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庆祝无意义

_3 米兰·昆德拉(法)
“一位天使,这是一个朕兆!”赫鲁晓夫宣布说。
“一个征兆?那又是什么征兆呢?”勃列日涅夫叹口气,吓得瘫痪了。
那瓶陈年雅马邑 流在地板上
确实,这样落下是什么朕兆呢?预示一个乌托邦的崩溃,此后再也没有其他的乌托邦?一个时代留不下一点痕迹?书籍与图画被抛向空中?欧洲再也不成为欧洲?还是今后再也没有人笑的笑话?
阿兰不对自己提出这样的问题,他看着凯列班手里抓着那瓶酒,突然从椅子上跌倒在地受了惊吓。他俯身朝着他仰天躺着一动不动的身体。只有那瓶陈年(哦,很多很多年前的)雅马邑从打碎的瓶子里汩汩流在地板上。
一个陌生人 向他的情人道别
同一时刻,在巴黎的另一端,一位美女在床上醒来。她也听到响亮清脆的一声,像拳头敲在桌子上;她紧闭的眼睛后面,梦里情景依然清晰生动;她半睡半醒,记起那是几场春梦;具体的画面已经朦胧,但是她觉得自己兴致不错,因为那些梦既不摄人魂魄,也不难以忘怀,但有趣是毫无疑问的。
然后,她听到:“很美啊。”这时候她才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男人在门边,正要离开。这个声音尖、弱、薄、脆,就像说话的人。她认识他吗?是的;她隐约记起来了:在达德洛家的鸡尾酒会,老拉蒙也在,他爱上她;为了躲开他,她让一个陌生人陪在身边;她记起他很温柔,非常谨慎,几乎是隐身人;她甚至记不起他们是在什么时候分开的。但是我的上帝,他们分开过吗?
“真的很美,朱丽,”他在门边重复说了一句,她心想,有点儿惊讶,这个男人肯定跟她在同一张床上过夜的。
不祥之兆
卡格里克还举起手打最后一声招呼,然后下楼到马路上,坐进自己那辆车,而这时在巴黎另一端的一间工作室里,凯列班在阿兰的帮助下从地上站起来。
“你没事吧?”
“没事。一切都好。除了雅马邑……再也没啦。原谅我,阿兰!”
“请求原谅是我的任务,”阿兰说,“我让你爬上这把破旧的老椅子,是我的错。”然后,他一副担心的样子:“但是,我的朋友,你脚跛了!”
“有一点儿,但是不严重。”
这时,夏尔从过道回来,关上他的手机。他看到凯列班样子怪怪地弯着腰,手里还拿着那只破瓶子:“发生什么啦?”
“我把瓶子打碎了,”凯列班向他说。“雅马邑再也没了。不祥之兆。”
“是的,很大的不祥之兆。我必须毫不耽误到塔布去,”夏尔说。“我母亲不行了。”
斯大林和加里宁 逃跑
一位天使落下来,这肯定是一个朕兆。在克里姆林宫大厅里,人人眼睛盯着窗子,都害怕。
斯大林微笑,趁没人瞧着他,朝着大厅角落的一扇小暗门走去。他打开门,进入一个小间。在那里,他脱下华丽的官服,穿上一件旧而磨损的派克,然后拿起一支长猎枪。这样化装成了打鹧鸪的猎人,他回到大厅,朝着通往走廊的那扇大门走。大家都盯着窗子看,没人看见他。最后,他把手放到门把上时,要对他的同志们看上俏皮的最后一眼,他停下一秒钟。这时他的目光与赫鲁晓夫的目光遇上了,赫鲁晓夫喊了起来:“是他!你们看他穿了他的衣服吗?他要人家都相信他是个猎人!他把我们撂在困境中不顾了。可是有罪的是他!我们都是受害者!他的受害者!”
