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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世说新语笺疏》上

_7 余嘉锡 (清)
〔五〕 李详云:“案亨古烹,家当作豕。韩非子外储说:‘曾子之妻之市,其子随之而泣,其母曰:“女还,顾反,为女杀彘。”适市来,曾子欲捕彘杀之,妻止之曰:“特与婴儿戏耳!”曾子曰: “婴儿非与戏也,听父母之教。今子欺之,是教子欺也。”遂烹彘。’” 嘉锡案:今景宋本正作“烹豕”。
〔六〕 程炎震云:“御览五百八十七引世说曰‘左思字太冲,齐国临沂人也。作三都赋,十年乃成。门庭户席,皆置笔砚,得一句即便疏之。赋成,时人皆有讥訾’云云,与今本不同。盖杂有注语。又‘
敛衽赞述焉’以下有‘陆机入洛,欲为此赋。闻思作之,抚掌而笑。与弟云书:“此闻有伧父,欲作三都赋。须其成,当以覆酒瓮耳。”及思赋出,机绝叹服,以为不能加也’五十三字。”
〔七〕 文选集注八引陆善经曰:“ 臧荣绪晋书云:刘逵注吴、蜀。张载注魏都。綦毋邃序注本及集题云:张载注蜀都。刘逵注吴、魏。今虽列其异同,且依臧为定。” 嘉锡案:隋志云梁有张载及晋侍中刘逵、晋怀令卫瓘注左思三都赋三卷。綦毋邃注三都赋三卷亡。今皇甫谧序录入文选。刘逵、张载注在李善注中。而文选集注于左思序亦引有綦毋邃注。卫瓘作吴都赋序及注,见魏志卫臻传注。惟挚虞所注不知何篇。晋书左思传谓陈留卫瓘为思赋作略解。全晋文一百五以为瓘即权之误。然据思传所载瓘序,乃是并注三都,与魏志注言权但注吴都者不 同。未详孰是。
    程炎震云:“魏志卫臻传: ‘子烈。’裴注云:‘烈二弟京、楷,皆二千石。楷子权,字伯舆。晋大司马汝南王亮辅政,以权为尚书郎。作左思吴都赋序及注。序粗有文辞,注了无发明。不合传写。’”
〔八〕 王士祯古夫于亭杂录三云: “按太冲三都赋,自足接迹扬、马,乃云假诸人为重,何其陋耶!且西晋诗气体高妙,自刘越石而外,岂复有太冲之比?别传不知何人所作?定出怨谤之口,不足信也。” 嘉锡案:别传之说虽未必可信,然彼自论三都赋序注耳,初不评诗也。太冲诗虽高,与赋之序注何与耶?王氏此言未免节外生枝。
  69 刘伶着酒德颂,意气所寄。〔一〕名士传曰:“伶字伯伦,沛郡人。肆意放荡,以宇宙为狭。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随之,云:‘死便掘地以埋。’土木形骸,遨游一世。”〔二〕竹林七贤论曰:“伶处天地闲,悠悠荡荡,无所用心。尝与俗士相牾,其人攘袂而起,欲必筑之。伶和其色曰:‘鸡肋岂足以当尊拳!’其人不觉废然而返。未尝措意文章,终其世,凡着酒德颂一篇而已。〔三〕其辞曰:‘有大人先生者,以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行则操卮执瓢,动则挈榼提壶,唯酒是务,焉知其余?有贵介公子,缙绅处士,闻吾风声,议其所以。乃奋袂攘襟,怒目切齿,陈说礼法,是非锋起。先生于是方捧罂承糟,衔杯漱醪,奋髯箕踞,枕曲藉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慌尔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见太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 感情。俯观万物之扰扰,如江、汉之载浮萍。二豪侍侧焉,如蜾蠃之与螟蛉’。”
【校文】
 注“以宇宙为狭” “狭”,沈本作“细”。
 注“与俗士相牾” “牾”,景宋本及沈本俱作“迕”。
 注“行无辙迹” “无”,景宋本作“无”。“辙”,景宋本及沈本俱作“轨”。
 注“操卮执瓢” “瓢”,景宋本及沈本作“觚”。
 注“箕踞” “箕”,景宋本作 “踑”。
 注“承糟” “糟”,景宋本作 “槽”。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意气所寄 ’语不完,下有脱文。”伶当作灵。沈涛交翠轩笔记四云:“涛案:文选酒德颂五臣注引臧荣绪晋书:‘刘灵字伯伦。’文苑英华卷十三皇甫湜醉赋:‘昔刘灵作酒德颂。’彭叔夏辨证云:‘颜延之五君咏:‘刘灵善闭关。’文中子:‘
刘灵古之闭关人也。’语林:‘天生刘灵,以酒为名。’并作灵。而唐太宗晋书本传作伶,故他书通用伶云云。又陆龟蒙中酒赋有‘馘卓擒灵之伍,我愿先登’。卓谓毕卓,灵谓刘灵。李商隐暇日诗 ‘谁向刘灵天幕内’,亦作灵,不作伶。盖伶从令声,令、灵古字通用。荀子强国篇:‘其在赵者,剡然有苓,而据松柏之塞。’注‘苓与灵同’。说文雨部引诗‘ 霝雨其 蒙’,今诗作‘零’。虫部引诗‘螟●有子’,今诗作‘蛉’。汉吴仲山碑:‘ 神零有知。’隶释云:‘以零为灵。’刘字伯伦,本取伶伦之义,而字假借作灵。后人习见今本晋书作伶,遂以作灵为误,是以不狂为狂耳。御览饮食部引世说:‘ 刘灵纵酒放达。’今本世说作伶。盖浅人据晋书所改。 ” 嘉锡案:胡氏刻仿宋本文选李善注于思旧赋注引臧荣绪晋书,五君咏注引竹林名士传及臧书,均作灵。惟酒德颂注引臧书,误作伶。然文选集注九十三酒德颂下引李善注仍作灵,不误也。御览所引世说,见任诞篇。以此推之,则凡本书作刘伶者,皆出宋人所改无疑。
〔二〕 文选集注九十三公孙罗文选钞引臧荣绪晋书曰:“刘灵父为太祖大将军掾,有宠,早亡。灵长六尺,貌甚丑悴,而志气旷放,以宇宙为狭也。与阮籍、嵇康为友,相遇欣然,怡神解裳。乘鹿车,携一壶酒,使荷锸自随,以为死便埋之。留连于酒中之德,乃着酒德颂。” 嘉锡案:此叙事与名士传略同而加详,录之以广佚闻。 至元嘉禾志十三:“刘伶墓在嘉兴县西北二十七里。钱氏讳镠,改呼刘为金。俗因呼为金伶墓。”
〔三〕 宋朱弁风月堂诗话上曰:“ 东坡云‘诗文岂在多,一颂了伯伦’,是伯伦他文字不见于世矣。予尝阅唐史艺文志刘伶有文集三卷,则伯伦非无他文章也。但酒德颂幸而传耳。坡之论岂偶然得于落笔之时乎?抑别有所闻乎?”嘉锡案:东坡即本之世说注耳。考新唐志并无刘伶集,隋志旧唐志亦未着录,朱氏之说盖误。然艺文类聚七引有魏刘伶北邙客舍诗,则伶之文章不止一篇。盖伶平生不措意于文,故无文集行世。而酒德颂则盛传,谈者因以为祇此一篇,实不然也。
  70 乐令善于清言,而不长于手笔。将让河南尹,请潘岳为表。晋阳秋曰:“岳字安仁,荥阳人。夙以才颖发名。善属文,清绮绝世,蔡邕未能过也。仕至黄门侍郎,为孙秀所害。”潘云: “可作耳。要当得君意。”乐为述己所以为让,标位二百许语。〔一〕潘直取错综,便成名笔。时人咸云:“ 若乐不假潘之文,潘不取乐之旨,则无以成斯矣。”
【笺疏】
〔一〕 嘉锡案:“标位二百许语” ,“位”景宋本作“●”,●盖●之误,后人不识,因妄改为位。
  71 夏侯湛作周诗成,〔一〕文士传曰:“湛字孝若,谯国人,魏征西将军夏侯渊曾孙也。有盛才,文章巧思,善补雅词,名亚潘岳。历中书侍郎。”湛集载其叙曰:“周诗者,南陔、白华、华黍、由庚、崇丘、由仪六篇,有其义而亡其辞。湛续其亡,故云周诗也。”示潘安仁。安仁曰:“此非徒温雅,乃别见孝悌之性。”其诗曰:“既殷斯虔,仰说洪恩。夕定辰省,奉朝侍昏。宵中告退,鸡鸣在门。孳孳恭诲,夙夜是敦。”潘因此遂作家风诗。岳家风诗载其宗祖之德及自戒也。
【笺疏】
〔一〕 文选五十七潘安仁夏侯常侍诔曰:“显祖曜德,牧兖及荆。父守淮、岱,治亦有声。”李善注引王隐晋书曰:“夏侯威字季权,荆、兖二州刺史。威次子庄,淮南太守。”文选集注百十三引文选钞曰:“魏志云:‘夏侯璇字子威,至兖 州刺史。’王隐晋书:‘威次子庄,为淮南太守。’然岱郡书传无文,而此诔言守海岱也。” 嘉锡案:今魏志夏侯渊传,渊中子霸之弟威,无“名璇字子威”语。集注殆有讹误。裴注引世语与王隐晋书同。艺文类聚二十三载其诗曰:“绾发绾发,发亦鬓止。日祗日祗,敬亦慎止。靡专靡有,受之父母。鸣鹤匪和,析薪弗荷。隐忧孔疚,我堂靡构。义方既训,家道颖颖。岂敢荒宁,一日三省。”又文选五十八褚渊碑文注引其诗曰:“经始复图终,葺宇营丘园。”
