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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

_27 刘和平 (当代)
“子理,这位便是李太医?”海瑞一边望着李时珍,一边望着谭纶。
谭纶这才点了点头。
“刚才问你为何不说?”海瑞立刻又向李时珍双手一揖,“太失礼了,李太医见谅。”
李时珍这也才双手一拱,却说道:“你们对太医就这般看重吗?”
海瑞一怔。
李时珍:“我早已不是什么太医,海知县今后不要这般称呼。”
海瑞望了望谭纶,又转望向李时珍:“好。今后我就称你先生。望先生电不要称我知县,叫刚峰就是。先生一路风尘,请先到后堂稍事歇息。”
李时珍:“刚才那个事你也不问,现在就叫我去歇息?”
海瑞一怔,接着答道:“公门的人欺压百姓惯了,得罪了先生,我现在就叫他过来请罪。”
李时珍:“谁跟你计较这些?你的药用错了,得赶快改过来。”
海瑞一惊:“不会吧。我用的可都是解暑清热的药,全是按《千金方》上的方子抓的。”
李时珍:“凭一本《干金方》就敢给这么多人熬药治病,难怪谭纶说你这个人一身都是胆,你的胆子确实忒大了。快给我安排一间屋子,把你的手下叫过来,我重新开方,叫他们立刻重新去抓药。”
海瑞:“我立刻安排。”
淳安县衙后堂
已是丑牌时分,月亮升到了中天。忙完了李时珍那边的事,海瑞和谭纶又回到了这里,在门口脱了鞋,光着脚进了屋子,两人都有些倦了,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李先生此人如何?”谭纶望着海瑞。
海瑞:“有本事的人脾气都大。”
谭纶一笑:“脾气比你还大?”
海瑞:“我没有他那么大本事。”
谭纶:“这我就放心了。今天来了个比你脾气大的李先生,明天还会来个比你脾气更大的老夫人。请来了这两个人,我可要走了。”
“你这就要走?”海瑞站了起来。
谭纶:“有些事本想见面时就跟你说,时间不多了,我拣要紧的跟你说说吧。”
海瑞严肃了面容又坐了下来,定定地望着谭纶。
谭纶:“改稻为桑搞到眼下这个局面,是严党原来预料不到的,连皇上也预料不到。他们想兼并百姓的田地补国库的亏空再也搞不下去了。国策有了变数,总得有人顶罪,亏空还得补,也要拿人开刀。”
海瑞:“严党误国误民二十年,也该是要倒台的时候了。”
“我说的不是他们,他们眼下还倒不了。”谭纶面容十分严峻,“倭寇最近会有大的举动,东南会起大战事。这一仗要打赢,就要用大钱,国库是空的,谁也接不了手,皇上眼下还要靠严嵩严世蕃他们支撑局面。他们拿不出钱便会拿有钱的开刀。胡部堂分析,眼下有巨财能填补国库亏空的只有一个人,沈一石!”
海瑞:“沈一石是织造局的人,他们敢动?”
谭纶:“织造局靠他发财,可他的财不是织造局的。要是这一次能贱买百姓的田地,织造局会依靠他多产丝绸卖给西洋换回银子。现在百姓的田地贱买不了了,朝廷就只好抄他的家财来补亏空。因为只有抄了他的家才有足够的丝绸卖与西洋商人!那么多作坊也就顺理成章归了织造局,这样的结果皇上也会同意。”
海瑞沉默了,步顷说道:“可沈一石这一次自己拿出了钱买粮借给百姓,抄他的家未免不近天理,也有违律法。”
“正因为这样做他才是自寻死路!”谭纶望着他,“他看出了上面有裕王反对,下面有你们抵制,知道要兼并百姓的田地已不可能,这才自己拿钱替皇上买面子买人心,以为这样做了就能自保。可他忘记了一条最要命的古训,历年来国库亏空,要么打百姓的主意,要么打商人的主意。现在百姓保住了,他焉能自保!”
海瑞:“总得有个罪名吧?”
