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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的秘密生活

_2 托马斯(美)
养了宾哥之后,我们一直举棋不定是否应该再养一只狗,因为我们帮儿子养了宾哥这只小公狗,基于公平起见,是不是也应该替女儿养一只小母狗?所以后来我们又养了一只巴哥狗。它是一个小女生,拥有傲人的血统证明书,显示它的血统纯正到足以参加狗展。这可怜的小家伙很快地长大了,我们也才发现它有动不动就战栗、发抖的毛病,而且很容易紧张、激动。我们猜测它这种经常出现的危险状况,可能是导因于出生的产程中,它发生了呼吸困难,严重到几乎引发昏迷。我们听说,在一些超小型玩具狗生产时,常常会发生这种情形。尤其是巴哥狗,脸木来就只有一点点大,额头又窄得可怕,虽然它们天生和其他正常狗一样,有同样多颗牙齿,一样有两个鼻孔、一根舌头,一样有上下颗,还有沟通联系口、鼻、嘴、耳的管道,但在它们的脸上,缺乏足够空间来妥善安置这些器官,因此整张脸只好勉强挤迸那个已经变形的头骨之中。
紫罗兰(由于它是一只小母狗,我女儿替它取了这个名字)的情形比宾哥更惨,因为它的血统比宾哥更纯正。更不幸的是,身体既有缺陷,头脑又不灵光,它要不是记忆力差,就是学习能力弱。例如,它根本就不适合过分激烈而耗费体力的运动,因为那会引发气喘、呼吸困难,甚至进而昏迷痉挛,但它总是无法了解这一点,常常兴奋激动,也因此常常昏迷。
即使是一般犬类都会的雕虫小技,紫罗兰也学不会。只要它能扒门迸屋,即便是只扒开了一个小缝,我们就会认为那是它莫大的成就。它对于环境认知的能力更是糟糕,因此,总是必须链起来,一刻也不敢放松。有一回,它把池塘里的浮萍误认为草地,拔腿冲过浮板码头,掉迸池子,差一点淹死。
紫罗兰与宾哥
渐渐地,我们看出它简直一无是处,只适合放在狗展上,让人品头论足,做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前后有好多人建议我们,把紫罗兰送给别人去养算了。但当事者肯定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因为它整颗心都在这个屋子里了。纵然不聪明又不健康,却不能抑制它的热情在小小的身驱里蕴藏了无穷感情。然而,它钟情的对象竟不是我们家里的任何一位主人,即使我们喂它吃饭,让它睡在人的床上,对它百般呵护,它回报的却只是冷淡的善意。唯有对宾哥,它才会毫无保留,显示较深刻的情感。从第一次与宾哥四目交接开始,它已经仰慕着宾哥了。它只想与宾哥如影随形,宾哥走到哪,它也跟到哪,对宾哥极尽馅媚之能事,一听到宾哥的声音,它就会兴奋地狂吠。
相对于紫罗兰的热情如火,宾哥对它的情感平淡多了,纵然如此,宾哥却也少不了这个伴。就好像一只结了婚的小夫妻,对彼此的私生活自有独特安排,它们用自己喜欢的方式睡觉,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吃饭,假如宾哥先吃完了它自己的那一份,紫罗兰会让出一些给宾哥吃。因为宾哥眼睛不方便,紫罗兰总是想办法走在前面,而且是走在宾哥看不到的那一边,强迫宾哥靠着它的背。假设它们俩个在屋外想进来,宾哥如同一位已婚的男子汉,一定会很尽责地先把门扒开,当它一马当先来开门的时候,它会神采奕奕地以后脚直立,同时前脚抓着木门。由于它太卖力了,爪子已经在木门上抓出了几道深深的凹槽,有些甚至都快要穿透门上的透气窗隔了。而紫罗兰总是在它旁边坐着,好像很不忍心继续看下去。
由于紫罗兰身体上的问题,既不能跑、也不能跳,实在不是一只很好的狗伴,特别不适合精力充沛的孩子。当宾哥三岁,紫罗兰两岁的时候,我们发现由于选择错误,忙了半天,并没有使女儿获益,她还是缺少一只狗。接着紫罗兰就成为我的狗,为了女儿,我们又去找到一只美丽的哈士奇幼犬,并且收养了它,取名玛丽亚,成为我们家的第三只狗。
爱上玛丽亚
玛丽亚健康而精力旺盛,无论从哪方面来说,紫罗兰都望尘莫及,宾哥更是立刻就被深深吸引住了。既然身为这个屋子中最年长、又地位最高的狗,它在玛丽亚面前就要好好地表现一番——抬头挺胸,当着玛丽亚来来回回的缓缓踱步,双耳友善地下垂,满脸散发着热情的光芒。宾哥的肢体语言正向玛丽亚诉说着:我知道你比我年轻,在这个家里的狗成员中,你又是最资浅的,依照狗向来的规矩,无论在哪一方面我都高你一截,但那些全都不重要,因为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我要你跟着我,做我的伴侣。
沉稳的玛丽亚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态度上却表现出相当的保留。不错,它是刚刚才踏迸这个家的大门,但是在它生命中的前五个月,它和父母、兄弟姊妹,以及伯父住在一起,因此已经是一只高度社会化的狗。从众多长辈那里,它已经学到了很多极佳的社交技巧,也知道怎样才能表现得不卑不亢。
面对宾哥的表态,玛丽亚尾巴下垂,耳朵直立,把自己弄得有点稍稍倦曲。这些动作透露出的讯息是:我对你只有部分的服从,我初来乍到,能对你如此已经很好了。它的意思是说,一开始愿意对宾哥保持一定的尊重,至于将来呢,就要看双方的关系是如何自然发展下去了。那时候再说吧!毕竟,狗儿不会单纯因为住在同一个屋槽下,就自动的产生社群关系,不过还是会有一部分的狗,因为在一起住久了,达到一种类似兄弟姊妹的关系,或是有点像在同一家公司上班的同事。一旦达成这种关系,它们会立刻建立起位阶制度,然后通常就各安其位,目的只是想减少彼此的冲突。无事则已,一旦有事,例如有别的狗入侵,必须要向大家发出警告,或是赶走不受欢迎的外来狗,这一家子的狗通常都会携手合作。尤其如果它们住在乡下地方,通常还会一起出去旅行或一块打猎。不过这种合作只表示它们之间不是敌人,并不表示更进一步的承诺。
宾哥一见到玛丽亚,就想表现老大哥的姿态,紫罗兰则不然,完全没有为了地位高低这件事伤神。它似乎一点也意识不到,玛丽亚的出现,会带来什么问题。不可否认的,玛丽亚的确是比紫罗兰高大强壮得多,也活泼健康得多。前者有一口长长的、雪白闪亮的利齿,唯有比较原始或比较具野性的狗,才会有这种牙齿;而可怜的紫罗兰,只有一嘴扭曲的、像小锯锯一样的短牙。由于可怜的巴哥狗已经在人类无情的豢养下,度过了好儿百年家狗的日子,不需要以利齿狩猎,而短短的小牙齿就是如此演化留下来的。
紫罗兰受委曲
即使如此,在某些家狗群中,虽然还是有体型较小、年纪较长的狗,完全依靠性格上的强势,轻易震慑住大块头的新加入者。不过如果紫罗兰想趁着玛丽亚年幼可欺,用心理战来屈服对手,恐怕最好还是死了这条心。由于紫罗兰的漫不经心,又无法镇住玛丽亚,使得小丫头胆大妄为,和紫罗兰玩起来就像是猫捉弄老鼠,有时又像小孩在整一件玩具,惹得可怜的紫罗兰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冲向玛丽亚,边咆哮边喘,恨不得咬那个捣蛋鬼一口。玛丽亚却好像错把紫罗兰的愤怒当成好玩,高兴地绕着紫罗兰起舞,直到有人出现,把它们俩个的其中之一带离现场。
这些也还罢了。最叫紫罗兰受不了的是,宾哥迷恋上了玛丽亚,根本无视于它的存在。宾哥每天都花大量的时间在玛丽亚身上,希望能赢得佳人芳心;它不断绕着玛丽亚踱前踱后,双耳微垂,神情温柔,尾巴微微摇动。而紫罗兰又常常想办法阻止这种馅媚的举动。它不时冲向宾哥,高声大叫,甚至不惜跳到宾哥身上,以致于胸口和宾哥的肩膀撞个正着。这些举动似乎都表示紫罗兰想撞走宾哥,让它离玛丽亚远一点。
在另一方面,宾哥则会突然掉过头来,对紫罗兰低吠,只是为时不久,立刻又摆出原来那副笑脸。宾哥不敢老摆着一副凶相,是因为它怕会引起玛丽亚误会,以为宾哥是冲着它发火。然而只是这么短暂的教训,已经很让紫罗兰吃不消了。它默默退到远远的墙角,委曲地坐下,让沮丧折磨它的心。这实在是因为紫罗兰当时在狗群中,地位敬陪末座,根木不敢直接向玛丽亚挑战。
等到玛丽亚满一岁,在第二次发情期中,出现种种症状时,这个问题又愈演愈烈,几乎到达高潮。宾哥感觉出玛丽亚的改变,讨好举动变本加厉,几乎是走到哪跟到哪,如影随形。叫人感动的是,宾哥几乎都是踞着脚尖走路,也许是它认为,这样会使自己看起来比较高大威武一点。
面对热情如火的宾哥,玛丽亚则实难消受,被逼得都快窒息了。通常这个小女孩会假装视而不见,但如果宾哥逼得实在太紧,让它无所遁逃,它会狠狠地瞪对方一眼,接着甩头就走。有时候玛丽亚会跳上沙发,把自己紧紧蜡成一个球,一面维持这个姿势,一面瞪着对方,双眼充满了愤怒。终究,无论追求多么猛烈,玛丽亚想都没有想过答应宾哥,也始终没和宾哥交配。
道德与正义
从它们俩的关系,又引发了我另一个问题,狗有没有道德感?至少宾哥是有的。在当时的情况下,宾哥对玛丽亚是如此死心塌地,照理说只要是爱人想做的,它一定会极尽取悦之能事,让玛丽亚为所欲为。但是某一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显示出宾哥可以为了正义,抛却男女私情。即使说出这段故事可能委暴露我的道德感也许还不如一只狗,和它的行为比较,也实在令我惭愧,但我还是要在这里让大家知道事情始末,因为我认为这实在是太费解、又太不寻常了。