  72 孙子荆除妇服,作诗以示王武子〔一〕。 孙楚集云:“妇胡毋氏也。”其诗曰: “时迈不停,日月电流。神爽登遐,忽已一周。礼制有叙,告除灵丘。临祠感痛,中心若抽。”王曰:“ 未知文生于情,情生于文。一作“文于情生,情于文生”。览之凄然,增伉俪之重。”〔二〕
【笺疏】
〔一〕 嘉锡案:文馆词林一百五十二有西晋孙楚赠妇胡毋夫人别一首,惜有目无诗。
〔二〕 文心雕龙情采篇曰:“夫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昔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为文而造情。何以明其然?盖风雅之兴,志思蓄愤,而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此为情而造文也。诸子之徒,心非郁陶,苟驰夸饰,鬻声钓世,此为文而造情也。故为情者要约而写真,为文者淫丽而烦滥。而后之作者,采滥忽真,远弃风雅,近师辞赋。故体情之制日疏,逐文之篇愈盛。故有志深 轩冕,而泛咏皋壤;心缠几务,而虚述人外。真宰弗存,翩其反矣。” 嘉锡案:彦和此论,似即从武子之言悟出。
  73 太叔广甚辩给,而挚仲治长于翰墨,俱为列卿。每至公坐,广谈,仲治不能对。退着笔难广,广又不能答。〔一〕王隐晋书曰:“广字季思,东平人。拜成都王为太弟。〔二〕欲使诣洛,广子孙多在洛,虑害,乃自杀。挚虞字仲治,京兆长安人。祖茂,秀才。父模,太仆卿。虞少好学,师事皇甫谧,善校练文义,多所着述。历秘书监、太常卿。从惠帝至长安,遂流离鄠、杜间。性好博古,而文籍荡尽。永嘉五年,洛中大饥,遂饿而死。虞与广名位略同,广长口才,虞长笔才,俱少政事。众坐广谈,虞不能对;虞退笔难广,广不能答。于是更相嗤笑,纷然于世。广无可记,虞多所录,于斯为胜也。”
【笺疏】
〔一〕 北史常景传云:“友人刁整每谓曰:‘卿清德自居,不事家业,吾恐挚太常方喂于柏谷耳。’”
〔二〕 李慈铭云:“案拜下有脱文。”
  74 江左殷太常父子,〔一〕并能言理,亦有辩讷之异。扬州口谈至剧,太常辄云:“汝更思吾论。 ”中兴书曰:“殷融字洪远,陈郡人。桓彝有人伦鉴,见融甚叹美之。着象不尽意、大贤须易论,〔二〕理义精微,谈者称焉。兄子浩亦能清言,每与浩谈,有时而屈,退而着论,融更居长。为司徒左西属。〔三〕饮酒善舞,终日啸咏,未尝以世务自婴。累迁吏部尚书、太常卿,卒。”
【笺疏】
〔一〕 孙志祖读书脞录六云:“古人称叔侄亦曰父子。汉书疏广传:‘父子并为师傅。’ 谓广为太子太傅,其兄子受为少傅也。后汉蔡邕传:‘ 阳球飞章言邕及质。邕上书自陈:“如臣父子,欲相伤陷。”’晋书谢安传:‘朝议欲以谢玄为荆州刺史,谢安自以父子名位太重。’质乃邕之叔父,玄亦安之兄子也。世说文学篇:‘江左殷太常父子并能言理。’谓殷融及兄子浩。又通鉴卷一百十慕舆护曰:‘以子拒父犹可,况以父拒子乎?’慕容德于宝为叔父,亦称父子,晋以后则罕见矣。”
〔二〕 嘉锡案:隋志有晋太常卿殷融集十卷。
〔三〕 御览二百九引晋中兴书曰: “殷融字洪远,司徒王导以为左西属。”
  75 庾子嵩作意赋成,晋阳秋曰:“敳永嘉中为石勒所害。先是敳见王室多难,知终婴其祸,乃作意赋以寄怀。”从子文康见,问曰: “若有意邪?非赋之所尽;若无意邪?复何所赋?”答曰:“正在有意无意之间。”
  76 郭景纯诗云:“林无静树,川无停流。” 王隐晋书曰:“
郭璞字景纯,河东闻喜人。父瑗,建平太守。”璞别传曰:“璞奇博德通,文藻粲丽,才学赏豫,足参上流。其诗赋诔颂,并传于世,而讷于言。造次咏语,常人无异。又不持仪检,形质颓索,纵情嫚惰,时有醉饱之失。友人干令升戒之曰:‘此伐性之斧也。’璞曰:‘吾所受有分,恒恐用之不尽,岂酒色之能害!’王敦取为参军。敦纵兵都辇,乃咨以大事,璞极言成败,不为回屈。敦忌而害之。”诗,璞幽思篇者。阮孚云:阮孚别见。“ 泓峥萧瑟,实不可言。每读此文,辄觉神超形越。”
  77 庾阐始作扬都赋,〔一〕道温、庾云:“ 温挺义之标,庾作民之望。方响则金声,比德则玉亮。 ”庾公闻赋成,求看,兼赠贶之。阐更改“望”为“● ”,以“亮”为“润”云。〔二〕中兴书曰:“阐字仲初,颍川人,太尉亮之族也。少孤,九岁便能属文。迁散骑侍郎,领大着作。为扬都赋,邈绝当时。五十四卒。”
【笺疏】
〔一〕 嘉锡案:扬都赋见艺文类聚六十一,删节非全篇。严可均据世说、书钞、初学记、文选注、三国志注、水经注、御览诸书,搜集其佚文,载入全晋文三十八。但真诰握真辅第一引有两节二百余字,竟漏未辑入,以此知博闻强记之难也。类林杂说七文章篇曰:“庾阐作扬都赋未成,出妻。后更娶谢氏,使于午夜以燃镫于瓮中。仲初思至, 速火来,即为出镫。因此赋成,流于后世。”亦见敦煌写本残类书弃妻篇,均不言出于何书。
〔二〕 嘉锡案:以亮字犯庾名,故改之也。
  78 孙兴公作庾公诔。袁羊曰:“见此张缓。 ”于时以为名赏。袁氏家传曰:“乔有文才。”
  79 庾仲初作扬都赋成,以呈庾亮。亮以亲族之怀,大为其名价云:“可三二京,四三都。”于此人人竞写,都下纸为之贵。谢太傅云:“不得尔。此是屋下架屋耳,事事拟学,而不免俭狭。”王隐论扬雄太玄经曰:“玄经虽妙,非益也。是以古人谓其屋下架屋。”
  80 习凿齿史才不常,宣武甚器之,未三十,便用为荆州治中。〔一〕凿齿谢笺亦云:“不遇明公,荆州老从事耳!”后至都见简文,返命,宣武问“见相王何如?”答云:“一生不曾见此人!”从此忤旨,出为衡阳郡,〔二〕性理遂错。于病中犹作汉晋春秋,品评卓逸。〔三〕续晋阳秋曰:“凿齿少而博学,才情秀逸,温甚奇之。自州从事岁中三转至治中。后以忤旨,左迁户曹参军、衡阳太守。在郡着汉晋春秋,斥温觊觎之心也。”凿齿集载其论,略曰:“静汉末累世之交争,廓九域之蒙晦,大定千载之盛功者,皆司马氏也。若以魏有代王之德,则不足;有静乱之功,则孙、刘鼎立,共王、〔四〕秦政,犹不见叙于帝王,况暂制数州之众哉?且汉有系周之 业,则晋无所承魏之迹矣〔五〕。春秋之时,吴、楚称王。若推有德,彼必自系于周,不推吴、楚也。况长辔庙堂,吴、蜀两定,天下之功也。”
【校文】
 “衡阳” 景宋本作“荣阳”,沈本作“荥阳”。
 注“不推吴楚也” 景宋本及沈本“楚”下俱有“者”字。
【笺疏】
〔一〕 渚宫旧事五曰:“温在镇三十年。参佐习凿齿、袁宏、谢安、王坦之、孙盛、孟嘉、王珣、罗友、郗超、伏滔、谢奕、顾恺之、王子猷、谢玄、罗含、范汪、郝隆、车胤、韩康等,皆海内奇士,伏其知人。
〔二〕 程炎震云:“宋本衡作荥。晋书习凿齿传亦作荥。与宋本同。然荥阳属司州,自穆帝末已陷没,至太元间始复。温时不得置守,亦别无侨郡,当作衡阳为是。”
    晋书本传作“荥阳太守”,吴士鉴注曰:“元和姓纂十作衡阳。是时司州非晋所有,荥阳当是衡阳之误。”隋志有晋荥阳太守习凿齿集五卷。
〔三〕 晋书本传云:“凿齿临终上疏曰:‘谨力疾着论一篇,写上如左。’”
〔四〕 李慈铭云:“案共王当作共工。” 嘉锡案:本传载其文曰:“昔共工伯有九州岛岛,秦政奄平区夏,鞭挞华戎,专总六合,犹不见序于帝王。”则共王为共工之误明矣。
〔五〕 程炎震云:“‘且汉有系周之业,则晋无所承魏之迹矣。’二句当有误字。晋书无此语,盖檃括其文,故无可校。”嘉锡案:凿齿上疏谓晋宜越魏继汉,故比之于越秦系周。其论有云:“夫成业者,系于所为,不系所藉。立功者,言其所济,不言所起。是故汉高禀命于怀王,刘氏垂毙于亡秦。超二伪以远嗣,不论近而计功。季无承楚之号,汉有继周之业。取之既美,而己德亦重故也。”又曰:“以晋承汉,功实显然。正名当事,情体亦厌。又何为虚尊不正之魏,而亏我道于大通哉?”凿齿之意谓魏躬为篡逆,晋之代魏,本非禅让,实灭其国,犹汉之灭秦。司马氏虽世为魏臣,不过如汉高之禀命怀王。秦政、楚怀,皆是僭伪,汉高遂继周而王。例之有晋,自当越魏而承汉矣。故曰汉有系周之业,则晋无承魏之迹。文义甚明,并无误字。程氏此语,本不足论,恐后之读者亦有此疑,故举而辨之耳。
  81 孙兴公云:“三都、二京,五经鼓吹。” 言此五赋是经典之羽翼。
  82 谢太傅问主簿陆退陆氏谱曰:“退字黎民,吴郡人。高祖凯,吴丞相。祖仰,吏部郎。父伊,州主簿。退仕至光禄大夫。”“
