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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季雨季

_4 郁秀(当代)
电视开着,是香港翡翠台,正放广告,是铁达时石英表的广告,讲的是爱情故事。它的广告词是"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这个广告在祖国大陆一定流行不起来,中国人讲的是"从一面终""白头偕老",怎么可以"只在乎曾经拥有"呢,应该是"永远拥有"。大陆人用"一旦拥有,别无所求"作飞亚达表的广告词,是巧合还是有意唱对台戏?
对这两种表截然不同的广告同刘夏很有感触,但要叫她选择。还真不知道选哪一种好。
"爸,你愿意要铁达时的'曾经拥有'还是飞亚达的'别无所求'?"
爸爸睁开眼:"你是愿意一辈子戴块'别无所求'的飞亚达还是愿意'曾经拥有'一块又一块的铁达时?"
"当然是一块又一块的铁达时罗。"刘夏笑道,"不过,如仿史泰龙的哪个镜头。"
好一会儿,刘夏的气消下去了,说:"我们没什么,他也是合唱队的,常常在一起排练,有时一起回家,都是他找我,就这些。我都说了。"
王笑天一愣。刘夏"都说了"什么?他言不由衷地问:"这关我什么事?"
"是啊……这……这关你什么事呢?"刘夏喃喃自语,扭头跑了。望着刘夏离去的背影,王笑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刘夏冲出校门,也没理耿杰,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我真衰!"王笑天骂道。
两个人就这样,像小孩玩"过家家"似的,老闹别扭又老和好。同学们传得可神了,尤其是那些喜欢刘夏的男生和那些对王笑天有好感的女生,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总喜欢说他们的事。不过,两个人确实也太那个,比如篮球赛,如果刘夏在场。王笑天绝对是自个儿带球突破上篮,再也不把球传给旁人。
就连老师有时也拿他俩的关系开开玩笑。有次,教英语的白老师下课时说:"王笑天,留下,到我办公室来一下。"王笑天和刘夏一起去了办公室。老师问,刘夏,你来干什么?刘夏说,不是你叫我吗?白老师说:"我是叫王笑天留下,没有叫你。你们就这么形影不离啊!"说完,咯咯地大笑起来,搞得王笑天和刘夏满脸通红。
爱情到底几个解"你说我以后怎么办"刘夏又问了一遍。
刘夏和王笑天没法走在一块,这是"老街。游人如织。总有一些"马路先锋"挤开他们。两人呼唤着,又拼命扒开人群设法走在一起。
"你真的愿意听我的看法?"王笑天挺得意的,望着刘夏一脸的求助和虏诚,他感到自豪。男孩子都希望被女孩子崇拜。
过了商业街。街面冷清了许多。
"我觉得你父母还是离婚的好。"
这句后吓了刘夏一跳:"为什么?"
"你听我说完。有人总结过,'自杀办法有300种,和艺术家结合是其中一种'。不少音乐家,像贝多芬他们的婚姻结局都很不幸。搞艺术的人都有种常人无法接受的性情……"
"那我妈妈呢?"刘夏不动声色地问。
"你妈妈,简直就像电视里小市民的典型人物,总觉得男方变坏了.可自己不读书不看报。一天到晚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
"还有我,我怎么样?"刘夏还是不露声色。
"你,太喜怒无常了。有时好好的突然一下子'晴转阴',而且有时太任性,老要别人迁就你,还有就是……"
"王笑天!"刘夏生气他说。"你把我们家的人各打50大板。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行的,洞察能力挺强的,分析挺准确的"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的,又生气了!"王笑天说,"你怎么就那么听不得群众意见,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刘夏不吱声了。
王笑天接着说:"你父母不仅仅是感情不和,更不单单因为那个姓任的女人。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这样僵持下去,不是活受罪吗?"
"他们以前都过得好好的,还是有爱的基础嘛!"
"那就算他们过去爱,现在总不爱了吧?"
刘夏诧异,"难道爱一个人不是一辈子的事吗?"不过她没对王笑天说出来。
"如果我父母闹到这地步,我就不会反对他们离婚。中国人就是这样,死活圈在一起,这样活得多累。离了反而有好日子过了。"
"你真的这么认为?"