在我家厨房一角,隔出了一块满大的空间,摆了一个笼子,我的孩子在其中养了两只长尾鹦鹉以及三只白老鼠。儿星期以来,玛丽亚根本没注意到,家里还有这些被关起来的小东西。直到一天夜里,时间已经很晚了,当玛丽亚走过光线晕暗的厨房,第一次猛然发现了它们,并且很带劲儿地向其中一只长尾鹤鹅冲过去。可想而知,接下来就是一阵混乱,受攻击的鹤鹅惊飞,同时也吓坏了白老鼠和另外一只鹦鹉。不久,玛丽亚又开始很狂热地绕着笼子跑,想要抓住鹤鹅,而那只惊慌的鸟儿,只能在里面乱扑翅膀,四处逃窜。其实我那时应该要马上制止玛丽亚的,但是我没有,因为我想反正玛丽亚也抓不到,不会真的伤害它们,充其量只是吓吓它们而已。更何况我看得出来,玛丽亚其实一点也不具有攻击性,这样追逐是因为它觉得很好玩,而且玩得不亦乐乎。我当时被这种景象迷住了,忍不住一直看、一直看,以致于蒙蔽了良知,让那种恐慌持续下去。
就在此时,有一个东西突然猛力冲到玛丽亚旁边,玛丽亚吓得大叫一声,接着愣在当场。原来是宾哥。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跑进厨房来的,如今却已稳稳地站在那里,把不知所措的玛丽亚和条子恰好隔开。此时,玛丽亚已经立刻回过神来,不管宾哥,又冲向笼子;但是宾哥绝不示弱,像个老大哥一样对着玛丽亚大吼。在一声咆哮之后,接着以全身的力量奋勇扑向玛丽亚。被吓了一大跳的顽皮小女生嘎然煞住脚步。由于实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如同大多数狗在不知所措时的反应一样,玛丽亚干脆脱离现场,远远地退到厨房另一头,动也不动地静观其变。
理性胜过感情
此时晕暗的厨房又恢复了宁静,没有人说话。我转身看看宾哥,它情绪尚未平复,还在全身发抖,并喘着大气,它面对玛丽亚,目光直直地盯着对方。看得出来,玛丽亚已经被宾哥急转直下、又大出所料的表现折服了。由于宾哥的行为,让我相形见细,也深感惭愧。那些无辜的鹦鹉和老鼠则在一番折腾之后,早已筋疲力尽,正安静地休养生息。宾哥仍很尽责地扮演守护者的角色,留在原地不动,直到玛丽亚离开厨房为止。这时候我充满歉意向宾哥伸出手,轻轻地、谦抑地,它也舔了舔我的手,是那么文雅又有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宾哥的举动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是为了保护无助的鹦鹉和老鼠吗?或许有可能。但是我想一定会有更好的解释,例如,就好像养在农庄里的大型狗,知道农庄里的其他动物是主人的财产,所以会奋力保护。宾哥可能也把鹦鹉和老鼠当作主人的财产,因此挺身而出。或许是它看到玛丽亚的莫名亢奋,使得家里陷入混乱,它想要让情势归于平静。无论它心里真正的想法如何,它的行为已充分表现出了道德勇气。这件事情的特别之处在于,普通陷入热恋的公狗,都会纵容它的爱侣为所欲为,而宾哥却在它认为玛丽亚做错事时,出面制止了对方
《狗的秘密生活》——第7章,我们一家都是狗
第7章,我们一家都是狗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第四只狗出现在这幅群狗图中,就是我前面提过的米萨。由于它的主人要远行去欧洲,想暂时把它寄养在我们家,因此特别于离开前带米萨来拜访,以便让狗儿慢慢习惯今后将要寄居的新家。
米萨给人的第一印象真是不同凡响,一马当先飞也似冲进前门来,主人只能在后面牢牢抓住链子,而链子已经被米萨扯得笔直。我们刚一解开它的链子,玛丽亚正好从厨房走出来,而宾哥也正好高视阔步,大摇大摆地下楼,准备查看到底是谁来访。依照过去的老规矩,宾哥此时扮演的角色是对着来客严厉地大吼,直到认为来人己经通过检查得以入内,它才会闭嘴,接着把前脚放在来访者的膝头,以表示准许进入或欢迎之意。然后它会转过身,抬头竖尾缓缓走在客人前面,像引领来客进入房子一般。
这一次,宾哥正好整以暇地走出来,预备重施故计,却在看到米萨的那一刻,忽然煞住脚步。哇!这从没见过面的家伙竟是如此的庞然巨物,赶快打起精神,摆出架式,非得好好给它一顿下马威不可。
一见钟情
然而,在另一方面,米萨对宾哥简直就是视而不见,目光越过宾哥的头,早已三步并做两步,轻滑向前,准确地在玛丽亚面前立定停住。玛丽亚则立刻屈身向前,作出邀请米萨一起玩的动作,它的身体语言似乎在说着:“追我!”而米萨也立即接受了这分邀请。
既快又轻,这一对快乐的伙伴风也似地绕着房间迅速移动,从沙发跳到餐桌椅,又从椅子跳到窗边木椅,再从窗边木椅跳到桌上。所有动作都是在极端安静中进行,除了桌椅因为受到震动而发出“磕磕磕”的声音,以及它们不小心碰倒了一堆书,或撞翻了桌上的摆设,所引起的乒乓声。但是它们自己是如此的轻盈,四只脚和地板之间几乎只有靖蜒点水般地接触。一边跳跃,眼中散发出光辉,全身充满了惊人的活力,这两只狗儿很明显的正沉醉在无比欢欣之中,如此美好的景象,可说是前所未见,令人大开眼界,我真想就这样看着它们不断追逐跳跃,直到永远。
当这一切迅速进行的同时,宾哥也很努力地想引起它们的注意,让它们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它企图稳重地、昂首挺胸地穿梭于米萨的长腿之间,抬头看着米萨时,表现出一种庄重的神情,似乎想宣示它在这屋子里具有领袖的身分。
然而宾哥实在是太矮了,站在地板上和米萨之间有好大一段距离,况且当时米萨一心正和优雅的玛丽亚追逐玩耍,在家具间高来高去,对宾哥的种种作态毫无所悉。不过米萨愈是目中无人,宾哥愈是不甘示弱,更加摆出挑战的姿态。当米萨从沙发上弹跳起来的那一瞬间,宾哥奋勇冲向前,挡住米萨的去路,准备张嘴咬住米萨的腿,但没料到米萨仅仅是微微触地,立刻又飞跃而起,弹起的时候偏偏又不小心把宾哥撞了个四脚朝天。宾哥恼羞成怒,大吼一声追向米萨。
此时我们围观的几个主人好像才忽然大梦初醒,发现我们自己正被两只长毛翻飞、兴奋跳跃的狗儿绕得团团转,一时间大家开始去追宾哥,抓到它以后,送进另一个房间。此刻,米萨和玛丽亚仍然深深相互吸引,眼中只有对方,对于外界发生的所有混乱,根本浑然不觉。米萨甚至没注意到主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而且似乎也不在意主人没有向它告别。
米萨和玛丽亚的欢愉
在它们初识之后大约一个星期,玛丽亚己经准备好可以交配了,它四只脚稳稳地抓地停立,抬起头,含情脉脉地凝视米萨。它轻轻移开尾巴,直到尾巴几乎紧紧贴住身体的一侧,米萨迈步向前,把前脚搭在玛丽亚的背上,然后性器官交接,由于玛丽亚还是个处女,它忍不住痛,呜呜地叫了一声,但是并没有挣扎逃开。不久,它们已经紧密接合,在这一刻,它们的耳朵松缓下垂,脸部表情透着温柔,不语含笑。嘴巴微微轻后,呼吸愈渐急促,体温也不断升高。接着它们转为臀部对臀部的姿势,并且双双躺在地板上。时光缓缓溜过,好一会儿之后,这对爱侣终于分开,然后辅过共看着对方,开始卿卿我我,绕着屋子欢喜雀跃。当时通向后院的门正好没关,它们一溜烟跑出去,又追又跳,何其幸福美满!
说起来宾哥也还真是了不起,值得引以为傲,整个交配过程中,宾哥都在场,似乎颇能分享它们的欢乐,也衷心为它们感到高兴。在米萨与玛丽亚亲热的当儿,宾哥始终保持柔和的神情,不断和我们互换愉悦的眼神,好像也想印证我们是不是乐见这桩终身大事,是不是和它一样有成人之美。不过,大多数时间它都只远远站在屋子的一角,没有打扰米萨和玛丽亚,除了偶尔一两次,宾哥靠过来瞧瞧,很温柔,也满高兴地样子(当目睹其他狗交配时,许多狗也会有这种表情)。不过宾哥并不是怀着什么鬼胎,甚至根本没有妄想在米萨之后,它是不是也有机会一亲芳泽。
宾哥不存非分之想是绝对正确的,因为玛丽亚从来就不曾对它假以辞色,遑论接受它的情意。在这一点上,玛丽亚和其他的狗便大不相同。一般来说,大多数母狗在一天内可以委身于好几只公狗,或是每天都换不同的伴侣。因为这种滥交的结果,有时候同一胎生下来的狗崽,可能就会是同母异父,也就是说一胎所生,却各有各的爸爸。由于玛丽亚是如此小心翼翼地为米萨守身如玉,因此当它去外面尿尿的时候,也不会刻意做记号。
依据狗的习惯,很多发情期中的母狗,常常在尿尿的时候,以后腿半蹲,然后再抬起一只腿,把尿洒向路边的一些大型目标上,通常可能是一棵树,以此作为根据地,去散发自己的气味。如果有人经过,脚上沾到尿味,就会帮它们把气味传递给远方的公狗。多年之后,米萨离开了我们,玛丽亚失去爱侣已久,才开始用这样的方法,让别的公狗知道它正处于发情状况。又过了好多年,玛丽亚才表示出愿意接受其他的狗作为伴侣(不过可怜的宾哥从来没有被列人候选名单)。
亲密爱侣
从它们相识的那一天起,米萨和玛丽亚便食同钵、行同路,连睡觉也腻在一起,耳鬓厮磨。当米萨来我们家初访那天,它的主人不久之后又去而复返,要带米萨回家,他们竟然必须大力拽着它走。不过,一个小时之后,这位多情种子又跳过自家的围篱,跑回我们家来了。米萨接着在我家后院演出一场携美私奔记。