斯大林已经在走廊里走远了,赫鲁晓夫捶墙壁,拍桌子,跺地面,脚上穿了没上油的乌克兰大靴子。他鼓动大家也要表示愤怒,立刻,大家高叫、谩骂、顿足、蹦跳、用拳头敲墙和桌子、用椅子拍打地面,以致大厅内回响着一片地狱般的喧闹声。这一番闹腾就像以前他们休息时,聚集在盥洗室,站在彩色绘花陶瓷尿池子前一样。
大家都像以前那样在那里,除了加里宁悄悄地走远了。他憋着可怕的尿急,在克里姆林宫走廊里绕圈子,但是找不到一个小便池,最后出门跑到了马路上。
第七部分 庆祝无意义
摩托车上的 对白
第二天上午将近十一点钟,阿兰跟他的朋友拉蒙和凯列班约好在卢森堡公园附近的博物馆前见面。走出工作室以前,他转身跟照片上的母亲说再见。然后他上了街,走向他停在离家不远处的摩托车。他往上跨时,隐约感觉背后有个人似的。好像玛德兰与他在一起,轻轻地在碰他。
这个幻觉使他感动;好像在向他表示他对女友的那份爱;他启动车子。
然后他听到身后一个声音:“我还要跟你说。”
不,不是玛德兰。他听出是母亲的声音。
道路堵塞,他听到:“我要肯定你与我之间不存在误会,我们彼此都很理解……”
他不得不刹车。一个行人钻进来穿过马路,转身向他做出威胁的手势。
“我说话坦白。我一直觉得把一个不要求到世界上来的人送到世界上,是很可恶的。”
“我知道,”阿兰说。
“瞧你的周围:就你看到的人中没一个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来这里的。当然,我刚才说的话是所有真理中最平凡的真理。那么平凡,又是那么基本,以至大家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几分钟里一辆货车和一辆汽车把他夹在中间,他继续他的路程。
“大家都喋喋不休谈人权。闲扯淡!你的存在就不基于什么权利上。即使你自愿要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些人权骑士,他们也不会让你这样干。”
红灯在十字路口上空亮起。他停下。马路两边的行人开始朝着对面的人行道走。
母亲继续说:“瞧瞧所有这些人!瞧!你看到的至少有一半长得丑。长得丑,这也属于人权的一部分吗?一辈子长个丑相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没有片刻的安宁!你的性别也不是你自己选择的。还有你眼睛的颜色。你所处的世纪。你的国家。你的母亲。重要的一切都不是你自己选择的。一个人只对无关紧要的事拥有权利,为它们那就实在没有理由斗争或者写那些什么宣言
了!”
车又开动了,母亲的声音温和下来:“你成为现在这个样是因为我软弱。是我的过错。我请你原谅。”
阿兰没有出声,然后他声音平静地说:“你觉得你在什么事上有过错?没有力量阻止我出生?还是没有跟我的人生和解?我的人生幸而还不是太差的。”
她沉默了一会,回答说:“可能你是对的。我在两方面都有过错。”
“请求原谅的应该是我,”阿兰说。“我像一堆牛粪那样落入了你的生活。我把你赶往了美国。”
“别道歉了!我的小傻瓜,你对我的生活知道什么!你允许我叫你傻瓜吗?是的,不要生气,依我看来你是傻瓜。你傻的根源来自哪里你知道吗?你的善良!你可笑的善意!”
他来到了卢森堡公园附近。他停好摩托车。
“不要推托啦,让我请求原谅吧,”他说。
“我是个赔不是的人。你们——你与他——把我生出来就是这样的。作为赔不是的人,当我们——你与我——相互原谅时我觉得很幸福。相互原谅不是件美事吗?”
然后,他们朝着博物馆走去。
“相信我,”他说,“你刚才跟我说的事我都同意。一切都同意。你与我一致不是美事吗?我们的联盟不是美事吗?”
“阿兰!阿兰!”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他们的对话:
“你瞧我的样子好像从没见过我似的!”
拉蒙 跟阿兰讨论肚脐的时代
是的,是拉蒙。“今天早晨,凯列班的妻子给我打电话,”他对阿兰说。
“她说到你们的晚会。我都知道了。夏尔去了塔布。他母亲不行了。”
“我知道,”阿兰说。“凯列班呢?他在我家的时候,从椅子上掉下来了。”
“她跟我说了。伤得可不轻。据她说走路有困难。痛。现在他睡了。他原来要跟我们一起看夏加尔的。他看不着了。我不也是?我受不了排队等。你瞧!”
他朝慢慢向着博物馆人口往前移的人群做了个手势。
“队排得不算太长,”阿兰说。
“可能不算太长,还是教人没兴致。”
“你来了又走已经有几回啦?”
