当然不能拒绝,于是斐利亚·福克若无其事地又拿起刚才的牌,继续安安静静地打他的黑桃。
十一点钟,机车的汽笛宣布普鲁木河车站到了。福克先生站起来,走向车桥,后面跟着费克斯。路路通背着两支手枪,陪着福克先生走了出去。这时,艾娥达夫人吓得面无人色,独自留在车厢里。
同时另一节车厢的门也开了。普洛克托上校也走上了车桥,后面跟着一个神气跟他相仿的“洋乞”,那是他的公证人。但是,当两个对手刚走下火车,列车员就喊着跑过来了:
“别下车,先生们。”
“为什么?”上校问。
“我们的车误点二十分钟,车子在这儿不停了。”
“可是我要在此地跟这位先生决斗。”
“这个,我很抱歉,”列车员说,“可是火车立刻就要开了。喏,打点了。”
真的钟响了,火车又开了。
“我真觉得很对不起,先生们,”列车员说,“如果换个别的时候,我准定帮忙。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虽然你们没有来得及在站上决斗,可是你们可以在车上干,谁也管不着。”
“在车上也许这位先生会觉得不太合适吧!”上校嘻皮笑脸地说。
“我觉得完全合适。”斐利亚·福克回答说。
“瞧这个痛快劲儿,就准会相信我们是在美国!”路路通心里说,“这个列车员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好人!”
他心里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就跟着自己的主人走了。
列车员领着两位决斗的对手和他们的公证人,从一节车厢走到另一节车厢,一直到最后一节车。这节车厢里只有十几个旅客。列车员就问旅客们是否可以暂时把车厢让给这两位先生用一下,他们要在这儿决斗。旅客们听了这话吓了一跳,但是他们很乐意帮这两位先生的忙,于是都走出车厢,站到车桥上去了。
这个车厢长约五十英尺,作一个决斗场倒挺合适。在这里决斗真是大方便了,两个对手在中间的过道上,可以向对方逼近,高兴怎么打就怎么打。福克先生和普洛克托上校每人各带两把六轮手枪,走进了车厢。他们的两个证人替他们关上了门,守在外面。只等机车上的汽笛一响,他们就开始射击……然后只要再过短短的两分钟,就可以进去把活着的一位先生接出来。
按说,没有比这再简单的事了。它是那么简单,以至使费克斯和路路通觉得自己的心跳动得简直要爆炸了。
人们在等待着第一声汽笛,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听见一阵凶猛的喊叫,还夹杂着噼噼啪啪的枪声,但是这枪声并不是从进行决斗的车厢里传出来的。相反地,继续响着的枪声是从整个列车,甚至是从最前头的车厢里传来的。列车上到处是惊慌的喊叫。普洛克托上校和福克先生,拿着手枪,立即走出了决斗场,赶到前面发出更加激烈的枪声和喊声的车厢去了。
他们已经知道:这是一帮西乌人在袭击火车。
这些亡命的印第安人拦劫火车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在这以前,他们也干过好几次。他们总是用这样的办法:不等火车停下来,上百的人一齐纵身跳上车门口的踏板,然后就象在奔跑中翻身上马的马戏团小丑似的爬上了车厢。
这些西乌人都带着步枪,刚才的枪声就是他们和旅客相互射击的声音,车上旅客差不多都随身带有武器。
这些印第安人一上车就先往机车上跑。火车司机和司炉早被他们用大头棒打昏过去了。
一个西乌人首领上去想把火车停下来,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关汽门。本来想把汽门关上的,他却把它完全拉开了,于是机车就象脱缰的野马,飞跑起来。
在同一个时间里,其他的西乌人攻进了车厢。他们在车厢顶上飞跑,一个个都象野猴子似的,他们从车窗上跳进来和旅客进行肉搏战。他们抢了行李车,很多箱子、行李都从里边给扔出来了,枪声和叫喊声一直没停。
这时旅客们都在拼命地抵抗,有些被围攻的车厢已经变成了防御工事,简直就象一个个活动的堡垒;而这些堡垒却正被机车拖着,以每小时一百英里的速度向前飞驰。
艾娥达夫人从一开始就表现得非常勇敢,当西乌人向她冲过来时,她就拿着手枪毫不畏惧地从破玻璃门口向敌人射击。有二十多个西乌人被打得半死从车上滚下去了,有的从车桥掉到铁轨上,象虫子一样被火车轮子压得粉碎。很多旅客中了枪弹或者挨了大头棒,伤势很重,躺在椅子上。
现在必须使这场战斗结束,它已经继续了十分钟了。倘若火车不停,那结果就一定会便宜了西乌人。因为离此地不到两英里就是克尔尼堡,那里有个美国兵营,如果再过去,从克尔尼堡一直到下一站,这些西乌人就可以在车上为所欲为。
列车员本来正在和福克并肩作战,但是飞过来一颗子弹把他打倒了,这个人就在自己倒下去的时候叫着说:
“五分钟之内火车要是不停,我们就全要完蛋了!”