它在我家木篱笆下面打了一个洞,带走了玛丽亚,而玛丽亚也乐得和它一起出去漫游旅行。有时它们会在外流连终日,甚至经常彻夜不归。而我则不时会在清晨时分,于我家前廊的台阶上发现这一对倦游归来、蜷曲高眠的夫妻。不过,由于我们这一区有禁止狗儿在外游荡的法律,为免玛丽亚陷身狗网,我们不得不将它禁足,防止它和米萨一起出去漫游。每逢这种时候,玛丽亚都会守在门边。痴痴盼郎归,只要一听见米萨回来了,它立刻一个箭步趋靠近,把鼻子埋人米萨的长毛,仔仔细细盘查一番,而米萨也鼓足了耐性,一动也不动地站着,让老婆检查个够。当然,这其实只是狗儿一向的本能而已,身为社会性的动物,某一只狗回来时,带着某一种气味,代表某一种讯息,让别的狗仔细闻它,也就是让别的狗分享它所带来的讯息。
自米萨与玛丽亚陷人爱河,玛丽亚的家就成了米萨的家,而米萨在的地方也就是玛丽亚心之所系的地方。如果它们俩个没有办法一起出去旅行,为了玛丽亚,米萨一回来必定先来我家报到。当米萨单独出门,玛丽亚则会痴心等待,不是徘徊于门旁,就是傻傻望着窗外。一旦米萨的身影映人眼帘,它会立刻跳起来,我们也因此知道米萨回来了,打开门放它进来。
如果说狗也有这种罗曼蒂克的爱情,使得双方都能为爱人守节,甚至因此在性关系上也能忠贞不二,一定会有许多人嘴之以鼻。他们会反驳狗根木就缺乏情爱的观念,说狗也懂得爱情的人,只是强把人类自己的思想,移转到狗的身上。然而以我的观察,这种结论太武断了,也违背事实,与人类许多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相较,米萨和玛丽亚之间的爱毫不逊色。从它们的身上更显示出,罗曼蒂克的爱情,具有非凡的价值。即使是如罗密欧与莱丽叶那般回肠荡气的爱情,也可能发生在非人类的身上。而且论爱的强度、论爱的重要性,在在不输给人类。
由于这种爱情散发出紧紧牵系,当一对狗夫妻有机会繁衍后代时,才会同心携手,密切合作来养育它们的子女。
爱的结晶
于是,在我家的群狗图中,接着又出现了第五只、第六只、第七只以及第八只狗,成为好大的一个社群。这些小东西诞生于五月的一个早晨,在黎明初破晓之前。生产的过程十分艰苦,足足折腾了一夜。
我们算算玛丽亚的预产期快到了,特别帮它准备了一个箱子,作为哺育幼犬的窝,可是准妈妈却对我们的好意不屑一顾,反而选了我衣柜后面的一个角落,作为藏身之地,并且动也不动,一直到几乎接近分娩的时刻才露面。在这个关键时刻,它的勇气已然消耗殆尽,在大约快要生产之前的一小时,玛丽亚显得很惊慌,急急忙忙想赶快再找一个更适合分娩的地方。沿着楼梯,它瞒珊地上上下下,看来狂乱焦躁,不时发出几声低吟,腹部两侧鼓鼓胀满。它一边走,血水和羊水一边顺着后腿流下来,染污了一身美丽的长毛。
当时米萨和它的主人待在自己家,宾哥和紫罗兰倒是都在旁边,目睹了紧张时刻。不过它们都很识时务,每当玛丽亚从它们身边匆匆掠过,它们就会赶紧让出一条路来。无论是人还是狗,不管我们说什么或做什么,似乎都无法让玛丽亚觉得安心,也不能让它冷静下来。这也难怪,初为人母,过去毫无经验,面临生命中最关键的时刻,玛丽亚害怕极了,别人对它好像也都爱莫能助,只能靠自己孤军奋斗。
终于,它跳上了我的床,决定要让我陪它一起生产。真可谓是千钧一发,说时迟那时快,第一只白色的小狗,已经迫不及待冒出来了。它长大之后成为我最钟爱的一只雪橇狗,取名叫苏西,在冬季雪橇比赛中曾获胜,是一只大大出过锋头的英雄。在往后的岁月中,它也尽得乃父真传,喜欢到外面自由自在地旅行,而它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止漫游于城市,更纵情于林野。后来它在森林中避遁了一只土狼,并且结为夫妇。当然这些又都是后话了,现在让我回到玛丽亚生产的现场,继续刚才的故事。
几乎连喘一口气的空档都没有,苏西的弟弟立刻也接着来到了人间,这是一只黑色的狗崽,块头比苏西还大,命名为温迪戈。后来又诞生了一对双胞胎,公的取名叫孺伊,母的则叫茉伊拉,它们俩个都是灰白相间,长得和它们的老爸米萨一模一样。
母性的光辉
至于玛丽亚如何了呢?一开始生产的时候,它呻吟了一阵子,但是几乎立刻发挥了母性,把自己的恐惧和痛苦暂丢一旁,开始处理生产的过程。实在不愧为一只优秀的狗儿,它把头绕过高举的后腿,放在腹股之间,嘴巴靠近阴道口,一只接一只把孩子从胎膜中弄出来,动作迅速。它一面用舌头舔,一面用前门牙咬住胎膜,并且把胎膜掀起来,以利小狗正常呼吸,然后用嘴把那一层薄膜往后拉,直到小狗的身体完全脱离胎膜为止。一转眼间,在玛丽亚锋利的牙齿旁边,一片片的胎膜,一圈圈缠绕的脐带,堆成了一座小山。接着它开始咬这些东西,撕成一小块一小块,慢慢吞进肚子里。这时候小狗己经朝它的肚子爬过来,准备找奶吃,它一面闻闻小宝贝,嘴里一面还不断处理善后工作。就是这样,小狗一脱离胎盘,它马上把胞衣吃到肚子里。每一只小狗诞生,它都能很快地处理好善后,而且做得很干净、很彻底,以至于在最小的荣伊拉安全诞生后,包括妈妈本身、四只小宝贝以及它们的窝,都己经弄得干干净净,所有善后工作一气呵成。
圣母玛丽亚
此时玛丽亚把后腿合拢,靠紧腹部,然后紧紧地蜡曲成一团毛球。整个生产过程中,我始终守护一旁,这时候却发生了一个大出我意料之外的结局,玛丽亚抬起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我,目光中好像还带着敌意,我觉得它似乎是在责问我:“你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我平常熟悉的玛丽亚不见了,现在我只看到一只紧紧缩成一团的玛丽亚。它的头和耳朵机警地高高竖立,目光犀利,一眨也不眨地直视前方。我感觉得到,当它看我的时候,同时也看着门口,好像是希望我赶快出去。
通常人类的母亲是用双臂来保卫庇护子女,换成了狗妈妈,则是用腿来保护小狗。玛丽亚竭尽所能把自己的腿蜷曲起来,把小狗紧紧藏起来,紧到让人觉得那些小狗好像根本不存在。
“你还好吗?”“你要不要喝一些水?”我轻轻地对玛丽亚说,并且递给它一碗水。而玛丽亚只是冷冷地瞪着我,好像我是个陌生人,这时我真的只好离开。过了一会儿,我又走回来,我想解开它的腿,好瞧一瞧小狗崽,玛丽亚脸上的表情依然是防备的、冷冷的,还因此蜷曲得更紧。我发现除非我一鼓作气,强人所难,用蛮力把它的腿拉开,否则是很难看到它的小宝宝,可是我又实在不愿意这样做。因此我只好转来水磨功夫来软化它,一下子拿水来,一下子拿牛奶来,一下子又拿食物来,可是它一概不理睬。这时候它真正想要的是,所有的人通通离开房间,我只好第二度离开了。
第三次我又去探望的时候,它终于决定相信我一下下,一溜烟狂奔下楼,到外面去尿尿,尿完之后立刻一口气狂奔上楼,呼的一下跳到床上,把自己和小狗们调整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在那个时候,我有机会看到所有的小狗,干干净净的、粉扑扑的皮肤,温暖柔软。玛丽亚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推成一堆,小家伙很快就睡着了。从那时开始,以及日后所有的岁月,终其一生,玛丽亚都是一位尽职而伟大的母亲,就像是狗世界里的圣母玛丽亚,我们给它取的这个名字,似乎还真是取对了。
狗爸爸来访
第二天,米萨的主人带它来探视小宝宝。我们谁也不敢预料将会发生什么事。就如平常一样,米萨小跑步迸到屋里,显得轻快而友善,可是当它第一眼看到玛丽亚,马上紧急煞车,愣在当场,动弹不得,同时态度上也产生一百八十度转变。很慢、很慢的,它的身体看起来轻微下沉,低头、垂耳,尾巴也垂落了下来,米萨就这样单独站在屋子中间,静静地伫立,目不转睛与玛丽亚四目相对。
这时我们已经帮玛丽亚找到一个箱子,很适合用来养育小宝宝,我们也帮它搬进去了,箱子仍然摆在我房间远远的一角。米萨进来时,玛丽亚正躺在箱子中,身体依然倦曲,也如往常一般把腿紧紧地倦起来,像一个掰不开的铁拳头,将小宝宝围护在自己胸前。即便如此,它仍旧抬着头,两只耳朵高高翘起,眼睛睁得老大,刻意从箱子口伸出头来,盯着米萨看。它的嘴唇向后拉,只露出几颗前齿,当它脸部表情透着坚定,直视目标的时候,那一瞬间也会看到它露出犬齿。
就我观察,玛丽亚的脸上既看不出欢迎米萨之意,但也不至于害怕米萨。它是那种为了保护儿女,随时可以准备好牺牲自己的母亲,不过至少在当时的情况下,它还不觉得有必要那样做。一段时间过去了,这两只狗就这样看着对方,在玛丽亚这方面,态度依然是十分坚定,犀利而机警。至于米萨呢,则是非常温柔、谨慎,几乎可说是如履薄冰。突然,安静而缓慢的,米萨把身体放得更低,眼睛仍然注视着玛丽亚,它缩紧自己的胃,竟然呕吐了起来。
此时,原本看得人神的一群人类观众,忽然议论纷纷起来,七嘴八舌地提出各种理论,试着解释为什么米萨会有这种看起来十分怪异的动作。有人说,也许是想到小狗而令它紧张,也有人说是因为太兴奋或出于忌妒,使它感到反胃,但这些都不是使它呕吐的真正原因。
事实上,米萨是借此动作向玛丽亚表示:我愿意负担抚养你和子女的责任。因为米萨正好不久前刚吃过东西,所以还来得及赶快吐出来给玛丽亚吃,而这些礼物更代表着一种承诺,表示今后愿意喂给它们更多的食物。就好像巴芬岛的大狼用这种方法来哺育它们的小狼。
敏锐的米萨
依我看来,在米萨这个动作的背后,真正令人费解的不是它为什么要呕吐,而是它怎么知道玛丽亚已经生了小狗?像米萨这样的一只狗,才只有两岁大,一直被人类豢养,又从来没有为狗父母的经验。而当时玛丽亚正把小狗紧紧拥在怀里,用胸部和腿密密夹住,藏身于大大的箱子中,恐怕连上帝都不见得能看到,更何况是米萨。那么米萨到底是如何知道,有一些小狗在箱子里面的呢?