"真的。"
刘夏没说什么。她过去觉得自己对爱情挺理解的,今天才发现自己并不理解。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爱情到底有几个解?
王笑天望着天空对刘夏说:"你看那两片云,过一会儿。它们会怎么样?"
"变成一片大云呗。"
"不,"王笑天摇摇头,"它们是不同层次的小云。是碰不到一块的。即使相碰,变成一片大云,实际上只是一种重叠。两者之间有距离,最终它们还是会分开,分道扬铺。
王笑天说得很认真,像个大人,可还是流露出未脱的稚气。
果然,一会儿时间,两片小云相碰,变成一片大云,再分开,变回两片小云,分道而行。
"看到没有,他们又变回两片云,虽然形状、大小与原先不同了,但他们到底分开了。因为他们是不同路数的。"
刘夏看着云不知怎的竟想到自己的事,他和她是同路的吗?会不会也只是偶然相遇的两片云呢?
初三下,两个人都想知道对方考哪所中学。
刘夏问:"你考哪所中学?"
王笑天有点担心他们不考同一所中学:"你呢?"
"我爸爸要我考九中。"
"太好了,我也想考九中的。"
刘夏一下子高兴起来:"我还担心你不考呢。"
"我还担心你不考呢!"
两人都笑了,脸也红了。却觉得特别的快乐。
紧接着,是复习得天昏地暗的日日夜夜。他俩担心过,为自己,也为对方,假如其中一个考不上九中怎么办?"一定要考上。两个人都这么想。"
闯过了那难熬的三天,他们相视而笑,却不轻松。
放榜那一天,两个拿着九中的通知书迫不及待到对方家里去,在路上就相遇了。尤其王笑天更高兴,他没有让爸爸帮忙,是自己考上的。他俩就像今天这样走了很久。说了很多。笑得很大声。男生和女生在一起,就是快乐,就是有后说。男生在女生面前更像个男生,女生也只有在男生面前才更像个女生。别人都说他和她好,是"幸福的一对儿"。刘夏却说不上是不是和他"好了'。"好"的标准是什么?不过她知道他喜欢她,尽管他没说过,不过她知道,就是知道。她也喜欢他。她也没表示过,不过,她相信他也知道。这样,这样的两片云是同路的吗?再以后,还有高考,如果一个考上,一个没考上。怎么办?还有工作,也可能使他们分开。还有数不清的"可能",怎么办?就算是同路的云,在风雨交加的恶劣条件下。在晴空万里的大好天气里,都能一直走到一块吗?
父母婚姻的不幸,给她的冲击太大了,教训太深了。她不要太早许下什么承诺,这几乎也是不可能的。她宁愿保持现今的单纯真诚善良。每个孩子从自己父母婚姻生活上都会有教训,尤其是不幸的婚姻。她和王笑天的感情也许将来会有结果,也许中途各奔东西,也许……现在的他们准也无法给对方许诺什么,预言什么,承担什么,像张信哲的《别怕我伤心》中所唱:我从不敢给你任何诺言,是因为我知道我们太年轻。现在彼此尊重。彼此珍惜,才是最可贵的。
刘夏愣着发傻,王笑天一捅她:"唉。想什么呢?"
"我是一片云。"刘夏痴痴地说。
王笔天大笑:"唉,你是琼瑶小说看多了吧?都中毒了!"
刘夏叹了口气:"早知这样,他们真不该结婚,更不该有我。"
这时,尽管她还不能完完全全同意和接受王笑天的观点,但已觉得他的话多多少少有一点道理。
"可是,他们离婚了,我怎么办?"刘夏又发现一个大难题。"我跟谁?"
"是啊,这个……我也说不上。"王笑天也难住了。
两人正说着,正愁着,刘夏眼尖,发现迎面走来了一个人:"不好,江老师来了!"