“已经有三回。其实我到这里不是来看夏加尔的,而是为了看到队伍一星期比一星期排得长,也说明地球上人更多了。你看他们!你以为他们一下子就爱上夏加尔了吗?他们是哪儿都会去的,是什么都会干的,只是为了消磨他们不知用来做什么的时间。他们什么都不懂,因而让人带领着。他们实在是太好带领了。原谅我。我心情不好。昨天我喝多了。我真的喝得太多了。”
“那么你现在要做什么?”
“我们一起在公园里散散步吧!天气晴朗。我知道星期天人比较多一些。但是还可以。你瞧!阳光!”
阿兰没说什么。确实,公园的氛围是平和的。有人在那里跑步,有人路过,草地上有几圈人做着奇怪缓慢的动作,有人在吃冰淇淋,还有人在围栏后面打网球……
“这里,”拉蒙说,“我感觉好些。当然到处存在一致性。但是在这座公园里有较多的一致性。这样你可以保持你的个别性的幻觉。”
“个别性的幻觉……奇怪:几分钟前我有一次奇怪的对话。”
“对话?跟谁?”
“然后肚脐……”
“什么肚脐?”
“我没有跟你说过吗?最近我想肚脐想得很多……”
仿佛有个隐身的导演安排了似的,两个青春少女优雅地露出肚脐从他们身边走过。
拉蒙只能说:“是的。”
阿兰说:“露着肚脐这样散步是今日的时尚。风行至少十年了。”
“它像其他时尚一样也会过时的。”
“但是不要忘记肚脐的时尚开创了新的千禧年!就像有个人在这个象征性的日子把一张帘子拉开了,它几世纪以来不让我们看到这个基本事实:个别性是一种幻觉!”
“是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跟肚脐有什么关系呢?”
“在女人性感的身体上有几块黄金地段,我从前一直认为有三块:大腿、臀部、乳房。”
拉蒙想了一想,然后说:“没错……”
“然后,有一天,我明白还必须加上第四块:肚脐。”
拉蒙思索片刻后,同意说:“是的。可能是。”
阿兰说:“大腿、乳房、臀部在每个女人身上都有不同的形状。这三块黄金地段不但令人兴奋,也同时表示一个女人的个别性。你爱的那个人的臀部你不可能弄错。你爱的那个臀部,你在几百个臀部中间一眼就能认出。但是你不可能根据肚脐去识别你爱的那个女人。所有的肚脐都是相似的。”
至少有二十个孩子笑着叫着,跑步向着两个朋友交叉而过。
阿兰继续说:“这四块黄金地段的每一块都表示一条情色信息。我问自己,肚脐跟我们说到的情色信息是什么呢?”一个停顿后他说:“有一件事是明显的:跟大腿、臀部、乳房不一样,肚脐对于有这个肚脐的女人的事什么都不谈,它谈到的不是这个女人的事。”
“它谈到什么呢?”
“胎儿。”
“胎儿,那当然,”拉蒙同意说。
阿兰:“爱情从前是个人的节日,是不可摹仿的节日,其光荣在于唯一性,不接受任何重复性。但是肚脐对重复性不但毫不反抗,而且还号召去重复!在这个千禧年里,我们将在肚脐的标志下生活。在这个标志下,我们大家一个个都是性的士兵,用同样的目光盯着的不是所爱的女人,而是肚皮中央的同一个小圆孔,它代表了一切情色欲念的唯一意义、唯一目标、唯一未来。”
突然一次意料不到的相遇打断了这场对话。
在同一条小路上迎面走来的是达德洛。
达德洛 到来
他也喝得很多,睡得很差,现在到卢森堡公园借散步来清醒清醒。拉蒙的出现首先令他尴尬。
他邀请他参加鸡尾酒会只是出于礼貌,因为是他找来了两名和气的服务员帮他办酒会。但是由于这个退休者对他再也没有用处,达德洛竟然没想找点时间在酒会上招呼他,欢迎他光临。现在他感到理亏,张开双臂,大叫:“拉蒙!我的朋友!”
