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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季雨季

_3 郁秀(当代)
"要是高考之前,户口还来不了呢?"欣然问赤脚盘在沙发上的唐艳艳。
唐艳艳没说话,她外婆倒插了句:"打道回府。"
"外婆!唐艳艳站起来,撒着娇将老人推进厨房,又跳到沙发上,"若是那样,我就回上海高考。
唐艳艳比欣然高两个年级,高三的,和欣然一样,也是从上海来的,而且她们的父母是校友,所以两人成了好朋友。更主要的一点。欣然和唐艳艳一样都没有深圳户口。没有户口,不方便不说,就是在学校里也总是遇到难堪。学校动个动就"统计无深圳常住户口的人口,.还总要求把手举得高点,以便看得明,数得清。点完之后,还要将名字复述一遍,以免有拉下的。最可气的是老师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简直是把无深圳户口的同学当作必须清理出城的"三无人员"。
一开学,原来班主任陈老师就统计过一次,像以往一样。欣然边做作业.边举手。她总故意装出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欣然,你也没有户口吗?"陈老师有点怀疑。
这么一问,许多同学都回过头来看她,搞得欣然浑身不自在。其实大可不必,班上同学基本上都是外地人,平日里大家还常常开玩笑,把从西北来的叫"孔雀东南飞".从西面来的叫"一江春水向东流".从北边来的叫"雁南飞".大家都是移民嘛,干吗又瞧个起人家呢?
陈明最不喜欢没有深圳户口的人。认为深圳治安有问题。都是外来人员搞的。什么小偷小摸、拦路抢劫等等十有八九是"三无人员"所为。深圳本地人有的是钱,绝不会去当"三只手"。
柳清也回头:"你没深圳户口啊?"
"没有。"欣然回答。她的户口还在上海。想当年。"上海"说出去多神气。多派头,如今不同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
"好,放下手。"老师话刚说完,柳清就附在欣然耳边说:"没事的,要深圳户口还不容易,我二姐想出国,就嫁给鬼佬。现在已经人澳大利亚籍了。女仔只要靓就行了,你这么靓"
柳清话没说完。就看见欣然瞪着她。便没敢说下去。她知道自己又说错活了。连忙解释道:"我没恶意,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好办法,我……"
"神经病"欣然骂道。
唉,没深圳常住户口的中学生!
"也许不回上海。"唐艳艳双服望着天花板,"我爸说也许我的户口快过来了。"
"噢。
"唉。现在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唐艳艳叹了口气,转问欣然,"你呢?"
"不知道,我爸说他们单位今年有指标,可能可以轮到我们家,不过也很难说。"
欣然后面那句"不过也很难说"纯属不愿在唐艳艳面前露出优越感才附带的。欣然知道自己家的户口迁移眼下可算是"三令手指捏田螺"这是妈妈说的。
"这就好了。就是一时来不了。你也不用担心,反正你还小.还有两年才高考,而我却是迫在眉睫。"
"我们换个话题吧。"欣然说。她觉得每次与唐艳艳谈话,都需要用"户口"这个话题做开场白,真没意思。
"那就谈高考吧。"唐艳艳还是双眼望着天花板,"我不是为户口着急,就是为高考发愁,我现在的生活就这两样!"
唐艳艳曾经说过,在高考前如果不能把户口迁来,她就必须回户口所在地上海参加高考。考上了大学——外省没法报考深圳大学,深大不向外省招生想随父母迁入深圳就不可能了。
唐艳艳的心情欣然很理解,来深圳4年,还没解决户口问题能不焦虑么。
"你现在紧张吗?"欣然知道这活间得多余了,但她一时找不到其它话题,又实在想换个话题。
"我快淹死了!"唐艳艳说。
"快被卷子、书本淹死了!"
"你考哪所大学?"
"不知道,不过我思考海洋大学,跟海打交道。跟人打交道太没意思厂。你不懂,你才16岁——花季。而我们这个年龄被称为雨季。"唐艳艳又苦笑了一声。虽然她比欣然才大两岁,却总是喜欢摆出一副姐姐对妹妹的样子。
"那别人呢?"
