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宋史1

_127 脱脱(元)
畴又上疏欲车驾行幸,以安人心。时大臣亦有请,帝乃出祷雨,都人瞻望欢呼。数日,皇太后还政,畴又上疏:“请诏二府大臣讲求所以尊崇母后之礼。若朝廷严奉之体,与岁时朔望之仪,车服承卫之等威,百司拱拟之制度,它时尊称之美号,外家延赏之恩典,凡可以称奉亲之意者,皆宜优异章大,以发扬母后之功烈,则孝德昭于天下矣。”
时诏近臣议仁宗配祭。故事,冬、夏至祀昊天上帝、皇地祗,以太祖配;正月上辛祈谷,孟夏雩祀,孟冬祀神州地祇,以太宗配;正月上辛祀感生帝,以宣祖配;季秋大飨明堂、祀昊天上帝,以真宗配。而学士王珪等与礼官上议,以谓季秋大飨,宜以仁宗配,为严父之道。知制诰钱公辅独谓仁宗不当配祭。畴以谓珪等议遗真宗不得配,公辅议遗宣祖、真宗、仁宗俱不得配,于礼意未安。乃献议曰:“请依王珪等议,奉仁宗配飨明堂,以符《大易》配考之说、《孝经》严父之礼。奉迁真宗配孟夏雩祀,以仿唐贞观、显庆故事。太宗依旧配正月上辛祈谷、孟冬祀神州祗,余依本朝故事。如此,则列圣并侑;对越昊穹,厚泽流光,垂裕万祀。必如公辅之议,则陷四圣为失礼,导陛下为不孝,违经戾古,莫此为甚。”自此公辅不悦,而朝廷以畴论事有补,帝与执政大臣皆器异之。
迁翰林学士、尚书礼部侍郎、同提举诸司库务。数月,拜枢密副使。于是公辅言畴望轻资浅,在台素餐,不可大用,又颇荐引近臣可为辅弼者。公辅坐贬。畴在位五十五日,卒。帝甚悼惜之,临哭,赐白金三千两,赠兵部尚书,谥忠简。
畴名臣子,性介特,厉风操,喜言朝廷事。好治容服,坐立嶷然,言必文,未尝慢戏,吏治审密,文辞严丽。其执政未久、终于位及所享寿,类其父云。
王鬷字总之,赵州临城人。七岁丧父,哀毁过人。既长,状貌奇伟。举进士,授婺州观察推官。代还,真宗见而异之,特迁秘书省著作佐郎、知祁县,通判湖州。再迁太常博士、提点梓州路刑狱,权三司户部判官。使契丹还,判都磨勘司。以尚书度支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上言:“方调兵塞决河,而近郡灾歉,民力雕敝,请罢土木之不急者。”改三司户部副使。枢密使曹利用得罪,鬷以同里为利用所厚,出知湖州,徙苏州。还为三司盐铁副使。
时龙图阁待制马季良方用事,建言京师贾人常以贱价居茶盐交引,请官置务收市之。季良挟章献姻家,众莫敢迕其意,鬷独不可,曰:“与民竞利,岂国体耶!”擢天章阁待制、判大理寺、提举在京诸司库务,安抚淮南,权判吏部流内铨,累迁刑部。
益、利路旱饥,为安抚使,以左司郎中、枢密直学士知益州。戍卒有夜焚营、杀马、胁军校为乱者,鬷潜遣兵环营,下令曰:“不乱者敛手出门,无所问。”于是众皆出,命军校指乱者,得十余人,即戮之。及旦,人莫知也。其为政有大体,不为苛察,蜀人爱之。拜右谏议大夫、同知枢密院事。景祐五年,参知政事。明年,迁尚书工部侍郎、知枢密院事。
天圣中,鬷尝使河北,过真定,见曹玮,谓曰:“君异日当柄用,愿留意边防。”鬷曰:“何以教之?”玮曰:“吾闻赵德明尝使人以马榷易汉物,不如意,欲杀之。少子元昊方十余岁,谏曰:”我戎人,本从事鞍马,而以资邻国易不急之物,已非策,又从而斩之,失众心矣。‘德明从之。吾尝使人觇元昊,状貌异常,他日必为边患。“鬷殊未以为然也。比再入枢密,元昊反,帝数问边事,鬷不能对。及西征失利,议刺乡兵,又久未决。帝怒,鬷与陈执中、张观同日罢,鬷出知河南府,始叹玮之明识。未几,得暴疾卒。赠户部尚书,谥忠穆。
鬷少时,馆礼部尚书王化基之门,枢密副使宋湜见而以女妻之。宋氏亲族或侮易之,化基曰:“后三十年,鬷富贵矣。”果如所言。
论曰:吴育刚毅不挠,而设施无闻,其才不逮志者与?宋绶博洽明敏,若谷务长厚,博文习吏事,当仁宗时,先后与政,仅能恭慎寡过,保有禄位,施及后嗣。敏求、淑俱练达典故,傅以文采,而淑以倾险败德,视畴之介特,数建忠谋,则贤不肖之相去远矣。王鬷不留意曹玮之言,卒以昧于边事见黜,宜哉!
宋史第二十九卷
列传第五十一
○李谘 程戡 夏侯峤 盛度 丁度 张观 郑戬 明镐 王尧臣 孙抃 田况
李谘,字仲询,唐赵国公峘之后。峘贬死袁州,因家新喻,遂为新喻人。谘幼有至性,父文捷出其母,谘日夜号泣,食饮不入口,父怜之而还其母,遂以孝闻。举进士,真宗顾左右曰:“是能安其亲者。”擢第三人,除大理评事、通判舒州,召试中书,为太子中允、直集贤院。历三司、开封府判官,再迁左正言,出为淮南转运副使。帝幸亳,以劳,迁尚书礼部员外郎。会江南饥,徙江东转运副使,为度支判官。擢知制诰,寇准数改谘所拟制辞,谘不乐,以父留乡里请外,遂出知荆南。会翰林学士阙,宰相拟他官,帝曰:“不如李谘。”遂为学士。
仁宗即位,超迁本曹郎中、权知开封府,数月,权三司使,拜右谏议大夫。尝奏事两宫曰:“天下赋调有定,今西北寝兵且二十年,而边馈如故。戍兵虽未可灭,其末作浮费非本务者,宜一切裁损以厚下。”即诏谘与御史中丞刘筠等同议冗费,以景德较天禧,计所减得十三之上。
时陕西缘边数言军食不给,度支都内钱不足支月奉,章献太后忧之,命吕夷简、鲁宗道、张士逊与谘等经度其事。谘曰:“旧法商人入粟边郡,算茶与犀象、缗钱,为虚实三估,出钱十四文,坐得三司钱百文。”谘请变法以实钱入粟,实钱售茶,三者不得相为轻重。既行而商人果失厚利,怨谤蜂起。谘以疾累请郡,改枢密直学士、知洪州。行数月,而御史台鞫吏王举、句献私商人,多请慈州矾,会计茶法不折虚费钱,妄称增课百万缗,以觊恩赏。谘坐不察夺职。
久之,进给事中、知杭州,复枢密直学士、知永兴军。衣冠子弟恃荫无赖者,谘悉杖之,境内肃然。还,勾当三班院,坐举吏降左谏议大夫。权三司使事,是岁,禁中火,仓卒营造,应办举集。
进尚书礼部侍郎,拜枢密副使。数月,遭父丧,起复,迁户部侍郎、知谏院事。是时榷茶法浸坏,乃诏谘、蔡齐等更议之。谘以前坐变法得罪,固辞,不许。于是复用谘所变法,语具《食货志》。卒,赠右仆射,谥宪成。
谘性明辨,周知世务,其处烦猝,常若闲暇,吏不敢欺。在枢府,专务革滥赏,抑侥幸,人以为称职。无子,以族子为后。
程戡,字胜之,许州阳翟人。少力学,举进士甲科,补泾州观察推官,再迁秘书丞、通判许州。曹利用贬,戡以利用婿降通判蕲州。徙虔州,州人有杀母,暮夜置尸仇人之门,以诬仇者。狱已具,戡独辨之,正其罪。以尚书屯田员外郎知归州,召为侍御史、三司度支判官。
宝元初,忻、代地震,坏城郭、庐舍,死伤甚众,命戡安抚,颇以便宜从事。改起居舍人、知谏院,迁兵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三司户部副使。擢天章阁待制、陕西都转运使。
未几,知渭州。陕西有保毅军,人苦其役。戡奏曰:“保毅在乡兵外,不黥而有籍,所以佐边备也。已隶保捷兵,而保毅籍如故,州县以供力役,率困惫,至破析财产售田者,犹数户出一夫,民不胜苦。”因诏:私役保毅者以计佣律坐之。
进枢密直学士、知成都府。坐尝保任贝州张得一,得一伏诛,夺职出知凤翔府,寻徙河中。御史中丞张观辨之,复为枢密直学士、知永兴军,徙瀛州,四迁给事中。契丹使过,称疾,求著帽见,戡使谓曰:“有疾,可毋相见,见当如礼。”使者语屈,冠而见。
人言岁在甲午蜀且有变,孟知祥之割据,李顺之起而为盗,皆此时也。仁宗自择戡再知益州,迁端明殿学士,召见慰遣。至彭州,民妄言有兵变,捕斩之。守益州者以嫌,多不治城堞,戡独完城浚池自固,不以为嫌也。
召拜参知政事,奏禁蜀人妖言诬民者。避宰相文彦博亲,改尚书户部侍郎、枢密副使。数与宋庠争议,谏官、御史皆论之,戡亦自请罢。除吏部侍郎、观文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同群牧制置使,寻拜宣徽南院使、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判延州。
英宗即位,以安武军节度使留再任。初,覃恩,蕃官例不序迁。至是,用戡奏始皆得迁。又请首领有战功材武,皆得召见,选补为蕃官。延州夹河为两城,雉堞颇卑小。敌登九州台,则下瞰城中。戡调兵夫大增筑之。横山酋豪怨谅祚,欲率其属叛,取灵、夏,来求兵为援。戡言:“豺虎非自相搏,则未易取也;痈疽非其自溃,则未易攻也。谅祚久悖慢,宜乘此许之,所谓以蛮夷攻蛮夷,中国之利也。”会英宗不豫,大臣重生事,不报。
言者请选大臣帅永兴,屯重兵以制五路,敕戡具利害以闻。戡以为“四路距永兴皆十数驿,设有警,使听节制,则不及事矣。且关中财赋不赡,宿军多,何以给之?”