这真是一个不容易回答的问题。因为当时小狗寂静无声,所以米萨应该不是听出来的,另外小狗身上也没有什么气味,至少我们人类闻不出来,所以米萨也有可能不是靠鼻子闻出来的,就算它真的闻出了一些特别的气味,它又怎么知道那就是小狗的气味?依我推测,一定是玛丽亚的某些举动告诉了米萨:自从上回我们分手以后,有一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但是米萨从前又没当过父亲,它怎么搞得清楚玛丽亚这些举动是什么意思?即使是如此,米萨还是准确接收了玛丽亚发出的讯息。就是在那一个早晨,米萨清清楚楚地显示出,它非常了解自己所面对的是什么:它已经身为狗父。恐怕没有任何其他狗可以像它一样深知自己的处境。
父子同游
自从扮演起父亲的角色,米萨就表现得很类似巴芬岛上的野狼。当小狗还在摇摆学步的阶段,它不太喜欢让它们绕着脚后跟打转,反而宁愿躲得高高的。所以如果小家伙在地板上玩耍,它就会跳到椅子或沙发上。当小狗长到接近四个月大的时候,米萨开始偶尔带着最年长的儿子出去漫游。
最初,当我发现米萨和它那只白色的大儿子同时不见了,我吓坏了(米萨自己是跳过篱笆跑出去的,而小家伙则是在老爸的协助下,新挖了一个地道,从篱笆下面挤出去的),不只是因为米萨做爸爸的能力,尚未获得我的认可,而且我也看不出米萨从狼祖先那儿遗传到了什么本领。万一发生问题,它是不是具有某些本能,可以让它和孩子化险为夷。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仿佛看到米萨受到路途中某些事物的吸引,因而忘记了自己还带着一只小狗,以至于小家伙在离家好远的地方迷路了,彷徨无依,欲归不能。但事实上这种幻想从来未曾实现。
随着时光流逝,我愈来愈了解到,当米萨带着尚嫌稚嫩的苏西一同旅行,从来都不会跑得太远。而且很显然的,它不但不会跑得太快,也不会带苏西穿越危险的高速公路,当然更不至于冒险闯迸大圣伯纳狗的势力范围。据我所知,绝大多数时候,它跑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带着苏西穿越邻居的后院,或是沿着一座大型墓场的边缘行动。因为在这些地方车子都会减速,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大狗忽然冲出来,惊吓到了它们父子。如果不是有一回偶然间碰到一位那座墓场的管理员,我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米萨都带着小朋友去过哪些地方。在我的脑海中,一直认为,带着一只槽糟懂懂的小狗到处乱跑,是不可原谅的,即使米萨邀请我和它一起去,我都不会答应。然而米萨偏偏从来没有邀请过我。
受益无穷的技能
无论如何,我想这只小白狗苏西追随着父亲,学到了无与伦比的旅行技巧,即使是年纪尚轻,已经十分出色。在它日后漫长又多姿多彩的生命中,这些技巧都使它受益无穷。
最富戏剧性的是有一次,在新罕布什州,一个接近摄氏零度的酷寒冬夜,苏西已经垂垂老矣,气虚体弱,又受到老年痴呆症(欧兹海莫症)病魔缠身,却耐着严寒蹒跚走进树林中。或许是因为太思念它的土狼伴侣,不久以前那只土狼在这附近失踪了。我非常担忧它的安危,发了狂似地穿越树林,呼喊搜寻。终于,我看见虚弱的苏西,面对呼啸北风,顶着飞舞雪花,一步一脚印地向前走,但它不是朝着我呼喊的声音而来,反而是直直朝着回家的路前进。这也许要归功于它父亲18年前给它的良好训练,老年痴呆症并没有影响它的方向感,仍然记得回家的路
《狗的秘密生活》——第8章,我到底算老几
第8章,我到底算老几
在玛丽亚所生的子女中,苏西是长兄,长大后仍一直保持着老大的地位。继爸爸米萨之后,苏西也始终是家里群狗中地位最高的公狗。地位在苏西之下是第二个诞生的大弟弟,黑色的温迪戈,接着则是双胞胎中的男生孺伊。至于宾哥,在我们家以哈士奇犬占大多数的狗群中,根本无足轻重,也算不上排名,只不过当这几只小狗还是狗崽的时候,都满尊敬宾哥的。无论高矮胖瘦,苏西和温迪戈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甚至在社会化的行为上也如出一辙,若不是非常仔细的观察,真的很分别谁是谁。它们手足情深,终生未曾分离。事实上,兄弟间若打打闹闹也无可厚非,但它们却从来不曾打过架。
长幼有序
据我所知,只有一次,是它们兄弟俩联手起来修理另外一只狗。它们的对象是一只棕白色相间的哈士奇犬,这只半成犬属于我的一位朋友,受朋友所托,我答应照顾它一阵子,并且让它和我家的一群狗住在一起。不过当我收留它之后,很意外地发现,这只小家伙竟非常不知天高地厚,对于狗世界中的长幼之序完全缺乏概念,还非常不识时务地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竟然企图要我家的一群大狗听命于它。最初一段时间,我家的大狗对它根本不屑一顾,也懒得理它。依据过去的经验,如果狗想要打架,通常一碰面立刻就会出手,假设一段时间内没有动静,大概就表示已经不想打架了。那只狗来我们家几天之后,众狗儿只是对它不理不睬,没采取什么行动,我想这样应该就可以相安无事了。既然一切看起来都还好,我也不再多管狗的闲事,让它们自己去想办法相处。
一开始的时候,也许苏西和温迪戈的感觉是,无须向一个陌生人证明自己,更不必费神去教训它;强迫一个外来的小家伙承认自己的地位,也显得多此一举,因此才按兵不动。不过它们兄弟俩绝不是软脚虾,当对方得寸进尺,咄咄逼人的时候,它们也不会长此忍气吞声的。
有一天,真的吓坏我了,它们两个终于决定要狠狠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苏西和温迪戈带着两位侄儿,摆出圆形阵势,正朝着这只棕白相间的狗儿步步进逼,我一看大势不妙,赶紧突破重围,一个箭步冲上去,护着那只险遭攻击的小家伙。而它也知道情势危急,我这么做是为了要救它,因此平日种种傲慢的气焰一扫而空,也终于觉悟到以往的错误判断,几乎害自己丧了小命。所以当我紧紧抓住它的时候,它一动也不敢动,为了保住小命,它甚至一反常态,装出俯首称臣的样子,即使身上有伤,也是既不敢怒又不敢言。
我家那一群狗自然会认为我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坏了它们的大事,围着我绕圈圈,好像是想向我讨回它们的犯人。当时我护着受惊的小狗俯卧在地,几张狗脸几乎就靠在我的脸旁。从这个角度,我正好与它们的目光交接。然而在它们的目光中,我既看不到愤怒、恐俱,也看不到威胁或是野心,只是清清楚楚地表露出全然的果断、优越。至少在狗类的身上,我终于看到了高阶社会地位所散发出的强势精神力量。
很多狗与狗之间的打斗,追根究底起来都是肇因于地位问题,也就是说对各只狗的地位排序有异议,或不同意某一只狗的阶级。非常有趣的现象是,在极少数的状况下,狗也会因为地位问题咬人类的小孩。绝大多数的狗,都会心甘情愿地服从成年的人类,却十分不愿意对人类的小孩俯首称臣。因为即使身为畜生,它们也看得出来,小孩在人类社群中尚未赢得高阶的社会地位。也因为如此,有些狗若是出于这种动机而咬小孩子,其实根本不是真心要咬它们,只不过张嘴用牙齿含一下。
狗世界里的规矩
在狗的世界中,这个动作代表了训诫的意思,如果它们自己的孩子不听话,也是用这种方式来教训一下。依我所了解的,只有当它们自己的狗崽,在行为或态度上,对它们未表现出相当的服从与尊重;换句话说,也就是冒犯了大狗在狗群中既有的社会地位,它们才会采取这种惩戒方式。如果有一只狗,想教自己的狗崽一些敬老尊贤的规矩,它会张嘴露出森森白牙,牙根历历可见,然后突然冲向小狗,以长长的犬齿边缘重重撞击小狗,同时还经常伴随着短促而富权威、足以让孩子害怕的低吼声。这些动作连续在很短的时间内快速发生,以至于当人们看到这个场面时,难免会大惊失色,认为这一咬一定后果严重。尤其是如果某一只狗认为一个人类的小孩侵犯了它的权威,用这种方法来略略教训一番,很可能把旁边的大人吓破胆。不过这毕竟不是真的咬,只是一种表现技巧,因此也可以解,为什么在狗明明咬了小孩之后,检查小孩子的身上,竟然并没有真的受伤。
不像我前面提到的那只棕白相间的哈士奇犬,大多数狗在它们嗷嗷待哺的幼年,即已了解社会地位的重要性以及尊重地位高的狗是生存最佳之道。我曾亲眼看见这种几乎与生俱来的本能,是如何救了一只小约克夏犬的一条命。
花枝招展的小约克夏
这个小家伙穿着一件连身花格子背心,四只腿也包在花格子布里,头上扎了一个丝带蝴蝶结,主人用链子带着它,愣头愣脑地经过我们家门口。当时我正准备出发去旅行,我家的那儿只狗则站在人行道上,等着我招呼它们上车。说时迟那时快,我吓了一大跳,这些狗竟然冲上去追那只小约克夏。更糟糕的还在后头,通常依照狗类的习惯,当它们冲向一只狗,会在一段距离之内煞车停步,不至于直接撞上去,可是当时我家的狗却笔直地扑向小约克夏,好似正在捕抓兔子或猫这类猎物一样。
一时间只听到我大声尖叫,小约克夏的主人也大声尖叫,然而最重要的是,那只小家伙也吓得连连哀号,滚在地上,四脚朝天,这个动作让狗群突然停步。一段时间之内,万物似乎都静止了,只有我心中的恐惧仍在蔓延。一大群狗低头盯住那只命在旦夕的小东西,仰卧在狗腿树林间,它的后腿紧紧夹着尾巴,目光无辜地朝上看,尿还撒了一地。
这突竟是怎么一回事?真是天晓得,原来是那只小约克夏的主人把宠物全身喷满了香水,又给它穿了一件古里古怪的衣裳,弄得狗不像狗。由于它主人成功的易容术,连它的同类我家的狗儿们,都误认它是什么异类了。也许我家的狗当时还无法分辨它到底是什么,但最重要的是,已经以为它不是什么,至少不是狗就对了。既然不是狗,当然不会用狗世界里的方法和规矩来对待它了,自然也享受不到身为狗类的权利。
然而,真正救了它一命的,其实既不是我,更不是它手足无措的主人,而是它自己。在电光石火之间,它情急生智,表现出四脚朝天,夹紧尾巴以及像狗崽一样的撒尿,同时连声哀号,凡此种种,都让我家的狗群辨认出它其实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只狗。更重要的是,它承认自己是一只地位低的狗。当我家的狗接收到这些讯息,就像是听到了放它过关的密语暗号,也因此及时扭转了小约克夏沦为猎物的命运。