“一定会停下来的!”斐利亚·福克说着就准备冲出车厢。
“您留在这儿,先生,”路路通喊着说,“这事交给我好了。”
斐利亚·福克还没来得及阻止,这个大胆的小伙子已经打开一个车窗溜到车厢下面去了,他没有被西乌人看见。这时战斗还在激烈地进行,子弹从他头上飕飕地飞过,他运用自己马戏团演员那一套轻巧灵活的故技,在车厢下面隐蔽前进。他攀着联结列车的铁链,踩着煞车舵盘,沿着外面车架的边沿,巧妙地从一节车爬到另一节车,一直爬到最前面的一节车上。他居然没有被人发觉,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现在,他一只手攀着车,整个身体悬空在行李车和煤车之间,另外一只手去松开挂钩链条,但是,由于机车的牵引力很大,如果单靠他的力量,挂钩中间的铁栓一辈子也拔不开,就在这时候,只见机车一阵摇晃,铁栓被震动得跳出来了。列车脱离了车头慢慢地落后了,而机车却更增加了飞驰的速度。列车由于惯性的推动力继续前进了几分钟,但是车厢里的旅客扭紧了煞车舵盘,列车终于在离开克尔尼堡车站不到一百步的地方停下来了。
兵营里的士兵听到了枪声,立即赶了过来。西乌人还没有等到他们来,趁着列车还没有完全停下来以前,他们早就四散逃窜了。
但是,当旅客们在站台上检查人数时,发现少了一些人,其中包括那个仗义拯救了这些旅客性命的勇敢的法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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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斐利亚·福克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事
连路路通在内一共有三个旅客失踪。他们是在战斗中被打死了呢,还是被西乌人捉去了呢?现在谁也不知道。
旅客负伤的相当多,不过据了解还没有人受致命的重伤。普洛克托上校算是一个重伤号。他这次作战很勇敢,大腿根上中了一颗子弹,被打倒了。他和另一些需要立即治疗的旅客都被抬到车站里去了。
艾娥达夫人平安无事。斐利亚·福克虽然是全力作战,但是连一点皮也没有擦破。费克斯膀子上受了一点轻伤。只是路路通失踪了,艾娥达夫人在为他流眼泪。
这时,旅客都离开了车厢。只见车轮上血迹斑斑,车辐和车毂上沾着一块块烂肉。在那盖满白雪的平原上,一道鲜红的血印一直伸延到看不见的远方。跑在最后面的那些印第安人的背影,现在已经在南方共和河岸边消失了。
福克先生双手交叉着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正在考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艾娥达夫人在他旁边一声不响,望着他……福克先生懂得她的意思。如果他的仆人是被印第安人捉去了,难道不应该牺牲一切去把他救出来吗?……
“不管他是死是活,我都要把他找回来。”他简单地对艾娥达夫人说。
“啊,先生,福克先生!”年轻的夫人叫着说,她抓住福克先生的双手,这双手上流满了她的眼泪。
“他不会死!”福克先生说,“只要我们一分钟也不耽搁!”
既然这样决定,斐利亚·福克便准备牺牲一切了。他等于已经宣告了自己的破产,因为只要耽搁一天,他就赶不上去纽约的邮船。他的赌注是输定了。但是他考虑到:这是我的义务!因此他毫不犹豫。
在克尔尼堡驻防的连长就在旁边,他的士兵——约有一百多人——已经作好防御准备,如果西乌人直接来进攻车站,就及时予以回击。
“先生,”福克先生对连长说,“有三个旅客失踪了。”
“死了吗?”连长问。
“死了还是被俘了,”福克先生回答说,“现在还说不定,需要马上弄清楚。您是不是预备追击那些西乌人?”
