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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天环游地球

_5 儒勒·凡尔纳(法)
“完全是真的。”福克先生说。
海员走到一旁,望着大海,显然他是为了赚这样一大笔钱和害怕冒险跑那么远的路这两件事进行思想斗争。
这时,费克斯待在一旁,心里象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似的七上八下。
福克先生这时转过身来问艾娥达夫人:
“坐这条船您不害怕吗,夫人?”
“跟您在一起,我是不会害怕的,福克先生,”艾娥达夫人说。
海员两只手转弄着帽子,重新挨近福克先生。
“怎么样,海员先生?”福克先生问。
“怎么样,先生,”海员说,“我不能拿我的船员和我,还有您去冒这个险。这么远的路,我这条船只不过二十吨,又赶上这个时令。再说,您的时间也赶不上,从香港到横滨足足一千六百五十海里呵。”
“只有一千六百海里,”福克先生说。
“反正都是一样。”
费克斯这时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海员接着说,“也许还能想个别的办法。”
费克斯又紧张了。
“什么办法?”福克说。
“从这里到日本南端的港口长崎只有一千一百海里,或者是只到上海。上海离香港只有八百海里。如果去上海,我们可以沿着中国海岸航行,这是一个很有利的条件,并且沿海岸往北又是顺水。”
“海员先生,”福克先生说,“我正是要到横滨去搭美国的船,我不是要去上海,也不是要去长崎。”
“干吗不去上海或长崎呢?”海员说。“开往旧金山的客船并不从横滨出发。它是从上海出发的,横滨和长崎只是两个中途停靠的港口。”
“你对于这些情况很有把握吗?”
“有把握。”
“去旧金山的船什么时候离开上海?”
“十一号下午七点钟。我们还有四天的时间。四天就是九十六小时。我们按每小时平均走八海里计算,只要我们抓紧时间,只要东南风不改变方向,只要海上不起风暴,我们就能按时赶完从这里到上海这八百海里的海路。”
“你的船什么时候可以开?”
“过一个钟头就可以开,现在要去买点粮食,还要作开船前的准备工作。”
“好,我们一言为定……你是船主吗?”
“是的,我叫约翰·班斯比,唐卡德尔号的船主。”
“你要我付定钱吗?”
“要是您愿意的话……”
“给你,先付两百英镑,”这时,斐利亚·福克又转过身来对费克斯说。“先生,如果您愿意搭这条船……”
“先生,”费克斯立即回答说,“我正要想说请您帮这个忙呢。”
“那好吧。过半个钟头,我们上船。”
“可是路路通呢……”艾娥达夫人说,这个小伙子失踪了,她很不放心。
“我想尽一切力量替他安置一下。”福克先生回答说。
当这位心里充满了烦恼、焦虑和愤怒的费克斯走上这条引水船的时候,福克先生和艾娥达夫人正走向香港的警察局。福克先生把路路通的外貌特征告诉了警察局,并且留下一笔足够他回国用的旅费,接着又到法国领事馆办了同样的手续。然后又到俱乐部大饭店取出刚才送回来的行李,最后又乘轿子回到了港口。
下午三点正,43号引水船的人员已经到齐,粮食已经买来了,开船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好。
唐卡德尔号是一条很漂亮的机帆船,全重二十吨。船头很尖,样子很俐落,吃水很深,看起来很象一条竞赛用的游艇,船上铜具都闪闪发亮,连铁器也都电镀了。甲板象象牙似的干干净净。这一切说明了船主约翰·班斯比很会保养他的船。船上有两只稍向后倾的大帆,此外还有后樯梯形帆,前中帆,前樯三角帆,外前帆和顶帆。唐卡德尔号在顺风的时候可以利用这一套应有尽有的设备。看样子这条船一定会走得很好,实际上,它在引水船竞赛会上确实得过好多次奖。
唐卡德尔号上除了船主约翰·班斯比以外,还有四个船员。这些勇敢的海员们经常风雨无阻地到大海上去寻找海船,把它们领进港口,他们对于海上各处的情况都很熟悉。
约翰·班斯比是一个四十五岁上下的中年人。身体结实,皮色由于日晒而显得棕红,两眼奕奕有神。从他的脸膛可以看出他是个很有魄力的人。他很稳重,办事很老练,即使最不相信人的人,对他也会完全信赖。
斐利亚·福克先生和艾娥达夫人上了船。费克斯已经早在船上了。他们从后舱口进了一间正方形的房舱,这间房舱四周的墙壁都设有凹进去的床铺,床铺下面放着半圆形的长凳子。房中间有张桌子,这张桌子被一盏摇摇晃晃的挂灯照得亮堂堂的。这间房舱虽小,但是非常干净。
“抱歉得很,我不能给您预备一个更舒服的地方,”福克先生对费克斯说。费克斯只是恭敬地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有回答。
这位警察厅侦探接受了福克先生的款待,心里好象是受到很大委屈似的。
“毫无疑问,”他心里说,“这是一个很有礼貌的流氓,但是,不管怎样,他总归是个流氓。”
三点十分,唐卡德尔号张起了帆,随着号角的响声,船上升起了英国的国旗。旅客们都在甲板上坐着。福克先生和艾娥达夫人向码头作最后一次的眺望,他们希望看到路路通是不是真正就此失踪了。
这时费克斯心里可真有点害怕,因为他怕那个被他耍花招整垮了的倒霉小伙子,也许真的正好这时候就在这个码头上出现,那时,他的西洋镜就会全给拆穿了,那他就会陷于非常不利的地位了。但是,幸亏这个法国人没有出现。毫无疑问,他现在还没有摆脱鸦片烟麻醉的影响。
约翰·班斯比船主终于驾船出海了。唐卡德尔号上的后樯梯形帆、前中帆和外前帆兜着饱满的海风,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奔驰前进。
第二十一章 “唐卡德尔号”船主险些儿没得到两百英镑的奖金
在一条二十吨重的小船上航行八百海里,特别是又在这种季节,这简直是一次冒险的远征。在中国沿海一带,经常会碰上坏天气,尤其是在春分和秋分的时候,会碰上剧烈的海风。目前还是十一月上旬。
事情很明显,船主如果直接送福克先生他们去横滨,当然就能赚更多的钱,因为福克先生已经按照每天一百英镑支付了船租。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接受那样的航行任务,就要担很大的风险。照现在这样到上海去,这如果不算是鲁莽行动,至少也算是敢于冒险。然而约翰·班斯比对于自己的唐卡德尔号是很有信心的。它在海浪里飞驰,活象一只海鸥。船主这样做,也许并没有错。
就在当天傍晚时分,唐卡德尔号渡过了香港附近水流湍急的海面,开足马力,充分利用后面送来的东南凤,顺风飞驰。它的航行情况非常令人满意。
“船主,快,越快越好!”当小船进入大海时,斐利亚·福克先生说,“这一点您用不着我多交代了。”
“先生,您放心吧,交给我好了,”约翰,班斯比回答说,“我们已经把所有能利用的帆面都用上了,那些顶帆就是加上去,也不能再增加速度。它们只会增加船的负担,从而减低航行速度。”
“这是你的业务,我是外行,我完全信赖你,船主。”
斐利亚·福克象水手一样两腿分开笔直地站在甲板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汹涌的波涛,船尾上坐着艾娥达夫人,她在这一条身轻如叶的小船上,漫不经心地凝视着暮色苍茫中的辽阔海洋,若有所思。片片的白帆在艾娥达夫人的头顶上空迎风招展,就象是巨大的白色翅膀带着她在海面上飞翔。小船被海风吹起象是在天空里前进。
天黑了。半圆形的月亮正在徐徐下降。淡淡的月光马上就要消失在天边的迷雾里。乌云从东方卷来,已经掩盖了大片的秋夜晴空。
船主点上了夜航信号灯,在靠近海岸的这一带海面上船只来往十分频繁,点信号灯是一种不可缺少的安全措施。船只互撞的事件在这一带并不稀罕,唐卡德尔号开得这样快,只要稍微和别的船碰一下,就会撞得粉碎。
费克斯正在船头上沉思。他知道福克生性不好聊天,所以自己就躲得远点儿。再说跟这个请他白坐船的人攀谈,他也觉得讨厌。他现在也要考虑一下以后怎么办。费克斯看得很清楚,福克先生是不会待在横滨的。他一定会马上乘上开往旧金山的邮船,逃往美洲大陆。美洲大陆那么大,他当然更有把握能够逍遥法外了。在费克斯看来,斐利亚·福克的打算是再简单不过的了。
