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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囊全集全译》作者:冯梦龙

_14 冯梦龙(明)
197、费宏 胡世宁
【原文】
铸印局额设大使,副使各一员,食粮儒士二名。及满,将补投考者不下数千人,请托者半之,当事者每难处分。费宏为吏部尚书,于食粮二名外,预取听缺者四人,习字者四人,拟次第补,度可逾十数年。由是投考及请托者皆绝迹。
土官世及,辄转展结勘,索赂土官,土官以故怨叛,轻中朝诸人。胡公世宁令土官生子,即闻府;子弟应世及者,年且十岁,朔望或有事调集,皆携之见太守,太守为识年数状貌。父兄有故,按籍为请官于朝。土官大悦服。
[冯述评]
不唯省临时结勘之烦,且令土官从幼习太守之约束,而渐消其桀骜之气,真良策也。
【译文】
明朝时铸印局(官印铸造所)中的员额设大使,副使各一名,食粮儒士二名。后来他们的任期届满,前来候补投考的不止数千人,请托的也有候补的半数,负责的人很难处理。当时费宏(铅山人,字子充)任吏部尚书,为了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便在食粮儒士二名之外,预取候补四名,习字四名,将来依次递补,等补完大概要等十几年。投考及请托的人因此绝迹。
明朝时土官世袭循例须经多方审核,审核的人往往索取贿赂。土官因而怨恨叛乱,且轻视朝中的官员。
胡世宁(仁和人,字永清)乃下令:土官若生儿子须立即向郡府报告;而接受世袭的子弟,年满十岁之后,每逢初一、十五日或有集会时,都要带来见太守,太守为他记下年纪状貌,待父兄去世,就按他的名籍向朝廷请官。土官因而心悦诚服。
[冯评译文]
这不只省略临时审核的麻烦,而且使土官从小就习惯接受太守的约束,而逐渐消除他们暴戾不驯之气,真是好办法。
198、蒋瑶
【原文】
蒋恭靖瑶,正德时守维扬。大驾南巡,六师俱发,所须夫役,计宝应、高邮站程凡六,每站万人。议者欲悉集于扬,人情汹汹。公唯站设二千,更番迭遣以迎,计初议减五分之四,其他类皆递减。卒之上供不缺,民亦不扰。
时江彬与太监等挟势要索,公不为动。会上出观鱼,得巨鱼一,戏言直五百金。彬从旁言:“请以畀守。”促值甚急,公即脱夫人簪珥及绨绢服以进,曰:“臣府库绝无缗钱,不能多具。”上目为酸儒,弗较也。一日中贵出揭帖,索胡椒、苏木、奇香异品若干,因以所无,冀获厚赂。时抚臣邀公他求以应,公曰:“古任土作贡;出于殊方,而故取于扬,守臣不知也!”抚臣厉声令公自覆,公即具揭帖,详注其下曰:“某物产某处。扬州系中土偏方,无以应命。”上亦不责。又中贵说上选宫女数百,以备行在,抚臣欲选之民间。公曰:“必欲称旨,止臣一女以进。”上知其不可夺,即诏罢之。
【译文】
蒋恭靖(蒋瑶,归安人,字粹卿,谥恭靖)在明武宗正德年间担任维扬太守。正好武宗南巡,六军(天子有六军,每军一万二千五百人,共七万五千人)一起出发,所需征调的夫役,估计在宝应,高邮等六站,每站便要一万人。负责的人想先将他们聚集在扬州,使得民情喧扰不已。
结果蒋恭靖只在每站准备二千人,轮番派出去迎接,共计比初步决议减少了五分之四,其他的事务,也依照这种情形递减。夫役供应既不缺乏,也不会骚扰百姓。
当时江彬与太监丘得仗势索求财物,蒋恭靖一点都不理会。有一天武宗外出观鱼,捕得一条大鱼,武宗开玩笑说:“这鱼价值五百元。”江彬便附和说要卖给太守,还催着给钱。蒋恭靖就拿下夫人的发簪、耳环、以及丝绢衣物进呈给武宗,道:“微臣的府库中没有钱,要的话就只有这些了。”武宗认为他是头脑迂腐的儒士,不予计较。