“这可不是件小事,先生,”连长说,“这些印第安人能跑到阿肯色河那边去!我总不能丢下上级交给我的军堡啊。”
“先生,”斐利亚·福克说,“这件事关系着三个人的生命。”
“这我知道……但是叫五十个人冒生命的危险去救三个人,我能这样作吗?”
“我不知道您是不是能这样作,但是您应该这样作。”
“先生,”连长回答说,“在这里没有任何人有权指示我应该怎么作。”
“好吧!”斐利亚·福克冷冰冰他说,“那我自己去!”
“您自己,先生?”费克斯走过来叫着说,“您一个人去追那些印第安人?”
“这里所有活着的人,都是这个不幸的小伙子救下来的,难道您叫我看着他死在印第安人手里吗?我可一定要去。”
“好吧!您别一个人去!”连长叫着说,他已经被福克的行为感动了,“不错,您是条好汉!……”他回头对自己的士兵说,“来三十个人,自愿报名!”
全连士兵都拥上来了。连长只需在这些正直的小伙子中间挑选就行了。他挑好三十个人,另派一个老军士长带队。
“谢谢您,连长!”福克先生说。
“我跟您一起去好吗?”费克斯问福克先生。
“您高兴去就去吧,先生,”斐利亚·福克回答说,“不过,假如您愿意帮我的忙,我希望您在这里陪着艾娥达夫人,如果我遇到不幸……”
听了这话,警察厅密探的脸上突然变得苍白。他寸步不离地紧盯着的这个人现在要离开他了!让他这样到那荒无人烟的地方去冒险!费克斯注视着这位绅士,虽然他对福克怀有偏见,虽然他正在跟对方进行着斗争,但是在这个态度坦然而又镇静的绅士面前,他终于还是低下了头。
“好吧,我留在这儿。”他说。
过不一会,福克先生跟年轻的艾娥达夫人握手告别,并且把他那个宝贝旅行袋也交给她了,然后他就跟着军士长领着的一小队人一起出发了。
临走之前,他对士兵们说:
“朋友们!如果能把人救回来,就给你们一千英镑的奖金。”
这时已经是十二点过几分了。
艾娥达夫人回到车站上的一间房子里去了,她独自在那里等着,这时,她想着福克,想着他仗义救人的气概,想着他沉着勇敢的精神。福克先生已经牺牲了他的财产,现在他又不顾自己的生命,为了尽义务,他毫不犹豫,甚至连一句话也不多说。在艾娥达夫人看来斐利亚·福克真是一个英雄。
但是密探费克斯却不这么想。现在他心里烦躁不堪,就象热锅上的蚂蚁。他在月台上走来走去。刚才他一时糊涂,现在清醒了。让福克走掉了,这事做得太糊涂,我是怎么搞的?寸步不离地跟他跑遍了整个地球,现在居然会同意他走开!现在他密探的本性又恢复过来了,他不住地责怪自己,他对自己的指责就好象是伦敦警察厅长在训斥一个由于无知而放走了一个现行犯的警员似的。
“我真是混蛋!”他心里说,“别人会把我的身份告诉他的。他这一走准不回来了!现在再到哪儿去抓他呢?唉!我怎么会给他骗住了呢?我费克斯口袋里有抓他的拘票!嘿,我真是个笨蛋!”