拉蒙记得自己跟老同事没有道别就从鸡尾酒会上溜了。但是达德洛响亮的招呼声舒散了他的不安心理;他也张开双臂,喊叫:“好哇,我的朋友!”他向他介绍阿兰,热烈邀请他跟他们一起。
达德洛记起也是在这同一座公园里,突然来了灵感,让他编了个可笑的谎言,说自己患了绝症。现在怎么办呢?他说话不能自相矛盾,只得继续装成重病在身的样子。然而,他很快明白毫无必要为此压住自己的好心情,他觉得这么做并不过分为难,因为谈笑风生只会使一个楚楚可怜的病人更加引人注目,更加可钦可佩。
他在拉蒙和拉蒙的朋友面前,交谈时的口吻轻松风趣,说到这座公园已是他最亲切的风景的一部分、他的“乡下”,他这样反复说了几次。他跟他们谈到这些诗人、画家、大臣、国王的雕像。“你们看,”他说,“从前的法国还是一直活着呢!”然后带着温和好玩的嘲讽,他指指法国贵妇人——王后、公主、摄政女王的白色雕像,每个都是竖立在一个大基座上的全身像,高大伟岸。每尊像之间相隔十到十五米,一起形成一个非常大的圆圈,居高临下,下面是一个美丽的水池。
更远处,从四面八方,哗啦啦过来几群孩子进行集合。“啊,这些孩子!你们听到他们的笑声了吗?”达德洛微笑。“今天有个节日,我忘了哪个节日。是什么儿童过的节日。”
突然,他集中注意力:“那边出什么事啦?”
过来一个打猎的人和一个撒尿的人
从天文馆路过来的一条大道上,一个男人五十岁左右,上唇蓄胡子,穿一件磨损的旧派克,肩扛一支长猎枪,朝着大理石贵妇人绕成的圆圈奔过去。他挥手、尖叫。周围的行人停了下来,瞧着他,惊讶、同情。是的,同情。因为这张留胡子的脸有什么东西很祥和,这使公园的氛围清新,有了一种从古时带过来的田园气息。他教人想起了好色者、乡村的轻狂之徒、冒险家,往往步入中年变得世故后更讨人喜欢。他有乡下人的魅力、男性的善良、民间的土风,人们见了感到震动,向他露出微笑,他也兴高采烈回应。
然后,他不停在跑,朝着一尊雕像的方向举手。人人都朝着他的手势看去,看见另一个人,这人很老,瘦得可怜,留一撮尖尖的山羊胡子,他为了不让好奇的人看到,躲在一尊大理石女像的大基座后面。
“嘿嘿!”猎人说,把枪搁在肩上瞄准,朝着雕像放枪。这是法国王后玛丽·德·美第奇,以她的老、肥、恶、傲慢著称。一枪打掉了她的鼻子,使她显得更老、更恶、更肥、更傲慢,而那个躲在雕像基座后面的老人吓坏了,跑得更远,最后为了躲开好奇者的目光,蹲在奥尔良公爵夫人米兰的瓦伦丁娜后面(那位要美丽多了)。
这声意料不到的枪声,这张削去了鼻子的玛丽·德·美第奇的面孔,起初使那些人发呆;他们不知道如何反应,东张西望,等待信号,好让他们明白这个猎人的行为怎么解释,应该把他定为破坏分子还是恶作剧?应该报以嘘声还是掌声?