这个福克和那种最普通的坏蛋一样,他本来可以从英国搭船直接去美国,但是他却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走遍了大半个地球。他的目的无非是想安全到达美洲大陆。等到英国警察厅被他蒙混过去之后,他就可以在美洲安静地坐着享用他从银行里偷来的那一笔款子了。可是一旦到了美国,费克斯又该怎么办呢?放弃了这个贼吗?不能,万万不能!他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一直到办好引渡的手续为止。这是他的天职,他一定要坚持到底。何况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有利条件:路路通已经不在他主人身边了。特别是因为费克斯已向路路通公开了自己的秘密,这就很有必要叫他们主仆二人永远不再见面。
斐利亚·福克也并非没想过他那个莫名其妙地就失了踪的仆人。他考虑了各方面的情况之后,觉得这个倒霉的小伙子很可能由于误会,在卡尔纳蒂克号快要开的时候跑上船去了。
艾娥达夫人也是这样想的。她很感激这个曾救过她的生命的忠仆,他的失踪使艾娥达夫人非常难过。也很有可能到了横滨就会找到他的。至于他是不是搭上了卡尔纳蒂克号,将来也很容易打听出来。
夜里,快到十点钟的时候,风势渐渐加强了。为了谨慎起见,也许该把船帆收小一些。
但是,船主仔细看了看天气形势之后,决定依旧张着大帆前进。再说唐卡德尔号上的大帆也非常得力,船的吃水量也很深,一切都有充足的准备,即使在暴风雨中,也能迅速航行。
半夜十二时,斐利亚·福克和艾娥达夫人走进了船舱。费克斯早在他们之前下来了。他已经在一张床铺上睡下了。至于船主和他的船员们,他们整夜都待在甲板上。
第二天是11月8日。当太阳升起的时候,这条小船已经走了一百海里。经常被抛下水去测量航速的测程器指出航行的平均时速是八海里至九海里。唐卡德尔号张起全部篷帆尽量利用从侧面吹过来的海风前进。目前的速度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如果风向一直不变,唐卡德尔号就能按时到达上海。
在这一整天的航行中,唐卡德尔号都没有离开海岸太远,因为靠近海岸的海面比较适合小船航行。唐卡德尔号的左舷距离海岸至多不过五海里,有时通过云雾的间隙,还可以看见参差不齐的海岸侧影。即使风从大陆上吹来,海面仍然相当平静,这对于唐卡德尔号是一个有利的条件,因为吨位很小的船只特别害怕大浪。大浪会减低船的航行速度,用一句航海术语来说,会“煞船”。
快到中午的时候,风力稍减,它是从东南吹来的。船主叫人加上顶帆,可是过了两小时,他又叫人卸下了,因为风势又大起来了。
福克先生和艾娥达夫人非常高兴,他们已经不再晕船了,于是就把带来的罐头、饼干拿出来,饱餐一顿。费克斯也被请来同吃,他接受了,因为他很清楚人的肚子也和船一样需要装满东西才能走路。可是这件事真使他恼火!既白坐了这个人雇的船,又分吃了他买的食物,他觉得这太不光彩了!不过,他还是吃了,虽然他吃得很仓促,但总是吃了。
吃完饭以后,他觉得应该把福克先生请到一边说几句话。于是他对福克先生说:
“先生……”
费克斯说出“先生”这两个字的时候,连嘴唇都觉得不舒服。他竭力压制着自己,以免感情冲动会一把抓住这个小偷“先生”的领子!然后他接着说:
“先生,承您这样慷慨大方,您让我坐您雇的船,不过,虽然我的经济条件不能允许我象您这样大方,但我自己应付的这一部分船费……”
“先生,我们不谈这个。”福克先生说。
“不,我要付,我一定要付……”
“不用,先生,”福克先生用不容争辩的口吻说,“这是在我的预算总费用中的一项正常开支。”
费克斯不争辩了,他憋着一肚子气,独自一个人跑上船头,就地往甲板上一躺。这一整天他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唐卡德尔号这时正在迅速前进。约翰·班斯比觉得成功在望。他好几次对福克先生说:一定会按时到达上海。福克只简单地答道:但愿如此。
唐卡德尔号所以能走得这样好,首先是由于船上所有的海员工作都非常积极。福克先生许下的奖金对这些能干的水手也起了很大的鼓舞作用。所以没有一根帆索不是绑得紧绷绷的,拉得笔直的!没有一张篷帆不是被吹得鼓鼓的,方向没有一点偏差,掌舵的人没有一点可责备的地方!即使参加皇家游艇俱乐部的赛船大会,他们的工作也不可能比现在做得更认真了。
傍晚,船主检查了测程器之后,知道了唐卡德尔号自从离开香港已经走了二百二十海里。现在斐利亚·福克先生有希望在他到达横滨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计划一点也没有耽搁。
这样看来,他从伦敦出发以来第一次碰到的意外,大概会毫无损失地平安度过了。
夜里,在天快要亮之前的那几个小时,唐卡德尔号越过了北回归线直接开进了界于中国台湾大岛和中国大陆海岸之间的福建海峡。海峡中的水流非常急湍,到处都是逆流造成的漩涡。唐卡德尔号走得非常吃力,急促的海浪阻碍旨它的前进。如今在甲板上,很难再站稳脚步。
海风随着日出更增加了威力。大海的上空显示出大风将至的迹象。同时,晴雨表也预告着气候即将发生变化。一整天晴雨表都很不稳定,水银柱急剧地上升下降。回首眺望,东南海上已经卷起滚滚的巨浪。巨浪预示着:暴风雨就要来到!
黑夜降临了。海上闪的着迷人的光辉。夕阳已经在啡红色的薄雾里消失。
船主仔细看了半天大海上空这种不利于航行的景象,嘴里一边嘟囔着,也听不清他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走到福克先生眼前低声地说:
“先生,我可以把实际情况都告诉您吗?”
“都告诉我吧。”福克先生回答说。
“那我就说了,我们马上要碰上台风了。”
“是南风还是北风?”福克先生简单地问。
“南风。您瞧,这阵台风就要刮起来了。”
“既是南面来的,就让它刮吧,因为它会帮助我们走得更快。”福克先生回答说。
“如果您不在乎,那我就没什么说的了。”
约翰·班斯比的判断一点没错。据一位有名的气象学家说,在深秋,台风刮起来会象闪电一样倏地一下掠空而过。但是,如果在冬末和春分的时候一刮起来,它那凶猛的威力就会非常可怕了。
船主立即开始作预防的准备。他叫人把船上所有的帆篷都绑紧,把帆架卸下来放到甲板上,连顶帆桅杆也都放下来了。中前帆上的附加尖桅也去掉了。各个舱口都盖得严丝合缝,一滴水也不会从外面流进船舱。舱面上只留下一张厚布三角帆代替船头上的大帆,以便利用背后吹来的大风继续航行。眼前一切就绪,静等台风吹来。
约翰·班斯比请旅客们进舱房去;但是在那样一间几乎连空气也没有的小客舱里,再加上海浪的颠簸,这种禁闭的滋味不舒服极了。因此,不论是福克先生,艾娥达夫人甚至连费克斯都算上,谁也不愿离开甲板。
将近八点钟,暴风骤雨开始向小船袭来。唐卡德尔号仅有的那块小布帆已被暴风吹得象一根飘忽不定的鹅毛。小船在暴风雨的狂啸中经历的惊险情景简直是无法描述。它前进的速度即使说比开足马力的火车头还要快四倍的话,这种形容也还是保守的。
唐卡德尔号一整天都是这样被那凶猛的海浪簇拥着前进,它不由自主地保持着和飞滚而来的波涛同样惊人的速度向北疾驰。排山倒海的巨浪无数次地从后面打上小船的甲板;但是,只要船主老练地转动一下船舵,马上就会转危为安,翻腾的浪花有时象倾盆大雨把船上的旅客粗暴地冲洗一番,但是旅客们却象哲学家似的逆来顺受,丝毫不动声色。
费克斯,毫无疑问,他是会怨天尤人的,但是勇敢的艾娥达这时却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旅伴福克。她完全被福克这种非凡的镇静给吸住了。为了要在她的旅伴面前表现得毫无愧色,她慨然承受着暴风雨的折磨。至于斐利亚·福克,这场台风好象早就在他意料之中,毫不惊奇。
直到目前为止唐卡德尔号一直是向北飞驰,但是快到傍晚的时候,正如他们担心的那样,风向整整侧转了二百七十度,南风变成了西北风。小船的侧翼受着海浪的冲击,船身拼命地摇晃,如果不了解这条船的各个部分结合得有多么坚固的话,看到它遭受这样凶猛的海浪冲击,一定会吓得失魂落魄。
暴风雨随着黑夜的降临更加猖狂起来。天黑下来了,天愈黑,航行也就愈加困难。约翰·班斯比感到非常忧虑,他考虑现在是否应该找个港口停一会,这时他便去和他的船员们商量。
商量好之后,约翰·班斯比就走近福克先生,他对福克先生说:
“先生,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在沿岸找个港口停一会吧。”
“我也这么想。”斐利亚·福克回答说。
“好,”船主说,“可是在哪个港口停呢?”
“我只知道一个港口,”福克先生安静地说。
“是哪个……”
“上海。”
这个回答,使船主一开始老半天弄不清是什么意思,不知道这句话的坚定和顽强的含义,后来他忽然明白了,就大声说:
“好,先生,不错,您说的对。向上海前进!”