谭纶:“罪名还不容易。就拿他私自打着织造局的招牌买粮赈灾,朝廷就能给他安上一条‘商人乱政’的罪名!”
海瑞有些震撼了:“士农工商都是朝廷的子民,朝廷挥霍无度,官场贪墨横行,到这个时候用这些手段.,立国如此不正,大明朝再不整治,亡国无日!”
“整治是以后的事!”谭纶立刻止住了他,“这一次你能保住几十万灾民,又打乱了严党的阵脚,已经是石破天惊了。有句话你不爱听我还得说。接下来朝廷有任何举动你都千万不要再去插言。严党一倒台,朝廷必定会重用你。为了谋国,你也得学会谋身。”
话说到这个份上,海瑞也着实有些感动了:“兵者凶也。你这一次去更要多保重。”
见他接受了自己的劝告,谭纶也甚是欣慰:“前方打仗就怕后方不稳。淳安是重灾县,你稳住了淳安就是稳住了半个浙江。你海刚峰稳住了,我谭子理就不怕。半月内让百姓把桑苗都插下去,产了生丝全卖给织造局。既要为百姓谋利,也要对上面有个交代。我向上面也好替你说话。”说完深深地望着海瑞。
海瑞沉默了少顷,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夫人这一次我就不能拜见了。你代我磕个头吧。我走了!”说着便向门口走去。
海瑞抢着走到了他的前面,迈出了门槛,替他拿起了放在门槛外的鞋子,示意谭纶把脚伸过来。
谭纶站在门内,望着海瑞,没有抬腿。
海瑞仍然捧着他的鞋,固执地候在那里。
庭院上空那轮月光好白好亮,静静地照着这两个人。
“何处无月,何月不照人,只无人如我二人也!”谭纶说完这句,一手扶住门框,慢慢抬起了一只光着的脚朝门槛外伸去。
海瑞替他把鞋套在了脚上。
浙江台州海防炮台
谭纶的这句感叹本是引自苏东坡月下与友人那句千古的感叹而来。正所谓“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千古情怀无非冀名留身后与此月同在,使后人视今亦如今人视昔而已。恰是这个时候,这轮月亮正在静静地照着这座炮台的另外两个人,胡宗宪和戚继光。
他们的背后站满了将士,将士的身后是朦胧的群山;他们的前面是无边的涛声,涛声的远处是影影幢幢的倭寇战船!
“元敬。”胡宗宪叫着戚继光的字,“你能不能估算出这海面上有多少倭寇的船?”
“三百艘。”戚继光答得十分肯定。
胡宗宪:“各地的军报倭寇这一次共出动了多少战船?”
戚继光:“五百多艘。”
胡宗宪:“那两百多艘现在应该在哪里?”
戚继光:“应该都在桃渚圻头一带。”
问和答都十分简明,也十分默契。
“桃渚要失陷。”随着胡宗宪一句判断,接下来便是两人的沉默。冷月下两双目光又都望向了沉沉海面远处的倭寇战船。
画外音在台州海面一艘艘倭寇的战船的上空响起:“这是对军事全局全面把握下做出的判断。明嘉靖四十年,公元1561年,日本倭寇在胡宗宪、戚继光于前一年捕杀了他们的头目王直和毛海后便一直寻找战机大举进犯。这时他们窥见了明朝内部出现的矛盾和危机,选择了围台州而攻桃渚的战略…”
画外音刷地掠过台州海面传到了沉睡中的桃渚城上空:一…一场由日本倭寇勾结明朝东南沿海走私海匪屠戮浙江桃渚的历史惨案悄悄发生了。”
几条披着黑色大氅的身影走向马厩,开始解开套着一匹匹马的缰绳。
一道门“吱呀”一声开了,店家举着油灯走了出来,望着那些黑影:“客官,才半夜呢,这时走,城门也没开。”
那些黑影没有接言,牵着马向他走了过来。
店家:“还是再歇歇,天亮了再走…”
突然,为首的那条黑影的大氅腰间闪出一道刀光!
那店家的头立刻飞了出去!
没有了头的身子竟还停了瞬间才轰地一声倒了下去,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盏油灯!