猎人好像猜到他们身陷困境,大叫:“在法国最著名的公园里撒尿,是禁止的!”然后,他瞧着那一小群人放声大笑,笑得那么开心、自由、天真、憨直、友善、有感染力,四周的人都像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
山羊胡子老人从米兰的瓦伦丁娜雕像后面出来,还在扣裤子前门襟的扣子,满面露出舒心的幸福。
拉蒙也是一脸的好心情:“这个猎人没让你想起什么吗?”他问阿兰。
“当然:夏尔。”
“是的。夏尔跟我们一起。这是他那出戏的最后一幕。”
庆祝无意义
这时,五十几个孩子从人群中脱离出来,像合唱团那样排成半个圆圈。阿兰朝他们走去,好奇地要看看接下来是什么,达德洛对拉蒙说:“你们看,这里节目很精彩。这两人完美无缺!肯定是没有工作的演员。失业者。你们看!他们不需要剧院的舞台。一座公园的走道对他们就够了。他们不放弃。他们要演戏。他们为生存奋斗。”
然后,他记起了自己的重病,为了让人记得他悲惨的命运,他低声加了一句:“我也是在奋斗。”
“我知道,朋友,我钦佩您的勇气,”拉蒙说,他希望在他不幸时撑他一把,接着说:“达德洛,很久以来我都想跟您说一件事。说无意义的价值。那个时期,我尤其想到您与女人的关系。我那时想跟您谈谈卡格里克。我的好朋友。您不认识他。我知道。那就不谈。现在,无意义在我看来跟那时相比另有一番面目,在一个更强烈、更有启示性的光照下。无意义,我的朋友,这是生存的本质。它到处、永远跟我们形影不离。甚至出现在无人可以看见它的地方:在恐怖时,在血腥斗争时,在大苦大难时。这经常需要勇气在惨烈的条件下把它认出来,直呼其名。然而不但要把它认出来,还应该爱它——这个无意义,应该学习去爱它。这里,在这座公园里,在我们面前,您瞧,我的朋友,它就绝对明显、绝对天真、绝对美丽地存在着。是的,美丽。就像您自己说过的:完美无缺的节目——根本是无用的,孩子们笑——不用知道为什么——不美吗?呼吸吧,达德洛,我的朋友,呼吸我们周围的无意义,它是智慧的钥匙,它是好心情的钥匙……”
恰好在这时刻,在他们面前几米远,蓄胡须男人搂着山羊胡子老人的肩膀,用一种庄严动人的声音向围着他们的人说:“同志们,我的老友以他的荣誉向我发誓,他今后决不会在法国贵族夫人身上撒尿了!”
接着他再一次放声大笑,大家鼓掌、高叫,
母亲说:“阿兰,我很高兴在这里和你一起。”
然后她的声音转化成一声轻微、安静和温柔的笑。
“你笑了?”阿兰问,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母亲的笑声。
“是的。”
“我也是很高兴,”他说,动了感情。
达德洛则不出一声,拉蒙知道这个人那么斤斤计较伟大的真理,听了他对无意义的赞颂不会开心;他决定对他予以不同的对待:“昨天我看见你们了,您和拉弗朗克。你们两人都很美。”
他观察达德洛的表情,看到这次他的几句话中听多了。这次成功给了他灵感,他立刻来了个主意,想到一个既荒谬又奇妙的谎言,现在他决定把它当作一件礼物,一件送给来日无多的人的礼物:“但是要多加小心,当大家看到你们,一切太明白了!”
“明白?什么?”达德洛问,难以掩饰心头的快乐。
“明白你们是情人。不,不要否认,我都懂。不要担心,还没有人口风比我还紧!”
达德洛直视拉蒙的眼睛,那里像一面镜子,映出一个楚楚可怜的病人,样子还是很幸福,毕竟做了一位名女人的男友,他从没碰过她,一下子却成了她的秘密情人。
“亲爱的,我的朋友,”他说,他拥抱拉蒙。
然后他走开了,两眼湿润,幸福快乐。
儿童合唱团已经排成一个完美的半圆,指挥是个十岁男孩,穿礼服,手执指挥棒,准备给出信号,让音乐会开幕。但他还是要等待一会儿,因为一辆小敞篷马车,车身漆了红黄双色,由两匹小马驹拉着,滴滴笃笃驶近来。穿破旧派克的蓄胡子男人把他的长猎枪高高举起。赶车的也是个男孩,听命令把车刹住。蓄胡子男人与山羊胡子老人登上车,坐下,最后一次向观众致意,观众兴致勃勃,挥手,这时儿童合唱团开始唱《马赛曲》。
马车启动,顺着卢森堡公园的一条大道,朝着巴黎的马路慢慢驶远去。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庆祝无意义/昆德拉(Kundera,M.)著;马振骋译,—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7
(米兰·昆德拉作品系列)
ISBN 978-7-5327-6662-8
Ⅰ,①庆…Ⅱ,①昆…②马…Ⅲ,①中篇小说—法国—现代
Ⅳ,①I 565.45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4)第086585号
庆祝无意义
米兰·昆德拉著
马振骋译
开本850×11681/32
印张4.25插页5
字数35,000
版次2014年7月第1版
2014年7月第1次印刷
定价:30.00元
本书版权为本社独家所有,未经本社同意不得转载、摘编或复制
首页 上一页 共3页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