警察厅密探就这样在那儿胡思乱想,他觉得时间过得又长又慢,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会儿,他想把这一切都告诉艾娥达夫人,但是,他知道这个年轻的女人将会怎么对付他。
怎么办呢?他想穿过那漫长的雪野去追赶福克!他认为也许还能找到他,雪地上还留着那一队人走过的足迹!……但是过不一会儿,那些足迹就被一层新下的白雪盖上了。
这时费克斯泄气了。他现在心里真想放弃对福克的追踪。正在这个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机会,他可以丢下福克马上离开克尔尼堡继续他这次多灾多难的旅行。
事情是这样的:在下午快两点的时候,天上正飘着鹅毛大雪,忽然从东面传来几声汽笛的长鸣,接着一个黑呼呼的庞然大物,头上射出强烈的光芒,慢吞吞地向这边走过来了,它在浓雾里越发显得庞大,并且还带有一种神怪的气氛。
这时人们根本就没想到会从东面开来列车。通过电报要求增派的机车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从奥马哈开往旧金山的火车,也要等到第二天才能经过此地。但是,不一会儿,大家都明白了。
原来是一辆机车,不住地鸣着汽笛,慢慢地开了过来。这正是原来的那辆机车。它自从甩掉了列车以后,就以惊人的速度带着半死不活的司机和司炉继续向前飞驰,一直跑了好多英里,一小时之后煤烧得差不多了,火也小了,蒸气也减少了,它才越走越慢,最后在离开克尔尼堡二十英里的路上停了下来。
司机和司炉实际上都没死,只是昏迷了过去,过了很久,他们又醒过来了。
机车已经停了。当时司机看到四周都是荒凉的雪地,只剩下一辆光杆儿机车,后面的列车也不见了。这时,他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可是机车怎么会把列车甩下去的呢,这一点他怎么也猜不出。但是他毫不怀疑,列车一定是留在后边正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
司机毫不踌躇地采取了应有的措施。把机车继续向前开,开往奥马哈,这是一条妥当的办法;如果退回去找列车,可能那些印第安人还正在车上抢劫,这是一个危险的办法……管他的!锅炉里添满了煤和木柴,火烧旺了,压力又加大了,大约下午两点钟的时候,机车倒着开回了克尔尼堡。这正是刚才在浓雾里鸣放汽笛的那辆机车。
旅客们看到机车和列车又重新衔接起来了,都感到非常高兴。这样一来这个不幸中断的旅行又可以继续下去了。
机车一到克尔尼堡,艾娥达夫人就出了车站,走过去对列车员说:
“你们就要开车了吗?”
“马上就开,夫人。”
“可是那些被捉去的人……我们那些不幸的旅伴……”
“我总不能让火车停在半路上!”列车员说,“我们已经误点三个小时了。”
“从旧金山开来的下一班车什么时候到此地?”
“明天晚上,夫人。”
“明天晚上!那就太晚了。你们得等一下……”
“没法等,”列车员说。“如果您要走,就请上车吧。”
“我不走,”年轻的夫人说。
他们谈的这些话,费克斯句句都听见了。刚才,什么交通工具都没有的时候,费克斯曾经发誓要离开克尔尼堡。可是,现在列车就停在他面前,马上就要走,他只要回到车厢坐上自己的座位就成了,可是现在,他的两条腿仿佛被一种不可抵抗的力量钉在地上了。他的两只脚象站在热锅上一样,他恨不得马上离开车站,但又下不了走的决心。他心里展开了剧烈的思想斗争,失败使他老羞成怒,他决定要干到底。
这时旅客们和几个受伤的人,包括伤势很重的普洛克托上校在内,都上车了。机车锅炉早已烧热,正在不停地呜咽着,蒸气从气门嘴上直在外喷。司机拉响了汽笛,火车开动了,转眼之间列车已经在白色的烟雾和飞舞的雪花混乱交错的原野里消失了。
密探费克斯留下了。
几个小时过去了。天气很坏,冷得要命。费克斯静坐在车站里的一张靠背椅上,动也不动,看起来好象他是睡着了。艾娥达夫人不顾风雪交加,时时走出那间为她准备的房子,到站上张望。她一直走到月台尽头,她想透过这些飞舞的大雪能看见点什么,她想隔着这完全阻碍着视线的浓雾,能听见些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这时她已被冻僵了。她又回到屋子里,准备停会再出来看看。但是一直是毫无音讯。