"嗅,苏拉,你认识的,你还记得吧?"
欣然脸一红。
"你脸红什么,"唐艳艳哈哈大笑。"我又没说什么!"
"你好讨厌的。"欣然撅着嘴。
苏拉,欣然当然不会忘记的。她刚来深圳那年念初二。就收到苏拉的一封"情书"。她很害怕,就告诉了父母。麻烦从此开始,妈妈找到他的班主任……幸亏深圳的老师比较开通。没拿苏拉怎么样。可欣然后悔极了,总觉得对不起苏拉。苏拉见到欣然,也是冷冷地板着脸……
"他可能会被保送上深大,他活得多滋润,哪像我……对了,他向我借初中英语,你有吗?"
"我的书都借给你了呀!"
"再帮帮忙,向你的同学借。"
"我试试看吧。"
从唐艳艳家回来,都已经下午六点半了。一到家,她就觉得气氛不对。爸爸十分委屈地坐在沙发的一角,妈妈则坐在另一头。
"怎么了,爸、妈!"
"问你爸去吧!"
"爸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唉。"
"你说啊,说啊,也让女儿知道一下你是如何发扬风格的!"妈妈的声音又提高八度。
"欣然,"这是爸爸的声音,"我把户口指标让人了。"
"欣然,"这是妈妈的声音,"听到你爸说什么了吗?
欣然发出"噢"的一声,不知是表示惊讶还是表示怀疑,抑或只是一种回应。欣然自己也不相信这一声是出内她的口,又加了一句:"真的吗?"
"是真的。让给快退休的老李。"爸爸电有几分歉意,"老李马上要退了,如果再进不了户口,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就你积极,想当先进?想当劳模?那么多党员、先进工作者,怎么就你品德高尚!"妈妈又气又急。
"话不能这么说,领导有领导的难处嘛……"爸爸总是很豁达。有一次爸爸去理发,耳朵被师傅刮破了,用一块小纸片粘着上血。一进家门.妈妈就看到了,问他怎么回事,爸解释说:"……人家小师傅说了,她剃了那么多头,还从来没有割破过。"妈哭笑不得,说:"难道人家还会告诉你,这是我第九次剃坏了。"
爸就是这么一个人,欣然想:完了,我大概得和唐艳艳一样,准备"打道回府"了。
"你有没有力我想过?你户口没来,我也调不进来。这地方鬼政策,要男方户口来了才能考虑女方。好不容易盼到了,你却发扬风格了。这一等不知要多少年,你不为我想,也应该为欣然和浩然想想。"
浩然是欣然的哥哥,是爸爸和前妻生的,住在广东农村爸爸的老家,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他很少和欣然家来往,兄妹之间很陌生。父母也只是每月按时寄去生活费。但从今年9月起,妈妈不同意再给哥哥寄钱了,因为他已满了18岁。
爸爸还是可怜巴巴地坐在沙发的角上,手抱着头,像个小媳妇。
最后,妈妈把所有的不满和怨恨汇成一句话:"你啊,就是太窝囊!"转身下厨房了。
突然,欣然大声说:"面包会有的,房子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话虽这么说,却不见得这么想。户口指标不是"三个手指捏田螺"吗?怎么,这只田螺还是从手里溜走了?如果真像妈妈所说,这一等不知要多少年,那怎么办?欣然想到。不知哪一天,也许是后天,也许就是明天,老师又要统计一下无户口人数,她又要举手了。深圳,现在不属于她,以后呢?