张凭何以作母诔,而不作父诔?”退答曰:“故当是丈夫之德,表于事行;妇人之美,非诔不显。”陆氏谱曰:“退,凭婿也。”
  83 王敬仁年十三,作贤人论。〔一〕长史送示真长,真长答云:“见敬仁所作论,便足参微言。” 修集载其论曰:“或问‘易称贤人,黄裳元吉,苟未能闇与理会,何得不求通?求通则有损,有损则元吉之称将虚设乎?’答曰:‘贤人诚未能闇与理会,当居然人从,比之理尽,犹一豪之领一梁。一豪之领一梁,虽于理有损,不足以挠梁。贤有情之至寡,豪有形之至小,豪不至挠梁,于贤人何有损之者哉?’ ”〔二〕
【校文】
 注“居然人从” “人”,景宋本作“体”。
【笺疏】
〔一〕 隋志云:“梁有骠骑司马王修集二卷。录一卷,亡。”
〔二〕 嘉锡案:此论所言,浅薄无取。“一豪之领一梁”云云,尤晦涩难通。晋人之所谓微言,如此而已。
  84 孙兴公云:“潘文烂若披锦,无处不善; 续文章志曰:“
岳为文选言简章,清绮绝伦。”陆文若排沙简金,往往见宝。”〔一〕文章传曰:“机善属文,司空张华见其文章,篇篇称善,犹讥其作文大治。〔二〕谓曰:‘人之作文,患于不才;至子为文,乃患太多也。’”
【校文】
 注“作文大治” “治”,沈本作 “冶”。
【笺疏】
〔一〕 李详云:“详案:钟嵘诗品,谢混云:‘潘诗烂若舒锦。陆文如披沙简金,往往见宝。’如钟所引潘、陆,各就诗文言之。柳子厚披沙拣金赋前有小引,云出刘义庆世说‘陆士衡文如披沙拣金 ’,亦作‘披’字。今世说诸本皆作‘排’,非也。”
    程炎震云:“钟嵘诗品以此为谢混语,盖益寿述兴公耳。”
〔二〕 李详云:“案大治谓推阐尽致。颜氏家训名实篇‘治点文章,以为声价’,可证治字之义。晋书机传无此句,别本世说或改‘治’为‘冶 ’,亦非。”
  85 简文称许掾云:“玄度五言诗,可谓妙绝时人。”〔一〕续晋阳秋曰:“询有才藻,善属文。自司马相如、王□、扬雄诸贤,世尚赋颂,皆体则诗、骚,傍综百家之言。及至建安,而诗章大盛。逮乎西朝之末,潘、陆之徒虽时有质文,而宗归不异也。正始中,王弼、何晏好庄、老玄胜之谈,而世遂贵焉。至江左李充尤盛。〔二〕故郭璞五言始会合道家之言而韵之。询及太原孙绰转相祖尚,又加以三世之辞,〔三〕而诗、骚之体尽矣。询、绰并为一时文宗,自此作者悉体之。〔四〕至义熙中,谢混始改。〔五〕
【笺疏】
〔一〕 李详云:“案魏文帝与吴质书:‘孔融其五言诗之善者,妙绝时人。’简文用曹语。” 嘉锡案:钟嵘诗品自序曰: “ 永嘉时,贵黄、老,稍尚虚谈。于时篇什理过其辞,淡乎寡味。爰及江表,微波尚传。孙绰、许询、桓、庾诸公诗皆平典,似道德论。建安风力尽矣。”又其诗品卷下评晋骠骑王济、征南将军杜预、廷尉孙绰、征士许询诗曰:“永嘉以来,清虚在俗。王武子辈诗贵道家之言。爰及江表,玄风尚备。真长、仲祖、桓、庾诸公犹相袭。世称孙、许,弥善恬淡之词。”观嵘之言,知在晋末玄风大畅之时,玄度与兴公之诗固一时之眉目也。今其诗存者,古诗纪四十二仅录竹扇一首,盖自艺文类聚六十九扇部采入者。其词曰:“良工眇方林,妙思触物骋。篾疑秋蝉翼,团取望舒景。”如是而已,未见所以为妙绝者。此外则类聚八十八、初学记二十八松部均引询诗曰:“青松凝素髓,秋菊落芳英。”虽颇雕琢字句,犹有潘、陆之遗,亦未便冠绝当代。文选三十一江文通拟张绰(张应从文选集注六十二作孙)杂述诗注引询农里诗曰:“亹亹玄思得,濯濯情累除。”惟此二句稍有清虚之致,可以窥见其作风。然亦不过孙子荆之流亚耳。观江文通所拟自序之篇,知其好用庄、老矣。简文之所以盛称之者,盖简文雅尚清谈,询与刘惔、王蒙辈并蒙叹赏,以询诗与真长之徒较,固当高出一头,遂尔咨嗟,以为妙绝也。寻钟嵘之所品评,可以知其故矣。夫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晋代诸公,乃谈玄以制诗。既欲张皇幽渺,自不免堕入理障。虽一时蔚成风尚,而沿袭日久,便无异土饭尘羹。及夫义熙之末,爰逮元嘉之间,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虚无之说,忘机之言,遂为谈艺者所不道。钟嵘评诗,虽录及孙、许,然特置之下品。昭明文选于谈玄诸家,惟取子荆零雨之章,盖赏其音调。(沈约云:零雨之章,正以音律调韵,取高前式。)因以见一朝之风气,故不以谈理废也。其于兴公、玄度之诗,鄙其浮浅,遂不登一字。由是日远日微,以至于亡。七录犹有晋征士许询集八卷、录一卷,隋、唐志仅存 三卷;宋以后遂不着录。良由依人作计,其精神不足以自传,可无庸为之叹惜矣。 嘉锡又案:诗品谓王武子辈,诗贵道家之言,与此所谓道家,名同而实异。武子所贵,即是老、庄。以其属于诸子九流中之道家,故诗品之言,云尔。此之所指,则东汉以后之神仙家言,讬于道家者也。会合云者,取庄、老玄胜之谈,合之于神仙轻举之说耳。刘勰、钟嵘之徒,论诗及于景纯,必举游仙之篇。檀氏此言,固当不异。景纯游仙诗,今存者十四首。除昭明所选外,见于类聚七十八、初学记二十三者,凡七首。古诗纪四十一汇而录之。观其所咏漆园傲吏,高蹈风尘;颍阳高人,临河洗耳。因微禽之变,而哀吾生之不化;睹杂县之至,而惧风暖之为灾。言或出于南华,义实取之柱下。至于征文数典,驱策群言,若赤松、容成之伦,浮邱、洪崖之辈,非本刘向之传,即采葛洪之书,此其合庄、老与神仙为一家之证也。刘勰尝言:正始明道,诗杂仙心。则景纯此体,亦滥觞于王、何,而加以变化。与王济、孙楚辈,同源而异流。特其文采独高,彪炳可玩,不似平叔之浮浅,永嘉之平淡耳。若谓景纯之诗,为合佛理与道家而韵之,则不独游仙诸篇,无一字出于梵典,即赠温峤、潘尼诸诗(亦见类聚及古诗纪),亦无片语涉及金仙也。悠谬之言,吾所不取。
    隋志有魏尚书何晏集十一卷。又言梁有王弼集五卷、录一卷。按王、何祖尚浮虚,人所习知,然不闻有称辅嗣能诗者。其诗亦无只字之传,殆本非所长也。文心雕龙明诗篇曰:“正始明道,诗杂仙心。何晏之徒,率多浮浅。”钟嵘诗品以晏与晋孙楚、王赞、张翰、潘尼同入中品,而评之曰:“平叔鸿雁之篇,风规见矣。”盖嵘之所取者,仅此而已。鸿雁篇者,即本书规箴篇注所引也。古诗纪二十七据以录入,而以类聚九十所引校其字句,又从初学 记二十七录“转蓬去其根”一首。晏诗之存者,止此两篇,余惟书钞百五十引有“浮云翳白日,微风轻尘起”二句。相其所作,尚不失魏、晋人本色,与建安、太康诸人,亦未至大相迳庭。盖其以庄、老玄胜之谈,寓之于诗者,久已散佚无余矣。
〔二〕 嘉锡案:各本“至过江,佛理尤盛”。文选集注六十二公孙罗引檀氏论文章作“至江左李充尤盛”。 又案:宋书谢灵运传论曰:“在晋中兴,玄风独扇。”文心雕龙明诗篇曰:“江左篇制,溺乎玄风。”诗品序曰:“永嘉贵黄、老,尚虚谈,爰及江左,微波尚传。”三家之言皆源于檀氏。重规叠矩,并为一谈。不闻有佛理之说。检寻广弘明集,支遁始有赞佛咏怀诸诗,慧远遂撰念佛三昧之集。虽在典午之世,却非过江之初。且系释家之外篇,无与诗人之比兴。檀氏安得援此一端,概之当世乎?况下文云郭璞始合道家之言而韵之,若必如今本,是谓景纯合佛理于道家也。郭氏之诗以游仙为最着,今存者十余首。道家之言固有之,未尝一字及于佛理也。檀氏安得发此虚言,无的放矢乎?此必原本残阙,宋人肆臆妄填,乖谬不通,所宜亟为改正者矣。李充者,元帝时人,正当渡江之始。晋书本传言其诗赋表颂等杂文二百四十首,隋志有集二十二卷,是其着作甚富。传又言有释庄论上下二篇。御览五百九十七引充起居诫,自言家奉道法,知其好道家之言。其诗存者,玉台新咏三有嘲友人一首,叙其夫妇离别之情,颇类陆士衡代顾彦先赠妇。文选注二十一及五十九各引武功歌二句,皆颂扬功德之泛语。类聚四及书钞百五十五俱引七月七日诗,亦不过牛女之常谈,皆不足以见其风致。惟初学记十八引充送许从诗曰:“ 来若迅风欢,逝如归云征。离合理之常,聚散安足惊。 ”颇得老、庄之旨。选注二十八引充九曲歌曰“肥骨销灭 随尘去”,亦似有刍狗万物之意。然存诗过少,此特一鳞片甲耳。至其所以祖述王、何,较西晋诸家为尤甚者,吾不得而见之矣。
〔三〕 嘉锡案:文选抄引“三世” 上有“释氏”二字。“三世”之辞,盖用佛家轮回之说,以明报应因果也。诗体至此,风斯下矣。若上文果作 “佛理尤盛”,则自过江以来,谈此者当已多矣,何必待之孙、许哉?