天晚了,那一小队人还没有回来。福克先生现在在哪里?他能找到印第安人吗,难道是在作战吗?这些士兵会不会在浓雾里迷失方向,正在瞎摸乱撞呢?驻克尔尼堡的连长,虽然不愿露出什么忧虑的表情,但是他实在也很心焦。
黑夜降临了,雪也下得小点儿了。但是天气却更加冷了。即使是胆大包天的人在这漆黑无边的原野里也会感到毛骨悚然。这时,既无飞鸟掠过,也无走兽奔驰,万籁俱寂,死一样的沉静笼罩着整个大地。
整个一夜,艾娥达夫人心里充满了不幸的预感和忧郁,她在那草原边沿上不停地徘徊,她被自己的幻想带到了辽远的地方,那里使她看到数不尽的艰险。在这漫长的黑夜里,她所感受的痛苦是无法描述的。
费克斯一直是待在那个老位子上。但是他也一样睡不着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好象有个人走到他跟前,并且还对他说了几句什么话,但是密探听完了那个人的话之后,摇了摇头,就把那个人打发走了。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清晨半明半暗的太阳轮廓,从弥漫着浓雾的天边升起,这时人们已能看到两英里以内的景物了。斐利亚·福克和那一小队人昨天是向南方追击的……而南方现在却空无所有。时间已经是上午七点了。
连长现在非常优虑,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不要再派一队人去支援呢?该不该再派更多的人去为那些最初被俘的几个人去冒生命的危险呢?而这种援救又是那样希望渺茫。但是他的犹豫并没继续很久,他召来一个排长,命令他带人到南方去侦察一次,正在这时,人们听见了一阵枪声。是在发信号吗?战士们都冲出了堡垒,他们发现离此约半英里的地方有一小队人步法整齐地走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是福克先生,他旁边是从西乌人手里救出来的路路通和另外两个旅客。
他们在克尔尼堡南边十英里的地方打了一仗。在队伍赶到之前不久,路路通和另外两个难友已经和押送他们的西乌人干起来了。当福克先生和士兵赶去援救他们的时候,这个法国小伙子已经用拳头揍翻了三个西乌人。
人们用欢呼来迎接这些救人的人和被救的人。斐利亚·福克把事前许下的奖金分给了士兵。这时路路通一再重复着说:“说实在的,应当承认,我的主人在我身上花的钱真不少了!”这倒确实是一句老实话。
费克斯一句话没说,只是看着福克先生,要分析他这时的思想情况是很困难的。至于艾娥达夫人,她双手紧握着这位绅士的右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路路通一到车站就东张西望地找火车。他还以为列车会在站上停着,等他上车就开往奥马哈,他还盼望能补救耽搁了的时间。
“火车,火车呢!”他叫着说。
“开了。”费克斯回答说。
“下一趟车什么时候经过这里?”斐利亚·福克问。
“得等到今天晚上。”
“哦!”这位不动声色的绅士只简单地说了这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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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密探完全为斐利亚·福克的利益着想
斐利亚·福克耽搁了二十小时。这都是路路通无意之间造成的,因此路路通感到非常失望。他这一下子可真把他的主人搞垮了。
这时,密探走近了福克先生,问道:
“说真话,先生,您是急着要走吗?”
“说真话,很急,”斐利亚·福克回答说。
“我真的要知道一下,”费克斯说,“您是不是一定要在11号晚上九点钟之前,也就是说在开往利物浦的邮船出发之前到达纽约,有必要吗?”
“非常必要。”
“假若没有这次印第安人袭击火车的事,您在11号一早就可以到纽约了,不是吗?”
“是啊,那样我在邮船开出之前十二小时,就已经上船了。”
“对,现在您耽搁了二十小时,二十减十二余八。您打算不打算把这八小时补上呢?”
“步行吗?”福克先生问。
“不用步行,坐雪橇,”费克斯回答说,“坐带帆的雪橇。有一个人曾经要我雇他的雪橇。”