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去
哥哥来了一封信,主要内容是希望爸爸看在死去的生母份上,看在父子份上,帮他把户口迁到深圳。信写得很客气,好像是亲戚间请求帮忙。,也正是因为这种客气,更有一种压迫感。爸爸为此伤透了神。
浩然把许多事想得太简单,他以为深圳是遍地黄金。以为进户口是三下五除二的事。
爸爸是孤立无助的。
爸爸总觉得亏欠了哥哥很多。哥哥希望来深圳打工,爸爸连一张暂住证都办不到。没有暂住证、身份证、高中毕业证、未婚证、待业证等一大堆证件,工厂就进不了。爸爸一直希望儿子能回到自己身边,以了却多年的心愿。可这次……爸爸无可奈何地坐在一角发愁,不知如何向儿子交待。
"唉,老谢,我们医院最近住了个大人物——公安局副局长,人蛮和善的,前两天刚出院。你看能不能请他帮个忙?"妈妈冥思苦想了一番之后,提了个建议。
"这。怎么可以呢?"爸爸一再摇头,"不可以,不可以。"
"你这个人……唉,你这辈子……"妈妈也大摇其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不开化!
"送礼求情,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至今还不知道。"
"你以为这就清高了吗?别人只当你是傻子!妈妈急了。"你现在在单位也算是顶梁柱,户口问题总归是要给解决的,找找人,提前一点,这怎么了?!我话说到这儿,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儿子是你的,我不管。"
爸爸是个自尊心极强、脸皮极薄的人。从来不收别人的札.也从不给别人送礼。无论多大的事,都自己顶着。可他毕竟年纪大了,希望儿子回来,不要对他有这么深的隔阂。当初他决定来深圳的目的之一,就是希望接近儿子,补偿十几年的遗憾。这件事,欣然妈妈说她不管,可欣然知道,妈妈是刀子嘴,豆腐心。终于,爸爸决定星期日去一趟局长家,问欣然跟他一块去好不好?"欣然讨厌这些,因为她只有16岁,她希望自己的生活是一片阳光,不希望有任何阴影部分,但她很可怜爸爸,也同情哥哥,勉勉强强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爸爸是个公认的安分人,1983年,深圳急需一批科研人员。有人推荐他,他想换了地方,一切得重新整治,多浪费时间啊,便谢绝了人家的好意。1986年,爸爸妈妈到深圳迎接从台湾取道香港回大陆的外公,看到深圳建设速度,爸爸动心了,但是一想到自己已不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拉家带口的,很多麻烦,又犹豫了。后来之所以到深圳,却是因为评职称问题对全家人打击大大。一个40多人单位,仅有4个晋升名额。论学历、论工龄、论成果或者兼而论之,爸爸均应评上。可是结果却出于意外。妈妈愤愤不平,说,你的同学都已经是研究员了,你连个副研都评不上,知道的说你老实,不知道的以为你无所作为,这样的单位你还准备在那里吊死啊!妈妈当机立断,决定去深圳,爸爸还是犹犹豫豫的。妈说,去了深圳.离你父母儿子也近些……爸爸听了这话,才下定决心。可这回不像前两次了,不能马上解决户口问题。户口不能迁移进去,便牵连到一系列问题,诸如住房,煤气、入学等等,也包括浩然的事儿,妈妈老是埋怨爸爸不早几年来,搞得现在进退两难。爸爸面对着许多一年半载还解决不了的问题,也很伤脑筋。如果说头两回不来是个错,是个失误,那么后来来,是否又是个失误呢?
"欣然,王局长刚出院,要懂礼貌。"爸爸叮嘱道,但自己却一个劲地摇头。
"老爸。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把指标让人啊!"
爸爸想了想:"有点后悔吧,不过……"爸爸又想了想。"如果时间倒回那一天,我还是会让给老李的。
"为什么?"