唐卡德尔号坚定不移地向北航行。
夜黑得实在可怕!这只小船会不出乱子,真可说是一个奇迹。它曾有两次被风浪卷走,甲板上的船具,要不是有绳子绑牢,早就一股脑儿滚下大海了。
艾娥达夫人虽然万分疲劳,但是她一声也不抱怨。福克先生不止一次跑到她跟前,保护她免于受到凶猛的海浪所造成的危险。
东方又发白了。这时,暴风雨更象一匹脱缰的野马,凶狂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幸亏风向又转回东南,这一转变对于航行是有利的。
大海上新起的东南风带着滚滚的波涛,阻击着西北风留下的逆浪。唐卡德尔号就在这狂澜搏斗的海浪中重新走上征途。如果它不是这样坚固的一条小船的话,在这场波涛相互撞击的混战中必然早已被打得粉碎了。
透过浓雾的间隙,从甲板上不时可以看到大陆海岸。但是大海上却连一条船影子也没有,只有唐卡德尔号独自傲然地在海上奔驰。
中午,海空上露出了暴风雨即将过去的景象,随着夕阳西下,这种景象就更加明显了。
这一场暴风雨持续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却十分凶猛。现在,这些疲惫不堪的旅客可以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了。
夜晚,海上相当平静。船主命令重新装起大帆,并将帆面缩到最小限度。就这样,唐卡德尔号前进的速度已经非常可观了。第二天是11月11日,当太阳出来的时候,约翰·班斯比从海岸的位置看出,小船离上海已不足一百海里了。
不错,一百海里。可是距离预定的时间却只剩下今天了。今天一天必须走完这一百海里!福克先生要想赶上开往横滨的邮船,就必须在今天晚上到达上海。这场暴风雨耽搁了很多时间,不然的话,现在离上海港口至多不过三十多海里了。
风势已大大减弱,但不幸的是推动唐卡德尔号前进的海浪也随着风势的消煞而变得软弱无力。小船上已经张满了布帆;顶帆、附加帆和外前帆都同时挂起来了,而海水却在船前漂浮的杂草和碎木片底下轻轻地泛着泡沫。
中午,唐卡德尔号离上海已不足四十海里了。要在开往横滨的邮船启锚前赶到港口,时间只剩下六个钟头了。唐卡德尔号上的人都非常担心。他们要尽一切可能赶到上海。所有的人——斐利亚·福克当然除外——全都急得心脏直跳。按时间计算,小船必须保持每小时九海里的速度。可是风呢,却越来越小!这是一种很不固定的微风,有一阵没一阵地从大陆上吹来,它掠过了海面,立即飞向不知名的远方,海上波纹也就马上随着消失。
这时唐卡德尔号显得轻盈潇洒,群帆高挂,细密的布篷亲昵地拥抱着轻佻的海风。小船靠着顺流海水的推送前进,到了下午六点钟,约翰·班斯比估计到黄浦江只有十来海里了,因为上海离吴淞口至少还有十二海里。
下午七点钟,唐卡德尔号离上海还有三海里。船主对老天愤懑地骂个不停。毫无疑问这两百英镑的奖金是吹了。他两眼直瞅着福克先生。福克脸上还是毫无表情,尽管他的整个命运也系在这一发千钧的时刻上……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又长又黑的烟囱,冒着滚滚的浓烟,出现在浪花翻腾的河道上。这正是那条准时从上海开出的美国邮船。
“真该死!”约翰·班斯比绝望地把舵盘一推,叫着说。
“发信号!”福克简单地说。
一架小铜炮拉到船头上来了。这座铜炮本来是在大雾里迷失方向时发信号用的。
铜炮里已经装满了火药,船主拿来一块通红的火炭正要去点燃导火线,这时福克先生说:
“下半旗!”
船旗下降到旗杆的中部。这是一种求救的信号。他们希望能被美国邮船看到,这样就有希望使它改变一下航线向唐卡德尔号开来。
“开炮!”福克说。
小铜炮惊人的轰鸣,响彻在大海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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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路路通体会到即使到地球的另一面,口袋里最好还是带点钱
11月7号午后六时半,卡尔纳蒂克号邮船开出了香港,直向日本迅速前进,这条船载满了货物和旅客,但后舱却空着两间房舱。那就是斐利亚·福克先生在开船之前预定的两个房间。
第二天早上,在前甲板上的旅客们非常惊讶地看见一个奇怪的旅客:他眼神似痴若呆,走路东倒西歪、头发乱得象个草鸡窝。这位旅客从二等舱的出口爬上来,就踉踉跄跄地跑过去在一根备用桅杆上坐了下来。这位旅客不是别人,正是路路通。他怎么来的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当费克斯离开了那个大烟馆之后,过了一会儿,就有两个烟馆里的伙计把这个昏睡如泥的小伙子抬起来,放到那张专为烟鬼们准备的板床上了。但是又过了三个钟头,这个即使在作着恶梦也还一心一意要赶上船的路路通醒过来了。他在向鸦片烟的麻醉作用挣扎抵抗,他那由于任务没有完成而感到焦虑的心情使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他从那张睡满了醉烟鬼的床上爬起来,他虽是东倒西歪,扶墙靠壁,虽是三番五次地跌倒了又爬起来,但是似乎总有一种本能在顽强地推动着他前进,他走出了大烟馆。同时他象在作梦似的不停地叫嚷着:“卡尔纳蒂克号!卡尔纳蒂克号!”
卡尔纳蒂克号的烟囱里正冒着浓烟,就要启程。路路通离开跳板只有几步远了。就在这条船解缆的那一霎那,他一头冲上跳板,连滚带爬地冲过了跳板入口就晕倒在甲板上了。
几个水手(他们对于这样的旅客已经是司空见惯)走过来,七手八脚地就把这个可怜的小伙子抬起来送到二等舱的一间客房里去了。路路通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这时卡尔纳蒂克号离开中国大陆已经一百五十海里了。瞧,这就是路路通今天早晨突然在这条船的甲板上出现的经过。他到甲板上来是要好好呼吸几口海风里的新鲜空气。新鲜空气使他清醒过来了。他开始聚精会神地回想昨天的事。他费了好大劲儿,终于想起来了,想起了昨天的那些情景,想起了费克斯的秘密;想起了大烟馆以及当时的种种情况。
“明白了,”他对自己说,“分明我是给人弄醉了,而且醉得一塌糊涂!福克先生会怎么说呢?不过,我幸亏还没有误了船,这倒是最要紧的。”
然后他又想起了费克斯,他说:
“这个家伙啊,我真希望这一回我们可把他给甩开了。他跟我进行了那样的谈判,现在他一定不敢再跟着我们上这条船了。他是个警察厅的警官,是个追踪我的主人的侦探,他还说福克先生在英国银行行窃!去他的吧!说福克先生是贼,那跟说我是杀人凶手一样是胡扯!”
路路通是否应该把这些事情告诉他的主人呢?把费克斯在这件事情里所扮演的角色现在就告诉福克先生,是不是合适呢?等福克先生到了伦敦我再告诉他岂不更好吗。那时,我对福克先生说,有个伦敦警察厅的侦探曾经追着他环游地球,那准会引得哄堂大笑。对,就是这么办。不过这个问题,不管怎样,我还是得再仔细想一想。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去找福克先生,向他承认自己有失检点,请他原谅。
路路通于是就站了起来。这时海上的风浪很大,卡尔纳蒂克号摇晃得很凶。这个好小伙子直到现在两条腿还有点发软,不过,他好歹总算凑合着走到了后甲板。但是,甲板上既没有一个人的面孔象他的主人,也没有一个象艾娥达夫人。
“哦,对了,”他说,“艾娥达夫人这时还在睡觉,至于福克先生,他一定找到了几个玩‘惠司脱’的对手,照他的老规矩……”
于是路路通一边说着,就走进了卡尔纳蒂克号的大菜间。但是福克先生也不在那儿。这时路路通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找船上的事务长,问他斐利亚·福克先生住在几号房舱。
但事务长回答说,他所知道的旅客,没有一个人叫这个名字。
“对不起,”路路通坚持着说,“福克先生是一位绅士,个子很高,外表很冷静,不大喜欢和别人交谈,还有一位年轻的夫人陪着他……”
“我们船上根本就没有年轻的夫人,”事务长回答说。“再说,你要不信,这里是旅客名单,你可以自己查一下。”
路路通查遍了这张旅客名单……上面就是没有他主人的名字。他简直如堕五里雾中,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啊,糟了!这条船是卡尔纳蒂克号吗?”路路通嚷着问。
“是啊!”事务长回答说。
“现在是开往横滨的吗?”
“一点儿也不错。”
原来路路通刚才是担心自己上错了船。但是他的确是在卡尔纳蒂克号上,而他的主人却肯定的是不在这里。
这时,他不由自主地跌坐在一个单人沙发上了。这简直是一个晴天霹雳。忽而他恍然大悟,他想起了卡尔纳蒂克号提早了开船时间;想起了他应该通知他主人而他却没有去!要是福克先生和艾娥达夫人真误了船,这完全是他的过失。
是啊,是他的错。可是更主要的是那个坏蛋费克斯的错!费克斯为了要把福克先生和他分开,为了要把福克先生拖住留在香港,就把他路路通弄醉了,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密探的阴谋诡计。现在福克先生一准是垮了;他的赌注也输了,也许他已经被捕了,给关在牢里了……路路通想到这里,恨得直揪自己的头发。嘿!要是费克斯有一天落到他的手里,非好好儿跟他算这笔账不可!