这个人就是昨天夜里跟费克斯讲话的那个人,当时费克斯没有答应雇他的雪橇。
斐利亚·福克没有回答;费克斯指给他看那个驾雪橇的美国人,他正在车站前面溜达。
福克先生便向那个人走过去了。过了一会儿斐利亚·福克跟这个名叫麦基的美国人一齐走进了克尔尼堡下边不远的一间小茅屋。福克先生看见屋里有一辆相当奇怪的车子。它是一具两根长木头上钉着一个木框做成的雪橇,头部微向上翘,很象那种无轮拖车的两条底板架子。
它上面可以坐五六个人。雪橇靠前面三分之一处竖着一根很高的桅杆,上面挂着一张很大的方帆。这条桅杆下面由几条铁索结结实实地绑着,上面有条铁支柱,用来支撑这面巨大的布帆。后面装着一个单橹作为木舵,用来掌握方向。
原来福克先生看见的正是一条单桅船式的雪橇。在冬季遍地冰雪的平原上,当火车被大雪阻碍不能前进的时候,就可以用这种交通工具,从这一站很快地滑到另一站。这种雪橇可以挂上很大的帆,水上竞赛的快船要是挂上这样大的帆就一定会翻跟斗。从后面吹来的风推动雪橇在草原的冰地上疾驰,它的速度即便说不比特别快车更快,至少也和普通快车的速度相等。
没有多大功夫,福克先生跟这个陆地小船的船主已经讲妥了价钱。现在风很好,西风刮得正紧,地上的雪已经结冰,只要几个钟头,麦基准能把福克送到奥马哈车站。那里的火车线路很多,四通八达,往来频繁,可以到芝加哥和纽约。这样就可能补上耽搁的时间。现在已无可犹豫,只好这样去碰碰运气。
福克先生不愿让艾娥达夫人在露天旷野里作这样艰苦的旅行。天这么冷再加上雪橇的飞快奔驰,她怎能受得了。因此他向艾娥达夫人建议,叫路路通陪着她在克尔尼堡等火车。然后由这个诚实的小伙子平平安安地把她护送到欧洲去。艾娥达夫人不愿和福克先生分离。她这样决定使路路通感到很高兴。实际上,路路通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自己的主人,特别是因为费克斯还在跟着福克先生。
至于说警察厅密探的思想活动,现在真是一言难尽。斐利亚·福克的归来是否使他的信心动摇了呢?还是仍然肯定福克是一个极端狡猾的流氓,企图这样环游了地球一周之后,回到英国就可以完全逍遥法外了呢?也许费克斯现在对斐利亚·福克的看法已经有些转变。但是,他绝不会放松自己的职责,他比任何人都更急着想尽一切办法早一天回到英国。八点钟,雪橇准备停当就要出发了;旅客们——其实可以勉强称之为乘客们——坐上了雪橇,都紧紧地裹在旅行毯里。两只大帆都张起来了,借着风力雪橇以每小时四十英里的速度在结冻的雪地上飞驰开了。
从克尔尼堡到奥马哈的直线距离——美国人称之为蜂飞距离——至多也不过两百英里。
如果风向不变,五个小时就可以跑完这段路程。如果途中不发生任何意外,下午一点钟就能到达奥马哈。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旅行啊!旅客们紧紧地挤在一起,连一句话也不能说。因为雪橇跑得越快,人越觉得寒冷,冷得无法张口说话。雪橇轻盈地在雪野上滑行,正象一条滑行在水面上的小船,它比小船更稳,因为小船至少也会有些波动。当寒风吹过大地时,雪橇被那两只象巨翼一样的白帆载着,就象是离开了地面腾空飞行,麦基紧握着舵把,保持着直线前进。
雪橇有时要向一边倾斜;只要麦基转动一下尾舵,它就会马上恢复笔直的航线。前角帆也挂起来了——大角帆已经不再遮挡它的风路。大帆上又加上了顶桅,张起了兜风的顶尖帆,这样就更增加了整个雪橇的帆面,也加大了风的推动力。目前,虽然没有办法科学地计算出雪橇的速度,但是可以断定它前进的速度每小时至少也会有四十英里。
“如果不出什么毛病,”麦基说,“我们准能按时到达!”
麦基很希望能按预定时间到达奥马哈,因为福克先生已经照样许了麦基一大笔奖金。
雪橇笔直穿过的这一片犹如风平浪静的大海一样的平原。平原象是一个辽阔无边的结冰池塘,在这个地区这一条由西南向西北延伸的铁路,经过大岛和内布拉斯加州的重镇哥仑布斯,再经过休列尔、弗列蒙,最后到达奥马哈。这条铁路始终沿着普拉特河的右岸前进。雪橇从弧线内直行穿过,缩短了这条铁路形成的弧行路线。麦基从弗列蒙抄直路前进,毫不担心普拉特河会阻断他们的去路,因为河水早已结冰。一路尽是平坦的冰雪,可以畅行无阻。
所以斐利亚·福克目前只担心两件事:一是怕雪橇出毛病;二是怕风向改变或是风力骤减。
但是,风力一点也没有减弱,相反地,那条被钢索结结实实绑着的桅杆都被风刮弯了。