"做人嘛……不能太自私。"
欣然困惑了。爸爸是品德高尚呢,还是像妈妈说的"窝囊,不敢竞争"呢?欣然不知道。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越大,是非越分不清了,小时候,看电影、看书,她都能说出谁是"好人"谁是"坏蛋"。现在,对许多事物,都感到说不清。至少是不能一时说清。就像分不清天和海一样。也许海跟天本来就没有界吮于是欣然又多了一句口头禅:"说不清楚。"欣然想。也许这就叫长大。
这是一片高级住宅区。名字很美,叫"恰心花园"。住在这儿的人全是有些来头的。这个住宅区欣然在电视《希望之窗——中国深圳》节目里见过,今天身临其境,觉得比电视里还漂亮。王局长家就在这儿。
到了局长家门口,爸爸已渗出一头汗,连忙擦了擦。进了屋。爸爸先和人家寒暄着,一直不好意思谈主题。倒是人家问,有什么事?爸爸才开始讲,讲得有点语无伦次。讲究后,立即转移话题,生怕被人家当面驳回。
"我爱人讲,你这病一定要注意休息。"
局长没反应,爸爸也找不到话题,只尴尬地坐着,极不自然,突然用目光向女儿求助,欣然却装得全然不知似的避开爸爸的目光,将头扭向一边。
爸爸越发不自然起来,喃喃他说道:"王局长,你好好养病,我们告辞了。"
说罢起身,王局长也跟着起身,指着爸爸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放在茶几旁的一袋礼品说:"你把它拿回去。"
"一点意思,一点意思。"爸爸口上这么说,心里肯定不这么想。
"拿回去拿回去!"王局长提起袋子硬塞给爸爸。
"也就是一瓶酒和一些人参茶而已。"这瓶XO人头马和几盒美国鹰牌花旗参茶是专门为局长买的。
王局长半开玩笑半认真他说:"怎么,还想让我再来次脑溢血,再住回医院啊?"
爸爸就像电影中的定格镜头,手上拿着礼品,呈上不妥,收回也不妥,嘴角僵了似的,笑不是,不笑也不是。
欣然冷眼看着他们俩。看看爸爸那模样,笨拙、无所适从,不知所措,真是又可怜又可气。
欣然很失望。父亲在她心目中的高大形象顿时消失了。她一直把父亲当作事业上的偶像崇拜着,可现在"斯文扫地"了,欣然不由得用鄙视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王局长家的门开了,进来一个男孩:"爸!"
欣然一看,是王笑天,差点晕倒。大哪!她居然到一位同班同学家送礼走后门来了。
毕竟是新学年,相互不大了解。欣然哪里会知道王笑天是公安局长的公子呢。要是知道,就是刀架在她脖予上,她也不会来,也不会让爸爸来。"丢人!欣然心里骂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部极为敏感,自尊心最强。她把头勾得很低很低,假如此时地上有缝,她一定一头钻下去。
王笑天挺热情:"谢欣然。"
欣然更是尴尬万分,极不自然地抬起头,冲王笑天笑笑。又赶紧把头埋下去。
这时,欣然的爸爸趁机把礼品搁在角落:"啊,贵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哈哈……欣然,你们认识!"
"同班同学。"王笑天用手在欣然和自己之间划了划,时欣然的爸爸说,"叔叔,你们谈,我进去了。"
"好,好。"爸爸应道。欣然悄悄地重重地揪了一下爸爸的衣角,爸爸立刻明白了,"不了,不了.我们走了。王局长。好好养病,改日再来,改日再登门拜访。"
出了门,欣然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中午的太阳亮得耀眼。晒得人发昏。欣然在太阳里闭上眼睛,爸爸不停地抹额头上的汗水。
"幸亏那儿子回来,不然真不好收场。幸亏那儿子回来。不然真不好收场。"爸爸自言自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欣然厌恶起来。一个人一个劲儿往前走,像竞走似的。
"欣然,别走那么快,等等……别那么快"爸爸在后面叫着。欣然还是在前面快速地走,后来索性跑起来。渐渐地,爸爸的声音遥远了,消失了。
欣然走在树荫下,阳光穿过树叶,漏下一地碎金。欣然从碎金上走过,被碎金包裹着。"是这些树叶把阳光遮掩了,不然就没有这么多阴影。欣然想,我只需要阳光。
自己的爸爸怎么会给人家的爸爸低声下气,窝囊!欣然忽然想起妈妈常常数落爸爸的这个词,觉得十分贴切。真是窝囊!丢人!王笑天怎么看我?他那么口无遮拦,还能不在班上传播开来?自己的威信名声无疑要一扫而光了。欣然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一点意思一壶酒
谢欣然认真地审查王笑天的入团申请。欣然本来有发展王笑天的意思,可自从知道王笑天的家庭情况后,她琢磨开了:送不送上去?立马送,有巴结之嫌;不送,太昧良心了。
学校规定每周星期一早自习要听广播读报纸学时事。在这个时间里,各班副班长都要站在讲台前组织同学学习。发育。这天广播里正在批判请客送礼等不正之风:"有些人为了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贿赂一些经不起糖衣炮弹袭击的人……"王笑天插嘴说:"这股风是该好好刹刹了,全班开始议论,吵吵闹闹的。别的听不明,"贿赂""送礼"等字眼却清清楚楚地下断跳进欣然耳朵里。欣然觉得自己站在讲台上,不是组织者。倒像个接受批判的人,同学们的话好像都是冲她说的,就像文化大革命时开批斗大会。欣然忍不住了.大声嚷道:"不要吵。听广播!王笑天蹦了起来:"本来就是嘛,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还虎视眈眈的。欣然记不清她是怎么回答的,又是怎么结束这堂自习课的。
当她坐到自己的座位时,她觉得头昏。林晓旭过来问她哪儿不舒服。
"心不舒服。"
"心?"林晓旭眨眨眼睛,表示不解,"要上医务室吗?"