又有一天,宦官拿出一份不具名的文件,索求胡椒、苏木(木名,用来染大红色)、奇香里特别珍异的品种若干,故意以没有的东西来困扰蒋恭靖,希望得到贿赂。当时的巡抚找蒋恭靖,想一起花贿赂应付。蒋恭靖说:“古人是任取土地所出产的物品,借以定贡赋的差别;贡品一定是当地特产。故意要在扬州索取这些东西,守臣不知如何处理。”巡抚很生气,大声地命令他自己去回复。[好家伙!]蒋恭靖拿了那份文件,在各种异品下详细注明,某物出产于某地,某物出产于某地,扬州属于中原偏僻之地,没有办法供应。武宗看了也不责怪。
宦官又说服武宗遴选数百名宫女,带回京师备用。巡抚想从民间挑选,蒋恭靖却坚定地说:“如果一定要遵从圣旨,只好将微臣家中一个女儿呈给皇上了。”
武宗知道他志不可夺,就下诏罢除此议。
199、汪应轸
【原文】
汪应轸当武宗南巡,率同馆舒芬等抗疏以谏,廷杖几毙,出守泗州。泗州民惰,弗知农桑。轸至,首劝之耕,出帑金,买桑于湖南,教之艺。募桑妇若干人,教之蚕事。邮卒驰报,武宗驾且至,他邑彷徨勾摄为具,民至塞户逃匿。轸独凝然弗动,或询其故,轸曰:“吾与士民素相信,即驾果至,费旦夕可贷而集,今驾来未有期,而仓卒措办,科派四出,吏胥易为奸,倘费集而驾不果至,则奈何?”他邑用执炬夫役以千计,伺侯弥月,有冻饿死者。轸命缚炬榆柳间,以一夫掌十炬。比驾夜历境,炬伍整饬,反过他所。时中使络绎道路,恣索无厌。轸计中人阴懦,可慑以威,乃率壮士百人,列舟次,呼诺之声震远近,中使错愕,不知所为。轸麾从人速牵舟行,顷刻百里,遂出泗境。后有至者,方敛戢不敢私,而公复礼遇之。于是皆咎前使而深德公。武宗至南都,谕令泗州进美女善歌吹者数十人,盖中使衔轸而以是难之也。轸奏“泗州妇女荒陋,且近多流亡,无以应敕旨。臣向所募桑妇若干人,倘蒙纳之宫中,俾受蚕事,实于王化有裨。”诏且停止。
【译文】
汪应轸(浙江山阴人,字子宿)在明武宗南巡时,率同僚舒芬(进贤人,字国裳)等人上疏力谏,被武宗交付廷杖,几乎毙命。然后外放泗州太守。
泗州的人民原本不懂务农蚕桑。汪应轸到任后,首先劝他们耕种,取公款到湖南买桑树、又教人民种植,招募种桑妇若干人,教她们养蚕取丝。
武宗即将来到,其他各州都徘徨不已,为了征调人民筹备迎驾的事,许多百姓甚至闭门逃匿。只有汪应轸非常镇定,有人问他是什么原因。汪应轸说:“我与百姓向来互相信任。如果皇上真的驾到,只要费一点时间就可以筹备齐全。现在圣上驾临的日期尚未确定,而仓卒办理,四处派定捐赋,官吏易于狼狈为奸,中饱私囊。如果筹备齐全而圣驾不来,又该怎么办?”
其他各州为了迎驾,召来举火把的夫役上千人,等了整整一个月。有些夫役因此挨饿受冻,死的都有。汪应轸则命人将火把紧在榆柳树上,一个人管理十支火把。等到武宗驾临州境的当夜,火把排列非常整齐,反而留下比别处更好的印象。
经过其他州时,宫廷的使臣在路上络绎不绝,尽情地索取,怎么也不满足;汪应轸判断这些宦官使臣阴险懦弱,可以用威势来慑服他们,就率领一百名大汉排列在使臣的船边,呼应的声音震动远近,弄得那些人惊愕不已,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效法孔子在夹谷之会时虚张声势的故事。]
汪应轸指挥随从牵着船迅速前行,顷刻之间前进百里,出了泗州州境。
后来到泗州的使臣,都有所收敛而不敢太放肆。汪应轸又很礼遇他们,于是他们都责怪以前的使臣,而感激汪应轸。
武宗到南京时,诏令泗州进献能歌善舞的美女数十人。这是怀恨汪应轸的使臣故意刁难的。汪应轸禀奏道:“泗州妇女丑陋不文,而且最近多流亡外地,无法奉命,只能进献先前所招募的种桑妇人若干,如果宫中能接纳她们,让她们养蚕,实有益于皇上对天下的教化。”
武宗只好下诏停止此事。
200、沈啔
【原文】
世宗皇帝当幸楚,所从水道,则南京具诸楼船以从。而上或改道,耗县官金钱;具而上猝至,获罪。尚书周用疑以问工部主事沈啔。啔曰:“召商需材于龙江关,急驿侦上所从道,以日计,舟可立办。舟而归直于舟,不舟而归材于商,不难也。”上果从陆,得不费水衡钱矣。