王笑天也看到了.江老师就在个远的前方。两个人迅速分散走开,像谁也不认识谁一样。
这时,江老师也看到他班上的两个学生。既然学生都避开了,他也就装作没看见,趁人多从中间走了过去。遇到这种事,学生不好意思,老师也会不好意思起来。
第六章 《课室铭》风波
第四节课,因为老师开会改为自习。余发在那儿一边哼歌一边数钱。他的桌子上不知是哪届学生在上面刻了"学海无涯苦作舟,书山无路勤为径。余发在下面加了句"商海无边钱作舟,世上无钱难做人"。不伦不类的。
"莫名我就喜欢你……你知道我在等你吗?"余发哼着。
柳清在看《过把瘾》。八十年代中学生兴的"琼瑶热"""岑凯伦热"已渐渐过去了。听说一家书店在大拍卖这些言情小说。中学生也不理不睬。毕竟不能永远当泪水女孩子。校图书馆也有这些小说,一位家长发现他女儿的这类书中有的竟盖了校章,大惑不解,还问到学校。其实,若是真迷上这些书,学校借不到便买,根本无法控制。实际上这些书也没什么,看多了自然不看,在不断分析中,更知道哪些书合适看,柳清看着,突然笑了起来。
前面的林晓旭正在为一道难题发愁,听到笑声转过身莫名其妙地看着柳清:"你看书怎么还会笑出声来啊?"
陈明正在看英语。真奇怪,这么吵,陈明还能看下去。刘夏就不行。余发哼得越来越大声,坐在邻近的刘夏喊了起来:"拜托!今天天不热。用不着你在这降温!"
余发更来劲了,索性唱起来。
"难听死了!"刘夏捂住耳朵,"哆来咪都念成一二三,还唱歌呢!"
"你唱唱.你还不会呢!"余发调过头反问,眼睛有节奏地一眨一眨的。。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刘夏真唱起来。
"是吗?哪里?"余发故作认真状问。周围哄地笑开了。没听见的同学问:"你笑什么?"听见的同学就告诉他,于是。一传二,二传四,全班都乐了。刘夏气得咬牙切齿。王笑天狠狠地瞪了余发一眼,余发又叫了起来:"有人吃醋了!"王笑天一下子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余发大叫:"刘夏,王笑天要打我!"
大家笑得更欢了。班上乱哄哄的。
每个班差不多都有几个活宝,高一(4)班首推余发。用王笑天的话说。余发是"活力28——沙市日化"。
陈明用眼瞟了一下余发,他不喜欢余发这种哗众取宠的人,觉得像小丑。他根本看不起余发,评价余发是"口袋里满了,脑袋里空了"。他不喜欢别人因自己和余发是同一个村的,又是近邻,便把他们相提并论:,余发也看不惯陈明这种孤芳自赏的人。
等大家笑完不笑了,余发又翻出一张纸来高声朗诵:"《课室铭》。分不在高,及格就行;学不在深,作弊则灵。斯是教室,唯吾闲情。小说传得快,杂志翻得勤。琢磨下象棋,寻思看录像。可以打瞌睡,写情书,无书声之乱耳,无复习之劳累。是非跳舞场,堪比游乐厅。心里云:混张文凭!…"
这不知是哪一位中学生创作的仿《陋室铭),有张报纸把它作为反面教材刊登出来。余发看到了如获至宝,马上复印下来。现在这样的"编撰"特别多。也特兴。
这内容太对余发心思了,所以念起来也就声情并茂。有些同学没听清,就要求看看。余发说:"别抢别抢,挨个传下去。"
正传到刘夏那里,有人小声叫起来:"老古董来了!"顿时教室里鸦雀无声,各就各位。这就是古主任的"权威"。古主任快步走到讲台:"这是教室,不是农贸市场!"一道严厉的目光扫视着所有的同学。
"你们看看隔壁(3)班,人家是怎么自习的,你们呢?都是十六八岁大人了。说你们,你们不难为情,我还不好意思呢!"
"十六。"有个很弱的声音在更正这个年龄错误,幸亏老师没听见。
古主任走到刘夏桌前,拿起《课室铭》,问:"这是谁开始传的?"
无人口答。
"余发。"古主任叫道。
"不是我。"余发不打自招。
有人吃吃地笑了。
"我说是你了吗?我问你在于什么?"