"不要。我坐会儿就好了。"
欣然虽然伏在桌上,可她还是感受到班上的气氛。王笑天又和别人"侃"上了。欣然又紧张起来:他在说什么。是不是讲我给他们家送礼的事?王笑天和刘夏在说话。说了什么好笑的?怎么两人都笑了?一定是王笑天告诉刘夏了。王笑天就会来这套讨女孩子欢心。这件事萧遥知道了吗?他一定会认为我很势利,很俗气。欣然很在乎萧遥的想法,很在乎他对她的看法。
真是个多事之秋!上小学时学习"愁"字,老师就讲"愁"是"秋"字下头加上"心"。
课间,欣然特别注意王笑天的一举一动。欣然先是听见王笑天和萧遥谈论什么"冗减去2等于1.14159".最近作业都没有用到圆周率,他们提这个数字干什么?对了,王笑天分明在说"一点意思一壶酒".他在嘲笑我!一会儿.又听见刘夏和王笑天说话:"王笑天,昨天你上哪儿去了?"
"没上哪儿。"
"那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不是说好对作业来的吗?"
"噢,我昨天去打球,回来看见谢欣然来了,就忘了"
"什么?欣然昨天去你们家?干什么?"
欣然听到这,心提到了嗓了眼。
"噢,谢欣然她……她来给我送数学作业。"王笑天说。"数学我不会。她教我"
王笑天为什么这么说,欣然惊讶不已。
"欣然,谢欣然!"刘夏叫她。她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刚刚被人叫住的样子问刘夏:"刘夏,你叫我?"
刘夏笑着说:"欣然,王笑天怎么贿赂你了,你教他做题。数学我也不行,你也教教我。"
欣然一听"贿赂"就神经紧张:"我……我……"
欣然算是彻底糊涂了。王笑天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他是在演戏,还是好心?欣然又重新拿出王笑天的人团申请书。交还是不交?
自从去了王笑天家之后欣然变得不爱说话了.尤其是在家里,更是一句话不说。
一向粗心木呐的爸爸似乎也察觉出来了。他依旧少言寡语,但总想用目光和女儿接触,而欣然的目光难于捕捉。她下肯原谅爸爸,不愿进行交流,哪怕是目光的相碰,她无法愤受父亲目光所传递的任何信息。她知道父亲此时的眼神一定是充满哀怨和自责,但这一切已无济于事了。
这么一来,欣然突然发现了爸爸的一串缺点;比如胆小懦弱,时时附和着妈妈,极没主见。对了!爸爸还会打毛衣:,欣然有几件毛衣就是爸爸打的,这一点妈妈很得意,可欣然连说都不好意思说,欣然甚至奇怪以前怎么会对爸爸有那种的崇拜。
爸爸是个不善表达自己情感的人,他唯有默默地努力着。一天,他端着一盘糕点给欣然:"这是正宗的广东点心,尝尝看……"
"这点心自己吃吗?"
爸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怎么不象去送给哪位可以巴结的大官呢?"