这些钢索仿佛是乐器上的弦,被一张无形的弓拉着发出飕嗦振荡的响声。在这种如怨如诉的和谐乐声中,在这种极其紧张的气氛中,雪橇在疯狂奔驰。
“这些钢索发出的音响,是五度音程和八度音程。”福克先生说。
这是福克先生在这一段旅途上说的唯一的一句话。艾娥达夫人紧紧地裹在皮衣和旅行毯子里,旅伴们尽一切可能不让她受到寒冷的袭击。至于路路通,他的整个脸膛又圆又红,活象傍晚沉浸在薄雾里的太阳;他正喝着那刺骨的寒风,他又恢复了他那种固有的信心,苏生了成功的希望。本来该在早晨到达纽约,现在要晚上才能赶到。但是,即使在晚上到,也还是很有可能赶上开往利物浦的邮船。
路路通甚至很想跟他的同盟者费克斯握手表示感谢。因为他没忘记正是多亏这位侦探才找到了这一辆带帆雪橇。实际上也只有乘雪橇才能按时赶到奥马哈。但不知是由于一种什么预感,路路通依旧保持沉默,没有跟费克斯握手。
不过,有一件事是路路通永远也不会忘记的。那就是福克先生为了要从西乌人手里救他而表现的那种自我牺牲的精神。为了救他,福克先生拿他全部财产和自己的生命去冒险……绝不会忘记!路路通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当旅客们各自想着彼此绝不相同的心事的时候,雪橇却在这一望无边的雪野里不停地飞驰。有时,雪橇滑过小兰河的支流和小河,但乘客们却没有发现这些河流,因为田野和河水都已变成了清一色的雪白平原,大地上光荡荡地一无所有。这一片包括联合太平洋铁路和克尔尼堡通往圣若瑟的支线的整个地区,形成一个荒无人烟的大雪岛。这里没有村庄,没有车站,甚至连军堡也没有。旅客们不时地可以瞥见几棵难看的野树,一闪而过,树枝上结满冰雪活象一副副雪白的死人骨架在冷风中摇曳。有时遇见成群的野鸟从雪橇经过的地方突然一齐飞向天空。有时遇见草原上饿得骨瘦如柴的狼群,它们在攫取食物的欲望驱使下,成群结队疯狂地追赶着雪橇狂跑。这时路路通握紧手枪,随时准备向那些最接近雪橇的饿狼射击。
万一在这个时候雪橇出了毛病停下来,这些被野狼追逐的旅客们就会有送命的危险。但是,雪橇走得很好,它很快就跑到前头了,不多久,那群狂叫的饿狼已经被甩在后边了。
中午十二时,麦基从一些地方认出了他们正在穿过结冰的普拉特河。他没有说什么,但是他已经确信,再走二十英里就会到达奥马哈车站。
实际上还不到一点钟,这位老练的驾驶员已经放下舵把,赶忙收起白帆卷成一卷。这时雪橇仍在疾速前进,在没有张帆的情况下又走了半英里路,最后它停下来了。麦基指着一片被白雪覆盖着的房顶说:“我们到了。”
到了,真的到了。到了这个每天都有无数火车开往美国东部的奥马哈了!
路路通和费克斯先跳下雪橇,活动一下冻麻了的四肢。他们又帮助福克先生和年轻的夫人下了雪橇。斐利亚·福克很大方地付给了麦基租费和奖金。路路通象对待一个老朋友一样跟麦基握手告别。然后大家就赶往奥马哈车站。
奥马哈是内布拉斯加州的重要城市。太平洋铁路就到此地为止。这个城市是密西西比盆地和大西洋交通的枢纽。从奥马哈到芝加哥这一段铁路叫做芝加哥——石岛铁路,这条铁路是一条东行直线,沿途约有五十多个车站。
这时正有-班直达车要开出去。斐利亚·福克和他的旅伴们勉强来得及上了车。他们一点也没看到奥马哈的市容。但是路路通心里对这件事半点也不懊悔,他认为现在的问题并不在于是否参观奥马哈。
火车以极快的速度在衣阿华州奔驰。它经过了康斯尔布拉夫斯、得梅因和衣阿华。当天夜里,在达文波特越过了密西西比河。火车从石岛进入了伊利诺斯州。第二天,12月10号下午四点火车到达了芝加哥。这个城市已经从大火的废墟中重建起来了,它比过去更加雄伟地耸立在美丽的密执安湖岸上。
从芝加哥到纽约只有九百英里。而且这里去纽约的火车很多。福克先生下车之后立即跳上了另一列火车。这是一辆属于匹兹堡——韦恩堡——芝加哥铁路公司的轻快机车,它拖着列车离开了车站,全速前进,好象机车也知道这位尊贵的绅士再也不能耽误时间似的。它象闪电似的飞过了印第安纳州、俄亥俄州、宾夕法尼亚州、新泽西州;经过了一些命名古老的新城市,其中有些城市只有马路和电车,还没有建筑起房屋。最后旅客们看到了赫德森河,12月11日,晚上十一点一刻,火车到达了居纳尔轮船公司右边的车站,换句话说,也就是到达了英国和北美皇家邮船公司的码头。