治平初,命宦官王昭明等领四路蕃部事。戡曰:“蕃部所以亡去,苦边吏苛暴,为西人诱略尔。今昭明等徒能呼召首领,犒以牛酒,恐未足以结其心也。而甚动边听,宜更置路分钤辖、都监,各部一将兵,兼沿边巡检使,无复专蕃部事。”从其奏。夏人遣使入贡,僭汉官移文于州,称其国中官曰枢密。戡止令称使副不以官,称枢密曰“领庐”,方许之。
戡告老章累上,终弗听,遣使以手诏问劳,赐茶药、黄金,乃再上章曰:“臣老疾剧矣,高奴屯劲兵为要地,岂养病所耶?”召还,道卒。赠太尉,谥康穆。
戡久在边,安重习事,治不近名。然不为言者所与,或传戡交通宦官阎士良,至令妻出见之。
夏侯峤,字峻极,其先幽州人。高祖秀,为济州钜野镇游奕使,因家焉。父浦,梁开平中,以明经至棣州录事参军。峤幼好学,弱冠,以辞赋称,周相李谷延置门下。又依西京留守向拱,摄伊阳令;拱移安州,又令摄录事参军。
太平兴国初,举进士甲科,解褐大理评事、通判兴州,累迁右赞善大夫。从征太原,督刍粮于河朔。迁殿中丞、通判邠州。岁满,拜监察御史、通判兴元府,进秩殿中。
雍熙二年代还,对便殿。太宗语有司曰:“此人朕自知其才行,勿须奏拟。”即日改左补阙、直史馆,赐绯鱼。会王师护边,乘传督河间餫道,就命知莫州。逾月,徙洪州,改起居郎。真宗在襄邸,太宗择朝士谨厚者为官属,即召入为翊善,赐金紫,加直昭文馆。真宗尹京府,命兼推官,加司封员外郎。东宫建,复兼中舍,迁工部郎中。及嗣位,拜给事中、知审刑院。数月,擢枢密院副使。
咸平元年,以户部郎中罢。二年,始建讲读之职,命峤为翰林侍读学士。及杨徽之卒,又命兼秘书监。是秋,江、浙饥,命为江南巡抚使,所过疏理刑讼,存问耆老,务从宽简,人以为便。使还,采病民二十余事上之,亟诏厘革。又判吏部选事。
峤善鼓琴,好读庄、老书,淳厚谨慎,居官无过失。真宗尤爱重之,多所询访,每以善人目之。素好道,留意养生,少疾。景德元年五月,以选人俟对崇政殿,暴中风眩,亟诏取金丹,上尊酒饵之,肩舆还第,遣内侍召外内名医诊视。其夕卒,年七十二。诏赠兵部尚书,赗赐外,增赐白金三百两给葬。录其子大理寺丞晟为太子中舍,孙恭为奉礼郎,侄孙蔚赐同学究出身。峤在近侍,恩遇甚渥。卒后数月,毕士安为相,抚坐叹曰:“使夏侯君在,吾岂先据此位!”有集十五卷。
大中祥符初,晟上《汉武封禅图》,缋金匮、玉匮、石感、石距之状,咸有注释,上览而善之。至驾部员外郎。恭至太子中舍。
盛度,字公量,世居应天府,后徙杭州余杭县。曾祖珰,仕钱氏为余杭县令。父豫,从钱俶入朝,终尚书度支郎中。度举进士第,补济阴尉。选为封丘主簿,改府仓曹参军,为光禄寺丞、御史台推勘官,改秘书省秘书郎。试学士院,为直史馆、三司户部判官,累迁尚书屯田员外郎。
契丹寇边,从幸大名,数上疏论边事。奉使陕西,因览疆域,参质汉、唐故地,绘为《西域图》以献。改开封府判官,坐决狱失实,降监洪州税。起知建昌军、三司盐铁判官,改起居舍人、知制诰。度尝奏事便殿,真宗问其所上《西域图》,度因言:“酒泉、张掖、武威、敦煌、金城五郡之东南,自秦筑长城,西起临洮,东至辽碣,延袤万里。有郡、有军、有守捉,襟带相属,烽火相望,其为形势备御之道至矣。唐始置节度,后以宰相兼领,用非其人,故有河山之险而不能固,有甲兵之利而不能御。今复绘山川、道路、壁垒、区聚,为《河西陇右图》,愿备上览。”真宗称其博学。
后迁右谏议大夫、权知开封府。以疾不拜,改会灵观判官,入翰林为学士,加史馆修撰。历兵部郎中、景灵宫副使。寇准罢相,度以交通周怀政,出知光州。乾兴初,再谪和州团练副使。丁谓贬,起为祠部郎中,复兵部郎中,迁太常少卿、知筠州,更虔、滁、苏三州。还知审刑院,以右谏议大夫知扬州,加集贤院学士。
初,度谪洪州,建请复贤良方正科,又请建四科以取士,曰:博通坟典达于教化科,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军谋宏远堪任将帅科,明晓法律能按章覆问科。既而用夏竦议,置六科,其议亦自度始。
复为翰林学士、史馆修撰,迁给事中。尝受诏与御史中丞王随议通解盐,听商旅入钱算盐,语在《食货志》。寻进承旨,以礼部侍郎兼端明殿学士,召问边计,退而条十事上之。又兼侍读学士。
景祐二年,拜参知政事。时王曾、吕夷简为相,度与宋绶、蔡齐并参知政事,曾与齐善,而夷简与绶善,惟度不得志于二人。及二人俱辞相,仁宗问度曰:“王曾、吕夷简力求退,何也?”度对曰:“二人腹心之事,臣不得而知,陛下询二人以孰可代者,则其情可察矣。”仁宗果以问曾,曾荐齐,又问夷简,夷简荐绶,于是四人俱罢,而度独留。迁知枢密院事。
章得象既相,以度尝位其上,即拜武宁军节度使。坐令开封府吏冯士元强取其邻所赁官舍,以尚书右丞罢。复知扬州,加资政殿学士、知应天府。暴感风眩,以太子少傅致仕,卒。赠太子太保,谥文肃。
度好学,家居列图书,每归,未尝释手。敏于为文,而泛滥不精。尝奉诏同编《续通典》、《文苑英华》,注释御集。真宗祀汾阴,仁宗在藩邸,诏掌起居笺奏及留司章奏。有《愚谷》、《银台》、《中书》、《枢中》四集,又有《中书》、《翰林》二制集。
天禧三年,诏许中书舍人、给事中、谏议大夫母封郡太君,而学士不预。时度官兵部郎中,因请追封其母,自是学士官未至谏议者,其母皆得封郡君。
度体肥大,艰于拜起,宾客有拜之者,则俯伏不能兴,往往瞪视而诟詈之。性极猜险,虽平居,僚友不敢易语言。所至,下贫无赖,多所纵舍;稍有赀者,一切绳之以法。
子申甫,终尚书兵部郎中、集贤校理,尝为福建转运使,颇以修洁称。
从兄京,有吏能,以尚书工部侍郎致仕,卒。
丁度,字公雅,其先恩州清河人。祖顗,后唐清泰初陷契丹,逃归,徙居祥符。父逢吉,以医术事真宗藩邸,然好聚书,与儒者游。度强力学问,好读《尚书》,尚拟为《书命》十余篇。大中祥符中,登服勤词学科,为大理评事、通判通州,改太子中允、直集贤院。坐解送国子监进士失实,监齐州税。还知太常礼院,判吏部南曹。上书论六事:一、增讲读官;二、增谏员;三、补荫用大功以上亲;四、选河北、河东役兵补禁军;五、籍令佐垦田为殿最;六、凡缘公事坐私罪仗者,听保任迁官。章献太后善之。
旧制,监司及藩镇辞谒皆赐对。仁宗初即位,止令附中书、枢密奏之,度言,附奏非所以防壅蔽也。又尝献《王凤论》于章献太后,以戒外戚。历三司磨勘司、京西转运使。司天言永昌陵有白气,请增筑以厌之,有诏按视。度奏神道贵静,不可轻缮治,乃止。入知制诰,迁翰林学士,纠察在京刑狱,判太常礼院兼群牧使。
刘平、石元孙败,帝遣使问所以御边。度奏曰:“今士气伤沮,若复追穷巢穴,馈粮千里,轻用人命以快一朝之意,非计之得也。唐都长安,天宝后,河、湟覆没,泾州西门不开,京师距寇境不及五百里,屯重兵,严烽火,虽常有侵轶,然卒无事。太祖时,疆场之任,不用节将。但审擢材器,丰其廪赐,信其赏罚,方陲辑宁几二十年。为今之策,莫若谨亭障,远斥堠,控扼要害,为制御之全计。”因条上十策,名曰《备边要览》。
时西疆未宁,二府三司,虽旬休不废务。度言:“苻坚以百万师寇晋,谢安命驾出游以安人心。请给假如故,无使外夷窥朝廷浅深。”从之。累迁中书舍人,为承旨。
时叶清臣请商州置监铸大钱,以一当十。度奏曰:“汉之五铢,唐之开元及国朝钱法,轻重大小,最为折中。历代改更,法虽精密,不能期年,即复改铸。议者欲绳以峻法,革其盗铸。昔汉变钱币,盗铸死者数十万。唐铸乾元及重轮乾元钱,钱轻币重,严刑不能禁止。今禁旅戍边,月给百钱,得大钱裁十,不可畸用,旧钱不出,新钱愈轻,则刍粮增价。臣尝知湖州,民有抵茶禁者,受千钱立契代鞭背。在京西,有强盗杀人,取其弊衣,直不过数百钱。盗铸之利,不啻数倍。复有湖山绝处,凶魁啸聚,炉冶日滋,居则铸钱,急则为盗。民间铜铅之器,悉为大钱,何以禁止。”
度又言:“祥符、天圣间,牧马至十余万,其后言者以天下无事,不可虚费,遂废八监。然犹秦渭环阶麟府文州、火山保德岢岚军,岁市马二万二百匹,补京畿、塞下之阙。自西鄙用兵,四年所牧,三万而已。马少地闲,坊监诚可罢;若贼平马归,则不可阙。今河北、河东、京东西、淮南皆籍丁壮为兵,请令民畜一战马者,得免二丁,仍不许赀产以升户等,则缓急有备,而国马蕃矣。”
庆历中,副杜衍宣抚河东。久之,迁端明殿学士、知审刑院。时江西转运使移属州,凡市米盐钞,每百缗贴纳钱三之一。通判吉州李虞卿受财免贴纳,事觉,大理将以枉法论。度曰:“枉法,谓于典宪有所阿曲。虞卿所违者,转运使移文尔。”遂贷虞卿死。