〔四〕 嘉锡案:许询诗已具见于前。隋志有晋卫尉卿孙绰集十五卷,注云:梁二十五卷。则绰之诗文,较询为多。古诗纪四十二录绰诗五首:表哀诗(出类聚二十)、三月三日(出类聚四)皆四言。秋日(出类聚三)、情人碧玉歌(二首出玉台十)皆五言。又诗纪四十三兰亭集诗有孙绰二首,四言、五言各一。观其句法,盖在玄度伯仲之间。然不见所谓玄胜之谈,与三世之辞者。惟秋日诗末句云“淡然怀古心,濠上岂伊遥”,为用庄子之语。文选注二十二引绰答许询诗曰“倒景沦东溟”,似□郭璞体耳。盖其诗亡佚已多,故不得复考。然江文通拟绰杂述诗,通首皆谈玄理,无一语不出于蒙庄,虽非绰所自作,譬之唐临晋帖,可以窥其笔意矣。
〔五〕 嘉锡案:宋书谢灵运传论曰:“自建武暨于义熙,历载将百,……遒丽之辞,无闻焉耳。仲文始革孙、许之风,叔源大变太元之气。爰逮宋氏,颜、谢腾声,……并方轨前秀,垂范复昆。”诗品序曰“永嘉时贵黄、老,江表微波尚传,孙绰、许询平典似道德论。先是郭景纯用俊上之才,变创其体。刘越石仗清刚之气,赞成厥美。然彼众我寡,未能动俗。逮义熙中,谢益寿(混小字)斐然继作。元嘉中有谢灵运,才高词盛,富艳难踪”云云。二家之言,并导源于檀氏。然沈约以仲文、叔源并举,而钟嵘论诗之正变,殊不及殷氏,与道鸾之论若合符契。固知晋、宋之际, 于诗道起衰救敝,上摧孙、许,下开颜、谢,叔源为首功。但明而未融,及风雅中兴,玄谈渐替,昭明文选一举而廓清之,玄度、兴公之诗,遂皆不入录。其间源流因革,檀氏此论实首发其蕴矣。诗品卷中评宋豫章太守谢瞻、仆射谢混、太尉袁淑、征君宋微、征虏将军王僧达诗曰:“其源出于张华,才力苦弱,故务其清谈,殊得风流媚趣。课其实录,则豫章、仆射,宜分庭抗礼;征君、太尉,可讬乘后车。征虏卓卓,殆欲度骅骝前。”又其卷下评晋征士戴逵、东阳太守殷仲文诗曰:“晋、宋之际,殆无诗乎?义熙中以谢益寿、殷仲文为华绮之冠,殷不竞矣。”然则当晋末诗体初变,殷、谢本自齐名。而衡其高下,殷不及谢,故檀论钟序,并略而不数也。由是观之:益寿之在南朝,率然高蹈,邈焉寡俦。革历朝之积弊,开数百年之先河,其犹唐初之陈子昂乎?谢瞻乃其族子,袁淑等年辈在后,并非其伦也。学者诚欲扬榷千古,尚论六朝,试取道鸾此篇,与休文、彦和、仲伟(嵘字)之书合而观之,则于魏、晋以下诗歌一门,兴衰得失,了如指掌矣。隋志有晋左仆射谢混集三卷,梁五卷,文选二十二录其游西池一首。古诗纪四十六又从初学记十八补送二王在领军府集一首,从南史谢弘微传补诫族子一首。存诗虽少,然风规可见,尝鼎一脔,足知至味矣。
  86 孙兴公作天台赋成,以示范荣期,中兴书曰:“范启字荣期,慎阳人。父坚,护军。启以才义显于世,仕至黄门郎。”云:“
卿试掷地,要作金石声。”范曰:“恐子之金石,非宫商中声!”然每至佳句,“赤城霞起而建标,瀑布飞流而界道”。此赋之佳处。辄云: “应是我辈语。”
  87 桓公见谢安石作简文谥议,看竟,掷与坐上诸客曰:“此是安石碎金。”刘谦之晋纪载安议曰:“谨按谥法:‘一德不懈曰简,道德博闻曰文。’易简而天下之理得,观乎人文,化成天下,仪之景行,犹有仿佛。宜尊号曰太宗,谥曰简文。”
  88 袁虎少贫,虎,袁宏小字也。尝为人佣载运租。谢镇西经船行,其夜清风朗月,闻江渚闲估客船上有咏诗声,甚有情致。所诵五言,又其所未尝闻,叹美不能已。即遣委曲讯问,乃是袁自咏其所作咏史诗。因此相要,大相赏得。〔一〕续晋阳秋曰:“虎少有逸才,文章绝丽,曾为咏史诗,是其风情所寄。少孤而贫,以运租为业。镇西谢尚,时镇牛渚,〔二〕乘秋佳风月,率尔与左右微服泛江。会虎在运租船中讽咏,声既清会,辞文藻拔。非尚所曾闻,遂住听之,乃遣问讯。答曰:‘是袁临汝郎诵诗,即其咏史之作也。’尚佳其率有胜致,即遣要迎,谈话申旦。自此名誉日茂。”
【校文】
 注“辞文藻拔” “文”,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又”。
【笺疏】
〔一〕 嘉锡案:艺文类聚五十五杂文部史传门引晋袁宏诗曰:“周昌梗概臣,辞达不为讷。汲黯社稷器,栋梁表天骨。陆 贾厌解纷,时与酒梼杌。婉转将相门,一言和平、勃。趋舍各有之,俱令道不没。”又曰:“无名困蝼蚁,有名世所疑。中庸难为体,狂狷不及时。杨恽非忌贵,智及有余辞。躬耕南山下,芜秽不遑治。赵瑟奏哀音,秦声歌新诗。吐音非凡唱,负此欲何之?”盖即其租船所咏之诗,古诗纪四十二题为“咏史”是也。
〔二〕 御览四十六引舆地志云:“ 牛渚山首有人潜行,云此处连洞庭,傍达无底。见有金牛状异,乃惊怪而出。牛渚山北,谓之采石。按今对采石渡口,上有谢将军祠。吴初周瑜屯牛渚。镇西将军谢尚亦镇此城。”
  89 孙兴公云:“潘文浅而净,陆文深而芜。 ”〔一〕
【笺疏】
〔一〕 嘉锡案:陆文固深于潘,然未见潘之果较陆为净也。此自兴公性分有限,故喜潘之浅耳。
  90 裴郎作语林,始出,大为远近所传。时流年少,无不传写,各有一通。载王东亭作经王公酒垆下赋,〔一〕甚有才情。裴氏家传曰:“ 裴荣字荣期,河东人。父稚,丰城令。荣期少有风姿才气,好论古今人物。撰语林数卷,号曰裴子。”檀道鸾谓裴松之,以为启作语林,荣傥别名启乎?