但是,开往利物浦去的中国号在四十五分钟之前已经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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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斐利亚·福克与恶运搏斗
中国号邮船开走了,似乎把斐利亚·福克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给带跑了。
实际上,所有直接往来于欧美两洲的轮船,不论是法国横渡大西洋公司的客船,白星线的客船,伊曼公司的轮船,或者汉堡线轮船以及其他客货轮船,现在都不能帮助福克先生按时完成他的旅行计划。
譬如法国横渡大西洋公司的珀勒尔号,按说这个公司的船都很棒,讲速度不低于任何其他公司的船,讲舒适比所有的船都强,但是这条船要到后天12月14号才开。此外汉堡线的船只开往哈佛不能直达利物浦或伦敦。若加上从哈佛到南安普敦这一段的耽搁,福克先生的最后努力就会徒劳无功。
至于伊曼公司的船,根本就不必考虑。它的一条巴黎号要第二天才开。并且这个公司的船只主要是运送移民。它的机器马力很小,航行一半靠机器,一半靠船帆,因此速度不快。
乘这种船从纽约到英国所花的时间,比福克为了赢得东道目前剩下的时间还要长得多。
这些情况福克先生都了若指掌,因为他手上有一本《布拉德修旅行手册》,上面印有每日往来大西洋船只的动态。
路路通急死了,差四十五分钟没赶上开往利物浦的轮船,这简直要他没法活了。这都是他的错,他一个人的错,他本来是应该帮助主人的,但是他却沿途闯祸,带来种种困难!他回想起这一路上所遇到的意外事件,计算了一下光为他一个人所花的钱数,再想到这笔巨额的赌金,再加上那数目惊人的旅费,马上都要化为乌有,福克先生因此就会完全破产。想到这些,路路通就把自己大骂一通。
但是,福克先生这时一点也没有责备他,在离开横渡大西洋公司码头的时候,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走,我们等明天再说吧。”
福克先生、艾娥达夫人、费克斯和路路通坐上泽西市轮渡过了赫德森河,然后乘一辆马车到百老汇大街的圣尼古拉旅馆。他们在旅馆里开了房间,就这样过了一夜。这一夜对斐利亚·福克显得很短,他睡得很好;但是艾娥达夫人和另外两位旅伴却都是心事重重,辗转反侧不能安眠,这一夜对他们显得特别漫长。
第二天是12月12号。从12号上午七点钟到21号下午八点四十五分,一共只剩下九天零十三个小时四十五分钟的时间了。如果斐利亚·福克昨天晚上赶上了那一条居纳尔公司第一流船中国号,他就能赶到利物浦并且如期到达伦敦!
福克先生吩咐路路通在饭店等候,并且叫他通知艾娥达夫人准备随时动身,然后他就独自离开了旅馆。
他到了赫德森河岸,他在那些停靠在码头上或停在河心的船群中,仔细地寻找即将离港的轮船。有好些个船都挂了准备出发的信号旗,只等着上午潮涨时出海,因为在这个巨大而设备完善的纽约港口,每天总有百十条船开往世界各地,但是它们大部分都是帆船,不合乎斐利亚·福克目前的需要。
看来这位绅士的最后打算似乎要失败了。可是就在这时,他发现离他至多有十分之一海里的地方有一艘带有机轮装备的商船,停在炮台的前边。这条船样子很俐落,烟筒里正冒着大团的黑烟,说明它就要出海了。
斐利亚·福克叫来了一条舢板,坐了上去。由船夫划动双桨,很快就划到了亨利埃塔号的船梯跟前了。这是一条铁壳船,船面上的结构都是木头的。
亨利埃塔号的船长正在船上。斐利亚·福克走上甲板就叫人找船长,船长马上走过来了。
这人有五十岁,是个久经海上风波的老水手,说话挺冲,看样子是个不大好交往的人。
他圆睁着两只大眼睛,面如青铜,头发棕红,身材魁梧,一点也不象人们在社会上经常接触到的人。
“船长在吗?”福克先生问。
“我就是。”
“我是斐利亚·福克,英国伦敦人。”
“我叫安鸠·斯皮蒂,出生在英国加的夫。”
“您的船就要开吗?……”
“过一个钟头就走。”
“您的船要到?……”
“要到波尔多。”
“您船上装的什么货?”
“船底装的是压舱石,没有货,放空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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