帝尝问,用人以资与才孰先?度对曰:“承平时用资,边事未平宜用才。”时度在翰林已七年,而朝廷方用兵,故对以此。谏官孙甫论度所言,盖自求柄用,帝谕辅臣曰:“度在侍从十五年,数论天下事,顾未尝及私,甫安从得是语。”
未几,擢工部侍郎、枢密副使。因言:“周世宗募骁健,有朝出群盗、夕备宿卫者;太祖阅猛士实骑军。请择河北、河东、陕西就粮马军,以补禁旅之阙。”又言:“契丹尝渝盟,预备不可忽。”因上《庆历兵录》五卷、《赡边录》一卷。明年,参知政事。会春旱,降秩中书舍人,逾月,复官。
后二年,卫士为变,事连宦官杨怀敏,枢密使夏竦请御史与宦官同于禁中鞫之,不可滋蔓,令反侧者不自安。度曰:“宿卫有变,事关社稷,此而可忍孰不可忍!请付外台穷治党与。”争于帝前。仁宗从竦言,度遂求解政事,罢为紫宸殿学士兼侍读学士。御史何郯言,紫宸非官称所宜。改观文殿学士、知通进银台司、判尚书都省,再迁尚书左丞,卒。赠吏部尚书,谥文简。
度性淳质,不为威仪,居一室十余年,左右无姬侍。然喜论事,在经筵岁久,帝每以学士呼之而不名。尝问蓍龟占应之事,乃对:“卜筮虽圣人所为,要之一技而已,不若以古之治乱为监。”又尝示以欹器曰:“朕欲临天下以中正之道。”度对曰:“臣等亦愿无倾满以事陛下。”因奏太宗尝作此器,真宗亦尝著论,于是帝制《后述》以赐之。
度著《迩英圣览》十卷、《龟鉴精义》三卷、《编年总录》八卷,奉诏领诸儒集《武经总要》四十卷。子讽,集贤校理。
张观,字思正,绛州绛县人。少谨愿好学,有乡曲名。中服勤辞学科,擢为第一,授将作监丞、通判解州。会盐池吏以赃败,坐失举劾,降监河中府税。复通判果州,改秘书省秘书郎。
仁宗即位,迁太常丞,擢右正言、直史馆,为三司度支判官,同修起居注,改右司谏、知制诰、判登闻检院,出知杭州。还判国子监,权发遣开封府事,进为翰林学士、知审官院,累迁左司郎中,以给事中权御史中丞。
时星流、地震、雷发正月,诏求直言。观谓:“承平日久,政宽法慢,用度渐侈,风俗渐薄,以致灾异。”因上四事:一曰知人,二曰严禁,三曰尚质,四曰节用。河北大雨水,又条七事,曰:“导积水以广播种,缓催欠以省禁锢,宽刑罚以振淹狱,收逃田以募归复,罢工役以先急务,止配率以阜民财,通商旅以济艰食。复知审官院,遂拜同知枢密院事。
康定中,西兵失利,因议点乡兵,久之不决,遂与王鬷、陈执中俱罢,以资政殿学士、尚书礼部侍郎知相州。徙澶州。河坏孙陈埽及浮梁,州人大恐,或请趋北原以避水患。观曰:“太守独去,如州民何。”乃躬率卒徒增筑之,堤完,水亦退。
徙郓州。旧法,亦东通安邑盐,而濒海之地禁私煮。观上言:“利之所在,百姓趋之,虽日杀于市,恐不能止,请弛禁以便民。”岁免黥配者不可胜计。历知应天府、孟州、河南府,以吏部侍郎兼御史中丞。以父居业高年多病,请便郡,以观文殿学士知许州。月余,拜左丞。丁父忧,哀毁过人,既练而卒。赠吏部尚书,谥文孝。
观性至孝,初为秘书郎,其父方为州从事,因上书愿以官授父。真宗嘉之,以居业为京官。及观贵,居业繇恩至太府卿。居业尝过洛,嘉其山川风物,曰:“吾得老于此足矣。”观于是买田宅、营林榭,以适其意。早起奉药、膳,然后出视事,未尝一日废也。趣尚恬旷,持廉少欲,平生书必为楷字,无一行草,类其为人。仁宗飞白书“清”字赐观,以赏其节。然于吏事非所长,知开封府,民犯夜禁,观诘之曰:“有人见否?”众传以为笑。
郑戬,字天休,苏州吴县人。早孤力学。客京师,事杨亿,以属辞知名,后复还吴。及亿卒,宾客弟子散去,戬乃倍道会葬。举进士,擢甲科,授太常寺奉礼郎、签书宁国军节度判官事,召试学士院,为光禄寺丞、集贤校理、通判越州。还,改太子中允、同知太常礼院,注释御制《发愿文》、《三宝赞》,升直史馆、三司户部判官,同修起居注,以右正言知制诰。判国子监;选明经生讲解经义。徙知审刑院,迁起居舍人、龙图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
吏冯士为奸利,有告士元受赇藏禁书者,戬穷治之。辞连宰相吕夷简、知枢密院盛度、参知政事程琳,遂逮捕夷简子公绰、公弼参劾其状。既而士元流海岛,度、琳坐尝交关士元罢去,其余绌罚者自御史中丞孔道辅、天章阁待制庞籍又十余人,朝议畏其皦核。戬敏强善听决,喜出不意,独假贷细民,即豪宗大姓,绳治益急,政有能迹。徙权三司使,复转运使考课格,分别殿最。又勾较三司出入,得羡钱四百万缗,以右谏议大夫、同知枢密院改枢密副使。
戬与参知政事宋庠,为宰相吕夷简所忌,与庠皆罢,以资政殿学士知杭州。钱塘湖溉民田数十顷,钱氏置撩清军,以疏淤填之患。既纳国后不复治,葑土堙塞,为豪族僧坊所占冒,湖水益狭。戬发属县丁夫数万辟之,民赖其利。事闻,诏本郡岁治如戬法。
迁给事中,徙并州,道改郓州,又徙永兴军。建言:“凡军行所须,愿下有司相缓急,析为三等,非急罢去。”先是,衙吏输木京师,浮渭泛河,多漂没,既至,则斥不中程,往往破家不能偿,戬奏岁减二十余万;又奏罢括籴,以劝民积粟。长安故都多豪恶,戬治之尚严,甚者至黥窜,人皆惕息。
未几,为陕西四路都总管兼经略、安抚、招讨使,驻泾州,听便宜从事。迁尚书礼部侍郎。时知庆州滕宗谅、知渭州张亢过用公使钱,戬致于法。行边至镇戎军,趣莲花堡,天寒,与将佐置酒,元昊拥兵近塞。会暮尘起,有报敌骑至者,戬曰:“此必三川将按边回,非敌骑也。”已而果然。及疆事少宁,诏还,知永兴军。
初,静边砦主刘沪谋筑水洛、结公二城,以通秦、渭援兵,招生羌大王族为边卫。戬使沪与著作佐郎董士廉督其役。会罢戬四路,宣抚使韩琦、知渭州尹洙皆以为不便,召沪、士廉罢役归,不听。乃使裨将狄青将兵以往,械送德顺军狱。戬力争于朝,卒城之。
进户部侍郎、资政殿大学士、知并州。契丹与元昊方交兵,边奏互上,独戬不以闻。诏遣使问其故,戬对曰:“敌自相攻,中国不足忧也。”麟、府间有弃地曰草城川,戬募土人为弓箭手,计口给田。初,兵兴,用不足。河东行铁钱,山多炭、铁,鼓铸利厚,重辟不能止。戬乃请三当一。令既下,兵民相扇动,数千人邀走马承受诉。承受,中贵人,不能遏。又群噪州门,守门者拒不得入。戬闻,悉召至庭下,推首谋者数十人,黥隶他州,事乃定。
迁吏部侍郎,改宣徽北院使,拜奉国军节度使,卒。赠太尉,谥文肃。戬遇事,果敢必行。然凭气近侠,用刑峻深,士民多怨之。
明镐字化基,密州安丘人。中进士第,补蕲州防御推官。真宗崩,上《真颂》四十六篇,改大理寺丞。薛奎领秦州,辟为节度判官。奎徙益州,辟知录事参军。程琳代奎,奏为签书节度判官,就通判州事,迁太常博士。还朝,仁宗问镐所能,奎称其沈鸷有谋,能断大事,除开封推官。献《六冗书》,进尚书祠部员外郎,为三司户部判官,改刑部员外郎、京东转运使,迁兵部员外郎、直史馆、益州路转运使。会岁饥,民无积聚,盗贼间发,镐为平物价,募民为兵,人赖以安。
知陵州,楚应几赃败,或告以先期奏之,镐曰:“获罪则已,安可欺朝廷耶?”卒坐失察,降知同州。未逾月,会元昊寇延州,起为陕西转运使。虏破金明砦,既去,议修复其城,帅臣拥兵不即进,而镐止以百余骑,自督将士,一月而成。又尝阅同州厢军,得材武者三百余人,教以强弩,奏为清边军,号最骁悍。其后,陕西、河东颇仿置之。
迁户部郎中、直昭文馆、知陕州,徙江、淮制置发运使。未行,会贼破丰州,擢天章阁待制、河东都转运使。修建宁中候百胜砦、镇川清塞堡,凡五城,以劳迁左司郎中。
明年,擢龙图阁直学士、知并州。镐大巡边以备贼。时边任多纨袴子弟,镐乃取尤不职者杖之,疲软者皆自解去,遂奏择习事者守堡砦。军行,娼妇多从之,镐欲驱逐,恶伤士卒心,会有忿争杀娼妇者,吏执以白,镐曰:“彼来军中何耶?”纵去不治,娼妇闻皆散走。以枢密直学士、左谏议大夫知成德军,入知开封府。
王则叛,命镐为体量安抚使;则未下,又命参知政事文彦博为宣抚使,以镐副之。贝州平,迁端明殿学士、给事中、权三司使,诸将悉超迁,都虞候、士卒八千四百人,第其功为五等,每等迁一资。彦博数推镐功,拜参知政事。
已而疽发背,帝谓辅臣曰:“镐忠亮有劳,及其未乱,思一见之。”临问,恻然曰:“方赖卿谋国事,何遽被疾!”镐气惫,犹能顿首谢。翌日,卒,谥文烈。镐端挺寡言,所至安静有体,而遇事不苟,为世所推重。