中贵人请修皇陵,锦衣朱指挥者往视,啔乘间谓朱曰:“高皇帝制:皇陵不得动寸土,违者死。今修不能无动土,而死可畏也。”朱色慑,言于中贵人而止。
【译文】
明世宗驾临湖北,计划经由水道,南京必须准备楼船跟从。此事很难办,因为如果先准备好而皇帝届时改道,便徒然浪费官府的金钱;但如果不准备而皇帝突然驾临,就有罪过。尚书周用(吴江人,字行之,谥恭肃)因而问工部主事(工部中管道路桥梁修建的属官)沈啔(吴江人,字子由)。
沈说:“找商人到龙江关准备材料,并立刻派人去侦察皇上所走的路程,计算好日期,船立刻可以造成。如果必须造船,钱就用在船上;不必造船,材料还是归于商人,并不困难。”后来世宗改走陆路,这个方法便省下了许多造船的金钱。
宦官奏请南京修建皇陵,锦衣卫的朱指挥来视察。
沈啔找机会对朱说:“高皇帝时规定,皇陵连泥土也不能动一点点,违背的人处死。如今要修建,就不可能不动土,我可怕死。”
朱指挥听得惊惧不已,于是告诉宦官,停办此事。
201、范檟
【原文】
景藩役兴,王舟涉淮。从彭城达于宝应,供顿千里,舳舻万余艘,兵卫夹途,锦缆而牵者五万人。两淮各除道五丈,值民庐则撤之。木贾傍庐置敝舡,覆土板上,[边批,奇想。]望如平地,居者以安。时诸郡括丁夫俟役,呼召甚棘。木贾略不为储待,漕抚大忧之,召为语,檟谩曰:“明公在,何虑耶?”漕抚怫然曰:“乃欲委罪于我,我一老夫,何济?”曰:“非敢然也,独仰明公,斯易集耳。”曰:“奈何?”檟曰:“今王舡方出,粮舡必不敢入闸,比次坐候,日费为难,今以旗甲守舡,而用其十人为夫,彼利得僦直,趋役必喜,第须一纸牌耳!”曰:“如不足何?”曰:“今凤阳以夫数万协济于徐,役毕必道淮而反,若乘归途之便,资而役之,无不乐应者,则数具矣。”都御史大喜称服。檟进曰:“然而无用也。”复愕然起曰:“何故?”曰:“方今上流蓄水,以济王舟。比入黄,则各闸皆泄,势若建瓴,安用众为?”曰:“是固然矣,彼肯恬然自去乎?”曰:“更计之,公无忧。”都御史叹曰:“君有心计,吾不能及也!”
先是光禄寺札沿途郡县具王膳,食品珍异,每顿直数千两。檟袖《大明会典》争于抚院曰:“王舟所过州县,止供鸡鹅柴炭,此明证也,且光禄备万方玉食以办,此穷州僻县,何缘应奉乎?”抚按然之,为咨礼部。部更奏,令第具膳直。王每顿二十两,妃十两。省供费巨万计。[边批,具直则宵小无所容其诈矣。]比至,檟遣人持锭金逆于途,遗王左右曰:“水悍难泊,唯留意。”于是王舟皆穷日行,水漂疾如激箭。三泊,供止千三百。比至仪真,而一夕五万矣。多少难题目,到此公手,便是一篇绝好文字。
【译文】
明朝景藩之役发生后,天子避祸于淮河,要从鼓城航行到宝应。沿途需要预备酒食的长达千里,随行船只万余艘,沿途兵卒护卫,牵船缆的役夫有五万人。两淮之间要开路五丈宽,遇到民房往往必须拆除。范檟在民房边放置破船,上面覆盖土板,看起来就像平地,百姓都能安居。[奇思妙想。]
当时各郡都急着寻求役夫,范檟却不预为储备。巡抚非常担忧,便召范檟来问。范檟不在意地说:“既有大人在此,何必忧虑?”巡抚愤怒地说:“你想委罪于我吗?我一个老头子,会有什么帮助?”
范檟说:“不敢,但必须仰赖大人才容易招集。”
“怎么办法?”
范檟说:“目前天子的船刚出发,运粮船必定不敢进入水门,在那里排队等候,每天费用繁多。现在去那里征召役夫,每艘船用十名,他们有利可得,一定很喜欢去做,只是必须大人下一纸命令。”
“如果人数不够怎么办?”
范檟说:“目前凤阳县的役夫,有好几万人在徐州协助船运,工作完毕必定取道淮河回去。如果利用他们归途之便,雇用他们服役,没有不乐于接受的,这样人数就可以齐全了。”
巡抚听了既高兴又佩服。
范檟又说:“但是这样做没有什么作用。”
巡抚听了,惊愕地站起来说:“为什么?”