各守本分,相安无事
只要地位低的狗认清自己的所属,并且本本分分的,就无虞遭到较高地位狗群的攻击。地位低的狗如果对地位高的狗表示出一定程度的尊敬,也可保障自己在狗群中的归属与被认同;反之,如果地位低的狗对地位高的狗桀骜不驯,就会被视为异类,而遭排斥。
狗类希望自己的社会井然有序,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它们把各只狗的地位依序排出,就像是一个梯子一样,一级一级往上排,公狗归公狗的一边,母狗归母狗的一边。在很多狗社群中,这种高低排序的制度被心甘情愿地执行,以至于很少看到因为地位纠纷,而产生的摩擦与冲突。而这就是此种社会制度的真正价值所在。各守本分,各安其位,的确可以避免社群里不必要的争吵与打斗。
《狗的秘密生活》——第9章,在爱与不爱之间
第9章,在爱与不爱之间
在狗的世界里,要永久保持社会地位的均衡态势,其实非常困难。玛丽亚的小狗出生后的那一年中,我家的狗社群遭到严重而长远的打击,使狗儿和我们自己都感到很痛苦,再一次认清重新建立秩序的艰辛过程。
那年春天,米萨的主人把它送给了别人,我们当然是一万个愿意收养它,但是我家附近有好几位邻居,搬出了法律条文,得理不饶人,强烈反对它住到我们家,我不得已只好做罢。接着,它的主人在另外一州帮它找到了新家,座落于广阔的乡间,新主人对于照顾狗又很有一套。因此我们相信它在新家应该会很快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它一定会思念妻儿,无论走到何方,可爱的亲人将是它心灵停泊的港湾。
那天,当米萨的主人最后一次来我们家接它,准备要带它走时,米萨和玛丽亚都意识到一定有什么大麻烦要发生了。玛丽亚拼命挣扎着,想和米萨一起出门,我们只好尽量挡住不让它出去,眼见大门这条路行不通,它扭头冲上窗边椅,背朝着屋内,目送米萨被主人强拉进车里。从那以后的好几个星期,玛丽亚每天就待在窗边,坐在椅子上,尾巴朝室内,头朝窗外,痴痴地盼着、等着米萨归来。
思念米萨
日子一天天过去,玛丽亚终于不得不承认,米萨是不会回来了。就在此时,它身上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玛丽亚往日的活力风采尽失,落得郁郁寡欢,行动迟缓,对外界环境不闻不问,变得暴躁易怒,有些事它以前根本不以为意的,现在都成了惹它发怒的根源。同时,它连对自己的孩子也不像以前那样关注,好在这些孩子也已经差不多快长大了。
眼见它颓丧忧伤,我也陪着心碎。因为玛丽亚平么大的小狗,都会由妈妈舔它的屁股,以帮助它排泄,此时我则必须当它的妈妈,用棉花球轻擦它的小屁股,来刺激它大小便。
至于那只哈士奇犬可琦,原来是一只印第安狗,生长于阿拉斯加一个传统的美国村庄中。它本是一只做苦工的狗,诞生在冰天雪地,接着又在拉雪橇狗队的铁链末端讨生活。然而,它是个天生的运动家,极棒的雪橇狗,同时也是我所看过最聪明的动物。我希望培养它当我的家那一群狗的领袖,我相信只要能克服心中的恐惧,它一定能把这个角色扮演得十分称职。
从前,在它生长的那个北方小村庄中,它的日子显然过得很辛苦,从不知幸福为何物,种种在风中呼啸的声音,例如,也许是鞭子或棍子划过空气的声音,都会使可琦全身僵硬、四肢无力,跌坐在地,倦曲成一卷毛,牙齿吓得打颤、格格作响,眼神闪烁、畏畏缩缩。如果听到某一个男人喝醉酒之后所发出的声音,也同样会让它如此害怕。这个男人其实还不必真正的喝醉酒,只要是他的声音中带有几分酒意,就足以吓坏可琦了。在它内心深处,也许永远难以抹去恐惧的记忆,但是渐渐地,它终于了解到,在我家的狗群中生活,没有人会伤害它。即使是在它领导下出了差错,原本该它负责的,也没有人会用粗暴的手段处罚它。最重要的是,它对我满怀感激,忠心耿耿。以后的好多年,我们常在冬季一起出去旅行,共同度过美好时光。不过,当它最初来到我家时,最大的问题还是如何融人原来的狗群,以及如何和它们相处。
王不见王
一开始的时候,我猜想,也许是由于仍摆脱不了早期当雪橇狗的痛苦经验,以至于它经常对我家的狗表现出有时饱含敌意,有时又惊惶害怕。玛丽亚既看可琦不顺眼,可琦也对玛丽亚不友善,每次只要它们一有机会碰头,就会扑上去攻击对方,日后经常如此冲突,不但让它们自己伤势惨重,连我也因为经常劝架,为了隔开它们,手臂上伤痕累累。为了避免一山两虎,我花在隔离这两只女王身上的心血,自然更不在话下,好在大部分的状况下,我都做的满成功的。
当可琦待在我工作室及前院附近,玛丽亚就带着其他狗群,待在厨房或是后院附近。可骑可以和我相伴,玛丽亚则有其他狗群前呼后拥。当我牵着一群狗出去溜达,玛丽亚就留在家里,或待在车子里(它的脚有一点毛病)。此时可琦则会领头,一马当先。因此,虽然后来可琦和其他狗算是相处得不坏,在一起工作的时候,大伙也承认它是领头的母狗,不过在所有的狗的心目中,玛丽亚才是真正的、被公认的领袖。玛丽亚这个狗中之尊的地位无可挑战,凌驾于所有公、母狗之上,自然可琦也不例外,可琦心中有数,大家也有此共识。然而,玛丽亚比可琦姿态高,可琦臣服于玛丽亚之下,并不表示玛丽亚已接纳可琦为团体中的一分子;相反的,只是表示玛丽亚有此权威,随时可以驱离可琦。因此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很有必要把它们两个继续隔离开来。这样的安排让这两只狗虽不满意,但也可以接受,维持着暂时的和平。但是到了隔年春天,当它们俩个同时进入发情期,情况就变得大大棘手起来。
天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狗儿发情的。是因为夜长昼短的日子愈来愈多了吗?还是因为白昼愈变愈长了?是无声无嗅的费落蒙(荷尔蒙的一种)的影响吗?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虽然母狗不像人类一样有固定的月经周期,但是,如同一群女人会在很接近的时间内排卵一样,母狗也会在同一段时间之内同时排卵,做好怀孕的准备。在我家的狗群中,是先由地位高的母狗们揭开集体发情的序幕,并引导整个过程。接下来甚至是才一岁大的澳洲野狗薇娃,也受到这种神秘力量的影响,跟着进入发情期。而我们家的巴狗宾哥,则对这些女士们很热情地表示出愿意当它们的入幕之宾。不过这些发情母狗似乎一只也不领情,从没把宾哥放在眼里。
交配法则
如果处于野生的状况下,在一群狗之中,是谁具有繁衍后代的优先权利?当然是地位最高的夫妇,也就是只有领头的那对夫妻,可以生儿育女。由于在野外生存不易,通常光是为了养育一胎小狗,就已经必须动员狗群中所有的狗,花费非常大的力气,来让这些小狗长大成人。
然而,若是它们之中没有这样一对领头的夫妇呢?又会是谁具有繁衍后代的权利?如果是缺了第一夫人,狗领袖可能会从自己的亲生女儿中选一位作为新宠。很显然的,在狗家族中,父亲与女儿的近亲交配不足为奇,也不必担心其他成员对此事谴责。不过母亲与自己儿子的近亲交配关系,似乎就不是那么天经地义了。这两者究竟差别何在?也许人类会感到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狗自己却非常明白个中缘由。
绝大多数的狗母亲都不会和自己的儿子发生乱伦关系,玛丽亚当然也不例外。然而事情真的妙不可言,纵然玛丽亚很强烈地感受到母子间不可猥亵,也严守这个禁忌,但是它的儿子们却完全不受约束。在玛丽亚发情期间,它的两个儿子竟肆无忌惮地追求母亲。玛丽亚当然会逃避抗拒,这两个儿子到最后竟然死缠烂打起来。苏西甚至咬住母亲的尾巴,想来个霸王硬上弓。
尽管如此,玛丽亚就是抵死不屈服,小心翼翼地不敢以尾部朝着它们,以免一时疏忽,予它们可趁之机。相反的,每当它们一靠近,玛丽亚就与它们面对面,甚至索性坐下来,露出森森白牙,希望能吓倒它们,知难而退。
与玛丽亚不同的是,薇娃和可琦则可以随心所欲地挑选伴侣。虽然如此,真的很奇怪,这一群母狗中却没有任何一只显露想要和公狗交配的迹象。至少就我所能观察到的,我没有看到它们其中任何之一撒尿暗示,或是诱惑邀请。以我一个人类的理解而言,实在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充分的理由。慢慢地,我想事出必定有因,一定可以找出合理的原因来解释。我认为,很可能是玛丽亚在压抑它们。
在野生的环境下,领头的母野狼通常有能力限制同群中的母狼怀孕,它能这么做主要是借着强势的性格。如果母狼领袖不允许其他母狼怀孕,其他母狼也会有自知之明,俯首听命。至于这只母狗中的大姐大,是用什么方法来传达它的意旨呢?当有公狗在母狗身边梭巡徘徊时,大姐大就会牢牢地瞪着这些母狗,而且通常紧盯不放,直到那些母狗乖乖坐下为止。
依我看来,这就是玛丽亚对付可琦和概娃的手法,使得它们在发情期间一直不敢蠢动,对公狗也似乎冷漠无情。然而我私心希望可琦能够怀孕。因为我知道,遗传自它的优秀基因,它的子女必定会是很出色的雪橇狗。于是我先把可琦移居到别处,也就是玛丽亚看不到、又鞭长莫及的地方,接着让苏西和它同居一室。
媒妁之言不可抗
也许狗对母狗之间的规矩略有所知,也受到这种社会规范的抑制,苏西竟然和可琦一样,对于我想把它们俩送做堆一事,表现得郁郁寡欢,不甚热中。不过我坚持让它们俩住在一起,直到它们交配为止。果然,事情到最后还是天从人愿,它们终于交配了。
在整个过程中,它们对彼此倒还都算是满温柔的,叫旁观的我很感动。即使如此,它们似乎并未真正由交配一事中得到快乐,当事情办完,它们甫一分开,就已毫无眷恋之情,形同陌路。玛丽亚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事后它故意靠近苏西,并且很仔细地闻嗅苏西的阴茎,因为它知道,可琦的气味和交配过后的证据会很清楚地留在苏酉的阴茎上。
一妻不侍二夫?