那些黑影牵着马向大门走去。
桃渚城楼内大街
一阵密集的铁蹄踏在街石上发出爆响!
大街两边偶尔挂着的灯笼被疾驰的马飞一般抛在身后,飞奔的铁蹄踏闪过的街石上进溅出一溜火花!
——黑色的飘飞的大氅,黑色的直驰的大马,闪电般穿过石街,驰向城楼。
城门洞上“桃渚”两个石刻大字扑面而来。
“谁!”城楼上巡逻士兵喝问。
没有回答,也没有停止,一溜马蹄依然是闪电般的速度踏上直登城楼的石阶。
浙江台州海防炮台
“今晚倭寇进犯的一定是桃渚,桃渚要失陷。”戚继光打破了沉默。
胡宗宪:“如果桃渚失陷,下面倭寇会进犯哪里?”
戚继光:“那就是新城。”
胡宗宪的面容严峻起来,比海面上空那轮冷月还白。
桃渚城城楼
黑马黑氅在城楼上驰飞,一个个守城士兵的头颅连同刺来的枪尖在一把把掠过的雪亮的倭刀下飞了起来!
一行黑影都停住了。马上的人同时掀开了连接大氅的罩帽,露出了头顶一溜束发一直束到头顶后部的发辫!
为首的那个倭寇手中的刀兀自停在了半空中——竟有四尺多长,上面耀着白光,居然没有半点血迹!
字幕:倭寇头目井上十三郎。
另外几个倭寇坐在马上,掏出尺八兀自吹了起来。
黑沉沉的城墙脚下竟然潜伏着如此多的倭寇!这时听到城楼上传来的尺八声全都跃了起来,一齐发出虎狼般的啸声,拥向城墙。
紧接着,城堞上出现了一排城下扔来的铁锚,紧紧地钩进城砖。
无数腰前插着长短两把倭刀背挎火铳的倭寇攀着绳索跃上了城头。
蜿蜒的城墙上这才陆续升起了火把,南面西面北面守城的士兵开始仓皇向东城楼跑来。
可已经晚了,跃上城楼的倭寇一齐向迎来的守城士兵放铳。
火光中,跑在前面的士兵的身子向后飞了起来,重重地摔在城墙的石地上。
蚂蚁般跃上城楼的倭寇全都拔出了一长一短的倭刀,从东面城楼向南面城楼和北面城楼吼叫着涌去。一些守城士兵倒下了,又一些守城士兵倒下了!城楼上越来越多的倭寇冲下城楼,向城内的街道涌去。
城楼上,那几个披着黑的倭寇依然坐在马上,吹着尺八——苍凉却充满杀伐之气的高亢的尺八声,漂浮在无数的喊杀声和虎狼般的啸声之上,在桃渚上空回荡…
浙江台州海防炮台
海面上这时起了风浪,涛声更大了,胡宗宪似乎在涛声中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杀伐声:“不能设倭寇把我们拖在台州。元敬,你第一仗准备在哪里打?”胡宗宪望着沉沉的海面。
“部堂,你留在这里,我就只能守在这里,哪一仗都无法打。”戚继光的目光深深地
望着胡宗宪。
“那就让沿海诸城都让倭寇屠戮了?”胡宗宪紧紧地盯住戚继光的眼睛。
桃渚城内
无数把映着月光的倭刀高举着掠过一条条街巷!
虎狼般的喊杀声过后,是无数百姓惊恐的叫声和哭声!
开始是城的东南角冒起了火光,接着城内各处都冒起了火光桃渚城很快吞没在一片火光之中!
到处是惊惶奔走的百姓,到处是刀光过后的血光!
桃渚城失陷了
浙江台州海防炮台
“没有可是!”胡宗宪手一挥,“你说,这一仗应该在哪里打?”
戚继光沉默丁,少顷答道:“龙山。有三千人埋伏龙山可以全歼从桃渚掠杀之后撤回海面之敌!”
胡宗宪:“留一千人随我在这里守台州,你率三干人立刻去龙山!”
“除非部堂先行回杭州。”戚继光依然十分固执,“部堂一身系着东南的大局,不能留在这里!”