范檟说:“目前上流正在蓄水,使天子的船顺利通行,等到船队进入黄河以后,各水门打开,水势浩大,航行容易,何必用那么多人?”
“这是必然,但是皇上肯如此平静地离去吗?”
范檟说:“我再想想办法,大人不必担忧。”
巡抚说:“你足智多谋,我不如你。”
先前光禄寺(相当于大夫,掌管膳食,祭祀,朝会,飨宴)发公函给沿途郡县,吩咐要准备天子的膳食。食品必须山珍海味,每顿价值数千两。
范檟拿着《大明会典》(明孝宗弘治年间,李东阳撰)到巡抚院力争,[拿对了东西。]说:“天子的船所经过之处,州县只供应鸡鹅柴炭,这是《大明会典》里明白记载的。而且光禄寺备有各方进贡的珍奇异品,我们这些穹乡僻壤,哪来此种东西供奉?”
巡抚认为很有道理,特地与礼部商议,礼部奏准后,改为郡县只需准备膳食费,天子一顿二十两,后妃一顿十两,[再也没有人能够上下其手了。]"节省了数万的巨额花费。
天子驾临时,范檟派人拿着银两在路上欢迎。告诉天子左右的人说:[虽是贿赂也该花。]“水流急,船只很难停靠,希望多多留意。”于是天子的船整日航行,水流又快,很快就通过了,三处靠岸只供应一千三百两。
后来船队到仪真时,一夜之间便花了五万两。
[冯评译文]
多少困难的问题,到了这位先生手中,便成为一篇绝佳的好文章。
202、张瀚
【原文】
张瀚知庐州府,再补大名。庚戌羽当薄都门,诏遣司马郎一人,持节征四郡兵入卫。使者驰至真定,诸守相错愕,且难庭谒礼,踌躇久之。瀚闻报,以募召游食,饥附饱飏,不可用。披所属编籍,选丁壮三十之一,即令三十人治一人饷,[边批:尤妙。]得精锐八百人。[边批:兵贵精不贵多。]驰谓诸守:“此何时也,而与使者争苛礼乎。司马郎诚不尊于二千石,顾《春秋》之义,以王人先诸侯,要使令行威振耳。借令傲然格使者,其谓勤王何?”诸守色动,遂俱入谒。瀚首请使者阅师。使者卉然曰:“何速也?”比阅师,则人人精锐,绝出望外,使者乃叹服守文武才。
【译文】
张瀚(仁和人,字子文)本是卢州知州,后来改任大名府知府。
明世宗嘉靖二十九年,鞑靼酋长俺答逼近京师,世宗诏令派兵部郎中征调四郡的民兵入京守卫。
使者来到真定,其他的郡守都仓卒惊愕,又以司马郎官位不高,不知道怎么进行拜见礼,踌躇不决。
张瀚一听说要征调民兵,认为招募游手好闲的人不能派上用场,就翻阅自己属下百姓的名册,每三十人中选一名壮丁,由三十人联合供给此人薪饷,共选得精锐士卒八百人,即刻赶来对其他郡守说:“这是什么时候,还与使者争繁琐的礼节?司马郎的俸禄的确不到二千石,但是根据《春秋》的义法,王者的使臣所以优先于诸侯,不过是要使诏令的威严显赫而已。借着律令的限制,傲然阻碍使者,怎么能保护王室呢?”
郡守们这才心服,一起进去拜见使者。张瀚首先请使者检阅军队,使者很惊奇地说:“怎么这么快?”
后来使者检阅军队时,见到个个都是精锐,不禁喜出望外,这才叹服张瀚文武全才。
203、韩琦
【原文】
英宗初即位,慈寿一日送密札与韩魏公,谕及上与高后不奉事,有“为孀妇作主”之语,仍敕中贵俟报。公但曰:“领圣旨”。一日入札子,以山陵有事,取覆乞晚临后上殿独对,[边批:君臣何殊朋友。]谓:“官家不得惊,有一文字须进呈,说破只莫泄。上今日皆慈寿力,恩不可忘,然既非天属之亲,但加承奉,便自无事。”上曰:“谨奉教。”又云:“此文字,臣不敢留,幸宫中密烧之;若泄,则谗间乘之矣。”上唯之,自后两宫相欢,人莫窥其迹。
[冯述评]
宋盛时,贤相得以尽力者,皆以动得面对故。夫面对便则畏忌消而情谊洽,此肺腑所以得罄,而虽宫闱微密之嫌,亦可以潜用其调停也。此岂章奏之可收功者耶?虽然,面对全在因事纳忠,若徒唯唯诺诺一番,不免辜负盛典。此果圣主不能霁威而虚受耶,抑亦实未有奇谋硕画,足以耸九重之听乎?请思之!