"读书啊!"余发回答得理直气壮。
这时全班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突然,大家哄地都笑
古主任还是很严肃:"余发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
余发莫名其妙,看了看书皮,原来是倒过来了,也忍不住笑了。古主任把写着"语文"字样的书皮撕开,是蔡志忠的漫画册子《老子)。
"挺有学问的。"古主任话里有话。
"刚才那个是谁传的?"古主任声音不高也不低。
没有人吭声。
"再问一遍,是谁传的?"声音依然不高不低。
余发站起来。
他知道,他终究逃脱不了占主任那双X光眼.而且对占主任那"蛮不讲理"的时间计算法,甚为后怕:"为你一个人耽误了5分钟,全班40个同学加起米就是200分钟,就是5堂课,也就是讲了2到3篇课文。你这是在犯罪啊!古主任引用那句名言: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古主任这套在小学还行得通,到了中学显然是不行的,可古主任照用不误。
果然不出所料,古主任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说:"瞧。为你:一个人耽误了7分钟。全班40个同学。四七二十八.整整280分钟,你跟我到办公室去。"
余发跟古主任走了,不像被叫去的,倒像是请去的,昂首挺胸跟了出去。
余发的学位是买来的,反正他老豆(老爸)有的是钱。一个学位几千元,对老豆来说像在老牛身上拔根毛。
"余发,你解释一下吧,刚才为什么捣乱?"
"没有啊。"
"没有?这种事哪一回少得了你啊。"古主任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是九中,你爸爸使那么大劲让你进九中不是让你玩的。帮帮忙,好不好?"
古主任是上海人,他一急,上海话就冒出来。"帮帮忙"余发不明白,直直地问:"帮什么忙?"
古主任啼笑皆非:"帮忙读书,读书的重要性你就一点没体会吗?"
读书的重要性余发是没体会到,而钱的重要性余发是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不然,他能进九中吗?余发毫无忌讳地摇摇头:"现在这时代。读那么多书根本没用。
古主任皱起眉头:"你,你怎么这么鼠目寸光,光有钱没有知识……"
余发也皱起眉头:"古主任,我知道,你后面又该说'其实还是一个穷人。一个富裕的穷人'.还有'书到用时方恨少'.这活你已经讲过四次了。"
"不要以为这是老生常谈。你爸为什么花那么大气力把你弄进来,你想过没有?你也想像你爸那样……"古主任点到为止,后头的话不说了。
余发不乐意了.后头不就是想说什么"穷得就只剩下钱了"之类的话吗?余发认为这纯粹是吃不到葡萄的狐狸说出来的话。穷得只剩下钱也好过穷得叮铛响。余发喃喃道:"我老豆怎么了?现在我老豆到哪都有人请。"
"余发,你.你不要忘了你是怎么进九中的!"古主任无力辩驳时。总是亮出最后一张王牌,就像托塔李天王抛出铁塔一样。
平时,余发总像噎着似的,可今天,余发梗梗脖子:"是我老豆花钱送我进来的。我老豆每年给学校交那么多钱。"意思很清楚:我进九中是理所当然的。
看来古主任这招今天失灵了。
古主任气结。有点理亏。对于这类学生,古主任倒也不是十分反感。相反,有时候还想找来谈谈话,希望学生多少能听进去些。可这类学生偏偏软硬都不吃,还喜欢强词夺理。
正好放学铃响了,古主任这次反常,也不留堂什么的,挥挥手让他回家。
钱真是万能的吗
余发的家在深圳的老街古水村。过去不知是当地人普通话发音不准,还是别有用意,都叫它"苦水村"。现在大概教育水平提高了,普通后普及得好,再也没人叫它"苦水村"了。