路路通心里苦恼了一阵子之后。又冷静了下来,考虑他当前的处境。情况是不大妙啊!他现在是在去日本,当然一定会到达日本,可是到了以后,他又怎么办呢?他口袋里是空空如也,没有一个先令连一个便士也没有!不过他在船上的饭费和船费是已经预先付过了。因此他还有五六天的时间好想想主意。
路路通在船上大吃大喝的情况,简直无法描写。他把艾娥达夫人的一份,福克先生的一份和他自己的一份都吃了。他吃起饭来就仿佛是他所要去的日本国是个不毛之地,是个任何吃的东西都没有的地方。
11月13号,卡尔纳蒂克号趁着早潮开进了横滨港口。横滨是太平洋上一个重要的港口。往来于北美洲、中国、日本和马来亚群岛之间的各种客货轮船都到这里停泊。
横滨和江户(东京旧名)一样,位于东京湾内,它距离江户这座巨大的城市很近,它是日本帝国的第二大城市。这个城市是昔日大君的驻地。当这个民间统治者大君存在的时候,横滨的权威可以和江户分庭抗礼。在江户那座大京城里住着天神的后裔——神圣的天皇。
卡尔纳蒂克号穿过挂着各国旗帜的无数船只,在港口防波堤和海关仓库附近的横滨码头靠了岸。
路路通没精打采地下了船,踏上了这一块属于太阳神子孙们的奇异土地,他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有听天由命,到城里大街上去碰碰运气再说。
路路通首先走进了一个完全欧洲化的区域。这些房子都是低矮的门脸,前面紧靠大街是一排漂亮柱子支撑着的回廊。从条约岬直到海河整个一片地区有许多街道、广场、船坞和仓库。这里和香港、加尔各答一样,到处都是乱哄哄地挤满了各种民族的商人,有美国人、英国人、中国人、荷兰人,他们买卖什么的都有。这个法国小伙子在这些人群中就仿佛到了东南非的胡坦突人聚居的地方。感到事事新鲜,样样出奇。
路路通本来是有一条出路的,他满可以去找法国或英国驻横滨的领事馆,但是他不愿意说出自己的来历,因为这和他主人有着密切的关系。所以他要去另找机会,不到山穷水尽,他就不去领事馆。
他跑遍了横滨的欧洲区,也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被利用的好机会,于是他就走进了横滨的日本区,并且拿定了主意,如果万不得已就到江户去。
横滨本地人住的区域叫做辨天区,“辨天”是附近岛屿的居民供奉的海上女神的名字。
在这里,可以看到青松翠柏覆盖成荫的幽径;可以看到雕刻着奇异神像的门扉;可以看到深藏在竹林芦苇中的小桥;还可以看到在那幽暗无边的百年老杉遮蔽下的庵堂寺院,有多少礼佛高僧和孔门清客在里面度着茹斋素食的清苦岁月。
在辨天区还可以看到几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街,街上到处可以碰到成群的孩子,和几只长毛短腿的狮子狗以及一些懒洋洋的,但却十分讨人喜欢的淡黄色的无尾小猫在一起逗着玩。这些孩子一个个都是面色红润,两颊象熟透了的小苹果,看起来真象是从那些日本屏风上挖下来的俊娃娃。
大街上尽是些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群,其中有敲着单调的手鼓,列队走过的做法事的和尚;有政府的官吏;有头戴一顶漆花尖帽,腰挂两把东洋刀的海关吏或警察官,有身穿蓝地白纹棉军装背着前膛枪的士兵,也有穿着紧身绸上衣外套铠甲的天皇御林军。此外,街上还有许许多多各等各级的军人——因为当兵在日本受人尊敬的程度正象这种职业在中国受人轻视的程度是同样惊人。除了这些人以外,街上还有化缘乞食的僧侣和穿着长袍的香客以及普通的居民。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头发乌黑光滑,头大,腿细,上身长,个子矮,肤色有深有浅,最深的似青铜一样阴黯,最浅的如白粉一般无光,但却绝没有一个象中国人那样的黄面孔。这一点是中国人和日本人基本上的差别。此外在各式各样的车辆行列里可以看见轿子、马匹、驮夫、篷车、漆花的古轿、双人软轿和竹子编成的床。还可以看到一些日本妇女来来往往,她们的脚不大,迈步很小,她们的脚上有的穿着布鞋,有的穿着草拖鞋或是特制的木屐。她们的样子并不漂亮,一个个用头巾吊起眼角,胸部紧束着压得象一块平板,牙齿按照时兴的样式染成黑色,但是她们穿着民族服装“和服”,样子倒很别致。“和服”是一种家常穿的长服,加上一条交织起来的缎带,下面是一条宽大的腰巾,在背后结成一朵大花结子。目前巴黎妇女那种最新式的装束很象是从这些日本妇女那里学来的。
在这些各色各样的人群中,路路通整整游逛了好几个钟头,他参观了街上那些稀奇古怪而又富丽堂皇的店铺;欣赏了堆满着金光夺目的日本首饰市场;张望了那些门前挂着花花绿绿的小旗子,而他却没钱进去的日本饭店;也瞧了瞧那些茶馆,那儿人们正在端着满杯喝着一种清香扑鼻、热气腾腾的用发酵大米作成的酒酿汤,此外他还看了那些香烟馆,那儿人们不是在吸鸦片,而是吸着一种气味芬芳的烟草,因为在日本吸鸦片的人,几乎可以说没有。
这时路路通已经到了郊外,四野尽是一望无际的稻田,这里有各色的鲜花,它们在展示着即将消逝的颜色,发散着最后的香味,其中也有盛开的山茶花,但是这种山茶花不是长在小山茶树丛里,而是长在成棵的大山茶树上。在那些筑有竹篱笆围墙的果树园里,种着樱桃树、李子树和苹果树。当地人种这些果树,与其说是为了卖果子倒不如说是为了卖花。果园里装置着怪模怪样的草人和不断发出尖锐响声的驱鸟机,防止那些麻雀、鸽子、乌鸦和其他贪食的鸟类来啄食果子。没有一棵高大的杉树上没有巨鹰的巢穴。没有一棵垂杨柳的树荫下看不到象在忧郁沉思着的单足独立的鹭鸶。这里到处都是小鸟、野鸭、山鹰和野雁,此外还有很多仙鹤,日本人把仙鹤当作神鸟看待,认为仙鹤是长命富贵的象征。
路路通正在这样信步游逛的时候,忽然在草丛里发现几棵紫萝兰。
“妙啊!”他说,“这就是我的一顿晚饭。”
但是当他闻了一下之后,却发现这些紫萝兰半点香味也没有。
“真倒霉!”他心里说。
说实在话,这个小伙子因为有先见之明,所以在离开卡尔纳蒂克号之前他已经尽可能饱饱地大吃了一顿,可是跑了这一整天,他觉得肚子简直是空得要命。他曾经特别注意了一下:当地肉铺里的架子上根本就没有山羊肉、绵羊肉或是猪肉。他知道这里的牛只能留作耕田,杀牛是犯罪的。于是他便得出结论:在日本,肉食是很少的。这一点他确实没有看错,不过这倒没有什么,既然肉店里没有猪牛羊肉,他的肚子也完全习惯于吃别的肉,如野猪肉、鹿肉、鹧鸪肉、鹌鹑肉、家禽肉或鱼类等等。日本人吃大米的时候几乎就是只拿这些肉类作为副食。但是路路通对于自己当前的遭遇必须抱着逆来顺受的态度,至于搪塞肚子的问题只好拖到明天再去考虑。
黑夜来了。路路通又重新回到了辨天区。他在大街上溜溜达达,只见到处是五光十色的灯笼。他欣赏着那些闯江湖艺人的惊人绝技和那些在空地上招徕了许多观众来看望远镜的星象家。最后路路通又回到了港口,只见港里渔火点点,那是渔人用树脂燃起的火光,他们在诱惑海上的鱼群。
大街上的行人终于渐渐少了。人群刚刚消失,就出现了查夜的警官,他们都穿着漂亮的制服,前后簇拥着一群侍从巡兵,简直象是出国的大使。每当路路通碰到这种神气后现的巡逻队的时候,他就开玩笑说:
“好!不错啊!又是一个到欧洲去的日本使节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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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路路通的鼻子变得很长很长,长得简直不象话
第二天,路路通是又饿又累,他对自己说,不管三七二十一,得先想办法吃饭,越快越好!其实他还有一条出路,那就是卖掉他那只表,但是他宁愿饿死,也不肯卖表。不过,对于这个能干的小伙子来说,目前也正是一个机会,或者可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就是靠他那虽然不怎么优美动听,但却浑厚有力的天赋歌喉去沿街卖唱。
他颇会一些法国和英国的陈词旧调,于是他就决定去试试看。看样子日本人一定是喜欢音乐的,既然他们这里都听惯了铙钹、铜锣和大鼓的声音,他们也一定能欣赏一位欧洲声乐家的歌喉。
不过要是马上就拉开场子卖唱,似乎时间还太早了一点,那些硬是被他吵醒了的歌迷八成也不会拿出铸着天皇肖像的钱币赏给歌手。
路路通决定再等几个钟头,但是当他在路上走着的时候,忽然心血来潮,他觉得要是穿上一套江湖艺人的衣服,岂不更妙?这时,他就想到把自己的西装去换一套更适合于他现在身分的估衣,再说,拿西装换套估衣一定还能找回点钱来,那就可以立即拿来饱餐一顿。
主意是拿定了,剩下的问题只是如何去做了。路路通找了老大半天才找到了一家日本估衣店。他向店主说明了来意,店主很喜欢他这套西装。过不一会儿,路路通就穿着一套旧和服戴着一顶由于陈旧而褪了色的花纹头巾走出了估衣店,而且在他口袋里还叮玲当啷地响着几块找回来的银币。
“妙啊!”路路通心里说,“现在我简直觉得是在过节了!”
这个打扮成了日本人的小伙子如今头一桩事就是走进一家小小的茶饭铺,在那里叫一点零碎鸡鸭肉,弄了点米饭,他完全象是那种吃上顿愁下顿的人一样省吃俭用,凑合着吃完了这顿早饭。
当他把肚子填饱了之后,他就对自己说:“现在我可不能糊里糊涂地过日子啊!要是把这一套估衣再卖了,想换一套更日本化的衣服,那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我必须快想办法,尽早地离开这个‘太阳之国’。这个地方留给我的只不过是一个倒霉的回忆罢了!”