【译文】
宋英宗即位不久,有一天,慈寿太后暗地送一封信给韩琦,说英守与高后不奉侍太后,连“为孀妇做主”的话都写了出来,又命令宦官要等候韩琦的回复。
韩琦只回答说:“领旨。”
过了几天,韩琦上奏,又借着以帝陵的事要取得回复,请求英宗在晚朝后单独见面。[虽是君臣,也是朋友。]
韩琦说:“请皇上不必惊讶,有一封信需要对皇上说清楚,只是不能泄漏出去。皇上所以有今日的成就,都是得自慈寿太后的协助,这份恩情不能忘记。即使不是骨肉之亲,但只要对太后多加承奉,自然无事。”
英宗说:“谨奉教。”
韩琦又说:“这份文字微臣不敢保留,就在宫中私下烧毁,如果泄漏出去,小人就会乘机谗言离间。”英宗也应许了。
此后英宗与太后相处愉悦,看不出有任何不愉快的迹象。
[按:英宗系过继而来,非慈寿太后亲生。]
[冯评译文]
宋朝隆盛时期,贤相能为朝廷尽力,都是因为能单独谒见皇帝的缘故。能够单独谒见皇帝,则畏惧猜忌自然消除,情谊自然融洽,就能尽情表达肺腑之言,即使是宫廷间微妙隐密的嫌隙,也可以暗中调度得宜,这哪里是奏章所能收到的功效?虽然单独谒见全看皇帝能否采纳忠言,但如果只是随意应诺一番,不免辜负如此难得的谒见机会;又如果皇帝听了心中不高兴却假意接受,或者做臣子的没有独到的谋略足以打动皇帝,也一样是白费力气。
204、赵令郯
【原文】
崇宁初,分置敦宗院于三京,以居疏冗,选宗子之贤者莅治院中。或有尊行,治之者颇以为难。令郯初除南京敦宗院,登对,上问所以治宗子之略。对曰:“长于臣者,以国法治之;幼于臣者,以家法治之。”上称善,进职而遣之。郯既至,宗子率教,未尝扰人,京邑颇有赖焉。
【译文】
宋徽宗崇宁年间,分别设置敦宗院于三京,以疏散繁多的宗亲。敦宗院挑选贤明的宗子去管理。但院中有些辈份高的长者,使管理的宗子很为难。赵令郯那时刚要接掌南京敦宗院,皇帝问他有何管理宗子的方法。赵令郯回答说:“年长于微臣的宗亲以国法来管理,年小于微臣的宗亲以家法来管理。”
皇帝十分赞赏,就派他前往就任。赵令郯到任后,宗子都接受他的教诲,不曾骚扰百姓,南京赖以为安。
明智部总序
【原文】
冯子曰:“有宇宙以来,只争‘明’、‘暗’二字而已。混沌暗而开辟明,乱世暗而治朝明,小人暗而君子明;水不明则腐,镜不明则锢,人不明则堕于云雾。今夫烛腹极照,不过半砖,朱曦霄驾,洞彻八海;又况夫以夜为昼,盲人瞎马,侥幸深溪之不陨也,得乎?故夫暗者之未然,皆明者之已事;暗者之梦景,皆明者之醒心;暗者之歧途,皆明者之定局;由是可以知人之所不能知,而断人之所不能断,害以之避,利以之集,名以之成,事以之立。明之不可已也如是,而其目为‘知微’,为‘亿中’,为‘剖疑’,为‘经务’。吁!明至于能经务也,斯无恶于智矣!