几天之后,玛丽亚的第三个儿子孺伊,又回来和我们住在一起了,因为我先生的兄弟一家人,不能忍受它一天到晚就想去外面游荡。孺伊回来那天,它几乎还没完全跨进门槛,玛丽亚就箭矢一般地冲向它,快速地打圈圈,尾巴翘得老高。如果不是我们及时阻止,说不定玛丽亚就会和它的儿子立刻原地交配了。玛丽亚这次的热情饥渴,却又使得我们大惑不解,引发了另一个神秘的疑问:为什么它愿意接纳孺伊,却不愿接受孺伊的两个哥哥?玛丽亚心里有数,我们却弄不懂它葫芦里卖什么药。也许是玛丽亚已经认不得孺伊了。当孺伊差不多一年前离开我们的时候,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傻小子,可是现在回来的,却是一个雄纠纠的成犬了,而且由于长时间住在别人家里,身上带着陌生的气味,也难怪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认不出来了。
这又让我联想到另一个类似的故事,可琦后来有一个女儿被送给人家收养,离开可琦大约己有两年多后,又有一个机会回来探望我们,当时大家都在座,包括我们一家人,还有可琦女儿现在的主人,目睹当时情境的人都相信,可琦和女儿都还能够认出彼此。
不过,其实不管玛丽亚有没有认出孺伊都不是重点。毕竟,当时玛丽亚心心念念的只是想藉由孺伊让自己受孕罢了,除此之外,别无他图。否则它也不会在初见面时就赤裸裸表态,完全未经求爱温存的阶段,也不会在达到目的之后绝然而去,毫无依恋,全然不像它当年和米萨卿卿我我、同游同欢的表现。
当孺依离开我们家的时候,依照雄犬地位高低的排列,它仅仅排第三位,而当它回来的时候,也立刻心甘情愿接受自己当年的排名,重新归队。也许是因为早年的记忆仍在,使它自然归位,也或许是第一位和第二位己被别的狗占去了,这已是既成事实,前两名狗又比它更强而有力,孺伊只能认分接受。其实玛丽亚之所以选中它,也或许是因为它的社会地位相对而言较低,玛丽亚不希望让哪一只公狗和自己有肌肤之亲后,就伊然以永久的女王之夫自居。无论如何,玛丽亚大部分时间都与孺伊形同陌路,反正它就是没把孺伊当作一个亲密的伴侣。
像我前面所叙述的米萨与玛丽亚,狗与狗之间至死不渝的真爱,的确让人感动,但是同样可以让人情绪大受冲击的,却是狗与狗之间完全不带感情、交易式的性关系。一只母狗可以在对公狗毫不动情的状况下以身相许,目的只是想借对方让自己怀孕。我就曾经正巧亲眼目睹一次这样纯功能性的交配,其中完全不含各自的情感色彩,也就是如同玛丽亚和孺伊之间的关系。
没有情爱的插曲
这个小插曲发生在哥斯达黎加的圣荷西市(San Jose,Costa Rica)的一条人行道上。一只小母狗正和一只地位最高的公狗,站在人行道上交配,有四只公狗站在旁边排队等候,也想一亲芳泽,而另外一只显然是第二把交椅的公狗,则护卫着正在交配的那一对。当有行人经过,若是一不小心太靠近的时候,这只公狗就做出一副要扑上来的样子。终于,那对狗交配完毕分开了。跟米萨和玛丽亚的情况完全不同,这一对哥斯达黎加狗非但没有耳鬓厮磨,互表爱意,完事后连正眼都不瞧对方一眼,反而立刻各自占据人行道的一边,背朝着背坐下来,花了好儿分钟时间,去舔干净它们自己的生殖器。舔完之后,分别起立,然而当母狗站起来的时候,下体又流出了一些精液,以至于它再重新坐下,又一次舔干净自己。
这个过程终于完成时,刚刚那只和它有肌肤之亲的高阶公狗早已跑开,不知去向。这只母狗接着迈步离开,后面则跟着一大串公狗,依它们各自的社会地位排队。它们小心翼翼防范地位较低的狗,看是不是有狗想要插队,注意力反而根本不在那只母狗身上。
这让我联想起,人们排队购卖音乐会的入场券,期待能够欣赏到一场很棒的音乐表演,事实上却和表演者之间鲜少有互动。这些公狗一心一意只想插队,想赶快轮到自己,却不在乎交配的对象是谁。玛丽亚事实上也是想在这样的情况下,丝毫不动情地完成交配行为。
如果我有机会,继续观察那只母狗和其他公狗接下来的互动关系,也许就可以替这一段插曲,找出一个比较完整的结论。但是很可惜,我没办法再继续观察下去了。因为很不巧,当时已经入夜,那些狗儿选择作为交配场所的人行道,又正好位于中心区一个人来人往的酒吧外面,当时和我作伴的是一位名叫蒙哥玛丽(Sy Montgomery)的科学作家。我们当时很担心,那家酒吧的老板会不会误解我们的动机。因为两个陌生的美国单身女人,如果夜里一直在一条大街上追着一群狗交配,的确是很匪夷所思。我们害怕会因此影响到自身的安全,只好离开了。
《狗的秘密生活》——第10章,生存与死亡
第10章,生存与死亡
最后,终于轮到那只澳洲野狗也就是还不满一岁的薇娃发情了。由于它非常了解自己在狗群中的地位,所以就我们看起来,它几乎想都不敢想要和公狗交配。当然,另一方面,在玛丽亚持续虎视眈眈的威仪镇慑之下,薇娃也知道女王是不会同意自己交配的。那么,最终薇娃到底有没有怀孕生产呢?它的丈夫又是谁呢?如果我们家的这一群狗是野生的,而且像巴芬岛的野狼一样,竭尽所能想保住那个兽穴,薇娃就绝不会当上妈妈。假如它想要见容于这个群体,还必须帮忙狩猎来养活小狼,休息的时候则担任小狼的保母,那便是一只地位低的野狼被允许生存下来的理由。我曾经把薇娃单独放在后院,以纾解发情期的焦虑,然而它表现的真是非常谨慎,完全不敢尿尿做记号,让公狗知道它发情了。而且只要我们一声招呼,它马上会毫不迟疑地跑回屋子里来。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还是发生了一件出人意表的事情,让它被迫怀孕了。
发情期受难记
有一天,我正透过玻璃窗看着后院中的薇娃,突然看到一只可卡天从天而降,它奋力跃起,让我觉得它几乎是飞过我家篱笆的。它用力之猛,以至于在薇娃身边落地时,几乎都要撞到薇娃了;而紧急煞车之间,又带起了一篷满天飞舞的沙土和草屑。
虽然我后来知道了它的名字叫米斯提,但在当时,它完全是个素未谋面的天外来客。米斯提这种石破天掠的出场方式,吓坏了敲娃。薇娃这种狗在尚未被人类豢养时胆子就很小,生性羞怯,受不起惊吓。当时它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逃向厨房门边,我的第一个反应也是冲到厨房门口。说时迟那时快,我两脚才刚踏出房门,米斯提正跳上薇娃的背,薇娃放声尖叫,那声音就好像是狗被车子撞到时发出的惨叫,同时翻滚在地,四脚朝天。薇娃使出吃奶力气,后腿死命夹住尾巴,想要藏起自己的生殖器。然而它这样的态度却适得其反,非但没让对方感到它的抵死不从,反而像一个已然心惊胆颤、甘愿屈服的部属。
无论如何,米斯提终究勇敢地跨骑在它身上。纵使薇娃当时仍不断反抗,扭逃、尖叫、踢打甚至撕咬,米斯提仍狼心如铁,一意孤行。同时我也朝它们拔腿狂奔,口里大喊,双手急挥,就在我气急败坏穿过院子的一瞬间,这只可卡犬竟然己经霸王硬上弓,它们俩的生殖器已牢牢接合住了。事到如今,生米煮成熟饭,我也无计可施,只好在旁边等待,静观其变。
其实当时我是一肚子火,薇娃也挣扎着想爬起来,还不断发出悲苦的暗暗哭泣。至于米斯提呢,带着些许愧色,但仍坚定地跨骑在薇娃身上,同时以警戒而焦虑的眼神抬头望着我,想知道我是否会加害于它。当然我不会伤害它的,因为我们不能用人类的价值观,来评断狗的行为。交配完毕后,它们俩终于分开,我打开后院大门让米斯提平安离去。毕竟,从这个意外事件中,我们还是学到了一些新东西,那就是狗族类中也有强暴犯。
终于,这次发情期就如此纷纷扰扰地过去了。由于和苏西的交配,可琦怀孕了;薇娃则因为那次可卡犬的强暴事件而受孕(我们曾试着带薇娃去打针,看能不能让它中止怀孕,结果徒劳无功)。至于玛丽亚,它是这一群中地位最高的母狗,若是按狗类的规矩,照理说只有它有资格怀孕生育,偏偏这一次它却没有怀上孕。
可琦当上妈妈
两个月匆匆过去了,可琦已经到了预产期,由于它这次怀孕生产完全是我的主意,既非可琦的本意,也不是出于别人的建议,所以我特地在我的工作室里,帮它做了一个育婴箱,以便它能在不被其他狗看到,亦不受干扰的状况下安心生产。在我内心深处,觉得这次生产好像不是可琦的事,而是我的事。对于我的想法,可琦似乎颇能感应。它的生产过程很顺利,平安产下五只小狗,但是和玛丽亚比较起来,当它完成所有善后工作时,它的窝处理得不如玛丽亚以前弄得那样干净,而且它也不像玛丽亚那样把小宝宝拥得紧紧的。虽然当我们去看它和宝宝的时候,它会很顺从地欣然欢迎,但大半时候,它似乎显得有些惶惶不安,也不像玛丽亚总是守着儿女。它待在育婴箱里的时间也不太长,甚至常常会被小宝宝弄得发脾气。一天晚上,可琦用自己犬齿边缘用力撞击它的大儿子,小家伙扯直喉咙大哭的声音吵醒了大家,包括全家的人和全部的狗在内,通通都挤到房门口去一探究竟。虽然那只被修理的小狗已经逃到箱子外面的地板上,仍然哭叫不停。我们转头去看可琦,它竟然远远地躺在箱子里,一副事不干己的样子。
所有的这一切都不表示可琦不是个好母亲。它是个好妈妈,把孩子保护得很周到,而且尽可能地善待它们。只是我们一直拿它来和玛丽亚比,觉得它不如玛丽亚。然而由于这两只狗过去截然不同的经历,对它们各自来说,当母亲这件事的意义,自然也是大大不同。
玛丽亚是在我床上生产的,完全无须担心安全问题,当时它有着挚爱的丈夫,还有我们家里每一分子对它的支持和协助。除了米萨和我们对它的关爱,在那样的情境中,连家里的那两只小巴哥狗,都扮演第二线支持者和援助者的角色。但谈到可琦上次的生产经验,却有天渊之别。那一次它是在遥远北国的养狗场中,被拴在冰冷铁链末端生下他的孩子。只要看看可琦刚来我们家时,以为它要花费很大力气,打败我家的狗,才能求得一线生机,就不难想象它在老家时,和同一队上的狗相处关系必定不太亲善,更逞论像玛丽亚一样能享受到安全感。由于以前的痛苦经验,当可琦第二次生产时,对自己小宝宝的未来命运,怎么会有乐观的预见呢?