胡宗宪叹了口气:“要怎样说你才能明白?我告诉你吧,我在这里比在杭州更安全。”
戚继光进惘地望着胡宗宪。
胡宗宪低声地:“内阁发廷寄来了,叫我立刻回杭州推行改稻为桑。大战在即,还能改稻为桑吗?”
戚继光这才有些明白了:“部堂,你也太难了。要么随我的军队一起走?”
胡宗宪转过头深深地望向戚继光:“我必须留在台州!我在这里,朝廷才会改变决策。举全国之力也要筹粮募军,抗外患才会省内忧。这一次一定要布成与倭寇的决战之局,打半年打一年也要毕其功于一役。你率三千人去打第一仗,打胜了这一仗,下面的事我就好部署。外除倭患,也为了内革弊政,我大明朝的朝局才会有转机。
明白了没有?”
戚继光终于点了点头,退后一步跪了下来:“部堂保重!”
胡宗宪深望着他:“去吧。”
戚继光站起来双手一揖这才转过身向炮台阶梯走去:“一二三营留在这里,其他各营整队!”
立刻有几个将官随他走下阶梯。
“竖旗放炮!”胡宗宪大声传令,立刻打破了深夜的沉寂。
无数面大旗顷刻问在炮台和各个山头竖了起来,无数个指向海面的炮口喷出了火光!胡宗宪向倭寇宣战了!
男声话外音从沉沉的海面传来:“在日本倭寇为患明朝东南沿海已经十年的时候,也是明朝内政日益腐败的时候,一场由浙直总督胡宗宪坐镇部署,由名将戚继光的戚家军为主力的抗倭决战在这一年在中国东南沿海开始了!”
玉熙富大殿
大殿的左右两柱间又摆上了两排紫檀木长案,司礼监四大太监又都站在了左边的长案前,内阁的五大阁员又都站在了右边的长案前。所有的人都在静静地等候着纱幔里传来那一声铜磬声。
这一天偏又没有一丝的风,大明朝决定国策的这九个人便都在汗流中静静地等待,那一声却迟迟不见传来,殿外远处早鸣的蝉声成了唯一可以听见的声音。
八双目光都望向了吕芳,希望从他的目光和面色中看出一点圣上的信息。可吕芳这一天显得比平日更为沉默,两眼只望着下方的地面。
大殿更沉寂了,远处的蝉声更响亮了。
众多的目光都悄悄地斜望向精舍外那两道纱幔。
终于,里面有了脚步声,纱幔也慢慢被一只手撩开了,嘉靖面容冷漠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吾皇万岁!”由严嵩领班,九个人都在自己站立的位置跪了下去。
出来的不只嘉靖一个人,后面竟然还跟着裕王!
嘉靖依然穿着厚厚的凇江棉布大袍,走得慢,袍袖也就飘不起来,垂垂地移向中间那把椅子,他坐了下来。
裕王跟着他,在他椅子的左侧低着头站住了。
“都起来吧。”嘉靖的声音有些沉闷。
“万岁!万万岁!”九个人磕了头都站了起来。
嘉靖照例扫视了一遍所有的人,目光最后落在严嵩身上:“阁老还是坐下吧。”
严嵩这一次没有坐下,声调沉重地回道:“朝局一误再误,内忧外患并起,罪在内阁。臣身为首揆,愧对君父。圣上,就让臣站着回话吧。”
“两回事。”嘉靖有意放慢了语速,“几十年了,朕不愿意说的就是朝局。今天还是这样,朕不跟你们议朝局。朕只想说一个话题,父子!”