【译文】
从有宇宙以来,就有“明”和“暗”的清楚对比。混沌时期“暗”而开天辟地“明”,乱世“暗”而治世“明”,小人“暗”而君子“明”;流水不明则腐烂生虫,镜子不明则无法照影,人如不明则陷入混乱愚昧之中,就像盲人骑着瞎马一样,怎么可能不坠入粉身碎骨的深渊之中呢?所以,对于“暗”的人而言是纷杂的、变化莫测的、不知如何选择的现实困境,对于“明”的人而言,却可能是清楚、确定、简简单单就可迎刃而解的小问题。
能洞见一般人所无法洞见的,能决断一般人所无法决断的,躲开可能的灾祸,获取可能的利益,甚至建立不世功勋,成就万古的声名,这是真正的智者之“明”。
本部分为四卷,分别为“知微”、“亿中”、“剖疑”、“经务”。能把智慧之明用于经国成务的大事,这是智慧最高的善用了。
知微卷五
【原文】
圣无死地,贤无败局;缝祸于渺,迎祥于独;彼昏是违,伏机自触。集“知微”。
【译文】
圣人行事,绝不会自陷死地;贤者所为,从不曾遭逢败局。因为他们能从细微的征候中预知祸害的先兆,总能未雨绸缪,得到圆满的结果。
205、箕子
【原文】
纣初立,始为象箸。箕子叹曰:“彼为象箸,必不盛以土簋,将作犀玉之杯。玉杯象箸,必不羹藜藿,衣短褐,而舍于茅茨之下,则锦衣九重,高台广室。称此以求,天下不足矣!远方珍怪之物,舆马宫室之渐,自此而始,故吾畏其卒也!”未几,造鹿台,为琼室玉门,狗马奇物充牛刃其中,酒池肉林,宫中九市,而百姓皆叛。
【译文】
纣王(殷代最后的君主,名辛。暴虐无道)初立的时候,命令人制造象牙筷子。
箕子(纣王的叔父,名胥余)叹息说:“他用象牙筷子吃饭,一定不会用陶碗盛装食物,将来还会做犀角美玉的杯子。有美玉杯、象牙筷,一定不会吃粗陋的食物、穿粗糙的衣服,也不会住在茅草房屋里,于是锦衣玉食,楼阁亭台。为了达到这个标准,向天下四处寻求仍不能满足,对远方珍奇的物品与车马宫室的需索,就从此开始了。我担心他的结果会很惨。”
不久,纣王果然建筑鹿台,用美玉建宫室及门户,狗马及珍奇物品充满宫中,酒池肉林。并在宫中设立九个市集,从此百姓都背叛他。
206、殷长者
【原文】
武王入殷,闻殷有长者,武王往见之,而问殷之所以亡。殷长者对曰:“王欲知之,则请以日中为期。”及期弗至,武王怪之。周公曰:“吾已知之矣。此君子也,义不非其主。若夫期而不当,言而不信,此殷之所以亡也。已以此告王矣。”
【译文】
周武王(周朝第一代王,文王的儿子,名发)进入殷商以后,听说殷商有一位长者,便亲自去见他,问他殷商灭亡的原因。
殷商的长者回答说:“大王想知道原因,请约定中午见面。”
到中午时分,长者却没有来。
武王觉得很奇怪,周公说:“我已经知道原因了。这个人是君子,不肯批评自己君王的过失。像他这样约定而不到,说话不信实,就是殷商灭亡的原因。大王想要的答案,他已经用这种方式告诉大王了。”
207、周公 姜太公
【原文】
太公封于齐,五月而报政。周公曰:“何族[同速]也?”曰:“吾简其君臣,礼从其俗。”伯禽至鲁,三年而报政。周公曰:“何迟也?”曰:“变其俗,革其礼,丧三年而后除之。”周公曰:“后世其北面事齐乎?夫政不简不易,民不能近;平易近民,民必归之。” 
周公问太公何以治齐,曰:“尊贤而尚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篡弑之臣。”太公问周公何以治鲁,曰:“尊贤而尚亲。”太公曰:“后寝弱矣。”
[冯述评]
二公能断齐、鲁之敝于数百年之后,而不能预为之维;非不欲维也,治道可为者止此耳。虽帝王之法,固未有久而不敝者也;敝而更之,亦俟乎后之人而已。故孔子有“变齐、变鲁”之说。陆葵日曰:“使夫子之志行,则姬、吕之言不验。”夫使孔子果行其志,亦不过变今之齐、鲁,为昔之齐、鲁,未必有加于二公也。二公之孙子,苟能日儆惧于二公之言,又岂俟孔子出而始议变乎?
【译文】
姜太公受封于齐地,五个月后就来报告政情。
周公说:“怎么这么快呀?”
太公说:“我简化了政府的组织,礼节都随当地风俗。”
伯禽(周公之子)受封于鲁。到鲁地,三年后才回来报告政情。
周公说:“为什么这么迟呀?”
伯禽说:“我改变他们的风俗,革新他们的礼节,丧礼三年后才解除丧服。”
周公说:“如此看来,后代鲁国必将臣服于齐啊。处理政事不能简易,人民就不能亲近他;只有平易近人的执政者,人民才会归顺他。”
周公问太公:“你如何治理齐国?”
太公说:“尊敬贤者而崇尚功业。”
周公说:“齐国后代一定会出现篡位弑君的臣子。”
太公反问周公:“你如何治理鲁国?”