爸爸怔怔地看着她,腮帮干抽动了两下,什么也没说,瞒珊退去,不停地摇头。
望着爸爸离去的赢弱身躯和灰白的头发,欣然哽咽了。可她无法对自己刚才的行为负责什么。她也好难受啊。
在王笑天家的事欣然久久无法忘掉。看来要消除这隔阂并非易事。
第五章 莫非他像爸爸
晓旭日记
X月X日
今天是国庆节,昨天星期天我们补了一天的课,所以从今天起连放三天假,直到4号才上课。被这么长的假,好开心的。
我们计划好怎么利用这三天。
今天第一天,我和欣然。王笑天。萧遥等好多同学约好到江老师家玩。刘夏没来,他说地有紧急任务,今天是她父母结婚纪念日。
江老师为我们的到来一定清扫过屋子,尽管这样,江老师也不是个高明的"主妇""家里不能没有女人".这话下假。
与江老师谈话很轻松,用不昔考虑下一句说什么。我们谈了很多.还谈起他的高中生活,他们那一代人真有意思。
我看过《青春万岁》.心里奇怪极了;我也看过文革时的电影,更是觉得不可思议,那时候的人怎么那样啊!
中午,我们在江老师家包饺子吃。江老师书教得好。没想到包饺子也是一把好手,这活儿我在家里也常干,"技术"不比江老师差,和面,斜皮,我忙得不可开交。那几个男生没有一个是正经干活的,拿面目当像皮泥来做老鼠、小人和坦克。16岁的大男生,竞像个6岁的顽童。直至江老师宣布"谁包谁吃,自己包多少就吃多少",他们才干始包起来。我看他们乱捏一气,口都没封住,就说:"算了,我来包吧,你们的饺子一下锅就要跳脱衣舞的。那几个立即油嘴滑舌地说:"林晓旭同志,党把任务交给你了.你任重而道远啊。江老师说:"养这么个女儿真是舒服了。同学们听了都笑了。
我却笑不起来。
"女儿".为什么会是女儿。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面熟,像一个遥远而又熟悉的人,莫非他像爸爸?
我想起了爸爸。我们至今想他,永远,妈妈更思念他,不然也不会离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杭州。
爸爸……
家里出现第三者
自从刘夏在翡翠咖啡屋见到爸爸和任娜以后。她发现爸爸干脆不回家了。
刘夏知道父母矛盾已发展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她看过不少小说,是描写孩子怎么使感情破裂的父母言归于好的。比如说孩子买了一条妈妈一直想买又舍不得买的围巾送给妈妈却说是爸爸送的;买一把爸爸很需要的刮须刀送给爸爸却说是妈妈送的……刘夏觉得这类办法老士了点,至少不适合她父母亲。她有一绝招,决定试一试,利用自己的孩子气,利用父爱母爱化解他们的矛盾,挽救这个家庭。
于是,刘夏跑到剧团。不是找爸爸,而是找任娜。任娜和一班女演员正在排练。
"Ah,刘夏,你好!"任娜一见她便热情地跑过来,"一定是来找你爸的,我去叫他。"
"不。我找你。"
"找我?"
"是。我是找你帮个忙的。"刘夏认真他说,"我向你借爸爸一个星期。"
"刘夏,你真会开玩笑。"任娜显然在俺饰自己的不自然。
"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行还是不行?"
"当然。他是你父亲。"
"那就好。"刘夏说,"谢谢了。"
刘夏和爸爸到了翡翠咖啡屋。
"你的'特邀嘉宾'呢?六点了。"
"就是……"刘夏望了望门口,"来了,来了!"
刘夏的妈妈穿着一身绛红色的西服裙过来了。
"妈妈。你今天好靓噢!"刘夏迎上前去,"你平时也该这么穿,这样才能配上风流倜傥的'重要人物'。"
"行了,今天这样,还不是遵守你的规定,为了你的那位'重要人物'!平时也这么穿,还怎么干活。你的'重要人物'来了吗?"