玛丽亚第一胎生的孩子中,有两只一直陪着母亲,直到两年后成大为止。相反的,只有老天知道,可琦当年生的孩子,如今流落何方?它们又是在多么稚弱的时候,就与母亲骨肉离散了。玛丽亚的第一次生育经验,使它成为一位专注而充满爱意的母亲;可琦的第一次生育经验,却让它变得多愁善感又害怕不安。
薇娃临盆
更进一步推想,可琦之所以对此次分娩这么多优多虑,除了归因于过去经验之外,还包含着一分对子女今后前途未卜的彷惶。可琦当然知道薇娃也怀孕了,它感觉到自己必须采取某些手段来保障亲生骨肉的生存。楚楚可怜的小薇娃,无疑也了解到即将有某些祸事临头,所以经常呜呜哭泣,愈靠近分娩时刻就愈黏着我,须臾不离。
薇娃只有八个月大,其实自己也只不过是个孩子,对于生产一事,简直就是吓坏了。那几天,正巧我丈夫有事不在家,晚上我就留薇娃和我睡同一张床。白天当我坐在书桌前工作,它就趴在我的脚边,当我在家里活动,它就沿着我的脚和墙边中间,蹑手蹑脚地跟着。那段时间,我正好接了一份需要天天出门上班的工作,也没办法带它去,不过当它分娩那一天,我就请了假回家陪它。
当天深夜,万铰俱寂,敲娃在我的床上开始生产了,它倦曲身体,紧紧地依偎着我。看得出来,虽然它正忍受着强烈的阵痛,但仍尽量设法把整个产程相当缓慢却井然有序地处理完毕。两个小时之内,敲娃生下了五只柔软的小宝贝,三只公、两只母,个头完全一样大,一律有着短而光泽的软毛,也全都是一个颜色,带灰的咖啡色。这是大地的颜色,野生小狗诞生时也多半是这个颜色。
忧郁妈咪
拿我家的三位狗妈妈来比较,薇娃似乎是最无法适应此新角色的一个。无可讳言,它还太年轻,然而我们家的那位标准母亲狗中的圣母玛丽亚,它做母亲的时候,也不过只比薇娃大几个月,就能非常成功地生下它的第一胎。它们俩的差别在于,玛丽亚很想要留下这些孩子,薇娃却不想要自己的小宝宝。
我的意思不是说薇娃不爱孩子们,它似乎从来没有被孩子惹毛、惹烦过,也不会拒孩子于千里之外。相反地,它会刻意很温柔地靠近小家伙。它这种小心翼翼的表现,让人觉得一方面不像是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方面又很希望它们是自己的孩子。拥有这些孩子,似乎总是令它很哀伤。薇娃经常授乳,小宝宝虽不致挨饿,然而它却很少把孩子抱在怀中,亲昵爱抚它们。通常薇娃会任小家伙们自己挤成一堆,在紧靠近我床边、我为它们做的箱子中相互取暖。它自己则远远地坐在屋子中央,四肢僵硬、紧张焦虑、一动不动,很显然内心十分沮丧,有时还微微颤抖。它看起来一方面好像很害怕靠近自己的孩子;另一方面又好像很害怕离开自己的心肝宝贝。
薇娃生产之后的两三天,我必须回去工作了。我把薇娃和它的小宝宝留在我的卧室中,可琦及它的新生儿则放在厨房,至于其他狗狗就关在屋外,才不会打扰到初为人母的薇娃和可骑。虽然我不在家,但都已分别交代家里人妥善照顾,包括一位管家在内。但是一天下午,当我从外面回来,立刻感觉到一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整个屋子悄然无声,一片肃寂。孩子们出去玩了,他们通常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出去,我先生暂时有事远行数日,那位管家则偷空小寐片刻,一切作息都如平日般运行。所以问题应该不是发生在人身上,为什么我会如此判断呢?因为平常当我们回家的时候,都会有一大群狗跑上前欢欣迎接,那天所有的狗却都躲起来了,一只也不见踪影。屋子内外弥漫着一片死寂。当我走到楼梯一半转角处,只见薇娃坐在我卧室门口,全身缩成一团,还在不停地发抖。静静地,它双眼凝视着我,我竖耳倾听,只听得在我卧室的地板上,好像有谁用脚指甲正在抓地,而且步伐似乎很不平稳,显得很紧张。好像是有一只狗原来站着不动的,现在却开始在移动了。
我绕过薇娃,爬上楼梯迸人房间。薇娃的育婴箱里面空空如也,屋子中间却站着可琦,看起来非常神经紧绷,口里含着一只小狗,正进两步、退一步地朝我走过来。我命令可骑把小狗交给我,并且稍稍把它的头按下来。接着它很干脆地松口,直接把小狗放在地上。然后立刻转身就走,离开了房间。我听到它的脚指甲划过楼梯的声音,脚步声是下楼,慢慢回到它自己的小狗身边去了。
杀婴事件
从可琦口中劫后余生的是一只小母狗,我把它放回育婴箱中,然后在家中展开地毯式搜索,寻找它的兄弟姊妹。结果我发现它们分别陈尸于家中好几个不同的地方,是可琦把它们叼到各处,然后一一杀死的。其中两只尸骨己寒,有一只甚至已经开始变僵硬了,另外两只则还满柔软的,一只身上余温犹存。可琦这次的杀戮行动,为时颇长,也许超过一个小时,至于手法上,可能是把它们摇死的,因为四处都未看到血迹。
当我一面搜寻受害者的尸体,屋外的其他狗则挤成一团,透过一扇落地玻璃门看着我们。我相信它们全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至少亲眼目睹其中一桩凶案,因为有一只小狗的尸体,就躺在透过落地玻璃门一眼可以看到的地方。我本来以为,这样的杀戮景象,会在狗群中引发长时间的兴奋或骚动,实则不然。狗儿们看起来极端的自制、压抑。勇敢的小宾哥前脚趴在门框上,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两只鼓鼓的眼睛则盯着我看,双耳平贴在脸上,同时小尾巴忧郁地下垂。
时间悄然流动,隔着一片玻璃,不分人或狗,我们就这样站着,静静地望着对方。在那段时间中,我很想知道,狗儿们心中是否对这一切早已了然于胸。而从狗的观点来看,这次的命案是不是无可避免的。
不可逆转的宿命
我想它们一定是这样想的。因为如果它们视彼此为一个群体,而一群狗中一次又只能养育一胎小狗,绝不允许另一胎小狗存活。况且可琦的地位高,薇娃的地位低,因此可琦的宝宝有权利活下来;薇娃的孩子则不具有生存的资格。可琦只不过是做了它该做的事,其他的狗也都了解这一点,甚至连薇娃自己都明白,这不可逆转的宿命,或许这也是它对自己亲生骨肉若即若离的原因。本来一个做母亲的,若想保护子能享受生存的滋味,也只有那些依照亘古不移的规律运作的生物,才能确保代代相传,源远流长。
《狗的秘密生活》——第11章,诞生了一位公主
第11章,诞生了一位公主
那只唯一在虎口余生的小狗名叫法娣玛,名字是我女儿取的,用以纪念一位她最喜欢的老师。薇娃仍然很不愿意去照顾这只小宝宝,甚至不想回到窝里和法娣玛共处。然而对玛丽亚来说,则完全没有这些顾忌。它无所俱地快速走近敲娃的窝,眼明脚快地抓住法娣玛,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挟带着小家伙,窜进我女儿的房间,纵腿一跳上了床,把法娣玛怀抱在自己的腹股之间,身体倦曲,四肢合拢,像一只掰不开的铁拳。玛丽亚就维持这样的姿势好久好久,紧紧保护着一个小生命。我和女儿两个人去找来了人造狗奶,开始共同养育小小的法娣玛。从那时开始,法娣玛的性命才算真正获得了保障,再不受威胁。
身为小宝宝的守护神,玛丽亚总是非常机警,只要有哪一只不识时务的狗,胆敢贸然靠近我女儿的房间,玛丽亚随时准备好露出一口又尖又长的森森白牙,吓退它们。至于对可琦,更是严阵以待。若它果真来犯,玛丽亚几乎随时准备好,为保护法娣玛不惜大打出手。而可琦似乎并无赶尽杀绝之心,大部分时间它只是和自己的小狗待在一起,继续做一个热情缺乏,聊尽本分的母亲,同时离法婶玛远远的。
玛丽亚奇迹
在玛丽亚收养法娣玛的第二天,我无意间看到玛丽亚的腹部有些异状,它毛茸茸的肚子上,竟然裸露出一个乳头,湿湿的,四周还有一圈乳晕。很显然是小法娣玛不久之前才吸吮过的。到了第三天,我更看到了令人震惊的现象。玛丽亚的腹部有两个裸露的、湿湿的乳头,还有一滴乳汁。这简直就如同一个奇迹,玛丽亚正在分泌乳汁!
领养别人的孩子,是不是狗的天性?说起来相当奇怪,狗好像天生有此本能,就好像人类也有收养别人小孩的天性。无论是人类还是狗类,即使我们都不十分明白,为什么我们会作出收养的举动,但在我们的内心深处,就是有一股力量搅动着,驱使我们如此去做。然而很不幸的,如果一个人或是一只狗,在未怀孕的状况下分泌乳汁,绝大多数所分泌出的乳量都很有限,非常难以喂饱那个弃婴。即使如此,仍不影响我们想收养幼儿的意愿。那股内在强大的驱力,也不会因为乳汁不足而受到压抑。最有趣的是,即便我们收养的是别种动物也一样。
有一回,我和女儿在一条乡间小路旁边,发现了一只死掉的负鼠,但是在它的肚子上,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五动来动去,结果竟然是它的腹袋中塞满了四只小胎儿,通通都还活着。我们把它们带回家。当时它们的形状很像一把锤子上的锤头,但身体不比一个锤头大,既无眼亦无耳,只有几只脚趾头刚刚冒出些小芽,纵然如此,我们仍带这些小东西回家,从家里找出人造狗奶,开始哺育小负鼠。
收养小负鼠
我们这种行为是否遗传自老祖先,而且自古皆然?也许是吧!不过当时我们只是觉得自己有义务要这样做。在我刚带它们回家时,它们正处于生命发展的早期阶段,这些小东西光秃秃的长相,和我们一般人所看过的负鼠相差十万八千里。甚至有些人看到我们喂食的镜头,几乎都吓坏了。因为它们实在是太小了,我们只能用眼药水滴管喂食,它们会以四肢抱住滴管,贴近管身,头下脚上,从管口舔食乳汁。
某些人告诉我,这种景象叫人作呕,因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大号的蠕虫,黏在眼药水滴管上。也有人说它们像小老鼠,以我们人类的眼光来看,似乎的确如此。
另外我也观察到,当可琦看见这些小负鼠时的反应。我把其中一只放在地板上,我发现可琦不会去伤害它,那只脆弱的小家伙在地板上,慌乱但缓慢地滚来滚去,反覆不停,好像是想抓住任何出现在它面前的物体,然后紧紧地攀附上去,很快的,可琦的身体前低后高,葡富接近小负鼠,由上而下伸长鼻子闻闻,然后抬起头,以一种坚定又情绪化的眼神看着我。只有当狗看到某种对它而言意义十分特别的东西时,才会露出这种姿态和眼神,例如一根很新鲜的牛肉骨头,或是一个新生的婴儿。可琦非常想要保护这些年幼的负鼠。虽然对可琦而言,这些负鼠实在是太小了,它很难用自己的嘴含起它们,但如果我当时没有伸手捧起小负鼠,送它们回窝里去,可琦很可能会用它的鼻子,把小家伙拱进自己温暖的怀抱里。
到底这些小负鼠身上具备了哪些特质,会让可琦喜欢上它们?也许是它们盲目摸索滚爬的动作、傻呼呼的表情、眼睛尚未张开、粉嫩无毛的皮肤,所有的特征都像极了出生的小狗崽。也许有些小狗并不是真的完全光秃秃的,但是因为它们的毛平滑而短,所以让它们看起来像是没有毛的样子。
过了几个星期,这些小负鼠长大了,不再是胎儿的模样,身体约莫已经像小鸡那般大小,眼睛焕发光彩,有着迪士尼卡通中米老鼠般粉红透明的耳朵,短尾巴、身上披着一层短毛,毛尖轻如飞絮。这个时候,当小家伙在玻璃的小动物饲养箱中活泼地跳来跳去,有人开始觉得它们很可爱,用逗弄小婴儿的语言和它们说话,甚至想要拥抱爱抚它们。然而可琦却不然,它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透过饲养箱的玻璃,可琦用犀利的目光盯住它们看,想要伺机逮住它们。对于可琦而言,此时它们看起来,已不再是需要母亲呵护的小婴儿,反而像是猎物了。
就在可琦杀死薇娃婴儿事件发生后大约一年,如同玛丽亚一样,可琦也得到了一个机会去收养一只小狗。因为我家的薇娃又生了第二胎,孩子的爹是一只雪橇狗,属于我一位住在新罕布什州的朋友。当小狗诞生之后,薇娃仍然感觉自己在狗群中的地位太低,没有资格为自己保留一些珍贵的东西,即使是亲生骨肉亦然。所以当分娩的时候到来,它再度饱受煎熬。
梦见了童年
像上次一样,薇娃仍然依附着我,在上一次的惨剧发生之后,它绝对有充分的理由不再相信我,我则想办法尽量让它安心。白天,当我在书桌前工作时,薇娃直挺挺地坐在我身边,勉强打起精神。它的背脊挺直,头部低垂,尾巴绷得紧紧的,纵使已经大腹便便,仍尽其所能地收拢四肢。那个姿势就好像是运动员蓄势待跑,在鸣枪之前,尽量把身体缩成一团,只占据最小的空间。到了晚上,它睡在我床上,紧紧地贴近我。看得出来,它心理上的矛盾纠缠已让它精神耗尽。一天夜里,时间己经很晚了,薇娃开始分娩,但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太沮丧了,它无法很用力地把孩子生下来,在一次阵痛与另一次阵痛之间,它看来似乎已经筋疲力尽。终于,薇娃背朝地蜷曲,四肢张开,乳头挺立,由于小宝宝在肚子里拳打脚踢,它的腹部也剧烈起伏,薇娃迸人断断续续的睡眠,梦到了它自己的婴儿时期。
我怎么会知道一只澳洲野狗作梦的内容呢?我是从薇娃作梦时的口型推断出来的。当一只小狗在吸奶的时候,会把舌头卷成U字形,同时脸颊向前伸,这种嘴型非常独特,在别的时候绝对看不到,所以也绝对不会被误会。那天薇娃睡觉的时候,就是这种嘴型。它是不是还记得自己那段缺乏关爱的幼年时光呢?也许吧!但它应该己不复记忆初生的那几个星期。它诞生于一堆冷冻肥料之中,在一个酷寒漆黑的谷仓里,这个谷仓的主人是一位动物买卖商,我就是从他的手中救出了薇娃。很可借的是,纵然我当时已经看到薇娃的母亲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自身不保,逞论给与孩子充分的照顾,但我实在力有未逮,不得已只好把薇娃濒于饿死边缘的母亲和兄弟留在原处。它是不是在梦中回到了那段岁月?抑或是它己经感觉到腹中的四个娇儿即将诞生,正在设身处地,为它们的前途忧心?