周公说:“尊敬贤者而重视亲族。”
太公说:“鲁国以后一定日渐衰弱。”
[冯评译文]
周公、太公能推断数百年后齐国与鲁国的弊病,而不能预先加以维护,并不是他们不想维护,而是治理政事所能做的,也只能如此而已。帝王的法统,本来就不可能传之永久。衰敝之后就会改朝换代。
陆葵日说:“假使孔子的志愿实现了,那么周公、太公的话就不灵验。”
但就算孔子的心志果真实现,也不过是改变当时的齐、鲁成为往昔的齐、鲁,未必能胜过周公和太公。周公、太公的子孙,如果时时刻刻都能警惕戒惧祖先的预言,又哪里需要等到孔子出现后才议论改革的事呢?
208、辛有
【原文】
平王之东迁也,辛有适伊川,见披发而祭于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礼先亡矣!”及鲁僖公二十二年,秦、晋迁陆浑之戎于伊川。
[冯述评]
犹秉周礼,仲孙卜东鲁之兴基;其礼先亡,辛有料伊川之戎祸.
【译文】
周平王(幽王的儿子,名宜臼,迁都到洛邑)东迁时,辛有(周大夫)到伊川,看见人民披散头发在野外祭祀,说:“不到百年,这里就会被西戎所占,因为这里传统的礼节已经丧失了。”到鲁僖公(名申)二十二年,秦、晋果然将陆浑(地名)的戎人迁到伊川。
[冯评译文]
鲁国秉承周礼,因此仲孙湫(春秋齐国大夫,桓公问他可不可以伐鲁,他说不可以,因为鲁国还秉承周礼)预卜鲁国的基业兴盛;伊川失去祖先的礼节,因此辛有预料伊川有戎狄的灾祸。
209、何曾
【原文】
何曾,字颖考,常侍武帝宴,退语诸子曰:“主上创业垂统,而吾每宴,乃未闻经国远图,唯说平生常事,后嗣其殆乎?及身而已,此子孙之忧也!汝等犹可获没。”指诸孙曰:“此辈必及于乱!”及绥被诛于东海王越,嵩哭曰:“吾祖其大圣乎?”嵩、绥皆邵子,曾之孙也。
【译文】
晋朝人何曾字颖考,经常陪侍晋武帝饮宴。有一天,他回家后对儿子们说:“皇上开创大业,理当流传久远。但是我每次陪侍他饮宴,从未听他谈过经略国家的远大计划,只说平生的日常琐事,恐怕他的子孙会很危险。事业止于本身而停滞,子孙堪忧。你们还可以得以善终,”又指着孙子们说:“你们必定有灾祸临身。”
后来何绥(何曾的孙子)被东海王司马越杀害,何嵩(也是何曾的孙子)哭着说:“我的祖父实在非常圣明啊!”
210、管仲
【原文】
管仲有疾,桓公往问之,曰:“仲父病矣,将何以教寡人?”管仲对曰:“愿君之远易牙、竖刁、常之巫、卫公子启方。”公曰:“易牙烹其子以慊寡人,犹尚可疑耶?”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子也。其子之忍,又何有于君?”公又曰:“竖刁自宫以近寡人,犹尚可疑耶?”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身也,其身之忍,又何有于君。”公又曰:“常之巫审于死生,能去苛病,犹尚可疑耶?”对曰:“死生,命也;苛病,天也。君不任其命,守其本,而恃常之巫,彼将以此无不为也。”[边批:造言惑众。]公又曰:“卫公子启方事寡人十五年矣,其父死而不敢归哭,犹尚可疑耶?”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父也,其父之忍,又何有于君。”公曰:“诺。”管仲死,尽逐之。食不甘,宫不治,苛病起,朝不肃,居三年,公曰:“仲父不亦过乎?”于是皆复召而反。明年,公有病,常之巫从中出曰:“公将以某日薨。”[边批:所谓无不为也。]易牙、竖刁、常之巫相与作乱。塞宫门,筑高墙,不通人,公求饮不得,卫公子启方以书社四十下卫。公闻乱,慨然叹,涕出,曰:“嗟乎!圣人所见岂不远哉?”
[冯述评]
昔吴起杀妻求将,鲁人谮之;乐羊伐中山,对使者食其子,文侯赏其功而疑其心。夫能为不近人情之事者,其中正不可测也。
天顺中,都指挥马良有宠。良妻亡,上每慰问。适数日不出,上问及,左右以新娶对。上怫然曰:“此厮夫妇之道尚薄,而能事我耶?”杖而疏之。
宣德中,金吾卫指挥傅广自宫,请效用内廷。上曰:“此人已三品,更欲何为?自残希进,下法司问罪。”
噫!此亦圣人之远见也。
【译文】
管仲(春秋齐国,颍上人,名夷吾)生病,齐桓公(春秋五霸之一)去看望他,问道:“仲父生病了,关于治国之道有什么可以教导寡人的?”