王则者,本涿州人。岁饥,流至恩州,自卖为人牧羊,后隶宣毅军为小校。恩、冀俗妖幻,相与习《五龙》、《滴泪》等经及图谶诸书,言释迦佛衰谢,弥勒佛当持世。初,则去涿,母与之诀别,刺“福”字于其背以为记。妖人因妄传字隐起,争信事之,而州吏张峦、卜吉主其谋,党连德、齐诸州,约以庆历八年正旦,断澶州浮梁,乱河北。会其党潘方净以书谒北京留守贾昌朝,事觉被执,故不待期,亟以七年冬至叛。
时知州张得一方与官谒天庆观,则率其徒劫库兵,得一走保骁捷营。贼焚门,执得一囚之。兵马都监、内殿承制田斌以从卒巷斗,不胜而出。城扉阖,提点刑狱田京、任黄裳持印,弃其家缒城出,保南关。贼从通判董元亨取军资库钥,元亨拒之,杀元亨。又出狱囚,囚有憾司理参军王奖者,遂杀奖。既而节度判官李浩、清河令齐开、主簿王湙皆被害。
则僭号东平郡王,以张峦为宰相,卜吉为枢密使,建国曰安阳。榜所居门曰中京,居室厩库皆立名号,改年曰得圣,以十二月为正月。百姓年十二以上、七十以下,皆涅其面曰“义军破赵得胜”。旗帜号令,率以“佛”为称。城以一楼为一州,书州名,补其徒为知州,每面置一总管。然缒城下者日众。于是令守者伍伍为保,一人缒,余悉斩。
有州民汪文庆、郭斌、赵宗本、汪顺者,自城上系书射镐帐,约为内应,夜垂絙以引官军。既内数百人,焚楼橹,贼觉,率众拒战。初,官军既登,欲专其功,断絙以绝后来者。及与贼战,兵寡不敌,与文庆等复缒而下。是夜,城几克。则期正月十四日出要劫契丹使,谍者以告。镐遣殿侍安素伏兵西门,贼果以数百人夜出,伏发,皆就获。
城峻不可攻,乃为距闉,将成,为贼所焚。遂即南城为地道,日攻其北牵制之。及文彦博至,穴通城中,选壮士中夜由地道入,众登城。贼纵火牛,官军以枪中牛鼻,牛还攻之,贼大溃,开东门遁。阁门祗候张姻缘壕与战,死之。总管王信捕得则,其余众保村舍,皆焚死。槛送则京师,支解以徇。则叛凡六十六日。
王尧臣,字伯庸,应天府虞城人。举进士第一,授将作监丞、通判湖州。召试,改秘书省著作郎、直集贤院。会从父冲坐事,出尧臣知光州。父丧,服除,为三司度支判官,再迁右司谏。
郭皇后薨,议者归罪内侍都知阎文应,尧臣请穷治左右侍医者,不报。时上元节,有司张灯,尧臣俟乘舆出,即上言:“后已复位号,今方在殡,不当游幸。”帝为罢张灯。擢知制诰、同知通进银台司、提举诸司库务,知审刑院,入翰林为学士、知审官院。
陕西用兵,为体量安抚使。将行,请曰:“故事,使者所至,称诏存问官吏将校,而不及于民。自元昊反,三年于今,关中之民凋弊为甚,请以诏劳来,仍谕以贼平蠲租赋二年。”仁宗从之。
使还,上言:陕西兵二十万,分屯四路,然可使战者止十万。贼众入寇,常数倍官军。彼以十战一,我以一战十,故三至而三胜,由众寡不侔也。泾原近贼巢穴,最当要害,宜先备之。今防秋甚迩,请益团士兵,以二万屯渭州,为镇戎山外之援;万人屯泾州,为原、渭声势;二万屯环庆,万人屯秦州,以制其冲突。
且贼之犯边,不患不能入,患不能出也。并塞地形,虽险易不同,而兵行须由大川,大川率有砦栅为控扼。贼来利在虏掠,人自为战,故所向无前。若延州之金明、塞门砦,镇戎之刘璠、定川堡,渭州山外之羊牧隆城、静边砦,皆不能扼其来。故贼不患不能入也。既入汉地,分行钞略,驱虏人畜,劫掠财货,士马疲困,奔趋归路,无复斗志。若以精兵扼险,强弩注射,旁设奇伏,断其首尾,且追且击,不败何待。故贼之患在不能出也。
贼屡乘战胜,重掠而归,诸将不能追击者,由兵寡而势分也。若尚循故辙,必无可胜之理。
又论:“延州、镇戎军、渭州山外三败之由,皆为贼先据胜地,诱致我师,将帅不能据险击归,而多倍道趋利。兵方疲顿,乃与生羌合战;贼始纵铁骑冲我军,继以步卒挽强注射,锋不可当,遂致掩覆,此主帅不思应变以惩前失之咎也。愿敕边吏,常远斥候,遇贼至,度远近立营砦,然后量敌奋击,毋得轻出。”诏以其言戎边吏。
时韩琦坐好水川兵败徙秦州,范仲淹亦以擅复元昊书降耀州。尧臣言:二人者,皆忠义智勇,不当置之散地。又荐种世衡、狄青有将帅才。明年,贼果自镇戎军、原州入寇,败葛怀敏,乘胜掠平凉、潘原,关中震恐,自邠、泾以东,皆闭垒自守。仲淹自将庆州兵捍贼,贼引去。仁宗思其言,乃复以琦、仲淹为招讨使,置府泾州,益屯兵三万人,而使尧臣再安抚泾原。
初,曹玮开山外地,置笼竿等四砦,募弓箭手,给田使耕战自守。其后将帅失抚御,稍侵夺之,众怨怒,遂劫德胜砦将姚贵,闭城畔。尧臣适过境上,作书射城中,谕以祸福,众遂出降。乃为申明约束如旧而去。
既还,上言:“自陕西用兵,夏竦、陈执中并以两府旧臣,为陕西经略、安抚、招讨使,韩琦、范仲淹止为经略、安抚副使。既而张存知延州,王沿知渭州,张奎知庆州,俱是学士、待制之职,亦止管勾本路总管司事。及竦、执中罢,四路置帅,遂各带都总管及经略、安抚、招讨等使,因而武臣副总管亦为副使。今琦、仲淹、庞籍既为陕西四路都总管、缘边经略安抚招讨等使,四路当禀节制,而尚带经略使名者九人,各置司行事。名号不异,而所禀非一。今请逐路都总管、副总管并罢经略,只充缘边安抚使。”既而滕宗谅亦以为请,遂罢之。
又言:“鄜延、环庆路,其地皆险固而易守;惟泾原自汉、唐以来,为冲要之地。自镇戎军至渭州,沿泾河大川直抵泾、邠,略无险阻。虽有城砦据平地,贼径交属,难以捍防,如郭子仪、浑瑊,常宿重兵守之。自元昊叛命数年,由此三入寇。朝廷置帅府于泾州,为控扼关、陕之会,诚合事机。然频经败覆,边地空虚,士气不振。愿深监近弊,精择将佐;其新集之兵,未经训练,宜易以旧人。傥一路兵力完实,则贼不敢长驱入寇矣。”因论沿边城砦、控扼要害、贼径通属及备御轻重之策为五事上之。又请泾、原五州营田,益置弓箭手,及请彻潼关楼橹,皆报可。
以户部郎中权三司使,辟张温之、杜杞等十余人为副使、判官。时入内都知张永和建议,收民僦舍钱十之三以助军费。尧臣入对曰:“此衰世之事,召怨而携民,唐德宗所以致朱泚之乱也。”度支副使林潍畏永和,附会其说,尧臣奏黜潍,议乃定。
夔州转运使请增盐井岁课十余万缗,尧臣以为上恩未尝及远人,而反牟取厚利,适足以敛怨,罢之。迁翰林学士承旨兼端明殿学士,为群牧使。丁母丧,服除,转右谏议大夫。
初,学士苏易简、丁度皆自郎中进中书舍人充承旨,及尧臣为承旨,不迁官,意宰相贾昌朝所抑。及是,文彦博为相,因其岁满,遂优迁之。大享明堂,加给事中。与三司更议茶法,较天下每岁财赋出入,上其数,遂拜枢密副使。
会侬智高反,请析广西宜、容、邕州为三路,以融、柳、象隶宜州,白、高、窦、雷、化、郁林、仪、藤、梧、龚、琼隶容州,钦、宾、廉、横、浔、贵隶邕州;遇蛮入寇,三路会支郡兵掩击,令经略、安抚使守桂州以统制焉;益募澄海、忠敢土军分屯,运全、永、道三州米以饷之,罢遣北兵远戍。时狄青经制岭南,诏青审议,以为便。
居枢密三年,务裁抑徼幸,于是有镂匿名书以布京城,然仁宗不以为疑也。以户部侍郎参知政事。久之,帝欲以为枢密使,而当制学士胡宿固抑之,乃进吏部侍郎。卒,赠尚书左仆射,谥文安。
尧臣以文学进,典内外制十余年,其为文辞温丽。执政时,尝与宰相文彦博、富弼、刘沆劝帝早立嗣,且言英宗尝养宫中,宜为后,为诏草挟以进,未果立。
元丰三年,子同老进遗稿论父功,帝以访文彦博,具奏本末,遂加赠太师、中书令,改谥文忠。
孙抃,字梦得,眉州眉山人。六世祖长孺,喜藏书,号“书楼孙氏”,子孙以田为业。至抃始读书属文。中进士甲科,以大理评事通判绛州。召试学士院,除太常丞、直集贤院,为开封府推官,判三司开拆司,同修起居注,以右正言知制诰,迁起居舍人、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史馆修撰,累迁尚书吏部郎中。抃虽久处显要,罕所建明。
皇祐中,以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制下,谏官韩绛论奏抃非纠绳才,不可任风宪。抃即手疏曰:“臣观方今士人,趋进者多,廉退者少。以善求事为精神,以能讦人为风采;捷给若啬夫者谓之有议论,刻深若酷吏者谓之有政事。谏官所谓才者,无乃谓是乎?若然,臣诚不能也。”仁宗察其言,趣视事,且命知审官院。抃辞以任言责不当兼事局,乃止。
在台,数言事,不为矫激,尤喜称荐人才。帝欲除入内都知王守忠领武宁军节度使,抃奏罢之。温成皇后葬,以刘沆为监护使,抃奏沆为宰相,不当为后妃护葬丧事。时又议为后建陵立庙,抃率官属言非礼。因相与请对,固争不能得,伏地不起,帝为改容遣之。御史请罢宰相梁适,未听,抃奏曰:“适在相位,上不能持平权衡,下不能笃训子弟。言事官数论奏,未闻报可,非罢适无以慰物论。”宰相陈执中婢为嬖妾张氏榜杀,置狱取证左,执中弗遣,有诏勿推。抃复与官属请对论列,疏十上,适、执中卒皆罢。