这时,路路通一心想去查询一下有没有开往美洲的邮船,他希望能到船上当一名厨师或侍者。他不要报酬,只要许他白坐船,又管饭就行。他先到旧金山,然后再说下一步怎么办。目前主要的问题是要想办法从日本到新大陆,想办法跨过太平洋上这四千七百海里的路程。
路路通完全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立即向横滨港口走去。但是,当他离码头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对那个自己最初觉得简而易行的计划就越来越感到没有把握了。人家凭什么需要我这样一个人到他们美国船上当厨师或侍者呢?我这么一身奇怪的打扮,人家凭什么会那么信任我呢?我有什么值得叫人家相信的介绍信呢?我能给人家提出什么证明文件或保证人呢?
当他正在这样苦思苦想的时候,他的视线忽然落在一张很大的海报上,这张海报正由一个似乎是马戏团小丑的人物背着,在横滨的大街上走来走去。海报上面用英文写着:
尊贵的维廉·巴图尔卡先生的
日本杂技团
出国赴美公演之前,最后一次演出
在天狗真神佑护下演出特别节目
——鼻子长长鼻子——
惊心动魄精采绝伦
“到美国去!”路路通叫着说,“这正是我想的事!……”
于是,他就跟在这个背着海报的人后面,走了一会儿,又回到了辨天区。一刻钟后,他来到一个很大的马戏棚门口。棚上竖着一排排花花绿绿的旗子,墙壁外面画着一些杂技演员的肖像,这些画像都毫无立体感觉,但是色彩却非常鲜明醒目。
这里就是尊贵的巴图尔卡先生的杂技团剧场,他是一位美国巴尔努式的杂技团经理。他手下有一大批演员。其中有跳板演员、杂技演员、小丑、魔术师、平衡技巧演员和体操演员。按照海报上说今天是他们离开这个太阳帝国到美国去以前的最后一次演出。
路路通走进了马戏棚前面的圆往回廊,要求见一见巴图尔卡先生。巴图尔卡亲自出来了。
“你找我干什么?”巴图尔卡问道,他这时把路路通当成个日本人了。
“您需要一个佣人吗?”路路通问。
“一个佣人?”这个马戏班经理拈着他那下颚上毛茸茸的灰胡子说,“我这里有两个佣人,都很忠实,很听话,他们从来也没有离开过我,他们给我工作也不要工钱,我只要给他们饭吃就行,……喏,你瞧!”他说着就举起了自己的两只粗胳臂,上面鼓着一条条的青筋,活象低音提琴上的粗弦一样。
“那么,就是说,我对你一点用也没有了?”
“一点也用不着。”
“倒霉!可是,跟你一道去美国对于我倒是挺合适的。”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尊贵的巴图尔卡先生说,“你这身打扮要说是象个日本人,那我就可以说自己象个猴子了。你干吗要穿这样的行头啊?”
“能穿什么就穿什么呗!”
“这倒是实话,你是法国人吗?”
“对了,道地的巴黎人。”
“那么,不用说您一定会装腔作势喽?”
路路通发现别人因为自己是法国人竟得出这样的结论,实在有点恼火,他说:
“不错,我们有些法国人确实是会装腔作势,但是比起你们美国人来那还是小巫见大巫啊!”
“对!好吧,即使我不能雇你作佣人,我可以请你当我们杂技团的小丑。老兄,您明白吗?在法国你们扮演外国小丑;可是在外国,人家都扮演法国小丑。”
“哦!”
“再说,你的身体也挺棒,不是吗?”
“是挺棒,特别是吃饱了以后就更棒。”
“你会唱吗?”
“会啊!”这个过去曾经在街头卖过唱的路路通说。
“可是你会不会脑袋向下两脚朝天唱歌?并且在左脚心上放一个滴溜溜转的响陀螺,右脚心上直立着一把军刀,这你会不会?”
“会!”路路通回答说。他这时记起了年轻时所受的那些基本训练。
“你看吧,我要请你干的就是这些事!”尊贵的巴图尔卡先生说。
雇用合同就这样当场谈妥了。
路路通总算找到了工作。他在这个有名的日本杂技团算是个“百搭”,什么都干。这本来不是一个什么好差事,不过一个星期之后他就能坐着船去旧金山了。
尊贵的巴图尔卡先生大张旗鼓宣传的表演节目,将在下午三点钟开始。这时,在大门口开始了锣鼓喧天的日本乐队大合奏。
显然,路路通今天不可能马上就扮演角色。但是今天需要他用自己那结实有力的双肩为“叠罗汉”的演员们出一臂之力。这个节目是由“天狗”神长鼻演员们来表演的,这个扣人心弦的精彩节目是今天全部演出节目的压轴戏。
不到三点钟,大批的观众已经涌进了这座宽敞的马戏棚。其中有本地人、有欧洲人、有中国人、也有日本人;有男人、有女人还有小孩子。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地在那些狭长的椅子上,或者在舞台对面的包厢里坐下来了。大门口的吹鼓手也撤到里头来了。乐队到齐,铜锣、堂锣、快板、竖笛、小铜鼓、大洋鼓都翻天覆地地吹打起来了。
演出的节目和一般杂技团演出的大致相同,但是必须承认:日本的杂技演员是世界上第一流的演员。有一个演员手里拿着一把扇子和一些碎纸片,演出了非常美妙动人的“群蝶花间舞”;另一个演员用他那从烟斗里喷出来的一缕芬芳的烟雾,在空中迅速地写出许多青烟文字,这些字构成一句向观众致敬的颂词;又有一个耍抛物戏的演员,他一面把几支点着的蜡烛轮流地从手里抛起,一面把每一支从嘴前面经过的蜡烛吹熄,然后再陆续地把它们点着,同时却一秒钟也不中止他那神奇的抛掷动作。还有一个耍弹簧地陀螺的演员,他使那些地陀螺滴溜溜转起来配合得极其巧妙,看了简直叫人难以置信,这些嗡嗡作响的陀螺在他的操纵下,活象是一些旋转不停的有生命的小动物,它们能在烟斗杆上,军刀刀口上,以及在那些拉在舞台上的头发一样细的钢丝上旋转着跑个不停,它们能围着几个大水晶瓶打圈转,它们能爬竹梯,能四面八方到处跑,同时发出各种不同的响声。听起来非常和谐。演员们在表演的时候,还使陀螺在半空中旋转飞舞。演员用木制的球拍把这些陀螺象羽毛球一样打来打去,陀螺总是一个劲地不停旋转,演员们最后把陀螺装到衣袋里了,但是当他们再拿出来的时候陀螺仍在旋转,一直转到里面的一根发条完全松开的时候,这时陀螺也都不再动了,摊开得象一束束开放的纸花。
这里,我们对杂技团的各种演员们的绝技无需多加描写,不论是上转梯、爬高竿也好,玩大球、滚圆桶也好,反正每个节目都非常出色。但是最引人入胜的节目是那些令人惊心动魄的“长鼻子”演员的表演,在欧洲根本就没见过这种绝技。
这些“长鼻子”是在天狗神直接佑护之下组成的一个特别的“长鼻子”班。他们穿着象中世纪英雄一样的服装,肩上装着两只华丽的假翅膀,但最特殊的地方是装在脸上的那根长鼻子。尤其是他们用这种鼻子所进行的表演,简直使人叹为观止。这些假鼻子只是用竹子作的,它们的长度有的五六英尺,最长的达十英尺。它们的形状有的笔直,有的弯曲,有的光滑整齐,有的疙里疙瘩。而这些演员们正是在这些装得很牢的假鼻子上来进行特技表演。首先是有十二三个这种“天狗神派”的演员仰卧在台上,接着又来了另一些长鼻子伙伴跳到他们那些象避雷针一样竖立着的鼻子上,他们在这些鼻子尖上蹦跳,飞跃,从这个鼻子到那个鼻子来回表演着各种令人难以相信的绝技。
最后,台上郑重其事地向观众宣布作为压轴戏的节目——“叠罗汉”,马上就要演出了。这个“罗汉塔”将由五十多个长鼻子演员搭成。但是尊贵的巴图尔卡先生的演员们并不是用双肩来叠“罗汉塔”,而只是用他们的假鼻子来支持这个巨大的人体建筑!由于替“罗汉塔”垫底的演员最近走了一个人,而这项垫底工作既要身体结实,又要头脑机灵,于是路路通就被选来担任这个角色了。
说实在话,当路路通穿上这一套中古服装,装上两只花花绿绿的假翅膀,脸上又给安上一个六英尺长的鼻子的时候,这个正派的小伙子不禁想起了年轻时代那些艰苦的岁月,心里自然有无限感慨!可是话又说回来了,眼前这个鼻子到底是他赚钱吃饭的家伙,于是他决定干长鼻子演员。
这时,路路通就走上了舞台,和那些跟他一样要为“罗汉塔”垫底的伙伴们站在一起。
大家一齐往地上一躺,一个个长鼻子都翘到了半天空。接着,搭第二层的演员走了过来,在他们的鼻尖上躺下了;第三层演员跟着躺在第二层演员的鼻尖上,第四层演员也是依法炮制。不大一会儿功夫,这一座只靠着鼻子尖支起来的活人塔已经和台上的顶棚一样高了。
这时台下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台上奏起了雷鸣一般的音乐。就在这一霎那间,“罗汉塔”突然摇晃了一下,只见一个垫底的长鼻子离开了自己的岗位,“人塔”立即失去了平衡,只听“扑通扑通”一阵响声,“罗汉塔”就象一座纸搭的古堡一样倒了下来……
这是路路通的过失!是他擅自离开了职守。他虽然丝毫也没有扇动自己的翅膀,但却早已飞过了舞台上的低栅栏,爬上了舞台右面的包厢,在一位观众的脚下,趴了下来,他一面嚷着:
“啊,我的主人,我可找到您了!”