管仲回答说:“希望君王疏远易牙、竖刁(都是桓公的侍臣)、常之巫、卫公子启方四人。”
桓公说:“易牙把自己的儿子烹煮来给寡人吃,只为了寡人能够吃到人肉的美味,还有什么可疑吗?”
管仲说:“人之常情没有不爱儿子的,能狠得下心杀自己的儿子,对国君又有什么狠不下心的?”
桓公又问:“竖刁阉割自己,以求亲近寡人,还有可疑吗?”
管仲说:“人之常情没有不爱惜身体的,能狠得下心残害自己的身体,对国君又有什么狠不下心的?”
桓公又问:“常之巫能卜知生死,为寡人除病,还有可疑吗?”
管仲说:“生死是天命,生病是疏忽。大王不笃信天命,固守本份,而依靠常之巫,他将借此胡作非为.造言惑众。”
桓公又问:“卫公子启方侍候寡人十五年了,父亲去世都不敢回去奔丧,还有可疑吗?”
管仲说:“人之常情没有不敬爱自己父亲的,能狠得下心不奔父丧,对国君又有什么狠不下心的?”
桓公最后说:“好,我答应你。”
管仲去世后,桓公就把这四个人全部赶走。但是,从此食不吃味,宫室不整理,旧病又发作,上朝也毫无威严。
经过三年,桓公说:“仲父的看法不是错了吗?”于是把这四个人又找回来。
第二年,桓公生病,常之巫出宫宣布说:“桓公将于某日去世。”
易牙、竖刁、常之巫相继起而作乱。关闭宫门,建筑高墙,不准任何人进出,桓公要求饮水食物都得不到。卫公子启方以四十个社(二十五户为一社,即一千户)的名籍归降卫国。
桓公听说四人作乱,感慨地流着泪说:“唉!圣人的见识,岂不是很远大吗?”
[冯评译文]
从前吴起(战国卫人)的妻子是齐国人,为了取得鲁国将领的地位,去攻击齐国,吴起杀死了妻子。可是鲁国人都说他的坏话。
乐羊(战国魏文侯的将领)讨伐中山(国名),中山国君把乐羊的儿子烹煮送来给乐羊,乐羊对着使者吃了一碗,表示不在乎。魏文侯奖赏他的功劳,却怀疑他的居心。
能做出不近人情之事的人,其心不可测。
明英宗天顺年间,都指挥(管辖省内卫所)马良(临安人,字子善)非常宠爱妻子。妻子去世,英宗常常安慰他。随后马良有数日未曾出现,英宗问及,左右的人说他刚娶妻。英宗很生气地说:“这家伙夫妇的关系都看得这么淡薄,还能侍侯我吗?”于是处以杖刑并疏远他。
宣宗宣德年间,金吾卫指挥傅广阉割自己请求效命宫中。宣宗说:“此人官位已到三品,还想要做什么?居然自贱以求升官!交付法官判罪。”
唉!这也是圣人的远见。
211、卫姬 管仲 东郭垂
【原文】
齐桓公朝而与管仲谋伐卫。退朝而入,卫姬望见君,下堂再拜,请卫君之罪。公问故,对曰:“妾望君之入也,足高气强,有伐国之志也。见妾而色动,伐卫也!”明日君朝,揖管仲而进之。管仲曰:“君舍卫乎?”公曰:“仲父安识之?”管仲曰:“君之揖朝也恭,而言也徐,见臣而有惭色。臣是以知之。”
齐桓公与管仲谋伐莒,谋未发而闻于国。公怪之,以问管仲。仲曰:“国必有圣人也。”桓公叹曰:“嘻!日之役者,有执柘杵而上视者,意其是耶?”乃令复役,无得相代。少焉,东郭垂至。管仲曰:“此必是也。”乃令傧者延而进之,分级而立。管仲曰:“子言伐莒耶?”曰:“然。”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故曰?”对曰:“君子善谋,小人善意。臣窃意之也!”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以意之?”对曰:“臣闻君子有三色:优然喜乐者,钟鼓之色;愀然清静者,缞绖之色;勃然充满者,兵革之色。日者臣望君之在台上也,勃然充满,此兵革之色。君吁而不吟,所言者伐莒也;君举臂而指,所当者伐莒也。臣窃意小诸侯之未服者唯莒,故言之。”
[冯述评]
桓公一举一动,小臣妇女皆能窥之,殆天下之浅人欤?是故管子亦以浅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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