【笺疏】
〔一〕 刘盼遂曰:“王公疑作黄公,声之误也。黄公酒垆或即谓王浚冲所过处也(见伤逝篇)。本书轻诋篇注引续晋阳 秋,正作黄公酒垆赋。” 嘉锡案:以伤逝、轻诋二条互证,东亭所赋即王戎事,无可疑也。 又案:“王公” 当作“黄公”,本书轻诋篇注引续晋阳秋曰:“河东裴启撰语林。有人于谢坐叙其黄公酒垆,司徒王珣为之赋。”是其证。又伤逝篇曰:“王浚冲为尚书令,经黄公酒垆下过。顾谓后车客:‘吾昔与嵇叔夜、阮嗣宗共酣饮于此垆。今日视此虽近,邈若山河。’”是也。东亭正赋此事耳。晋书王戎传亦作“黄”,其赋今不传。
  91 谢万作八贤论,〔一〕与孙兴公往反,小有利钝。中兴书曰:“万善属文,能谈论。”万集载其叙四隐四显,为八贤之论,谓渔父、屈原、季主、贾谊、楚老、龚胜、孙登、嵇康也。其旨以处者为优,出者为劣。孙绰难之,以谓体玄识远者,出处同归。文多不载。谢后出以示顾君齐,顾氏谱曰:“夷字君齐,吴郡人。祖廞,孝廉。父霸,少府卿。夷辟州主簿,不就。”顾曰:“我亦作,知卿当无所名。”
【笺疏】
〔一〕 嘉锡案:初学记十七引有谢万八贤楚老颂。东晋谢万七贤嵇中散赞又引谢万八贤颂 “皎皎屈原”云云。当是论后,继之以颂。然嵇中散赞独称七贤,所未喻也。
  92 桓宣武命袁彦伯作北征赋,续晋阳秋曰:“宏从温征鲜卑,〔一〕故作北征赋,宏文之高者。”既成,公与时贤共看,咸嗟叹之。时王珣在坐云:“恨少一句,得‘写’字足韵,当佳。”袁即于坐揽笔益云:“感不绝于余心,溯流风而独写。” 公谓王曰:“当今不得不以此事推袁。”宏集载其赋云:“闻所闻于相传,云获麟于此野。诞灵物以瑞德,奚授体于虞者。悲尼父之恸泣,似实恸而非假。岂一物之足伤,实致伤于天下。感不绝于余心,溯流风而独写。”晋阳秋曰:“宏尝与王珣、伏滔同侍温坐,温令滔读其赋,至‘致伤于天下’,于此改韵。云: ‘此韵所咏,慨深千载。今于“天下”之后便移韵,〔二〕于写送之致,如为未尽。’滔乃云:‘得益“写” 一句,或当小胜。’桓公语宏:‘卿试思益之。’宏应声而益,王、伏称善。”〔三〕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慕容恪死,温乃伐燕,在太和四年。”
〔二〕 李详云:“案晋书九十二袁宏传‘移韵’下有‘徙事’二字,此言最佳。盖移韵便别咏古人一事,故云徙事。班彪北征、潘岳西征,皆如此。”
〔三〕 隋志有东阳太守袁宏集十五卷,注云:“梁二十卷,录一卷。”
  93 孙兴公道:“曹辅佐才如白地明光锦,〔一〕中兴书曰:“曹毗字辅佐,谯国人,魏大司马休曾孙也。好文籍,能属词,累迁太学博士、尚书郎、光禄勋。”裁为负版□,论语曰:“孔子式负版者。”〔二〕郑氏注曰:“版,谓邦国籍也。负之者,贱隶人也。”非无文采,酷无裁制。”〔三〕
【笺疏】
〔一〕 李详云:“案锦有地,即俗所谓底子也。魏志倭国传,载魏赐倭有绛地交龙锦,绀地勾文锦。陆●邺中记有黄地博山文锦。御览引异物志有丹地锦。与此俱以色名。裴松之魏志注谓地当为绨,谓此字不体,非魏朝之失,则传写之误。此自裴误,非魏失也。” 嘉锡案:尔雅释天云“素锦绸杠”,注云:“以白地锦,韬旗之竿。”御览八百十五引邺中记载石虎时织锦署诸锦名,有大明光、小明光,均可为世说此句作证。又考御览引邺中记,“黄地博山文锦”句,秘府略残卷八百六十八引作“或用清绨大明光锦,或用绯绨登高文锦,或用黄绨博山文锦”。其引织锦署一条,于诸锦名下,较御览多“或青绨,或白绨,或黄绨,或绿绨,或紫绨,或蜀绨”等句,然则绨即地也。地本俗称,故或借用绨字为之。裴松之必谓当作绨,盖失之拘。沈涛铜熨斗斋随笔五云:“地犹言质,今人犹以锦绣之本质为地。其语盖古,裴世期以为地应作绨者,非也。”
〔二〕 罗振玉鸣沙石室古佚书论语郑氏注跋曰:“世说新语注引‘
式负版者’,郑注此卷无是语。集解及文选华子冈诗注并引孔注:‘
负版,持邦国之图籍者也。’是误以孔注为郑也。”
〔三〕 晋书文苑本传云:“凡所着文笔十五卷,传于世。”隋志有光禄勋曹毗集十卷。注云:“梁十五卷、录一卷。” 嘉锡案:毗文传于今者,本传有对儒一首,文馆词林三百四十七有伐蜀颂一首,其余零篇断句,见全晋文一百七。其诗则梅鼎祚古诗纪四十一录其五首,又四十九录毗江左宗庙歌十首。
  94 袁伯彦作名士传成,宏以夏侯太初、何平叔、王辅嗣为正始名士,阮嗣宗、嵇叔夜、山巨源、向子期、刘伯 伦、阮仲容、王浚仲为竹林名士,裴叔则、乐彦辅、王夷甫、庾子嵩、王安期、阮千里、卫叔宝、谢幼舆为中朝名士。见谢公。公笑曰:“我尝与诸人道江北事,特作狡狯耳!彦伯遂以箸书。”
  95 王东亭到桓公吏,既伏阁下,〔一〕桓令人窃取其白事。东亭即于阁下更作,无复向一字。续晋阳秋曰:“珣学涉通敏,文高当世。”
【校文】
 “无复向一字” “向”,北堂书钞六十九引作“同”。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宋书五十一宗室传:‘刘袭在郢州,暑月露禈上听事,纲纪正伏阁,怪之,访问乃知。’”
  96 桓宣武北征,温别传曰: “温以太和四年上疏自征鲜卑。”袁虎时从,被责免官。〔一〕会须露布文,唤袁倚马前令作。手不辍笔,俄得七纸,殊可观。东亭在侧,极叹其才。袁虎云: “当令齿舌闲得利。”〔二〕
【笺疏】
〔一〕 嘉锡案:宏盖以对王衍事失温意,遂致被责。详见轻诋篇。
〔二〕 文选集注四十九三国名臣序赞注引臧荣绪晋书云:“袁宏好学,善属文,谢尚以为豫州别驾。桓温命为安西参军。温北讨,须露布文,呼宏使制。宏傍马前,手不辍,俄顷而就。”
  97 袁宏始作东征赋,都不道陶公。胡奴诱之狭室中,临以白刃,胡奴,陶范。别见。曰:“先公勋业如是!君作东征赋,云何相忽略?”宏窘蹙无计,便答:“我大道公,何以云无?”因诵曰:“
精金百炼,〔一〕在割能断。功则治人,职思靖乱。长沙之勋,为史所赞。”续晋阳秋曰: “宏为大司马记室参军,后为东征赋,悉称过江诸名望。时桓温在南州,宏语众云:‘我决不及桓宣城。’时伏滔在温府,与宏善,苦谏之,宏笑而不答。滔密以启温,温甚忿,以宏一时文宗,又闻此赋有声,不欲令人显闻之。后游青山饮酌,既归,公命宏同载,众为危惧。行数里,问宏曰:‘闻君作东征赋,多称先贤,何故不及家君?’宏答曰:‘尊公称谓,自非下官所敢专,故未呈启,不敢显之耳。’温乃云:‘君欲为何辞?’ 宏即答云:‘风鉴散朗,或搜或引。身虽可亡,道不可陨。则宣城之节,信为允也。’〔二〕温泫然而止。” 二说不同,故详载焉。〔三〕
【笺疏】
〔一〕 李详云:“案晋书宏传‘炼 ’作‘汰’。”
〔二〕 李详云:“案晋书宏传作‘ 信义为允也’。考宏此效左思魏都赋‘军容弗犯’以下四段句法。左赋每段末语:‘自解纷,若兰芬,有令闻 ’句,皆三字,与上合韵。加也字为助词。唐修晋书不知其模拟所出,误添义字,非是。
〔三〕 程炎震云:“御览五百八十七赋门引并及二事,皆作世说,盖杂以注文。” 嘉锡案:孝标之意,盖疑不道陶公与不及桓彝为即一事,而传闻异辞。今晋书文苑宏传则两事并载。嘉锡以为二者宜皆有之。陶侃为庾亮所忌,于其身后奏废其子夏,又杀其子称,由是陶氏不显于晋。当宏作赋时,陶氏式微已甚。其孙虽嗣爵,而名宦不达。陶范虽存,复不为名氏所与。观方正篇载王修龄却陶胡奴送米,厌恶之情可见。非必胡奴之为人果得罪于清议也,直以其家,出自寒门,摈之不以为气类,以示流品之严而已。宏之不道陶公,亦犹是耳。至于桓温,固是老兵,然生杀在手,宏安敢违忤取祸?其初所以宣言不及桓宣城者,盖腹稿已成,欲激温发问,因而献谀,以感动之耳。
  98 或问顾长康:“君筝赋何如嵇康琴赋?” 顾曰:“不赏者,作后出相遗。深识者,亦以高奇见贵。”中兴书曰:“恺之博学有才气,为人迟钝而自矜尚,为时所笑。”宋明帝文章志曰:“桓温云:‘顾长康体中痴黠各半,合而论之,正平平耳。 ’世云有三绝,画绝、文绝、痴绝。”续晋阳秋曰:“ 恺之矜伐过实,诸年少因相称誉,以为戏弄。为散骑常侍,与谢瞻连省,夜于月下长咏,自云得先贤风制,瞻每遥赞之。恺之得此,弥自力忘倦。瞻将眠,语捶脚人令代,恺之不觉有异,遂几申旦而后止。”
  99 殷仲文天才宏瞻,续晋阳秋曰:“仲文雅有才藻,着文数十篇。”而读书不甚广,博亮叹曰:〔一〕亮,别见。“ 若使殷仲文读书半袁豹,〔二〕丘渊之文章叙曰:“豹字士蔚,陈郡人。祖耽,历阳太守。父质,琅邪内史。 豹隆安中着作佐郎,累迁太尉长史、丹阳尹。义熙九年卒。”才不减班固。”〔三〕续汉书曰:“固字孟坚,右扶风人。幼有俊才,学无常师,善属文,经传无不究览。”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晋书殷仲文传作谢灵运语。此称亮者,不知何人。据注‘亮别见’ 之文,疑上文博字当作傅字。谓傅亮也。此上当以广字读句。傅亮见卷中识鉴篇注,各本皆误。” 嘉锡案:宋本亮上一字残缺,然似是傅字。程炎震云:“傅亮见识鉴篇‘郗超与傅瑗周旋’条。”