刘夏背过去偷偷地笑了。
这时,爸爸看见了妈妈;妈妈也看到了爸爸。他们相视一会儿后,好像同时明白了什么,一起向刘夏抗议。
"刘夏。你玩什么把戏,我的事那么多。没时间和你捉迷藏。"爸爸说。
"刘夏,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重要人物'请吃饭吗?"妈妈说。
刘夏看看父母。忍不住失声笑了。
"爸爸,妈妈,你们都坐下。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刘夏把手伸向爸爸,"妈妈。这位是刘宗耀先生,也就是我说的'重要人物'。"又把手伸向妈妈。对爸爸说,"爸爸。这位是刘太,夏佳冰女士,所以是'特邀嘉宾'。"
"爸妈,今天我请客。"刘夏一边说,一边把钱摆在桌上,"这是我的全部家当。20块人民币,10块港市。剩下的请'重要人物'和'特邀嘉宾'赞助。"
"刘夏。你以为这种游戏很有意思吗?我觉得无聊!"爸爸很少用这种嘲弄的口气对女儿说话。
"刘夏。你肯定以为自己很机灵吧?假天真、假活泼!"妈妈也没有好声气。
这时候。爸爸和妈妈倒是一个鼻孔出气了。
"看来你们确实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刘夏停下来,望着父母,目光充满了期待,可是爸爸妈妈毫无反应,刘夏失望了。"今天是你们结婚17周年的纪念日,你们都忘了?记得从前,那时还在内地,家里没有现在阔,可那时多好啊,每年这天,我都会像念绕口令似他说,刘是爸爸,夏是妈妈,刘夏是我。我们永不分离……早知现在这样,不如不来,我宁愿在内地。"
刘夏觉得鼻子发酸,喉咙哽咽了,眼泪涌上了眼眶,随时会掉下来。
"是啊,17年了,日子过得真快。"爸爸把头仰在倚背上,沉沉他说。
"可不,又一个'十·一'了。"妈妈说时.眼睛不时偷看爸爸,那腼腆的样子像个大姑娘。
这时,一位服务员过来:"要点什么?"
"我们还没想好,等一下。"妈妈说。
服务员刚刚离去,妈妈就说,既然是结婚纪念日.当然在家过了。
妈妈真聪明,一箭双雕。既要求爸爸回家,又省下一笔钱。
"这是女儿心意,"爸爸说,"就在外头吃吧。"
"不,"刘夏站起来,"今天听妈的!"
爸爸叹了口气,从椅背上取下外套,也站起来。
最后,妈妈买了菜,准备回去自己做:"要是将花在饭店里的那么多钱,投在家里不知能吃多好。"这时,爸爸想回单位。刘夏说:"爸,回家吧,前头你不是答应过我吗,再说。再说任娜也答应了。爸,回家吧!"
爸爸望着女儿.点了点头。
一家三口往家走,却分成三段。妈妈走在最前头,爸爸走在最后,刘夏在中间。这个位置使她不得不一会儿加快几步赶上妈妈,和她说几句,一会儿原地蹭几步,等着爸爸,再和他聊几句。
就这样,也还是走到家了。
"哎呀,这肉整整少了二两!"妈一到家,就找秤来称。"这些小贩太黑了,40块钱的虾也少一两!"
"妈,你现在再称一遍,纯属自找气受。短斤缺两,你会跑回去找他算账?不去算账,称了又有什么意义?再说,人家小贩也不容易,都是为了三餐,亏就亏点吧!"
"刘夏。我发觉你现在越来越大手大脚了。你当钱那么好赚,要不是来深圳,一个月还是几百大毛,我看你气粗!你们都变种了,这叫忘本!"
"行了,妈,现在都快八点了,我饿得两眼昏花,直冒金星。"
妈妈换了衣服下了厨房。
客厅里就剩下爸爸和刘夏。客厅的摆设很有艺术味。墙上有一幅乐谱图,是圣诞歌的五线谱;客厅中央有架钢琴,主要是爸爸弹;台上的小提琴是刘夏的,只是妈妈用一些大红大绿的花花草草和极现代化的电器冲击着这艺术气氛。
爸爸倚着沙发,抽着烟,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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