“是你?!”
“是我!”
“那么,好吧,走,快上船!我的小伙子……”
路路通跟着福克先生和艾娥达夫人迅速地穿过回廊跑出了马戏棚。这时,他们迎面碰上了怒不可遏的巴图尔卡先生,他为了“罗汉塔”的倒塌要求损害赔偿。斐利亚·福克先生丢给他一把钞票,立即平息了巴图尔卡先生的怒火。
六点半钟,福克先生和艾娥达夫人走上了美国邮船。后面跟着路路通,一直到要动身的时候,他肩膀上那两只翅膀和脸上那个六英尺长的假鼻子还没有来得及弄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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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横渡太平洋
关于在上海发生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唐卡德尔号当时发出的信号已经被开往横滨的邮船发现。船长看见小船上下半旗,就命令邮船向唐卡德尔号开去。过了不久,斐利亚·福克先生算清了船费,把为数五百英镑(合一万二千五百法郎)的钞票交给了约翰·班斯比船长。然后这个尊贵的绅士和艾娥达夫人,还有费克斯就一齐上了这条立即开往长崎和横滨的邮船。
就在11月14日当天早晨,邮船准时地到达了横滨。辐克先生让费克斯去忙他自己的事了,然后福克先生就去找卡尔纳蒂克号。他在那里知道路路通确是在昨天晚上到了横滨,这个消息使艾娥达夫人高兴极了。福克先生也许会同样感到高兴,不过他在脸上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斐利亚·福克先生当天晚上就要搭船去旧金山,所以他立即去找路路通。他问过法国和英国领事馆,但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他跑遍了横滨的大街,仍然一无所获,于是他对于把路路通再找回来这件事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就是在这时,可能是由于碰巧,或者由于某一种预感,他竟走进了巴图尔卡先生的马戏棚。当时路路通穿着那样奇怪的古装,福克先生当然不会认出他来,可是在台上仰卧着的路路通却看到了他的主人坐在花楼上的包厢里。这时,小伙子再也不能使自己的鼻子一动也不动地保持在原来的地位了,因此就使整个“罗汉塔”失去了平衡,倒塌了。
接着,路路通也从艾娥达夫人那里知道了过去几天的事。艾娥达夫人告诉他如何从香港到了横滨,如何同一位名叫费克斯的先生一起乘坐唐卡德尔号等等。
听到费克斯的名字,路路通并没皱眉头。他觉得现在对福克先生说明费克斯和自己之间的纠葛,还不是时候。至于路路通对于自己的经历,他只承认是在横滨的一个烟馆里吸大烟吸醉了。
福克先生冷静地听完了他的叙述,没有说一句话,然后就给了他一笔足够的钱使他能在船上买到更合适的衣服。不到一个钟头,这个正直的小伙子已经去掉了假鼻子,摘下了花翅膀,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一点“天狗神派”的装饰了。
这条由横滨开往旧金山的邮船是太平洋轮船公司的船,船名叫格兰特将军号,这是一条两千五百吨的大轮船,设备很好,速度很快。甲板上露出一根很长的蒸汽机杠杆,两头一高一低地不停活动,这根杠杆的一端联接着活塞柄,另一头联着轮机上的曲轴,这样就把杠杆的直线推动力转变为直接推动轮机的动力,从而使轮轴不停地旋转起来。格兰特将军号装有三个大帆。帆面很宽,有力地协助发动机加快航行速度。按这样每小时十二海里的速度计算,这条邮船用不了二十一天就能横渡太平洋。因此,斐利亚·福克先生相信12月2号将能到达旧金山,11号就能到纽约,12月20号就可以回到伦敦。这样一来,他还能在原定的那个决定命运的时间——12月21日——之前几小时完成这次旅行的任务。
船上旅客相当多,有一些英国人,但更多的是美国人;还有许多到美洲去的苦力移民;也有一部分是在印度军队中服役的军官,他们在利用假期作世界旅行。
这一次,旅途中没有发生任何航海事故。格兰特将军号依靠巨大的轮机,借助于全面展开的大帆,四平八稳地顺利前进。太平洋确实可以说名副其实的“太平”。福克先生沉默寡言,依然如故。现在他那位年轻的旅伴艾娥达夫人,对他已经日益感到亲切,而这种亲切已经不止是感激之情了。他那样和蔼可亲的沉静的性格,在艾娥达夫人心中产生了一种连她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影响,甚至可以说,艾娥达夫人已经不知不觉地堕入了一种微妙的幻想,而这位令人难以捉摸的福克先生对于艾娥达夫人这种心情却象是一无所知。
此外,艾娥达夫人现在对于福克先生的旅行计划也显得非常关心。她总是担心着怕有什么意外事故会妨碍他们完成这个旅行计划。她经常和路路通闲谈,这个小伙子,从艾娥达夫人谈话的语气里已经猜透了对方的心事。他现在对于自己的主人简直象迷信人敬神一样地盲目崇拜,他滔滔不绝地夸赞福克先生如何诚实,如何宽厚,对人如何热心;然后他又安慰艾娥达夫人,说这次旅行一定会成功。他一次又一次他说,最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了;我们已经离开了中国和日本的那些神奇莫测的地方,我们已经回到了这些文明的国度,最后只要坐上火车,从旧金山到纽约,再坐上横渡大洋的轮船,从纽约到伦敦,这样就毫无疑问能够按时完成这个人们认为不可能的环球旅行了。
离开横滨九天之后,斐利亚·福克先生不多不少地正好绕了半个地球。
格兰特将军号正是11月23日越过一百八十度子午线,位于南半球的这条子午线,正好和北半球的伦敦隔着地球成一条垂直线。不错,福克先生所预定的八十天期限现在已经用去了五十二天,他只剩下二十八天的时间了。但是,我们必须注意,如果说这位绅士按照地球经度子午线计算他才走完了一半路程,那么事实上他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以上的旅行计划。
因为,他不得不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从伦敦到亚丁,从亚丁到孟买,从加尔各答到新加坡,再从新加坡到横滨!要是他顺着伦敦所在的纬度五十度线直线环绕地球的话,全程只不过一万二千英里上下;但是由于交通条件的限制,他必须绕道两万六千英里才能回到伦敦。目前,到11月23号这一天,他已经走完了大约一万七千五百英里,不过从此地到伦敦却都是直路了,而且眼前那个专门制造困难的费克斯也不在了。
11月23号这一天,路路通也发现了一件使他非常高兴的事。我们总还记得这个顽固的小伙子曾一直让他那个传家之宝的大银表,一成不变地保持着伦敦时间。他在沿途各地都一直认为别人的钟表所指示的时间是错误的。可是今天,虽然他从没有拔快或者倒拔自己的表针,但是却发现它和船上的大钟走得完全一样。
路路通之所以感到一种胜利的喜悦,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假如费克斯也在这里的话,他很想听听这家伙对他的表会说些什么。
“这个混球儿,他给我罗嗦了一大堆什么子午线啦,什么太阳、月亮啦!”路路通说,“嘿!这种人,你要听了他们的话,就别想再有一个准钟点了。我早就知道,总有一天,太阳会照着我的表走的!……”
但是路路通并不了解,如果他的表面象那种意大利钟一样分做二十四个小时的话,他就一点也不可能象现在这样洋洋得意了。若是那样,当船上的大钟指着早晨九点的时候,路路通表上的时针就会指着晚上九点,也就是二十四小时中的第二十一点,那么他的表和船上的大钟相差的时数就正好等于子午线一百八十度地区的时间和伦敦时间相差的时数。
即使费克斯能够把这个道理讲清楚,路路通大概也不会理解,即使他理解了,他也不会承认费克斯是对的。可是,假定说——当然这是不会有的事——这个侦探现在真的突然出现在这条船上的话,这个对他恨之入骨而又理直气壮的路路通,准会用另外一种态度对待他,决不会跟他谈大银表的问题。
可是,费克斯现在到底跑到哪儿去了呢?……
费克斯不在别处,正是在格兰特将军号上。
实际上,这位密探一到了横滨就离开了福克先生,马上去找英国领事馆,不过他打算当天还能找着福克先生。他在领事馆终于拿到了那张从孟买开始一直跟在他后面转寄了四十天的拘票。因为有关当局以为费克斯一定会乘卡尔纳蒂克号,所以就把这张拘票也交这条船由香港寄来横滨。可以想见,这件事使我们这位侦探多么伤脑筋!拘票在这儿没用了,成了一张废纸!福克先生已经离开了英国的势力范围!现在要想逮捕他,就必须跟当地政府办理引渡手续!
“算了!”费克斯在一阵怒气平息了之后对自己说,“我的拘票在这儿是吃不开了。不过一到了英国本土,它还是照样管事儿。福克这流氓,看样子还真的是要回到英国去,他以为警察厅已经被他蒙过了。好吧!我就一直盯到底。至于说赃款,天知道还能剩下多少!旅费、奖金、诉讼费、保释金、买大象以及其他一路上的种种支出,他已经挥霍了五千多英镑了。不过,不管怎样,银行的钱反正多着呢!”