〔二〕 隋志有晋东阳太守殷仲文集七卷,注云:“梁五卷。”隋志有晋丹阳太守袁豹集八卷,注云:“梁十卷,录一卷。”
〔三〕 嘉锡案:晋书仲文传作谢灵运语,且云“言其文多而见书少也”,与此不同。 又案文选集注六十二江文通拟殷东阳兴瞩诗注引杂说云: “谢灵运谓仲文曰:‘若读书半袁豹,则文史不减班固。’”考隋志杂家有杂说二卷,沈约撰。则本传自有所本,故与世说不同。
  100 羊孚作雪赞云:“资清以化,乘气以霏。遇象能鲜,即洁成辉。”桓胤遂以书扇。中兴书曰:“胤字茂祖,谯国人。祖冲,太尉。父嗣,江州刺史。胤少有清操,以恬退见称,仕至中书令。玄败,徙安成郡,后见诛。”
  101 王孝伯在京行散,至其弟王睹户前,睹,王爽小字也。中兴书曰:“爽字季明,恭第四弟也。仕至侍中,恭事败,赠太常。”〔一〕问:“古诗中何句为最?”睹思未答。孝伯咏“‘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此句为佳。”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事败下当有被诛二字。”
    程炎震云:“晋书爽传云: ‘恭败,被诛。’王恭传云:‘
及玄执政,爽赠太常。’此注有脱文。”
  102 桓玄尝登江陵城南楼云:“我今欲为王孝伯作诔。”因吟啸良久,随而下笔。一坐之闲,诔以之成。晋安帝纪曰:“玄文翰之美,高于一世。”玄集载其诔叙曰:“隆安二年九月十七日,前将军青、兖二州刺史太原王孝伯薨。川岳降神,哲人是育。既爽其灵,不贻其福。天道茫昧,孰测倚伏?犬马反噬,豺狼翘陆。岭摧高梧,林残故竹。人之云亡,邦国丧牧。于以诔之,爰旌芳郁。”文多不尽载。
  103 桓玄初并西夏,领荆、江二州,二府一国。玄别传曰:“玄既克殷仲堪,后杨佺期,〔一〕遣使讽朝廷,朝廷以玄都督八州,领江州、荆州二刺史。”于时始雪,五处俱贺,〔二〕五版并入。玄在听事上,版至即答。版后皆粲然成章,不相揉杂。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后字误,或是杀字。”
    李慈铭云:“案后字误。当作破,或作获。”
〔二〕 程炎震云:“隆安三年十二月,桓玄袭江陵,荆州刺史殷仲堪、南蛮校尉杨佺期并遇害。盖玄以南郡公为广州,并殷得荆州,并杨得雍州,又争得桓修之江州,故有五处俱贺之事。此注未晰。 ”
  104 桓玄下都,〔一〕羊孚时为兖州别驾,从京来诣门,笺云:“自顷世故睽离,心事沦薀。明公启晨光于积晦,澄百流以一源。”桓见笺,驰唤前,云:“子道,子道,来何迟?”即用为记室参军。〔二〕孟昶别见。为刘牢之主簿,续晋阳秋曰:“牢之字道坚,彭城人,世以将显。父遁,〔三〕征虏将军。牢之沈毅多计数,为谢玄参军。苻坚之役,以骁猛成功。及平王恭,转徐州刺史。桓玄下都,以牢之为前锋,行征西将军。玄至归降,用为会稽内史。欲解其兵,奔而缢死。”诣门谢,见云:“羊侯,羊侯,百口赖卿!”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元兴元年三月,桓玄入京师。”
〔二〕 程炎震云:“玄自称太尉,此是太尉记室参军。”
〔三〕 李慈铭云:“案遁当作建,晋书作建。”
方正第五
  1  陈太丘与友期行,期日中。过中不至,太丘舍去,去后乃至。元方时年七岁,〔一〕门外戏。陈寔及纪,并已见。客问元方:“尊君在不?”答曰:“待君久不至,已去。”友人便怒曰:“非人哉!与人期行,相委而去。”元方曰:“君与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则是无信;对子骂父,则是无礼。”友人惭,下车引之。元方入门不顾。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古文苑邯郸淳撰陈纪碑云:‘年七十一,建安四年卒。’则七岁是顺帝阳嘉四年乙亥,太丘年三十四。”嘉锡案:据后汉书陈寔传:寔为司空,黄琼所辟。始补闻喜长,当在桓帝元嘉以后(详见政事篇“陈元方年十一”条下),寔年已四十余矣。除太丘长,又在其后。元方七岁时,寔尚未出仕,此称太丘,盖追叙之辞。
  2  南阳宗世林,〔一〕魏武同时,而甚薄其为人,不与之交。及魏武作司空,总朝政,从容问宗曰:“可以交未?”答曰:“松柏之志犹存。”世林既以忤旨见疏,位不配德。文帝兄弟每造其门,皆独拜床下,其见礼如此。〔二〕楚国先贤传曰: “宗承字世林,南阳安众人。父资,〔三〕有美誉。承少而修德雅正,确然不群,征聘不就,闻德而至者如林。魏武弱冠,屡造其门,值宾客猥积,不能得言。乃伺承起,往要之,捉手请交,承拒而不纳。帝后为司空,辅汉朝,乃谓承曰:‘卿昔不顾吾,今可为交未?’承曰:‘松柏之志犹存。’帝不说,以其名贤,犹敬礼之。敕文帝修子弟礼,就家拜汉中太守。武帝平冀州,从至邺,陈群等皆为之拜。帝犹以旧情介意,薄其位而优其礼,就家访以朝政,居宾客之右。文帝征为直谏大夫。明帝欲引以为相,以老固辞。”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御览三十七引宋躬孝子传曰:‘宗承字世林,父资丧,葬旧茔,负土作坟,不役僮仆。一夕闲土壤高五尺,松竹生焉。’魏志十荀攸传注引汉末名士录曰:‘袁术与南阳宗承会于阙下,术发怒曰:“何伯求凶德也,吾当杀之!”承曰:“何生英俊之士,足下善遇之,使延令名于天下。” 术乃止。’”李详云:“详案:晋书七十五王述传称其 ‘曾祖魏司空昶白笺于文帝曰:昔与南阳宗世林共为东宫官属。世林少得好名,州里瞻敬,及其年老,汲汲自厉,时人咸共笑之。’此疑是昶爱憎之言。”程炎震笺亦引此节,惟末云“当即此人”。
〔二〕 嘉锡案:宗承少而薄操之为人,老乃食丕之群,不愿为汉司空之友,顾甘为魏皇帝之臣。魏、晋人所谓方正者,大抵如此。东汉节义之风,其存焉者盖寡矣。
〔三〕 后汉书党锢传序云:“汝南太守宗资任功曹范滂,郡为谣曰:‘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画诺。’”注引谢承书 曰:“宗资字叔都,南阳安众人也。御史中丞、汝南太守,署范滂为功曹,委任政事,推功于滂,不伐其美。任善之名,闻于海内也。”
  3  魏文帝受禅,陈群有戚容。〔一〕帝问曰:“朕应天受命,卿何以不乐?”群曰:“臣与华歆,服膺先朝,今虽欣圣化,犹义形于色。”〔二〕华峤谱叙曰:“魏受禅,朝臣三公以下,并受爵位。华歆以形色忤时,徙为司空,〔三〕不进爵。文帝久不怿,以问尚书令陈群曰:‘我应天受命,百辟莫不说喜,形于声色;而相国及公独有不怡者,何邪?’群起离席长跪曰:‘臣与相国曾事汉朝,心虽说喜,义干其色,〔四〕亦惧陛下,实应见憎。’帝大说,叹息良久,遂重异之。”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陈群自比孔父,义形于色。可谓不识羞耻,颜孔厚矣!疑群尔时尚未能为此语。与其子泰对司马昭‘但见其上’之言,皆出其子弟门生妄相附会。如华峤谱叙称其祖‘歆以形色忤时’,狗面人言,何足取信!”容斋随笔卷十曰:“ 夫曹氏篡汉,忠臣义士之所宜痛心疾首,纵力不能讨,忍复仕其朝为公卿乎?歆、群为一世之贤,所立不过如是。盖自党锢祸起,天下贤士大夫如李膺、范滂之徒,屠戮殆尽,故所存者,如是而已!士风不竞,悲夫!”  嘉锡案:华歆为曹操勒兵入宫收伏后,坏户发壁牵后出,躬行弑逆。是亦魏之贾充,何至“以形色忤时”!歆、群累表劝进,安得复有戚容?□客以为出于其子孙所附会,当矣。容斋以二人为一世之贤,犹未免流 俗之见也。
〔二〕 公羊桓二年传云:“宋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此何以书?贤也。何贤乎孔父?孔父可谓义形于色矣。其义形于色奈何?督将弑殇公,孔父生而存,则殇公不可得而弑也,故于是攻孔父之家。殇公知孔父死,己必死,趋而救之,皆死焉。孔父正色而立于朝,则人莫敢过而致难于其君者,孔父可谓义形于色矣。”
〔三〕 程炎震云:“魏志十三华歆传注司空作司徒。”
〔四〕 程炎震云:“魏志注干作形。”