所有的人都是一震。徐阶、高拱、张居正心中认为这话针对的是裕王,严世蕃认为这话直指自己而来。还有吕芳和他的那三个秉笔太监干儿子,今天也不如平时心中有底了。所有的人脸上的汗都比刚才流得更多了。
“严世蕃。”嘉靖这时点了严世蕃的名。
“微臣在。”严世蕃一颤,立刻跪了下去。
嘉靖:“八十多的父亲了,扶他坐下。”
“是。”严世蕃又站了起来,扶着严嵩在绣墩上坐了下来。
“你们都看见了。”嘉靖慢慢说了起来,“朕今天把儿子也叫来了,不是叫他来参加你们议政,而是叫他来和你们一起说说这天底下做父亲的和做儿子的关系。”
裕王的头更低了,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嘉靖:“从古至今,最难的是什么人?不是皇上,不是首揆,也不是司礼监秉笔大太监。什么也不是,最难的是父亲。先说朕自己吧。我这个儿子从小就身子弱,朕淡泊世事,对他管教也少,但操心并不少。今年他给朕添了个孙子,这是为我大明朝立了一大功。为父为祖,朕赏了他媳妇家十万匹丝绸。今天,我这个儿子把这十万匹丝绸都退还给朕了。”
所有的人都把头更低了下去,唯恐有一丝表情流露。
嘉靖:“这是儿子不认我这个父亲,还是孙子不认我这个祖父?”
裕王在他身边倏地跪下去了,在砖地上磕了个响头,便趴在那里。
徐阶、高拱、张居正的心也都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
不知过了多久,嘉靖才接着说道:“都不是。我这个儿子是体谅做父亲的艰难,这才将十万匹丝绸退了回来。也不是退给朕,而是退给江南织造局。因为有人打着朕的招牌把粮借给了灾民。这个粮朕得还,父债子还,朕的儿子是为了替朕还债了。谁叫我大明朝国库亏空!”
这一下该轮到其他人下跪了,五个阁员四个大太监都跪了下去,趴在那里。
嘉靖不再叫他们起来,眼睛望着大门外,一个人自顾说了起来:“他将这些丝绸一退,又提醒了朕,朕的命苦啊!人家都是一个儿子,两个儿子,妻妾多的也就十几个儿子。可朕身为君父,大明朝所有的人都是朕的儿子,朕怎么就当了这么一个父亲?”说到这里他又停住了。
这就是要人接话了,接话的当然只能是严嵩:“裕王为子仁孝,皆因臣等不忠,贻君父之忧。臣等请圣上治罪。”
“朕说了不议朝局。”嘉靖立刻打断了他,“朝局都是你们的事。就拿浙江来说吧,总知府都是你严阁老和小阁老派的,织造局是吕芳派的两个受灾县份的知县都是我这个儿子向吏部举荐的。你们现在跟朕谈什么朝局?”
一竿子又打倒了所有的人,大家都不敢吭气了,只好又趴在那里。
嘉靖又恢复了先前的语气,慢慢说道:“俗语云,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可许多做父亲的偏偏愿意做马牛。严嵩,吕芳。”
严嵩和吕芳趴在那里答道:“臣在。”“奴才在。”
’嘉靖:“先说严阁老吧。你儿子就在这里,平时对你如何你比朕清楚。朕现在只跟你打个招呼,不要事事都昕他的。有些事可以让他去办,有些事不要让他去办。管紧点,对你对他都有好处。”
严嵩抬起了头:“臣谨领圣命!”
云遮雾罩,褒贬难明。不只是严世蕃趴在那里发懵,其他人也都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嘉靖对着严嵩的目光:“明白朕的苦衷就好。”
严嵩的头微微颤着:“臣明白君父的苦衷。”答着又趴了下去。
嘉靖的目光转向了吕芳:“吕芳。”
吕芳抬起了头:“奴才在。”
嘉靖:“你本是个没有儿子的人,可你的儿子比谁都多。那么多干儿子干孙子,你累不累'”
吕芳:“奴才错了。”
嘉靖:“无关对错,皆因糊涂。”
吕芳挺直了身子跪在那里,目光淳淳地望着嘉靖。
嘉靖也望着他:“宫里富外那么多太监宫女都叫您老祖宗。死了的人才称祖宗呢。你一个大活人让人家当死人叫着,叫也把你叫死了。”
吕芳只好趴了下去磕头答道:“奴才着实糊涂。”
嘉靖:“你那个干儿子杨金水回杭州后怎么着了?每年几十万匹丝绸捏在人家手里,到了朕想拿出点粮赈济灾民还得靠人家去做好。现在朕的儿子退回了十万匹丝绸,先把账还了。可今年卖给西洋商人的五十万匹丝绸有没有着落?总不成胡宗宪在前方打仗向朕要军饷,朕还要看人家眼色行事吧?”