改翰林学士承旨,复兼侍读学士。帝读《史记龟策传》,问:“古人动作必由此乎?”对曰:“古有大疑,既决于己,又询于众,犹谓不有天命乎,于是命龟以断吉凶。所谓‘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盖圣人贵诚,不专人谋,默与神契,然后为得也。”帝善其对。
谏官陈升之上选用、责任、考课转运使三法,命抃与御史中丞张升典之,卒亦无所进退焉。再迁礼部侍郎。抃久居侍从,泊如也,人以为长者。既而枢密副使程戡罢,帝欲用旧人,即以命抃.岁中,参知政事。
抃性笃厚寡言,质略无威仪。居两府,年益耄,无所可否。又善忘,语言举止多可笑,好事者至传以为口实。御史韩缜弹奏之,罢为观文殿学士、同群牧制置使,复兼侍读学士。英宗即位,进户部侍郎。告老,以太子少傅就第,卒。赠太子太保,谥文懿。
田况,字元均,其先冀州信都人。晋乱,祖行周没于契丹。父延昭,景德中脱身南归,性沈鸷,教子甚严,累官至太子率府率。况少卓荦有大志,好读书。举进士甲科,补江陵府推官,再调楚州判官,迁秘书省著作佐郎。举贤良方正,改太常丞、通判江宁府。
赵元昊反,夏竦经略陕西,辟为判官。时竦与韩琦、尹洙等画上攻守二策,朝廷将用攻策,范仲淹议未可出师。况上疏曰:昔继迁扰边,太宗部分诸将五路进讨,或遇贼不击,或战衄而还。又尝令白守素、马绍忠护送粮饷于灵州,诸将多违诏自奋,浦洛河之败,死者数万人。今将帅士卒,素已懦怯,未甚更练。又知韩琦、尹洙同建此策,恐未甚禀服,临事进退,有误大举。其不可一也。
计者以为贼常并力而来,我常分兵以御,众寡不敌,多贻败衄,今若全师大举,必有成功,此思之未熟尔。夫三军之命,系于将帅。人之才有大小,智有远近,以汉祖之善将,不若淮阴之益办,况庸人乎?今徙知大众可以威敌,而不思将帅之才否,此祸之大者也。两路之人,众十余万,庸将驱之,若为舒卷;贼若据险设伏,邀截冲击,首尾前后,势不相援,一有不利,则边防莫守,别贻后患。安危之计,决于一举。其不可二也。
自西贼叛命以来,虽屡乘机会,然终不敢深寇郡县,以厌其欲者,非算之少也。直以中国之大,贤俊之盛,甲兵之众,未易可测。今师深入,若无成功,挫国威灵,为贼轻侮,或别堕奸计,以致他虞。其不可三也。
计者又云,将帅虽未足倚,下流勇进,或有其人。自刘平、石元孙陷没,士气挫怯,未能振起。今兵数虽多,疲懦者众,以庸将驱怯兵,入不测之地,独其下使臣数辈,干赏蹈利,欲邀奇功,未见其利。其不可四也。
计者又云,非欲深绝沙碛,以穷妖巢,但浅入山界,以挫贼气,如袭白豹城之比。臣谓乘虚袭掠,既不能破戎首、拉凶党,但残戮孥弱,以厚怨毒,非王师吊伐招徕之体。然事出无策,为彼之所为,亦当霆发雷逝,往来轻速,以掩其不备。今兴师十万,鼓行而西,贼已清野据险以待,我师何袭挫之有?其不可五也。
自元昊寇边,人皆知其诛赏明、计数黠。今未有间隙可窥,而暴为兴举,计事者但欲决胜负于一战。幸其或有所成,否则愿自比王恢以待罪,勇则勇矣,如国事何。其不可六也。
昨仲淹奏乞朝廷,敦包荒之量,存鄜延一路。今诸将勒兵严备,未行讨伐,容示以恩意,岁时之间,或可招纳。若使泾原一路独入,则孤军进退,忧患不浅。传闻贼谋,俟我师诸路入界,并兵以敌,此正陷贼计中。其不可七也。
以臣所见,夏竦、韩琦、尹洙同献此策,今若奏乞中罢,则是自相违异;欲果决进讨,则又仲淹执议不同。乞召两府大臣定议,但令严设边备,若有侵掠,即出兵邀击;或贼界谨自守备,不必先用轻举。如此则全威制胜,有功而无患也。
于是罢出师议。
况又言治边十四事。迁右正言,管勾国子监、判三司理欠凭由司,专供谏职,权修起居注,遂知制诰。尝面奏事,论及政体,帝颇以好名为非,意在遵守故常,况退而著论上之。其略曰:名者由实而生,非徒好而自至也。尧、舜三代之君,非好名者。而鸿烈休德,倬若日月,不能纤晦者,有实美而然也。设或谦弱自守,不为恢闳睿明之事,则名从而晦矣,虽欲好之,岂可得耶。
方今政令宽弛,百职不修,二虏炽结,凌慢中国,朝廷恫矜下民横罹杀掠,竭沥膏血,以资缮备,而未免侵轶之忧。故屈就讲和,为翕张予夺之术。自非君臣朝夕耻愤,大有为以遏后虞,则势可忧矣。陛下若恐好名而不为,则非臣之所敢知也。陛下倘奋乾刚,明听断,则有英睿之名;行威令,慑奸宄,则有神武之名;斥奢汰,革风俗,则有崇俭之名;澄冗滥,轻会敛,则有广爱之名;悦亮直,恶巧媚,则有纳谏之名;务咨询,达壅蔽,则有勤政之名;责功实,抑偷幸,则有求治之名。今皆非之而不为,则天下何所望乎?抑又圣贤之道曰名教,忠谊之训曰名节,群臣诸儒所以尊辅朝廷,纪纲人伦之大本也。陛下从而非之,则教化微,节义废,无耻之徒争进,而劝沮之方不行矣,岂圣人率下之意耶。
时边奏契丹修天德城及多葺堡砦。况意其蓄奸谋,乃上疏曰:朝廷予契丹金帛岁五十万,朘削生民,输将道路,疲弊之势,渐不可久。而近西羌通款,岁又予二十万,设或复肆贪渎,再有规求,朝廷尚可从乎?臣至愚,不当大责,每念至此,则惋叹不已。矧两府大臣,皆宗庙社稷、天下生民所望而系安危者,岂不为陛下思之哉?每旦垂拱之对,不过目前政事数条而已,非陛下所以待辅臣,非辅臣所以忧朝廷之意也。
有唐故事,肃宗以天下未乂,除正衙奏事外,别开延英以询访宰相,盖旁无侍卫,献可替否,曲尽讨论。今北敌桀慢,而河朔将佐之良愚,中兵之善窳,道路之夷险,城垒之坚弊,军政之是否,财粮之多少,在两府辅臣,实未有知之者。万一变发所忽,制由中出,少有差跌,则事不测矣。如前岁萧英、刘六符始来,和议未决,中外惶扰,不知为计,此臣所目睹也。和议既定,又复恬然若无事者,是岂得为安哉。
愿因燕闲,召执政大臣于便殿,从容赐坐,访逮时政,专以虑患为急。则人人惟恐不知以误应对,事事惟恐不集以孤圣怀,旦夕忧思,不敢少懈,同心协力,必有所为。今不以此为务,而日以委琐之事,更相辩对,议者羞之。臣叨备近列,实系朝廷休戚,惟陛下不以人废言。
寻为陕西宣抚副使,还领三班院。保州云翼军杀州吏据城叛,诏况处置之。既而除龙图阁直学士、知成德军。况督诸将攻,以敕榜招降叛卒二千余人,坑其构逆者四百二十九人,以功迁起居舍人。徙秦州。丁父忧,诏起复,固辞。又遣内侍持手敕起之,不得已,乞归葬阳翟。既葬,托边事求见,泣请终制,仁宗恻然许之。帅臣得终丧自况始。服除,以枢密直学士、尚书礼部郎中知渭州。
迁右谏议大夫、知成都府。蜀自李顺、王均再乱,人心易摇,守得便宜决事,多擅杀以为威,虽小罪,犹并妻子徙出蜀,至有流离死道路者。况至,拊循教诲,非有甚恶不使迁,蜀人尤爱之。
迁给事中,召为御史中丞。既至,权三司使,加龙图阁学士、翰林学士。况钩考财赋,尽知其出入,乃约《景德会计录》,以今财赋所入,多于景德,而岁之所出,又多于所入。因著《皇祐会计录》上之。以礼部侍郎为三司使。至和元年,擢枢密副使,遂为枢密使。以疾,罢为尚书右丞、观文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提举景灵宫,遂以太子少傅致仕,卒。赠太子太保,谥宣简。
况宽厚明敏,有文武材。与人若无不可,至其所守,人亦不能移也。其论天下事甚多,至并枢密院于中书以一政本,日轮两制馆阁官一员于便殿备访问,以锡庆院广太学,兴镇戎军、原渭等州营田,汰诸路宣毅、广捷等冗军,策元昊势屈纳款,必令尽还延州侵地,毋过许岁币,并入中青盐,请戮陕西陷殁主将随行亲兵。其论甚伟,然不尽行也。有奏议二十卷。
始,契丹寇澶州,略得数百人,以属其父延昭。延昭哀之,悉纵去,因自脱归中国。延昭生八男,子多知名,况长子也。保州之役,况坑杀降卒数百人,朝廷壮其决,后大用之。然卒无子,以兄子为后。
论曰:时治平而文德用,则士之负艺者致位政府,宜矣。李谘、程戡晓畅吏事。谘变茶法,虽浮议动摇,乍行乍止,卒无能易其说;戡任边寄,守以安静,非必智谋,抑所遇之时耳。峤尚庄、老,以善著称。张观、丁度、孙抃,世推其德性淳易,而盛度每为寮友猜惮,心迹固何如也。戬明伟宏放,亦一时之俊。尧臣论议铿铿,正谊而不谋利,其最优乎。镐坚正寡合,驭军严,临事果,其安抚河东边塞,后来父老道其举动措置,辄嗟叹追思。况有文武才略,言事精畅,然欲惩兵骄,乃坑降卒,弗忌阴祸,惜哉!