  4  郭淮作关中都督,甚得民情,亦屡有战庸。魏志曰:“淮字伯济,太原阳曲人。建安中,除平原府丞。黄初元年,奉使贺文帝践阼,而稽留不及。群臣欢会,帝正色责之曰:‘昔禹会诸侯于涂山,防风氏后至,便行大戮。今溥天同庆,而卿最留迟,何也?’淮曰:‘臣闻五帝先教,导民以德,夏后政衰,始用刑辟。今臣遭唐、虞之世,是以知免防风氏之诛。’帝说之,擢为雍州刺史,迁征西将军。淮在关中三十余年,功绩显着,迁仪同三司,赠大将军。”淮妻,太尉王凌之妹,坐凌事当并诛。魏略曰:“凌字彦云,太原祁人。历司空、太尉、征东将军。密欲立楚王彪,司马宣王自讨之。凌自缚归罪,遥谓太傅曰:‘卿直以折简召我,我当不至邪?’太傅曰:‘以卿非肯逐折简者也。’遂使人送至西。凌自知罪重,试索棺钉,以观太傅意,太傅给之。凌行至项城,夜呼掾属与决曰:‘行年八十,身名俱灭。命邪!’遂自杀。”使者征摄甚急,淮使戒装,克日当发。州府文武及百姓劝淮举兵,淮不许。至期,遣妻,百姓号泣追呼者数万人。行数十里,淮乃命左右追夫人还,于是文武奔驰,如徇身首之急。既至,淮与宣帝书曰:“ 五子哀恋,思念其母,其母既亡,则无五子。五子若殒,亦复无淮。”宣帝乃表,特原淮妻。世语曰:“淮妻当从坐,侍御史往收。督将及羌胡渠帅数千人叩头,请淮上表留妻,淮不从。妻上道,莫不流涕,人人扼腕,欲劫留之。淮五子叩头流血请淮,淮不忍视,乃命追之,于是数千骑往追还。淮以书白司马宣王曰:‘五子哀母,不惜其身。若无其母,是无五子,五子若亡,亦无淮也。今辄追还,若于法未通,当受罪于主者。’书至,宣王乃表原之。”
【校文】
 注“三十余年” “三”,景宋本及沈本作“二”。
  5  诸葛亮之次渭滨,关中震动。蜀志曰:“亮字孔明,琅邪阳都人。客于荆州,躬耕陇亩,好为梁甫吟。长八尺,每自比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唯博陵崔州平、颍川徐元直谓为信然。先主屯新野,徐庶见先主曰:‘诸葛孔明,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先主曰:‘君与俱来。’庶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也。’先主遂诣亮,谓关羽、张飞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累迁丞相、益州牧。率众北征,卒于渭南。”魏明帝深惧晋宣王战,乃遣辛毗为军司马。魏志曰:“毗字佐治,颍川阳翟人。累迁卫尉。”宣王既与亮对渭而陈,亮设诱谲万方。宣王果大忿,将欲应之以重兵。亮遣间谍觇之,还曰:“有一老夫,毅然仗黄钺,当军门立,军不得出。”亮曰:“此必辛佐治也。”〔一〕晋阳秋曰:“诸葛亮寇于郿,据渭水南原,诏使高祖拒之。亮善抚御,又戎政严明,且侨军远征,粮运艰涩,利在野战。朝廷每闻其出,欲以不战屈之,高祖亦以为然。而拥大军御侮于外,不宜远露怯弱之形以亏大势,故秣马坐甲,每见吞并之威。亮虽挑战,或遗高祖巾帼。巾帼,妇女之饰,欲以激怒,冀获曹咎之利。朝廷虑高祖不胜忿愤,而卫尉辛毗骨鲠之臣,帝乃使毗仗节为高祖军司马。亮果复挑战,高祖乃奋怒,将出应之,毗仗节中门而立,高祖乃止。将士闻见者益加勇锐。识者以人臣虽拥众千万而屈于王人,大略深长,皆如此之类也。”
【笺疏】
〔一〕 嘉锡案:蜀志亮传注引汉晋春秋曰:“亮自至,数挑战,宣王亦表固请战,使卫尉辛毗持节以制之。姜维谓亮曰:‘辛佐治仗节而到,贼不复出矣。’亮曰:‘彼本无战情,所以固请战者,以示武于其众耳。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苟能制吾,岂千里而请战耶?’”亮之此言,深得老贼之情。故唐修晋书亦载之宣纪。朱子语类一百三十六曰:“司马懿甚畏孔明,便使得辛毗来,遏令不出兵,其实是不敢出也。”斯言当矣。盖懿自审战则必败,畏蜀如虎,故惟深沟高垒以自保。然以坐拥大军而显露怯弱之形,群情愤激,怨谤纷然,乃不得不累表请战以弭谤。叡心知其然,遂使辛毗至军,假君命以威众。君臣上下,相与为伪,设为此谋,以老蜀师。佐治之仗节当门,装模作样,不过傀儡登场,听人提掇耳。
    唐太宗御撰宣帝论曰:“既而拥众西举,与诸葛相持。抑其甲兵,本无斗志。遗其巾帼,方发愤心。杖节当门,雄图顿屈。请战千里,诈欲示威。”
    程炎震云:“魏志毗传云: ‘青龙二年,诸葛亮率众出渭南。先是,大将军司马宣王数请与亮战,明帝终不听。是岁,恐不能禁,乃以毗为大将军军师,使持节。’晋书宣纪亦云:‘辛毗仗节为军师。’通典二十九曰:‘初隗嚣军中尝置军师,至魏武帝又置师官四人。晋避景帝讳,改为军司,凡诸军皆置之。’炎震案:此及注文军司马并衍马字。盖毗在魏世,自是军师。临川或沿袭晋人习用语,以为司,浅人不知,妄添马字。魏、晋以后,虽以司马为军府之官,然不名军司马也。”
  6  夏侯玄既被桎梏,魏氏春秋曰:“玄字太初,谯国人,夏侯尚之子,大将军前妻兄也。风格高朗,弘辩博畅。正始中,护军。〔一〕曹爽诛,征为太常。内知不免,不交人事,不畜笔研。及太傅薨,许允谓玄曰:‘子无复忧矣!’玄叹曰:‘士宗,卿何不见事乎?此人尤能以通家年少遇我,子元、子上不吾容也。’后中书令李丰恶大将军执政,遂谋以玄代之。大将军闻其谋,诛丰,收玄送廷尉。”干宝晋纪曰:“初,丰之谋也,使告玄,玄答曰:‘宜详之尔,不以闻也。’故及于难。”时钟毓为廷尉,钟会先不与玄相知,因便狎之。玄曰:“虽复刑余之人,未敢闻命!”世语曰:“玄至廷尉,不肯下辞,廷尉钟毓自临履玄。玄正色曰:‘吾当何辞?为令史责人邪?卿便为吾作。’〔二〕毓以玄名士,节高不可屈,而狱当竟,夜为作辞,令与事相附。流涕以示玄,玄视之曰:‘不当若是邪?’钟会年少于玄,玄不与交,是日于毓坐狎玄,玄正色曰:‘钟君,何得如是!’”名士传曰:“初,玄以钟毓志趣不同,不与之交。玄被收时,毓为廷尉,执玄手曰:‘太初何至于此? ’玄正色曰:‘虽复刑余之人,不可得交。’”按:郭颁西晋人,时世相近,为晋魏世语,事多详核。孙盛 之徒皆采以着书,并云玄距钟会。而袁宏名士传最后出,不依前史,以为钟毓,可谓谬矣。考掠初无一言,临刑东市,颜色不异。魏志曰:“玄格量弘济,临斩,颜色不异,举止自若。”
【校文】
 注“此人尤能以通家年少遇我”  “尤”,景宋本及沈本作“犹”。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魏志夏侯玄传:玄正始中为护军,出为征西将军,都督雍、凉州诸军事。曹爽诛,征为大鸿胪。数年徙太常。此处‘护军 ’上有脱字。曹爽以大将军辅政,玄为爽之姑子也。”
〔二〕 李慈铭云:“案玄传注引世语作‘钟毓自临治玄,玄正色责毓曰:“吾当何辞?卿为令史责人也,卿便为吾作。”’此处治作履,为令史上脱卿字,皆误。”程炎震云:“通鉴七十六胡注曰: ‘自汉以来,公府有令史,廷尉则有狱史耳。’玄盖责毓以身为九卿,乃承公府指,自临治我,是为公府令史而责人也。”
  7  夏侯泰初与广陵陈本善。本与玄在本母前宴饮,世语曰:“本字休元,临淮东阳人。”魏志曰:“本,广陵东阳人。父矫,司徒。本历郡守、廷尉。所在操纲领,举大体,能使群下自尽,有率御之才。不亲小事,不读法律,而得廷尉之称。迁镇北将军。”本弟骞晋阳秋曰:“ 骞字休渊,司徒第二子,无謇谔风,滑稽而多智谋。仕至大司马。” 行还,径入,至堂户。泰初因起曰: “可得同,不可得而杂。”〔一〕名士传曰:“玄以乡党贵齿,本不论德位,年长者必为拜。与陈本母前饮,骞来而出,其可得同,不可得而杂者也。”
【笺疏】
〔一〕 御览四百九十八引习凿齿汉晋春秋曰:“陈蹇兄丕,有名于世,与夏侯玄亲交。玄拜其母,蹇时为中领军,闻玄会于其家,悦而归,既入户,玄曰:‘相与未至于此。’蹇当户立良久,曰:‘ 如君言。’乃趋而出,意气自若。玄大以此知之。” 嘉锡案:蹇者骞之误,丕者本之误也。以骞之为人,太初视之,盖不啻粪土,而习氏翻谓大为太初所知,其言附会,不足信。