他拿定了主意之后,立即登上了格兰特将军号。当福克先生和艾娥达夫人上船的时候,费克斯已经在船上了。这时他万想不到竟会看见了穿着一身日本古装的路路通,他马上躲进了自己的房舱,免得引起争辩,把事情弄糟了。有一天由于旅客很多,费克斯认为自己绝不会被对手发现,他就出来了,可是冤家路窄,就在这个时候,他在前甲板上碰上了路路通。
这个法国小伙子二话不说,上去就掐住了费克斯的脖子,这下子旁边围着看的一些美国佬可高兴了,他们立刻分成了两派,就拿路路通和费克斯的胜败赌起钱来了。小伙子左一拳,右一拳,把这个倒霉的密探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从这可以看出,法国拳击术比英国把式高明得多。
路路通把费克斯揍了一顿之后,心里象是得到了一点安慰,火气也比较小了。这时费克斯的仪表已经很不象话了,他爬起来望着路路通,冷冷地说:“打够了?”
“嗯,暂时打够了。”
“那好吧,走,咱们去谈谈。”
“我还跟你……”
“对你主人有好处的事。”
路路通好象是被这个沉静的敌手降服了似的,就跟着他一起到船头甲板上坐下了。
“你揍了我一顿,”费克斯说,“这没什么,我早就等着你揍我呢。不过,现在你听我说,我过去一向是和福克先生作对,但是从今以后,我要帮助他了。”
“啊!”路路通叫着说,“你现在也相信他是正人君子了?”
“不相信,”费克斯冷冰冰他说,“我相信他是个流氓。嘿!你别动手,听我说完行不行!当福克先生在英国势力范围的时候,拖住福克,对我有好处,因为我要等伦敦寄给我拘票。为了这个目的,我用尽了一切办法,我曾唆使孟买的僧侣赶到加尔各答起诉告他,我曾经在香港把你弄醉使你们分开,叫他搭不上去横滨的船……”
路路通听着,两只大拳头握得紧紧的。
“可是现在,”费克斯接着说,“福克先生象是要回英国去了,是吗?那很好,我一直跟他到英国。不过,从现在起,我要帮助他扫除旅途上的阻碍,我一定拿过去尽力设法阻碍他旅行的那种迫切心情和积极性来帮助他回到英国。你现在明自了吧,我要起的作用变了,我的作用所以改变,那是因为这样作,对我自己的工作有利。我再重复一句,现在你的利益也就是我的利益,因为只有到了英国,你才会明白你到底是替一个好人当差,还是在给一个罪犯当狗腿子。”
路路通非常仔细听完了费克斯这一段话。他确信费克斯说的都是心里的话。
“我们可以说是朋友了吧?”费克斯问。
“朋友?我们不是,”路路通回答说,“我们只能算是同盟者,对了,只是在保证福克先生利益的条件下和你是同盟者,那就是说,只要我发现你再耍一点花招,我就掐死你!”
“我同意,”费克斯不动声色他说。
过了十一天之后,正是12月3号,格兰特将军号开进金门港,到达了旧金山。
到现在为止,福克先生只是如期到达了旧金山,一天也没有推迟,但也没有提前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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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旧金山群众选举一瞥
旧金山港口里有许多随潮水升降的浮码头,这对于来往船只装卸货物非常便利。如果我们可以把这里的浮码头也算作美洲大陆的话,那么我们就应该说福克先生、艾娥达夫人和路路通在上午七点钟已经踏上了美洲大陆。在这些浮码头边上,停泊着各种吨位的快帆船,不同国籍的轮船以及那些专门在萨克拉门托河和它的支流航行的有几层甲板的汽艇。浮码头上还堆积着许多货物,这些货物将运往墨西哥、秘鲁、智利、巴西、欧洲、亚洲以及太平洋上的各个岛屿。
路路通非常高兴他终于到了美洲大陆,他觉得现在必须用自己最漂亮的鹞子翻身的动作跳下船来,才能表达他内心的喜悦,但当他两脚落地,踏在这个烂糟了的浮码头上的时候,差一点没栽个跟斗。小伙子就是用这样狼狈的姿式踏上了美洲大陆。这时他扯高嗓门发出一声惊人的欢呼,把一大群经常停栖在码头上的鸬鹚、塘鹅吓得一哄而散。
福克先生一下船就打听好了下一班火车开往纽约的时间是下午六点钟。这样一来,他在这加利福尼亚州的最大的城市旧金山还有一整天的时间。他花了三元美金为艾娥达夫人和自己雇了一辆马车。路路通攀上了马车前头的座位,马车立即向国际饭店驶去。
路路通居高临下,十分好奇地欣赏着这个美国的大城市:宽阔的大街,两旁整齐地排列着低矮的房屋,盎格鲁撒克逊风格的哥特式大教堂和礼拜堂,巨大的船坞,象宫殿一样的仓库——这些仓库有的是用木板搭的,有的是用砖瓦盖的。大街上车辆很多,其中既有四轮马车和卡车,也有电车。人行道上满是行人,其中不仅有美国人和欧洲人,也有中国人和印第安人,他们组成了旧金山的二十万居民。
看到这一切,路路通心里觉得很奇怪。在1849年时,这里还是一个传奇式的城市。好些杀人放火的亡命之徒和江洋大盗都到这里来找寻生金矿。这里成了人类渣滓麋集之所,人们一手拿枪一手握刀来赌金沙。但这样的“黄金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今天的旧金山显出是一座巨大的商业城市。那座设有警卫的市府大厦的高塔俯瞰着全城的大街小巷。这些街道都象刀切似的整整齐齐,直角转弯。马路中间点缀着满眼翠绿的街心公园。再往前去就是华人区,它真象是装在玩具盒里运来的一块中华帝国的土地。如今,在旧金山再也看不见那些头戴宽边大毡帽的西班牙人了,再也看不见爱穿红衬衫的淘金者了,再也看不见带着羽毛装饰的印第安人了。代替他们的是无数身穿黑礼服,头戴丝织帽,拼命追求名利的绅士。有几条街上两旁开着豪华的商店,在它的货架上陈列着世界各地的产品;象蒙哥马利大街就是这样,它可以和伦敦的瑞金大街,巴黎的意大利人街,纽约的百老汇大街相提并论。
路路通一走进国际饭店,就觉得自己似乎还没有离开英国。
饭店的楼下是一个宽大的酒吧间。这种酒吧间是一种对顾客“免费”供应的冷食店。这里的肉干、牡蛎汤、饼干和干酪都分文不取。这里有各种饮料:英国啤酒、葡萄牙红酒、西班牙葡萄酒,如果顾客高兴进来喝两杯,舒服舒服,他只要给酒钱就行了。在路路通看来这真是非常美国化的生意经。
国际饭店的餐厅非常舒适。福克先生和艾娥达夫人在一张餐桌旁坐下,立刻就有几个面目清秀的黑人送来了一小盘一小盘的菜,他们饱饱地吃了一顿。
饭后,艾娥达夫人陪着福克先生一齐离开饭店,到英国领事馆去办理护照签证手续。在人行道上,福克先生遇见了路路通。路路通问福克先生,在上火车之前,要不要买几支安菲牌马枪,或者买几把寇尔特牌手枪以防万一。因为路路通听说在这段铁路线上常常有西乌人和包尼斯人劫火车。他们劫起火车来就象普通的西班牙小偷一般。福克先生说这种顾虑是多余的。不过他叫路路通自己看着办,想买就买好了。然后福克先生就往领事馆去了。
福克先生走了还没有两百步,作梦也想不到会迎面碰上了费克斯。这位侦探显得非常惊奇。怎么着!福克先生跟他同坐一条船横渡太平洋,他们在船上就没见过面。总而言之,费克斯能和这位给过自己很多好处的绅士异地重逢,真是感到非常荣幸。目前费克斯的任务需要他回欧洲去,在这一段路上能有这么好的旅伴,那真叫他太高兴了。福克先生回答他说,自己也感到很荣幸。如今费克斯是再也不肯离开福克先生了。他要求福克先生允许陪他们一起参观这个五花八门的旧金山城市。福克先生当然同意了。
于是,艾娥达夫人、福克先生和费克斯就一起逛起大街来了。不久,他们就走到了蒙哥马利大街。这条街上熙熙攘攘,人流就跟潮水似的,虽然轿式马车和四轮马车往来如梭,但是在人行道上、在马路当中、在电车轨上,都是人,连各家店铺门口和每一座房子的窗口,甚至在屋顶上,到处都是数不清的人群。背着宣传广告牌的人在人丛中走来走去;各色旗帜和标语在人头上迎风招展;四面八方,人声鼎沸,到处都在喊:
“嘿!拥护卡梅尔菲尔德!”
“嘿!拥护曼迪拜!”