过去这里很穷,许多人偷渡或以其它方式去了香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建起特区后此地日新月异,到如今,已经肥得漏油,当地顺口溜是"十万不算富,百万一般户。可知他们手头上的存款大概是几位数了。
余发家也不例外.依靠政策富起来了。是"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中的一个。真应了他的名字,余发——愈发——越来越发。
刚建立特区。村里卖了一部分土地给政府,这样每家便分到几万元。村民第一次得到这么一大笔钱,都舍不得花。余发他爸不同。他知道经商好赚钱,就开了间小吃店。开始只是卖点云吞、肠粉什么的,后来改做菜馆。很快就鸟枪换大炮,店面扩大了好几倍,生意红火得很。想想"大发餐厅"这个店名太俗。就换上"丽娜餐厅"这个不俗的名字。与此同时,家里也盖栋五层楼。按规定,只允许盖三层半,但村民几乎都超建了。旧家具全部淘汰。地毯、空调这些体面的东西也早早去他家报到了。
三口人,五层楼,哪里住得了。三,四。五楼都租出去了,光是房租一个月就有八九千,不用干活都够吃够穿的了。
家里就余发这么一个儿子,花钱是慷慨的,儿子要什么就买什么。余发的口袋随着爸爸钱袋的膨胀而膨胀,完全成正比,从先头的一元两元到现在经常是百元大票。
余发成绩差使得爸爸很恼火。爸爸思想很矛盾。虽然他认为读书没什么用,自己初中都没毕业,银纸不是也大把大把地赚吗。可真这么想时,他又觉得心虚,脊梁骨不硬,何况村里还出了个陈明这样的才子,余发完全像个陪衬物,以致自己在陈明爸爸跟前都好像矮了半个头。
余发想念完初中便不再念了,爸爸吼道:"你敢!人家是读不起书,我高价让你读,你敢不读!赶忙替他请了几个家教临阵磨枪。英语。数学、物理和化学全都请到,一个钟头30元。平时小测能在70分以上,不但余发有奖。老师也有赏妈妈有点心疼钱,爸爸说:"这是智力投资。对余发说:"乖仔,你好好读两个月书,给我考上高中,回头,老豆给你买一辆赛车。"爸爸这样鼓励儿子。
余发也真安安稳稳。老老实实读了两个月书,考得也不算太差,上个次一点的中学是没问题的,可就九中离家近,名气大,于是爸爸又到学校加加油,投资建个校办工厂什么的。这样,余发就被照顾迸了九中。不过,这类照顾生有个规定,不能犯错误,如果被记了过,就要自行退学。管它呢。进去再说。爸爸说到做到,真奖给余发一辆千把元的进口跑车。而且逢人便说"我仔不比别人愚",见了陈明他爸爸也说,"这回陈明和余发又考在一所中学了.余发就是顽皮,聪明还是很聪明的,学两个月,九中也上了……"说多了。爸爸便忘了余发是怎么进九中的,好像真是他儿子自己考上的。好在余发心里明白,是"老豆"的钱买的,"钱真是万能的吗?这个余发还不能肯定,可他敢肯定"没有钱万万不能。
上了高中,老豆就不再管他了,那就混呗。三年混张高中"砂纸"(文凭)。
余发家常有一帮人打麻雀(麻将牌).村里有些人有了钱就成天打麻雀,包括陈明他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训在这里变成了"日出而息,日落而作"了。一上牌桌,他们好像老少不分,大小不分,肆无忌惮地大喊大叫.开着"儿童不宜"的玩笑。说也奇怪,课堂上的东西装进脑子那么困难,这玩意儿倒可以无师自通。还在小学时,他只看了几次,就全都明白了。看着人家打,心里痒痒的,真想上桌过把瘾。可爸爸不让,一看他站立一边,便喝道:"是你玩的吗?去看书!"
爸爸越是训斥,越是拒绝,余发对麻雀越感兴趣。如果麻雀不吸引人,怎么可能让他们通宵达旦地干呢?怎么可能让他们笑得那么开心呢?余发虽然人在书房里,心却飞到麻雀桌上参与他们的算计。
有那么一天。一个牌友没来,'三缺一".无法开场!