睡梦中的薇娃,时而低泣,时而吸吮、低泣、吸吮、低泣。好在生产过程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和上次一样,它生出来的小狗,仍然有着黄土地颜色的毛,也就是一种野生狗的颜色。和上次如出一辙,即使我把它安安全全地藏在我关起来的房间里,隔着一道围墙,薇娃仍然能感觉到来自其他狗对它的不满意。它仍然不想和自己的小宝宝一起待在窝里。
有一天,当可琦从偶然打开的门缝中往里看时,薇娃立刻让开,退至一旁,好像要邀请可骑进来的样子。接着可琦真的进来了。不过这次不同,可琦自己并未生育,所以它非但不想杀死薇娃的子女,反而想要保护和爱抚它们,结果它也真的做到了。甚至像玛丽亚一样,它也分泌出了乳汁。
有其养母必有其养女
借助于可琦的乳汁以及悉心照顾,再加上人造狗奶的帮助,使得小狗很快就长大了,而且还很健康强壮。随着时光流逝,它们益发出落得动人。对于一个像我这样看过许多狗的人而言,它们的美丽仍是我前所未见的。它们体态高挑、比例匀称,同时兼具了澳洲野犬母系这一边古铜色的毛发,以及父系的哈士奇犬这一边湛蓝色的眼睛。由于它们是如此美丽,很多人都跑来向我要求,想要领一只回去饲养。然而非常不幸,四只小狗中最年幼的妹妹,在它刚刚开始进人青春期时,就天折于食道狭隘的毛病,这是一种先天的缺陷。接着我们又把中间的两只送给了别人,只剩下最年长的一只大姊姊,被可琦留了下来,认为义女,我们替它命名为伊奴姝克。它长大之后,对养母可琦忠心耿耿、孝顺有加,正如同法娣玛对待养母玛丽亚一样。既然同为一母所生,法娣玛和伊奴姝克在个性上照说该有几分神似,事实却不然。这一对姊妹分别向各自的养母认同学习,以至于法婶玛长大之后就很像玛丽亚,个性属于专注而积极行事那一型;反之,伊奴姝克则像可骑,有着深沉而内敛的性格。
从某个角度而言,伊奴姝克算是我家整个狗群中的第三代。若是拿巴芬岛上的那一组狼群来作对比,它在我们家狗群中的角色,就如同一只上有父母呵护,同时又有成年兄长照顾的小狼。虽然对伊奴姝克来说,它和其他狗之间不见得具有直接的血统关系,但在社会化的过程以及情绪上,绝对会受其他大狗的影响。
完美的伊奴姝克
由于上有许多长辈可以模仿,耳浦目染的结果,使得伊奴姝克不仅美丽得让人惊艳,优雅的风度气质更是令人叹为观止。身为它的主人,我们并不曾刻意训练它,甚至连怎么开门都没教过它。但是不知不觉中,它的那些伯伯、阿姨、姊姊,已经教会了它,而且绝不仅是开门这件事,所有该会的它都学会了。这种集各家精华于一身的作品,结果当然是完美无暇。
有一次,我们带伊奴姝克到一座树林子里,那里正准备进行一场雪橇狗赛跑。我儿子早就报名参加了,所以我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有许多即将出赛的狗队拴在树干上。(说起雪橇狗比赛,还真的要感谢苏西和温迪戈,使我儿子赢得了一座好大的奖杯,那座奖杯七彩闪耀,上面装饰着许多只狗和老鹰,最顶端还有一个状似巨鹰展翼的V字形图案。)
我们带伊奴姝克去那里,是因为它将暂时加入其中一队,并且于当天出赛,不过在那天之前,它和同队的那些狗从未谋面。当我们牵着它走近树林,它从树丛中望过去,看起来似乎已经感到场面颇为棘手。对方是一整群的狗,大约有20只左右,通通都用一条长链子拴在一起。说时迟、那时快,一大群狗同时扬起前脚,对着伊奴姝克大声咆哮,作势恫吓。它当时迟疑了片刻,好像是在研究观察问题的样子,接着,它既没有夹着尾巴落荒而逃,也没有用力扯直拴在颈间的链子,准备冲上去和它们暴虎冯河一番,反而是缓慢而稳健地向狗群走过去。
以柔克刚
也许就像它的养祖父米萨(它从来未曾见过米萨)遭遇凶恶的圣伯纳狗时一样,它也想在那些凶暴的陌生对手面前,表现出安详沉着的样子,而不愿让对方以为它是在做困兽之斗,或是显得手足无措。所以它并没有垂下耳朵,也没有夹紧尾巴,而是像一位高贵的公主般优雅地前进,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似乎很确信会受到群狗欢迎般地稳步向前。直到距离狗群不满三十英尺处,它停下脚步,轻轻地点头为礼,友善而温柔地露齿一笑,就好像它心中只有善意,相信对方也会以善意回应。
接下来的镜头,说起来真叫人难以置信,它分毫不差向咆哮的群狗做出一个女人的鞠躬礼——两只后腿向后弯曲,膝盖向前,然后两只后腿交叉,背部压低。如果有一只狗在这些动作之后,又尿了一点尿的话,这代表着一只年轻的狗,向它的观众宣誓:我知道诸位是强而有力的大狗,在诸位面前,我不过是一只小狗。
聪明的伊奴姝克此时也尿了一点尿,向狗群发出这样的沟通讯息。它对狗群研发生的效果,简直就如同奇迹一般。刹那间,冲冠怒发的狗群平顺了下来,咆哮的嘴也放松了,犀利的目光不再死盯不放,接着允许伊奴姝克加入队伍,自然得就好像它们彼此早就已经相熟多时了。
当然,我们是绝不会放弃这样一只狗的,我们只是暂时把它借给狗队参加比赛,比完之后又马上带回家,回到自家狗群中。它就在我家度过了一生,忠心扮演着可琦的女儿及助手。毫无疑问的,由于它的母亲在狗群中地位本就不高,加上它是属于第三代,所以它在狗群中的排名必定很低。然而它十分认命,心甘情愿接受这个排名,以至于其他的狗反倒不向它强调这一点。因此大多数状况下,它看起来都很像是一只地位颇高的狗。
《狗的秘密生活》——第12章,狼兄狗弟
第12章,狼兄狗弟
想像一下,在一个车水马龙的大都市里,家中经常养着六到八只狗,会是何种情景?但是凭良心说,问题其实不大。我所养的这些澳洲野狗和雪橇狗,在某一方面还真的颇为类似它们都是如此优雅有礼,非常爱干净,也不会放声乱叫。以至于如果不是特别注意,几乎很难察觉我家养了那么多狗。
也许有人会说,它们的这些特质,很像豢养在家中的猫。事实上却不然,它们比较像土狼或胡狼,身体十分强健,同时又体态轻盈,因此行动起来可以悄然无声。相对而言,体型小得多的巴哥狗,在活动时所发出的噪音,反而比那些大型狗吵闹得多。因为巴哥狗走起路来很笨拙,总是跌跌撞撞的。而且,只有巴哥狗会对它们身旁人类的一举一动,产生高度兴趣,因而汪汪大叫。当然,大多数的动物总是多多少少会叫几声,尤其当它们同时感觉到吃惊和困惑的时候。
绝大多数的动物,包括人类在内,会发出一种短促而尖锐的叫声,例如我们常听见别人“啊”的一声。已经被驯养多年的家狗,当它们感到情况有异时,会很富艺术性地持续发出吠叫,以警告其他的狗,对突如其来的状况提高警觉。至于哈士奇犬则截然不同,它们对于人类所发出的一般性声音或经常性的事件,几乎视若无睹,也不会因此大叫,认真计算起来,说不定它们对着天上的鸟叫的次数,还比对着人类叫的次数多。其实它们也很少对着鸟大叫,其中原因和它们不对人叫是完全一样的。因为无论人类或鸟类做什么,它们都觉得事不关己,毫无意义。
闻出味道来
强烈的对比是,狗儿们对彼此却有源源不尽的高度兴趣。假设有一只狗短暂离开了一阵子,当它回来的时候,其他狗会静静地围上去,对它又闻又嗅,探查看看到底它身上有什么气味。气味除了可以显示它心里正在想什么,其中所包含的讯息,可能还不只于此。这些气味同时还可以显示出它去过哪些地方,因为那些地方的味道,都会被带回来,附着在它的毛上。当这只狗一进来,众狗就会分别闻它的嘴唇、它的皮毛、它的生殖器官、它的腿和脚。虽然不多见,但它们偶尔还会去闻闻它的肛门,或是肛门附近的分泌腺。如果它们闻这个部位,很明显的是想从这里得知,有关它在狗群中角色地位的讯息,而非有关它旅行中的新鲜事。
我家的这一群宝贝狗,有时也会闻我、探查我,尤其是当我有好长一段时间离家远行之后。它们对于我的腿,特别是膝盖以下的部分,最感兴趣,好像这个部位曾经被浸在什么强烈的气味中似的。
这样一群优雅而温文有礼的狗,让我不禁联想起狼那种动物来。我家的狗旅行时真的很像一群狼。通常我们想像狼旅行的时候总是前呼后拥,浩浩荡荡一大群,行经之处所向披靡,好像树林都快要被扫平了。事实上也是如此,尤其在冬天,当它们一大群集体迁移,又不打算再回到原居住地的时候。不过,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它们反而比较习惯独来独往,或仅是夫妻结伴同行。我家的狗通常也是独行侠,顶多两三只一起旅行,因为当它们倦游归来,总都还是要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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