  8  高贵乡公薨,内外喧哗。魏志曰:“高贵乡公讳髦,字彦士,文帝孙,东海定王霖之子也。初封郯县。高贵乡公好学夙成。齐王废,群臣迎之,即皇帝位。”汉晋春秋曰:“自曹芳事后,魏人省彻宿卫,无复铠甲,诸门戎兵,老弱而已。曹髦见威权日去,不胜其忿,召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谓曰:‘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废辱,今日当与卿自出讨之。’王经谏不听,乃出怀中板令投地曰:‘行之决矣!正使死,何所恨!况不必死邪?’于是入白太后。沈、业奔走告昭,昭为之备。髦遂率僮仆数百,鼓噪而出。昭弟屯骑校尉□入,遇髦于东止车门,左右诃之,□众奔走。中护军贾充又逆髦,战于南阙下。髦自用剑,众欲退。太子舍人成济问充曰: ‘事急矣!当云何?’充曰:‘公畜汝等,正为今日。今日之事,无所问也。’济即前刺髦,刃出于背。”魏氏春秋曰:“帝将诛大将军,诏有司复进位相国,加九 锡。帝夜自将□从仆射李昭、黄门从官焦伯等下陵云台,铠仗授兵,欲因际会,遣使自出致讨〔一〕,会雨而却。明日,遂见王经等,出黄素诏于怀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今当决行此事。’帝遂拔剑升辇,率殿中宿卫仓头官僮,击战鼓,出云龙门。贾充自外而入,帝师溃散,帝犹称天子,手剑奋击,众莫敢逼。充率厉将士,骑督成倅、弟济以矛进,帝崩于师。时暴雨,雷电晦冥。”司马文王问侍中陈泰曰:〔二〕魏志曰:“泰字玄伯,司空群之子也。”“何以静之?”泰云:“唯杀贾充,以谢天下。”文王曰:“可复下此不?”对曰:“但见其上,未见其下。”干宝晋纪曰:“高贵乡公之杀,〔三〕司马文王召朝臣谋其故,太常陈泰不至。使其舅荀顗召之,告以可不。泰曰:‘世之论者,以泰方于舅,今舅不如泰也。’子弟内外咸共逼之,垂涕而入。文王待之曲室,谓曰:‘玄伯,卿何以处我?’ 对曰:‘可诛贾充以谢天下。’文王曰:‘为吾更思其次。’泰曰:‘唯有进于此,不知其次。’文王乃止。 ”汉晋春秋曰:“曹髦之薨,司马昭闻之,自投于地曰:‘
天下谓我何?’于是召百官议其事。昭垂涕问陈泰曰:‘何以居我?’泰曰:“公光辅数世,功盖天下,谓当并迹古人,垂美于后,一旦有杀君之事,不亦惜乎!速斩贾充,犹可以自明也。’昭曰: ‘公闾不可得杀也,卿更思余计。’泰厉声曰:‘意唯有进于此耳,余无足委者也。’归而自杀。”魏氏春秋曰:“泰劝大将军诛贾充,大将军曰:‘卿更思其它。 ’泰曰:‘岂可使泰复发后言。’遂呕血死。”
【笺疏】
〔一〕 程炎震云:“魏志高贵乡公传注无遣使二字。”
〔二〕 程炎震云:“据泰传时为尚书左仆射,不云加侍中。”
〔三〕 程炎震云:“魏志陈泰传裴注曰:‘案本传,泰不为太常,未详干宝所由知之。’ ”
  9  和峤为武帝所亲重,语峤曰:“东宫顷似更成进,卿试往看。”还问“何如?”答云:“皇太子圣质如初。”晋诸公赞曰:“
峤字长舆,汝南西平人。父逌,太常,知名。峤少以雅量称,深为贾充所知,每向世祖称之。历尚书、太子少傅。”干宝晋纪曰:“皇太子有醇古之风,美于信受。侍中和峤数言于上曰:‘季世多伪,而太子信,非四海之主。忧太子不了陛下家事,愿追思文、武之阼。’上既重长适,又怀齐王,朋党之论弗入也。后上谓峤曰:‘太子近入朝,吾谓差进,卿可与荀侍中共□言。’及顗奉诏还,对上曰:‘太子明识弘新,有如明诏。’问峤,峤对曰:‘圣质如初。’上默然。”晋阳秋曰:“世祖疑惠帝不可承继大业,遣和峤、荀勖往观察之。既见,勖称叹曰:‘太子德更进茂,不同于故。’峤曰:‘皇太子圣质如初,此陛下家事,非臣所尽。’天下闻之,莫不称峤为忠,而欲灰灭勖也。”按:荀顗清雅,性不阿谀。校之二说,则孙盛为得也〔一〕 。
【校文】
 注“文武之阼” “阼”,景宋本及沈本作“祚”。
【笺疏】
〔一〕 程炎震云:“与和峤同往观太子者,干宝以为荀顗,孙盛以为荀勖,王隐亦以为荀勖。晋书勖传与王隐、孙盛同。盖取刘氏此注也。峤传则并举顗、勖二人,殊罕裁断。惟裴松之注三国志荀彧传云‘和峤为侍中,荀顗亡没久 矣。荀勖位亚台司,不与峤同班,无缘方称侍中。二书所云皆非也。考其时位,恺实当之,恺位至征西大将军。 ’其辨确矣。刘氏于孔融二儿事引世期说,以惑孙盛之伤理。而此未及引,或亦偶有不照欤?王隐说见御览一百四十八太子门。” 嘉锡案:恺,荀彧之曾孙,魏志附见彧传。裴注先引荀氏家传曰:“恺,晋武帝时为侍中”,然后引干宝、孙盛之说,而辨其不然。盖以据荀氏家传,惟恺与和峤同时为侍中也。程氏不引家传,则 “考其时位,恺实当之”二语,不知所谓,今为补出。
  10 诸葛靓后入晋,除大司马,召不起。〔一〕以与晋室有雠,常背洛水而坐。与武帝有旧,帝欲见之而无由,乃请诸葛妃呼靓。既来,帝就太妃间相见。〔二〕礼毕,酒酣,帝曰:“卿故复忆竹马之好不?” 靓曰:“臣不能吞炭漆身,今日复睹圣颜。”因涕泗百行。帝于是惭悔而出。晋诸公赞曰:“ 吴亡,靓入洛,以父诞为太祖所杀,誓不见世祖。世祖叔母琅邪王妃,靓之姊也。帝后因靓在姊间,往就见焉,靓逃于厕中,于是以至孝发名。时嵇康亦被法,而康子绍死荡阴之役。谈者咸曰:‘观绍、靓二人,然后知忠孝之道,区以别矣。’”〔三〕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诸葛恢传云:‘父靓奔吴,为大司马。吴平,逃窜不出。武帝与靓有旧云云。诏以为侍中,固辞不拜。’此‘
除大司马,召不起’七字有误。”
〔二〕 程炎震云:“平吴之役,琅玡王□出涂中,靓归命于□。见晋书□传。靓姊即□妃。此云太妃,或于太康四年□薨后,始与武帝相见耳。 ”
〔三〕 嘉锡案:靓姊为司马懿子琅邪王□妃,□先封东莞王。晋书□传:“□长子恭王觐,字思祖。”考书钞六十三、御览二百四十二引晋武起居注均作“东莞王世子瑾”。则觐本名瑾,乃与诸葛子瑜同名。其字思祖,欲令思其外祖也。三子繇字思玄。诸葛亮传称“亮从父玄”,本书品藻篇称“诞为瑾、亮之从弟”,则诞盖玄之子。思玄者,欲令思其外曾祖也。御览三百七十六引魏末传曰:“诸葛诞杀文钦。及城陷,钦子鸯、虎先入杀诞,啖其肝。”魏志诸葛诞传注曰:“鸯一名俶。”又引晋诸公赞曰:“东安公繇,诸葛诞外孙。欲杀俶,因诛杨骏,诬俶谋逆,遂夷三族。 ”按晋书□传:“繇诛俶后,始遭母丧。”则繇之此举,疑出诸葛妃之意,使其子杀俶,以报父雠。然则不独靓为孝子,即其姊亦孝女也。诸葛氏之世泽,可谓远矣。然傅畅没在胡中,为石勒之臣,乃着诸公赞,降志辱身,何足以议绍?
  11 武帝语和峤曰:“我欲先痛骂王武子,然后爵之。”峤曰:“武子俊爽,恐不可屈。”帝遂召武子,苦责之,因曰:“知愧不?”晋诸公赞曰:“齐王当出藩,而王济谏请无数,又累遣常山主与妇长广公主共入稽颡,〔一〕陈乞留之。世祖甚恚,谓王戎曰:‘我兄弟至亲,今出齐王,自朕家计,而甄德、王济连遣妇入来,生哭人邪?济等尚尔,况余者乎?’济自此被责,左迁国子祭酒。”武子曰:“ ‘尺布斗粟’之谣,常为陛下耻之!汉书曰:“淮南厉王长,高祖少子也。有罪,文帝徙之于蜀,不食而死。民作歌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 不能相容。’瓒注曰:‘言一尺布帛,可缝而共衣;一斗米粟、可舂而共食。况以天下之广,而不相容也。’”它人能令疏亲,臣不能使亲疏,〔二〕以此愧陛下。”
【校文】
 注“以天下之广” 景宋本及沈本作“以天子之属”。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王济尚常山公主。晋书济传称:‘济既谏请,又累使公主及甄德妻长广公主俱入稽颡泣请。’此注下亦有甄德、王济云云,盖此处常山下脱公字,与下脱甄德二字。”
〔二〕 程炎震云:“晋书济传作‘ 他人能亲疏,臣不能使亲亲’。”
  12 杜预之荆州,顿七里桥,〔一〕朝士悉祖。王隐晋书曰:“预字符凯,京兆杜陵人,汉御史大夫延年十一世孙。祖畿,魏太保。父恕,幽州、荆州刺史。预智谋渊博,明于治乱,常称立德者非所企及,立功、立言所庶几也。累迁河南尹,为镇南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镇襄阳。以平吴勋封当阳侯。预无伎艺之能,身不跨马,射不穿札,而每有大事,辄在将帅之限。赠征南将军,仪同三司。”预少贱,〔二〕好豪侠,不为物所许。杨济既名氏,〔三〕雄俊不堪〔四〕,不坐而去。八王故事曰: “济字文通,弘农人,杨骏弟也。有才识,累迁太子太保,与骏同诛。”须臾,和长舆来,问:“杨右卫何在?”客曰:“向来,不坐而去。”长舆曰:“必大夏门下盘马。”往大夏门,果大阅骑。长舆抱内车,共载归,坐如初。
【笺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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