列传第五十二
○田锡 王禹偁 张咏
田锡,字表圣,嘉州洪雅人。幼聪悟,好读书属文。杨徽之宰峨眉,宋白宰玉津,皆厚遇之,为之延誉,繇是声称翕然。太平兴国三年,进士高等,释褐将作监丞、通判宣州。迁著作郎、京西北路转运判官。改左拾遗、直史馆,赐绯鱼。锡好言时务,既居谏官,即上疏献军国要机者一、朝廷大体者四。其略曰:顷岁王师平太原,未赏军功,迄今二载。幽燕窃据,固当用兵,虽禀宸谋,必资武力。愿陛下因郊禋、耕籍之礼,议平戬之功,则驾驭戎臣,莫兹为重,此要机也。
今交州未下,战士无功,《春秋》所谓“老师费财”者是也。臣闻圣人不务广疆士,惟务广德业,声教远被,自当来宾。周成王时,越裳九译来贡,且曰:“天无迅风疾雨、海不扬波三年矣。意者中国其有圣人乎?盍往朝之。”交州瘴海,得之如获石田,臣愿陛下务修德以来远,无钝兵以挫锐,又何必以蕞尔蛮夷,上劳震怒乎?此大体之一也。
今谏官不闻廷争,给事中不闻封驳,左右史不闻升陛轩、记言动,岂圣朝美事乎?又御史不敢弹奏,中书舍人未尝访以政事,集贤院虽有书籍而无职官,秘书省虽有职官而无图籍。臣愿陛下择才任人,使各司其局,苟职业修举,则威仪自严。此大体之二也。
尔者寓县平宁,京师富庶。军营马监,靡不恢崇;佛寺道宫,悉皆轮奂。加又辟西苑,广御池,虽周之灵囿,汉之昆明,未足为比。而尚书省湫隘尤甚,郎曹无本局,尚书无听事。九寺三监,寓天街之两廊,贡院就武成王庙,是岂太平之制度邪?臣愿陛下别修省寺,用列职官。此大体之三也。
案狱官令,枷杻有短长,钳锁有轻重,尺寸斤两,并载刑书,未闻以铁为枷者也。昔唐太宗观《明堂图》,见人之五藏皆丽于背,遂减徒刑。况隆平之时,将措刑不用,于法所无,去之可矣。此大体之四也。
疏奏,优诏褒答,赐钱五十万。僚友谓锡曰:“今日之事鲜矣,宜少晦以远谗忌。”锡曰:“事君之诚,惟恐不竭,矧天植其性,岂为一赏夺邪?”时赵普为相,令有司受群臣章奏,必先白锡。锡贻书于普,以为失至公之体,普引咎谢之。
六年,为河北转运副使,驿书言边事曰:臣闻动静之机,不可妄举;安危之理,不可轻言。利害相生,变易不定;取舍无惑,思虑必精。夫动静之机,不可妄举者,动谓用兵,静谓持重。应动而静,则养寇以生奸;应静而动,则失时以败事。动静中节,乃得其宜。今北鄙绎骚,盖亦有以居边任者,规羊马细利为捷,矜捕斩小胜为功,贾怨结仇,兴戎致寇,职此之由。前岁边陲俶扰,亲迂革辂,戎骑既退,万乘方归。是皆失我机先,落其术内,劳烦耗斁,可胜言哉。伏愿申饬将帅,慎固封守,勿尚小功。许通互市,俘获蕃口,抚而还之。如此不出五载,河朔之民,得务农业,亭障之地,可积军诸。然后待其乱而取之则克,乘其衰而兵之则降,既心服而忘归,则力省而功倍。
诚愿考古道,务远图,示绥怀万国之心,用驾驭四夷之策,事戒辄发,理贵深谋,所谓安危之理,不可轻言者。国家务大体,求至治则安;舍近谋远,劳而无功则危。为君有常道,为臣有常职,是务大体也。上不拒谏,下不隐情,是求至治也。汉武帝躬秉武节,登单于之台;唐太宗手结雨衣,伐辽东之国:则是舍近谋远也。沙漠穷荒,得之无用,则是劳而无功也。在位之臣,敢言者少,言而见听,未必蒙福,言而不从,方且虞祸,欲下不隐情得乎?恶在其务大体而求至治也。
臣又谓利害相生,变易不定者,《兵书》曰:“不能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盖事有可进而退,则害成之事至焉;可退而进,则利用之事去焉。可速而缓,则利必从之而失;可缓而速,则害必由之而致。可诛而赦,则奸宄之心,或有时而生害;可赦而诛,则患勇之人,或无心于利国。可赏而罚,则有以害勤劳之功;可罚而赏,则有以利僭逾之幸。能审利害,则为聪明。以天下之耳听之则聪,以天下之目视之则明。故《书》曰“明四目、达四聪”,此之谓也。臣又谓取舍不可以有惑者,故曰“孟贲之狐疑,不如童子之必至”。思虑不可以不精者,故曰“差若毫厘,缪以千里”。自国家图燕以来,连兵未解,财用不得不耗,人心不得不忧,愿陛下精思虑,决取舍,无使旷日持久,穷兵极武焉。
书奏,上嘉之。七年,徙知相州,改右补阙。复上章论事。
明年,移睦州。睦州人旧阻礼教,锡建孔子庙,表请以经籍给诸生,诏赐《九经》,自是人知向学。会文明殿灾,又拜章极言时政,上嘉纳焉。转起居舍人,还判登闻鼓院,上书请封禅。以本官知制诰,寻加兵部员外郎。
端拱二年,京畿大旱,锡上章,有“调变倒置”语,忤宰相,罢为户部郎中,出知陈州。坐稽留杀人狱,责授海州团练副使,后徙单州。召为工部员外郎,复论时政阙失,俄诏直集贤院。至道中,复旧官。
真宗嗣位,迁吏部。出使秦、陇,还,连上章言,陕西数十州苦于灵、夏之役,生民重困,上为之戚然。同知审官院兼通进、银台、封驳司,赐金紫;与魏廷式联职,以议论不协求罢,出知泰州。会彗星见,拜疏请责躬以答天戒,再召见便殿。及行,降中使抚谕,仍加优赐。
咸平三年,诏近臣举贤良方正,翰林学士承旨宋白以锡应诏。还朝,屡召对言事。锡尝奏曰:“陛下即位以来,治天下何道?臣愿以皇王之道治之。旧有《御览》,但记分门事类。臣请钞略四部,别为《御览》三百六十卷,万几之暇,日览一卷,经岁而毕。又采经史要切之言。为《御屏风》十卷,置扆座之侧,则治乱兴亡之鉴,常在目矣。”真宗善其言,诏史馆以群书借之,每成书数卷,即先进内。锡乃先上《御览》三十卷、《御屏风》五卷。
《御览序》曰:“圣人之道,布在方册。《六经》则言高旨远,非讲求讨论,不可测其渊深。诸史则迹异事殊,非参会异同,岂易记其繁杂。子书则异端之说胜,文集则宗经之辞寡。非猎精义以为鉴戒,举纲要以观会通,为日览之书,资日新之德,则虽白首,未能穷经,矧王者乎?臣每读书,思以所得上补圣聪,可以铭于座隅者,书于御屏;可以用于常道者,录为御览。冀以涓埃之微,上裨天地之德,俾功业与尧、舜比崇,而生灵亦跻仁寿之域矣。”
《御屏风序》曰:“古之帝王,盘盂皆铭,几杖有戒,盖起居必睹,而夙夜不忘也。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武王铭于几杖曰:“安不忘危,存不忘亡,熟惟二者,后必无凶。’唐黄门侍郎赵智为高宗讲《孝经》,举其要切者言之曰:”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宪宗采《史》、《汉》、《三国》已来经济之要,号《前代君臣事迹》,书于屏间。臣每览经、史、子、集,因取其语要,辄用进献,题之御屏,置之座右,日夕观省,则圣德日新,与汤、武比隆矣。“
五年,再掌银台,览天下奏章,有言民饥盗起及诏敕不便者,悉条奏其事。上对宰相称锡“得争臣之体”,即日以本官兼侍御史知杂事,擢右谏议大夫、史馆修撰。连上八疏,皆直言时政得失。六年冬,病卒,年六十四。遗表劝上以慈俭守位,以清净化人,居安思危,在治思乱。上览之恻然,谓宰相李沆曰:“田锡,直臣也。朝廷少有阙失,方在思虑,锡之章奏已至矣。若此谏官,亦不可得。”嗟惜久之,特赠工部侍郎。录其二子,并为大理评事,给奉终丧。
锡耿介寡合,未尝趋权贵之门,居公庭,危坐终日,无懈容。慕魏徵、李绛之为人,以尽规献替为己任。尝曰:“吾立朝以来,章疏五十有二,皆谏臣任职之常言。苟获从,幸也,岂可藏副示后,谤时卖直邪?”悉命焚之。然性凝执,治郡无称。所著有《咸平集》五十卷。
王禹偁,字元之,济州钜野人。世为农家,九岁能文,毕士安见而器之。太平兴国八年擢进士,授成武主簿。徙知长洲县,就改大事评事。同年生罗处约时宰吴县,日相与赋咏,人多传诵。端拱初,太宗闻其名,召试,擢右拾遗、直史馆,赐绯。故事,赐绯者给涂金银带,上特命以文犀带宠之。即日献《端拱箴》以寓规讽。
时北庭未宁,访群臣以边事。禹偁献《御戎十策》,大略假汉事以明之:“汉十二君,言贤明者,文、景也;言昏乱者,哀、平也。然而文、景之世,军臣单于最为强盛,肆行侵掠,候骑至雍,火照甘泉。哀、平之时,呼韩邪单于每岁来朝,委质称臣,边烽罢警。何邪?盖汉文当军臣强盛之时,而外任人、内修政,使不能为深患者,由乎德也。哀、平当呼韩衰弱之际,虽外无良将,内无贤臣,而致其来朝者,系于时也。今国家之广大,不下汉朝,陛下之圣明,岂让文帝。契丹之强盛,不及军臣单于,至如挠边侵塞,岂有候骑至雍,而火照甘泉之患乎?亦在乎外任人、内修德尔。臣愚以为:外则合兵势而重将权,罢小臣诇逻边事,行间谍离其党,遣赵保忠、折御卿率所部以掎角。下诏感励边人,使知取燕蓟旧疆,非贪其土地;内则省官以宽经费,抑文士以激武夫,信用大臣以资其谋,不贵虚名以戒无益,禁游惰以厚民力。”帝深嘉之。又与夏侯嘉正、罗处约、杜镐表请同校《三史书》,多所厘正。