"来,发仔,三缺一!"陈明的爸爸招呼他。
"不,不,我不会——"余发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眼睛却瞄瞄爸爸。希望从他那得到信号。爸爸一言不发,也不看余发。余发战战兢兢坐下,刚伸手出去拿牌时,心里惴惴的,摸了几回后,手脚也就放开了。
一盏灯拉得很低,泛黄的灯光散洒在各具特色的脸上,同时照在红绒布铺的台子上。那种格调、那种气氛似乎都是为了打麻雀而已的。八只手在昏昏的灯光的笼罩下,哗哗哗地洗牌。爸爸手上几万元的金表和两只大钻戒闪闪发亮,像迪斯科舞厅里的灯光在来回闪晃。余发摸着一个个发黄的象牙牌表现出少有的默契、兴奋。
"碰!赢啦!哈哈哈……"余发发现自己在这方面颇有天赋。
"行啦,发仔,这么好手气,将来一定本事过你老豆。"
爸爸还是不出声。不过,余发知道,老豆没有不高兴。
"这比读书有意思多了。"余发下了个判断。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第三……次。
余发玩上了瘾,作业也没心绪做了.常常去借同学的来抄。
今天又被"老古董"捕了去,虽然这次"老古董"没有怎么样他,可余发猜到好戏在后头——(今夜有暴风雪》。
果然,刚打几圈,江老师一头撞了进来。
场面极其难堪。牌友们扫兴地告辞。嘴里喃喃:"有没有搞错。妈妈匆忙地收拾"残局"。最尴尬还是老豆:"老西(老师).我们……呵呵……我们……"
"余发你出去一下,我想和你父亲单独谈谈。"江老师皱皱眉,对余发说。
余发退出了屋,从窗口往里瞄了一下。看得见,听不着。这个老师太多事了。家访什么呀,又不是小学生,都高中生了。还家访!他会和老豆说些什么呢?
男生带女老师是OK的
兰老师提着一篮子菜从市场出来,左手提累了就换右手。继而再换回左手。
兰老师高中毕业后就教初中,她缺一张"砂纸".在学校里总像矮人半截似的。为此,她唯有下苦功夫。教出尖子生。教出模范班,才能在同事心目中有一席之地。在二十多年的教学生涯中,她还真培养了不少优秀生,最得意的是一届,也就是陈明那一班,不仅升学率最高,而且不少上了九中。
"兰老师。"兰老师听到叫声,回过头,是余发,踩着辆"小绵羊"。
"兰老师.你好!"
"好,好。余发又高了,陈明他们好吗?"
"陈明他行,还是第一。"
兰老师欣慰地笑了。
"余发。你可要向陈明好好学习啊,不要贪玩。"
"哦,"兰老师像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一样叫了一声,"陈明还像过去一样不吃早餐吗?"
"嗯?"余发没料到兰老师会这么问,不知怎么回答。
陈明是兰老师的高足。作为老师.无不希望自己的学生成名成家,兰老师更是如此。她认为即使培养出一百个不错的学生也不如培养一个出类拔革的人物更能显示教师的价值。这是她的教育理论。所以她特别看好陈明,也难怪她偏心了。对陈明的关心不仅在学习上,在生活上也是无微不至。陈明有不吃早餐的习惯,兰老师天天检查,天天督促,简直就像妈妈。而陈明却没有感动。就像流行歌曲中唱的:"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却没有感动过。
"余发,你回去也提醒陈明,一定要吃早餐,吃早餐等于进补。"
"嗯。"余发点头,心里却不快。本来嘛,大家见面谈谈彼此的事。怎么老谈陈明呀。
不过。余发知道兰老师是个好人。兰老师原先没少骂他,他也常顶嘴。可是她照样希望自己能上高中。蜂老师就是太偏心了。不是吗,一见面,谁也不问,就问陈明。唉,都过去了。兰老师真的还是很好的。
余发注意到老师的那篮子菜,不由分说地接过放在车后:"老师,我载你回去吧。"
老师有些客气:"不用,没几步路,一会儿就到。"
"老师.如果我们俩性别调过来,你的犹豫还是有道理的,现在犹豫是没必要的。"
"嗯?"
"如果我是一个女学生。你是男老师,我带你就有些说不清了,而男生带女老师是OK的。老师,上车吧!"
兰老师忍不住大笑起来。余发就是笑料多。兰老师上了车。定定地望着余发的脊背,心里顿生一种内疚!。余发这孩子虽然皮了点。但心眼还是很好的。可自己,对他几乎是只有批评没有表扬。毕业后,倒是这个余发,嘴巴特别甜,老远都会跟她招呼,还到她家去玩过。而陈明却一次也没见到……
"你回来干什么?"老豆吼道。
余发没说话,他知道每次家访过后,老豆都这样,像谁欠了他钱似的。久而久之,余发也习以为常了.心理准备非常充分。像这会儿,他就不能硬,硬了,老豆会一巴掌摔过来;也不能软。不能吞吞吐吐,不能让老豆觉得他"做贼心虚"。他得要点小"无赖"。
"回来睡觉。"余发回答。
"睡你的鬼人头。死衰仔,你这个样子,看你以后怎么办?"