原来这是在开群众大会。至少费克斯是这么想。于是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福克先生并且说:
“先生,咱们千万别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搞在一块,否则,只有挨揍。”
“说实在的,”福克先生说,“搞政治,动拳头,哪一点也不会比普通拳头轻。”
费克斯听了福克先生的论断觉得应该笑一下,于是他就笑了。为了不卷入这场混战,艾娥达夫人、斐利亚·福克和费克斯走上了一个台阶的最上一层。这里可以通向一个高岗,在那个高岗上可以俯瞰蒙哥马利大街。对面,横隔着一条马路,是一个煤炭公司的码头和一家石油商行的堆栈;在堆栈和码头中间的空地上,有一座大讲台,只见四面八方的人群都在向那块空地集结。
这个群众大会是干什么的呢?为什么要开这个大会呢?斐利亚·福克完全不了解。是要选一位高级文官或者武官呢?还是要选一位政府首脑或者国会议员呢?看了这种使全城都陷于异常激动的场面,可以使人作出各种不同的推测。
正在这时候,人群中发生了一阵惊人的骚动。无数只手都举起来了。在一片叫嚣声中有些人紧握着拳头,高高举起,象是一下子就要打下去似的。而实际上这种姿势大概只不过表示坚决要投某人一票。
骚动激荡着人群,人群又激起了新的骚动。无数的旗帜,在人头上空飞舞,忽而在人群中隐没,忽而又被举起,这时那些旗帜已经变成破烂的纸片了。突然汹涌的人海向四面扩张,已经到达了福克他们站的台阶前面了,只见无数人头在四面八方蠕动,犹如一阵狂风骤雨击打着辽阔无边的海面。
“这准是一个群众大会,”费克斯说,“他们准是在讨论一个激动人心的问题,大概还是为了亚拉巴马事件,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虽然这件事早已解决了。”
“也许是的,”福克先生简单地回答说。
“不过,看情况,”费克斯说,“显然是卡梅尔菲尔德先生和曼迪拜先生这两位竞选对手碰到一块了。”
艾娥达夫人挽着斐利亚·福克的手臂,惊慌地看着眼前动乱的人群。费克斯预备向他旁边站着的人打听一下为什么群众情绪会这样激动。正在这时候,忽然间来了一阵更剧烈的骚动。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咒骂声。各人手里的旗杆都变成了攻击对方的武器。刚才举着的手现在都变成了拳头,到处都是拳头。街上车辆停止了,四轮马车也动不了了,在这些车顶上人们在激烈地互相殴打。不管什么都拿来当作投掷武器了。靴子、鞋子象枪弹一样在空中来回飞舞,同时在人群的叫骂声中好象还夹杂着枪声。
骚动的人群走近了福克先生站的那个台阶,而且已经涌上台阶的头几层了!虽然现在敌对双方,有一方面已经被迫后退。但是旁观的人们却分辨不出到底是曼迪拜占了上风,还是卡梅尔菲尔德取得了优势。
“我看咱们最好还是走吧,”费克斯说,他怕“他的”福克先生受到攻击或者出了事儿自己负不起这个责任。“万一这些打架的人真的是为了英国问题,万一他们又认出我们是英国人,那我们就准会被他们给弄得狼狈不堪。”
“作为一个英国公民……”福克先生说。
但这位绅士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从他后面那个台阶前边的高岗上发出了一阵可怕的喊叫声。只听见:“哈拉!嘿!嘿!拥护曼迪拜!”原来这是一群选民起来支援他们的伙伴的。他们从侧面向卡梅尔菲尔德的拥护者发动了进攻。福克先生、艾娥达夫人和费克斯正好处在敌对双方的中间,要走也来不及了。这一片象潮水一样的人群,一个个手里都拿着头上裹铁的棍子和大头棒,任何人也无法抵挡,斐利亚·福克和费克斯在保护艾娥达夫人的时候,被人群撞得东倒西歪。依然沉着如故的福克先生想使用自己天生的武器——双手,这是大自然赋予每一个英国人两只臂膀上的武器——进行自卫,但是无济干事。这时候来了一个神气十足的大个子,下颚上生着一撮红胡子,红脸宽肩,看样子好象是这群人的头儿。他举起他那吓人的拳头朝着福克就打。要不是费克斯忠心耿耿抢上前去代替他挨了这一拳,这位绅士准会给揍垮了。霎时间在费克斯那顶被打扁了的丝织高帽底下,已经肿起了一个大疙瘩。
“洋乞!”福克先生以鄙视的目光望着他的敌人说。
“英国佬!”对方回答说。
“我们总有再见的时候!”
“随便你什么时候都行,您叫什么?”
“斐利亚·福克,您叫什么?”
“斯汤姆·普洛克托上校。”
这几句话说完,人群就拥到一边去了。被撞倒的费克斯马上从地上爬起来,衣裳全破了,但幸亏没有受重伤。他的旅行大衣被撕成了大小不同的两块,他的裤子现在很象某些印第安人喜欢穿的那种预先把后裆剪下来的套裤。
不过艾娥达夫人这一回总算是安然无恙。只有费克斯一个人代替福克吃了一拳。他们刚离开人群,福克先生就向这位侦探说:
“谢谢您。”
“没什么,”费克斯回答说,“走吧。”
“到哪里去?”
“找一家服装店去。”
事实上,现在也真应该到服装店去了。斐利亚·福克和费克斯两个人的衣服都已经破得不象话了,仿佛他们是为了帮助卡梅尔菲尔德或曼迪拜竞选而挨了一顿揍似的。
一个钟头之后,他们已经恢复了衣冠整洁的仪表。然后到领事馆办完签证手续,就回到了国际饭店。路路通已经等在门口,小伙子身上背着六七支带匕首的手枪。这种枪使用中心撞针发火,能连发六颗子弹。
路路通一抬头看见福克先生后面跟着个费克斯,马上露出一脸的不高兴。可是等艾娥达夫人简单地叙述了刚才发生的事,小伙子马上又眉开眼笑了。显然,费克斯是说话算话,他已经真的不再是敌人,而变成一个同盟者了。
晚饭后,福克先生叫人找来了一辆轿式马车,准备装上行李,坐着去火车站。在上马车的时候,福克先生问费克斯:
“您没有再看见那个叫普洛克托的上校吗?”
“没看见。”费克斯说。
“我一定还要回到美洲来找他,”斐利亚·福克冷冰冰地说,“一个英国公民受他们这样欺侮,太不象话了。”
费克斯微笑了一下,没有答话。但是他看得出来,福克先生是这样一种英国人:如果他在英国不能容忍任何挑衅,那么在外国,他也会为保卫自己的荣誉而进行斗争。
六点差一刻,他们到了车站,火车就要准备出发了。
福克先生在上火车的时候问一个铁路职员:
“朋友,请问您今天旧金山是不是出了什么乱子了?”
“是在开群众大会,先生。”职员回答说。
“可是,我觉得大街上好象闹得很厉害。”
“这不过是一个群众选举大会,没别的。”
“看样子,一定是要选举一个武装部队的总司令吧?”福克失生问。
“不是,先生,是要选举一个治安法官。”
听完了这句话,斐利亚·福克上了火车。火车开足马力飞快地出了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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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乘太平洋铁路公司的特别快车
“一线通两洋”,这句话是美国人对这一条从太平洋到大西洋横贯美洲腹地的铁路干线的总称。实际上,太平洋铁路是分成两个不同的线段:旧金山到奥格登属于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奥格登到奥马哈属于合众太平洋铁路公司。从奥马哈到纽约有五条不同的路线,交通往来频繁。
所以目前从旧金山到纽约,是由一条至少有三千七百八十六英里长的完整的铁路线连结起来的。
从奥马哈到太平洋海岸,铁路要穿过一片至今还经常有印第安人和野兽出没的地区,1845年左右,摩门教徒被赶出伊利诺斯州以后,就开始在这里建立了定居点。
过去即使在最顺利的情况下,从纽约到旧金山也要走六个月,而现在只需要七天时间。
1862年,尽管有南方的议员反对,结果还是选定了在北纬四十一度和四十二度之间的地区修了这条铁路,而南方议员则要求铁路建筑得更靠南部一些。当时是那位令人永远怀念的林肯总统亲自选定了内布拉斯加州的奥马哈城作为这个新铁路网的起点。铁路工程立即以美国人那种实干的精神动工了,这种精神就是既没有文牍主义,又没有官僚主义。工人们高速度的施工一点也没有影响铁路的质量。在草原地区,前进的速度每天竟达一英里半。机车就在头一天铺起的路轨上运来了第二天需用的钢轨,就这样沿着一节节陆续铺成的新轨不停地前进。
太平洋铁路沿途附设了很多支线。这些支线穿过衣阿华、堪萨斯、科罗拉多、俄勒冈等州。铁路从奥马哈向西伸展,沿着普拉特河北岸,直到普拉特河北部支流的入口处向西南延伸,继续顺着这条河的南部支流前进,它穿过拉拉岷地区和瓦萨乞山丛,绕着大咸湖到达摩尔蒙的首府咸湖城,从咸湖城进入颓拉山谷,沿着美洲大沙漠,经过赛达和亨堡尔特山区,跨过亨堡尔特河和西爱拉——内华达河,向南经萨克拉门托直到太平洋岸。这一条大铁路上下的坡度很小。即使在穿过落矾山脉的时候,每英里路的坡度也没超过一百十二英尺。
这就是需要火车七日行程才能走完的这条大铁路,正是因为有了这条大铁路,斐利亚·福克先生才有可能,至少他才敢希望在12月11日从纽约搭船到英国利物浦。
斐利亚·福克坐的车厢是一种加长的车厢。这一节客车的底盘是由两节各有四个车轮的车架联结成的。这样的装置使列车能在转弯角度较小的路线上,顺利前进。车厢内部根本没有分隔起来的旅客房间,只是从正中间分隔开,整齐地排着两行靠背椅。中间是一条过道,可以通向盥洗室和其他车厢。这些设备在每一节客车都是一样。一节车厢与另一节车厢之间有车桥相互联结。整个列车前后贯通,旅客可以从第一节车走到最后一节车。列车上附设有:客厅、眺望车、餐车、喝咖啡车,就是没有观剧车,不过这在将来还是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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