二年,亲试贡士,召禹偁,赋诗立就。上悦曰:“此不逾月遍天下矣。”即拜左司谏、知制诰。是冬,京城旱,禹偁疏云:“一谷不收谓之馑,五谷不收谓之饥。馑则大夫以下,皆损其禄;饥则尽无禄,廪食而已。今旱云未沾,宿麦未茁,既无积蓄,民饥可忧。望下诏直云:”君臣之间,政教有阙,自乘舆服御,下至百官奉料,非宿卫军士、边庭将帅,悉第减之,上答天谴,下厌人心,俟雨足复故。‘臣朝行中家最贫,奉最薄,亦愿首减奉,以赎耗蠹之咎。外则停岁市之物;内则罢工巧之伎。近城掘土,侵冢墓者瘗之;外州配隶之众,非赃盗者释之。然后以古者猛虎渡河、飞蝗越境之事,戒敕州县官吏。其余军民刑政之弊,非臣所知者,望委宰臣裁议颁行,但感人心,必召和气。“
未几,判大理寺,庐州妖尼道安诬讼徐铉,道安当反坐,有诏勿治。禹偁抗疏雪铉,请论道安罪,坐贬商州团练副使,岁余移解州。四年,召拜左正言,上以其性刚直不容物,命宰相戒之。直弘文馆,求补郡以便奉养,得知单州,赐钱三十万。至郡十五日,召为礼部员外郎,再知制诰。屡献讨李继迁便宜,以为继迁不必劳力而诛,自可用计而取。谓宜明数继迁罪恶,晓谕蕃汉,垂立赏赐,高与官资,则继迁身首,不枭即擒矣。其后潘罗支射死继迁,夏人款附,卒如禹偁言。
至道元年,召入翰林为学士,知审官院兼通进、银台、封驳司。诏命有不便者,多所论奏。孝章皇后崩,迁梓宫于故燕国长公主第,群臣不成服。禹偁与客言,后尝母信仪天下,当遵用旧礼。坐谤讪,罢为工部郎中、知滁州。初,禹偁尝草《李继迁制》,送马五十匹为润笔,禹偁却之。及出滁,闽人郑褒徒步来谒,禹偁爱其儒雅,为买一马。或言买马亏价者,太宗曰:“彼能却继迁五十马,顾肯亏一马价哉?”移知扬州。真宗即位,迁秩刑部,会诏求直言,禹偁上疏言五事:一曰谨边防,通盟好,使辇运之民有所休息。方今北有契丹,西有继迁。契丹虽不侵边,戍兵岂能减削?继迁既未归命,馈饷固难寝停。关辅之民,倒悬尤甚。臣愚以为宜敕封疆之吏,致书辽臣,俾达其主,请寻旧好。下诏赦继迁罪,复与夏台。彼必感恩内附,且使天下知陛下屈己而为民也。
二曰减冗兵,并冗吏,使山泽之饶,稍流于下。当乾德、开宝之时,土地未广,财赋未丰,然而击河东,备北鄙,国用未足,兵威亦强,其义安在?由所蓄之兵锐而不众,所用之将专而不疑故也。自后尽取东南数国,又平河东,土地财赋,可谓广且丰矣,而兵威不振,国用转急,其义安在?由所蓄之兵冗而不尽锐,所用之将众而不自专故也。臣愚以为宜经制兵赋,如开宝中,则可高枕而治矣。且开宝中设官至少。臣本鲁人,占籍济上,未及第时,一州止有刺史一人、司户一人,当时未尝阙事。自后有团练推官一人,太平兴国中,增置通判、副使、判官、推官,而监酒、榷税算又增四员。曹官之外,更益司理。问其租税,减于曩日也;问其人民,逃于昔时也。一州既尔,天下可知。冗吏耗于上,冗兵耗于下,此所以尽取山泽之利,而不能足也。夫山泽之利,与民共之。自汉以来,取为国用,不可弃也;然亦不可尽也。只如茶法从古无税,唐元和中,以用兵齐、蔡,始税茶。唐史称是岁得钱四十万贯,今则数百万矣,民何以堪?臣故曰减冗兵,并冗吏,使山泽之饶,稍流于下者此也。
三曰艰难选举,使入官不滥。古者乡举里选,为官择人,士君子学行修于家,然后荐之朝廷,历代虽有沿革,未尝远去其道。隋、唐始有科试,太祖之世,每岁进士不过三十人,经学五十人。重以诸侯不得奏辟,士大夫罕有资荫,故有终身不获一第,没齿不获一官者。太宗毓德王藩,睹其如此。临御之后,不求备以取人,舍短用长,拔十得五。在位将逾二纪,登第殆近万人,虽有俊杰之才,亦有容易而得。臣愚以为数百年之艰难,故先帝济之以泛取,二十载之霈泽,陛下宜纠之以旧章,望以举场还有司,如故事。至于吏部铨官,亦非帝王躬亲之事,自来五品已下,谓之旨授官,今幕职、州县而已,京官虽有选限,多不施行。臣愚以为宜以吏部还有司,依格敕注拟可也。
四曰沙汰僧尼,使疲民无耗。夫古者惟有四民,兵不在其数。盖古者井田之法,农即兵也。自秦以来,战士不服农业,是四民之外,又生一民,故农益困。然执干戈卫社稷,理不可去。汉明之后,佛法流入中国,度人修寺,历代增加。不蚕而衣,不耕而食,是五民之外,又益一而为六矣。假使天下有万僧,日食米一升,岁用绢一匹,是至俭也,犹月费三千斛,岁用万缣,何况五七万辈哉。不曰民蠹得乎?臣愚以为国家度人众矣,造寺多矣,计其费耗,何啻亿万。先朝不豫,舍施又多,佛若有灵,岂不蒙福?事佛无效,断可知矣。愿陛下深鉴治本,亟行沙汰,如以嗣位之初,未欲惊骇此辈,且可以二十载,不度人修寺,使自销铄,亦救弊之一端也“
五曰亲大臣,远小人,使忠良蹇谔之士,知进而不疑,奸憸倾巧之徒,知退而有惧。夫君为元首,臣为股肱,言同体也。得其人则勿疑,非其人则不用。凡议帝王之盛者,岂不曰尧、舜之时,契作司徒,咎繇作士,伯夷典礼,后夔典乐,禹平水土,益作虞官。委任责成,而尧有知人任贤之德。虽然,尧之道远矣,臣请以近事言之。唐元和中,宪宗尝命裴垍铨品庶官,垍曰:“天子择宰相,宰相择诸司长官,长官自择僚属,则上下不疑,而政成矣。”识者以垍为知言。愿陛下远取帝尧,近鉴唐室,既得宰相,用而不疑。使宰相择诸司长官,长官自取僚属,则垂拱而治矣。古者刑人不在君侧,《语》曰:“放郑声,远佞人。”是以周文王左右,无可结袜者,言皆贤也。夫小人巧言令色,先意希旨,事必害正,心惟忌贤,非圣明不能深察。旧制,南班三品,尚书方得升殿;比来三班奉职,或因遣使,亦许升殿,惑乱天听,无甚于此。愿陛下振举纪纲,尊严视听,在此时矣。
臣愚又以为今之所急,在先议兵,使众寡得其宜,措置得其道。然后议吏,使清浊殊涂,品流不杂,然后艰选举以塞其源,禁僧尼以去其耗,自然国用足而王道行矣。
疏奏,召还,复知制诰。咸平初,预修《太祖实录》,直书其事。时宰相张齐贤、李沆不协,意禹偁议论轻重其间。出知黄州,尝作《三黜赋》以见志。其卒章云:“屈于0身而不屈于道兮,虽百谪而何亏!”三年,濮州盗夜入城, 略知州王守信、监军王昭度,禹偁闻而奏疏,略曰:伏以体国经野,王者保邦之制也。《易》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自五季乱离,各据城垒,豆分瓜剖,七十余年。太祖、太宗,削平僭伪,天下一家。当时议者,乃令江淮诸郡毁城隍、收兵甲、彻武备者,二十余年。书生领州,大郡给二十人,小郡减五人,以充常从。号曰长吏,实同旅人;名为郡城,荡若平地。虽则尊京师而抑郡县,为强干弱枝之术,亦匪得其中道也。臣比在滁州,值发兵挽漕,关城无人守御,止以白直代主开闭,城池颓圮,铠仗不完。及徙维扬,称为重镇,乃与滁州无异。尝出铠甲三十副,与巡警使臣,彀弩张弓,十损四五,盖不敢擅有修治,上下因循,遂至于此。今黄州城雉器甲,复不及滁、扬。万一水旱为灾,盗贼窃发,虽思御备,何以枝梧。盖太祖削诸侯跋扈之势,太宗杜僭伪觊望之心,不得不尔。其如设法救世,久则弊生,救弊之道,在乎从宜。疾若转规,固不可胶柱而鼓瑟也。今江、淮诸州,大患有三:城池堕圮,一也;兵仗不完,二也;军不服习,三也;濮贼之兴,慢防可见。望陛下特纡宸断,许江、淮诸郡,酌民户众寡,城池大小,并置守捉。军士多不过五百人,阅习弓剑,然后渐葺城壁,缮完甲胄,则郡国有御侮之备,长吏免剽略之虞矣。
疏奏,上嘉纳之。
四年,州境二虎斗,其一死,食之殆半。群鸡夜鸣,经月不止。冬雷暴作。禹偁手疏引《洪范传》陈戒,且自劾;上遣内侍乘驲劳问,醮禳之,询日官,云:“守土者当其咎。”上惜禹偁才,是日,命徙蕲州。禹偁上表谢,有“宣室鬼神之问,不望生还;茂陵封禅之书,止期身后”之语。上异之,果至郡未逾月而卒,年四十八。讣闻,甚悼之,厚赙其家。赐一子出身。
禹偁词学敏赡,遇事敢言,喜臧否人物,以直躬行道为己任。尝云:“吾若生元和时,从事于李绛、崔群间,斯无愧矣。”其为文著书,多涉规讽,以是颇为流俗所不容,故屡见摈斥。所与游必儒雅,后进有词艺者,极意称扬之。如孙何、丁谓辈,多游其门。有《小畜集》二十卷、《承明集》十卷、《集议》十卷、诗三卷。子嘉祐、嘉言俱知名。
嘉祐为馆职,寇准曰:“吾尹京,外议云何?”对曰:“人言丈人且入相。”准曰:“于吾子意何如?”嘉祐曰:“以愚观之,不若不为相之善也,相则誉望损矣。自古贤相,所以能建功业、泽生民者,其君臣相得,如鱼之有水,故言听计从,而臣主俱荣。今丈人负天下重望,中外有太平之责焉,丈人于明主,能若鱼之有水乎?”准大喜,执其手曰:“元之虽文章冠天下,至于深识远虑,或不逮吾子也。”嘉祐官不显。