余发没说话。
"没鬼用!没出息!你看陈叔的仔,多本事,多争光,你呢?将来只配和我一样做生意!"
"做生意有什么不好。"余发嘟哝了一句。
"你……"老豆一时找不到词。就恶狠狼他说,"你……你睡你的死猪觉去吧!"
余发缩缩脖了,进屋了。
雷震子的崇拜者
江老师此时感想颇多。特区少年,尤其当地孩子的教育问题是一个新课题。
江老师想起他在西安时。曾在《参考消息)上看到一则短讯:深圳本地学生厌学现象严重。报上分析了几点,其中一点就是当地人生活过于富裕,而上层建筑没跟上,物质与文化脱了节。致使孩子安于现状。懒于学习。余发身上就明显地表露出这一点,这不能不说与家庭环境有根大关系。他想起当年下乡的情景,虽然物质生活极其贫困。但他们对知识的探求,对人生的向往,对理想的追寻,却坚韧不拔。他们的行为举止是现在一些只知自伤自怜,只知高喊"理解""苦闷".只知对物质无止境地追求的青少年根本无法理解的。在这些孩子眼里他们也许相当于"堂吉坷德"三毛曾说过,中国二三十年后可能会发生比"文化大革命"更不堪设想的事,那就是一代人的精神失落。
是一种时代病吗?脆弱加懒惰的时代病吗?青年人危机!令人忧心!
江老师觉得自己也许想重了,想深了。不过江老师也有庆幸,余发还是个好孩子。孺子可教,这就可以了。自己既然到了深圳这块被不少人称为"文化沙漠"的地方,就应该尽自己绵薄之力为之增添绿色。知道吗?大人有时是多么希望帮帮你们啊,江老师想。
那么同村的本地子弟陈明呢?都是本地的孩子,家庭环境差不多,年龄一样,进的是同一所学校,可两人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找不到相似之处,是什么因素造成的呢?突然,江老师很想去了解和接近这位比较特别的学生。
江老师顺着村里人的指向走去。两家相距不过百米,不一会儿就到。听人说,当地人对教育看得很轻,对老师也不尊重。可他家访余发的父母时,觉得并不尽然。也许出于敬畏,他们对老师是毕恭毕敬的。陈明家呢?
陈明家围墙很高,门楣上"出入平安"四个字很显目。院里养了两条德国犬,几万元一条,防贼用的。钱多了,防范措施也得同步发展。名大终归是名犬,见了生人,立刻吠起来。一个20多岁的少妇抱着孩子出来。
"找谁呀?"
"陈明是住在这里吧.我是他班主任。"
"噢。老师。"女人开了院子里的大铁闸门,引江老师进了客厅,"阿爸,明仔他老师来了。"
陈明的爸爸把目光从电视屏幕移到江老师身上,立刻又是一种窘状,他们刚刚照过面,在余发家的牌桌上。
"老师,你坐。爸爸说着十分生硬的普通话,"陈明他在学校做错事了?"
"不是……"
"学习退步了?"
"不是……"
"那……那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主要想了解一下……"
爸爸一听有几分怀疑,他上下前后地打量着江老师。江老师想:"难道非要做错事和学习退步才家访吗?"
刚才开门的女人端了杯茶:"老师,饮茶。"广东人管"喝"叫"饮".接着冲楼上喊:"明仔,你班主任来了!"
陈明的爸爸像想起什么,说:"老师,你是不是担心陈明会像余发那样玩麻雀?不会的,放心。陈明连电视都不看"
"江老师。"陈明叫了声。
陈明站在二楼楼梯口,高高在上,有几分冷漠。他慢慢走下楼。
"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
"来看看。我刚从余发家出来。"
"老师,你来了,我也想问些题。陈明拿着书请教起来。"他可够会利用时间的!江老师解答完了,问:"明白了?"陈明点点头,道了谢。只有在学习中,陈明才一改他的傲气,变得温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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