吕芳立刻大声答道:“这是奴才失职,奴才先行请罪。”
嘉靖:“请罪就能请出钱来?”
吕芳:“奴才请罪是想告诉内阁,织造局是我大明的织造局,任何人打着朝廷的招牌经商营私,都是以商乱政,都与织造局无关。内阁应该查明此人即刻拿办。今年死也要死出五十万匹丝绸卖给西洋,筹集军饷及时供给前方。要是误了胡宗宪在浙江和倭寇的战事,司礼监和内阁共同领罪。”
“朕说了朝局你们去议。”嘉靖站了起来,“朕只给你们打一个招呼,各人管好各人的儿子。比方这一次去淳安任知县的那个海瑞,父母官就当得不错,虽然给朕落下了一屁股债,却能把他那个县的子民都安抚好了,朕还真不好说他什么不是。因为这个人是朕的儿子举荐的,这个债就只好让朕父子来还。各人的算盘各人打,各人的债各人去还!”说完,撂下跪着一地的人,独自向里面精舍走去。
“臣等恭祝圣安!”一片惶恐声中嘉靖的身影消失在纱幔之中。
加上裕王,一共是十个人,这时都慢慢站起来了。
吕芳的目光直望向严嵩。
严嵩:“立刻以六百里加急发廷寄给浙江,抄那个沈一石的家,筹粮募军供应胡宗宪!”
严世蕃:“我立刻拟票!”
浙江巡抚衙门辕门
廷寄是下晌到的,会议必须连夜举行了。由于发生了战事,杭州早巳戒严,这时辕门外更是站满了兵,到处是火把,戒备森严。
辕门外街道又传来了马蹄声,还是那个队官带着几个兵迎了上去,发现是从淳安、建德赶来的高翰文,便立刻候在一旁,等高翰文勒住了马,这队官立刻上去带了马
缰:“高府台终于到了。里边急得不行,都等您呢。”
高翰文翻身下马,大步向衙门走去。
巡抚衙门内
高翰文刚跨进衙门,又一个人等在那里迎上来了,便是那个门房书办。
高翰文没有停步继续向衙内走去,那书办便疾步跟在他身后,一边低声说道:“高府台,有一样东西,郑大人、何大人叫小的还给大人。”
高翰文停住了脚步。
那书办四处望了望,见只有站在各自位置的士兵,便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塞了过去。高翰文望了他一眼,接过了那张纸刚打开便看见了那两行宇:“我与芸娘之事与旁人无关。高翰文。”
高翰史的脸色立刻显出了冷峻,当然也带着几分不屑,将那张纸往地上一扔,继续走去。
那书办慌忙拾起那张纸又追了上去:“要么小的替大人撕了?”一边说一边侧身走在他的身前将那张纸撕了又撕,撕成碎片往空中一撤。
高翰文登上了大堂外的台阶。
巡抚衙门大堂
这里不但有等着他的郑泌昌、何茂才和杨金水,四个锦衣卫也赫然在座,而且换上了无翅黑纱宫帽和红色的锦衣。
高翰文是下属,可他进来时,郑泌昌、杨金水、何茂才居然都站了起来,四个锦衣卫也跟着慢慢站了起来。
高翰文见状一怔,便站在那里。
郑泌吕连忙笑了一下:“高知府还不知道,这是宫里几个钦差,为了一个案子,因与眼下筹粮募兵有关,一起跟我们商量。”
高翰文镇定下来,向堂上一揖:“各位大人久等了。为前方筹粮募兵的事属下都已经安排下去了,十几个县包括淳安、建德都愿意尽力去办,眼下最要紧的是朝廷要拨款。”
“正是商量这件事情。高知府请坐。”郑泌昌异常的客气,将手一伸。
所有的人都又同时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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