嘉言以进士第为江都簿,真宗尝观禹偁奏章,嗟美切直,因访其后,宰相以嘉言闻。即召对,擢大理评事,至殿中侍御史。
曾孙汾举进士甲科,仕至工部侍郎,入元祐党籍。
张咏,字复之,濮州鄄城人。少任气,不拘小节,虽贫贱客游,未尝下人。太平兴国五年,郡举进士,议以咏首荐。有夙儒张覃者未第,咏与寇准致书郡将,荐覃为首,众许其能让。是岁,咏登进士乙科,大理评事、知鄂州崇阳县。再迁著作佐郎。以苏易简荐,入为太子中允,迁秘书丞、通判麟相二州,乞掌濮州市征以便养。俄召还,赐绯鱼,知浚仪县。会李沆、宋湜、寇准连荐其才,以为荆湖北路转运使,奏罢归、峡二州水递夫,就转太常博士。
太宗闻其强干,召还,超拜虞部郎中,赐金紫。旬日,与向敏中并擢为枢密直学士、同知银台通进封驳司兼掌三班院。张永德为并代部署,有小校犯法,笞之至死,诏案其罪。咏封还诏书,且言:“陛下方委永德边任,若以一部校故,推辱主帅,臣恐下有轻上之心。”太宗不从。未几,果有营兵胁诉军校者,咏引前事为言,太宗改容劳之。
出知益州,时李顺构乱,王继恩、上官正总兵攻讨,缓师不进。咏以言激正,勉其亲行,仍盛为供帐饯之。酒酣,举爵属军校曰:“汝曹蒙国厚恩,无以塞责,此行当直抵寇垒,平荡丑类。若老师旷日,即此地还为尔死所矣。”正由是决行深入,大致克捷。继恩帐下卒缒城夜遁,吏执以告。咏不欲与继恩失欢,即命絷投眢井,人无知者。时寇略之际,民多胁从,咏移文谕以朝廷恩信,使各归田里。且曰:“前日李顺胁民为贼,今日吾化贼为民,不亦可乎?”时民间讹言,有白头翁午后食人儿女,一郡嚣然。至暮,路无行人,既而得造讹者戮之,民遂帖息。咏曰:“妖讹之兴,沴气乘之,妖则有形,讹则有声,止讹之术,在乎识断,不在乎厌胜也。”
初,蜀士知向学,而不乐仕宦。咏察郡人张及、李畋、张逵者皆有学行,为乡里所称;遂敦勉就举,而三人者悉登科,士由是知劝。民有谍诉者,咏灼见情伪,立为判决,人皆厌服。好事者编集其辞,镂板传布。咏尝曰:“询君子得君子,询小人得小人,各就其党询之,则无不审矣。”其为政,恩威并用,蜀民畏而爱之。丁外艰,起复,改兵部郎中。会诏川、陕诸州参用铜铁钱,每铜钱一当铁钱十。咏上言:“昨经利州,以铜钱一换铁钱五,绵州铜钱一换铁钱六,益州铜钱一换铁钱八。若一其法,公私非便。望依旬估折纳铜钱。”
真宗即位,加左谏议大夫。咸平初,入拜给事中、户部使,改御史中丞。承天节齐会,丞相大僚有酒失者,咏奏弹之。二年,同知贡举。是夏,以工部侍郎出知杭州。属岁歉,民多私鬻盐以自给,捕获犯者数百人,咏悉宽其罚而遣之。官属请曰:“不痛绳之,恐无以禁。”咏曰:“钱塘十万家,饥者八九,苟不以盐自活,一旦蜂聚为盗,则为患深矣。俟秋成,当仍旧法。”有民家子与姊婿讼家财。婿言妻父临终,此子裁三岁,故见命掌赀产;且有遗书,令异日以十之三与子,余七与婿。咏览之,索酒酹地,曰:“汝妻父,智人也,以子幼故托汝。苟以七与子,则子死汝手矣。”亟命以七给其子,余三给婿,人皆服其明断。知永兴军府。
五年,马知节自益徙延州,朝议择可代者。真宗以咏前在蜀治行优异,复命知益州,仍加刑部侍郎、枢密直学士,就迁吏部侍郎。转运使黄观上其治状,有诏褒美。会遣谢涛巡抚西蜀,上因令传谕咏曰:“得卿在蜀,朕无西顾之忧矣。”归朝,复掌三班,领登闻检院。
咏刚中岁疡生脑,颇妨巾栉,求知颍州。真宗以其公直,有时望,再任益部,皆以政绩闻,不当莅小郡。令中书召问,将委以青社或真定,令其自择。咏辞不就,遂命知升州。大中祥符初,加左丞。三年春,州民以咏秩满借留,就转工部尚书,令再任。是秋,以江左旱歉,命充升、宣等十州安扶使,进礼部。上闻咏脑疡甚,悯之,令薛映驰驿代还。以疾未见,恨不得面陈所蕴,乃抗论言:“近年虚国帑藏,竭生民膏血,以奉无用之土木,皆贼臣丁谓、王钦若启上侈心之为也。不诛死,无以谢天下。”章三上,出知陈州。
初,咏与青州傅霖少同学。霖隐不仕。咏既显,求霖者三十年不可得,至是来谒。阍吏白傅霖请见,咏责之曰:“傅先生天下贤士,吾尚不得为友,汝何人,敢名之!”霖笑曰:“别子一世尚尔邪,是岂知世间有傅霖者乎?”咏问:“昔何隐,今何出?”霖曰:“子将去矣,来报子尔。”咏曰:“咏亦自知之。”霖曰:“知复何言。”翌日别去。后一月而咏卒,年七十。赠左仆射,谥忠定。
咏刚方自任,为治尚严猛,尝有小吏忤咏,咏械其颈。吏恚曰:“非斩某,此枷终不脱。”咏怒其悖,即斩之。少学击剑,慷慨好大言,乐为奇节。有士人游宦远郡,为仆夫所持,且欲得其女为妻,士人者不能制。咏遇于传舍,知其事,即阳假此仆为驭,单骑出近郊,至林麓中,斩之而还。尝谓其友人曰:“张咏幸生明时,读典坟以自律,不尔,则为何人邪?”故其言曰:“事君者廉不言贫,勤不言苦,忠不言己效,公不言己能,斯可以事君矣。”性躁果卞急,病创甚,饮食则痛楚增剧,御下益峻,尤不喜人拜跪,命典客预戒止。有违者,咏即连拜不止,或倨坐骂之。真守尝称其材任将帅,以疾不尽其用。自号乖崖,以为“乖”则违众,“崖”不利物。有集十卷。弟诜,为虞部员外郎。
论曰:《传》云:“邦有道,危言危行。”三人者,躬骨鲠蹇谔之节,蔚为名臣,所遇之时然也。禹偁制戎之策,厥后果符其言,而醇文奥学,为世宗仰。锡身没之后,特降褒命,以贲直操,与夫容容嘿嘿,以持禄固位者异矣。咏所至以政绩闻。天子尝曰:“咏在蜀,吾无西顾之忧。”其被奖与如此。然皆肮脏自信,道不谐偶,故不极于用云。
列传第五十三
○掌禹锡 苏绅 王洙 子钦臣 胥偃 柳植 聂冠卿 冯元 赵师民 张锡张揆 杨安国
掌禹锡,字唐卿,许州郾城人。中进士第,为道州司理参军。试身言书判第一,改大理寺丞,累迁尚书屯田员外郎、通判并州。擢知庐州,未行,丁度荐为侍御史,上疏请严备西羌。时议举兵,禹锡引周宣薄伐为得,汉武远讨为失;且建画增步卒,省骑兵。旧法,荐举边吏,贪赃皆同坐。禹锡奏谓:“使贪使愚,用兵之法也。若举边吏必兼责士节,则莫敢荐矣。材武者孰从而进哉?”后遂更其法。
出提点河东刑狱。杜衍荐,召试,为集贤校理,改直集贤院兼崇文院检讨。历三司度支判官、判理欠司、同管勾国子监。历判司农、太常寺。数考试开封国学进士,命题皆奇奥,士子惮之,目为“难题掌公”。迁光禄卿,改直秘阁。英宗即位,自秘书监迁太子宾客。御中劾禹锡老病不任事,帝怜其博学多记,令召至中书,示以弹文。禹锡惶怖自请,遂以尚书工部侍郎致仕,卒。
禹锡矜慎畏法,居家勤俭,至自举几案。尝预修《皇祐方域图志》、《地理新书》,奏对帝前,王洙推其稽考有劳,赐三品服。及校正《类篇》、《神农本草》,载药石之名状为《图经》。喜命术,自推直生日,年庚寅,日乙酉,时壬午,当《易》之《归妹》、《困》、《震》初中末三卦。以世应飞伏纳五甲行轨析数推之,卦得二十五少分,三卦合七十五年约半,禄秩算数,尽于此矣。著《郡国手鉴》一卷,《周易集解》十卷。好储书,所记极博,然迂漫不能达其要。常乘驽马,衣冠污垢,言语举止多可笑,僚属或慢侮之,过闾巷,人指以为戏云。
苏绅,字仪甫,泉州晋江人。进士及第。历宜、复、安三州推官,改大理寺丞。母丧,寓扬州。州将盛度以文学自负,见其文,大惊,自以为不及,由是知名。再迁太常博士,举贤良方正科,擢尚书祠部员外郎、通判洪州,徙扬州。归,上十议,进直史馆,为开封府推官、三司盐铁判官。时众星西流,并代地大震,方春而雷,诏求直言,绅上疏极言时事。
安化蛮蒙光月率众寇宜州,败官军,杀钤辖张怀志等六人。绅上言曰:国家比以西北二边为意,而鲜复留意南方,故有今日之患,诚不可不虑也。臣顷从事宜州,粗知本末。安化地幅员数百里,持兵之众,不过三四千人。然而敢肆侵扰,非特恃其险绝,亦由往者守将失计,而国家姑息之太过也。
向闻宜州吏民言,祥符中,蛮人骚动,朝廷兴兵讨伐。是时,唯安抚都监马玉勒兵深入,多杀所获。知桂州曹克明害其功,累移文止之,故玉志不得逞。蛮人畏伏其名,至今言者犹惜之。使当时领兵者皆如玉,则蛮当殄灭,无今日之患矣。至使乘隙蹂边,屠杀将吏,其损国威,无甚于此。朝廷傥不以此时加兵,则无以创艾将来,而震叠荒裔。彼六臣者,虽不善为驭,自致丧败,然衔冤负耻,当有以刷除。
臣观蛮情,所恃者地形险厄,据高临下,大军难以并进。然其壤土硗确,资蓄虚乏,刀耕火种,以为餱粮。其势可以缓图,不可以速取;可以计覆,不可以力争。今广东西教阅忠敢澄海、湖南北雄武等军,皆惯涉险阻。又所习兵器,与蛮人略同。请速发诣宜州策应,而以他兵代之。仍命转运使备数年军食,今秋、冬之交,岚气已息,进军据其出路,转粟补卒,为旷日持久之计。伺得便利,即图深入,可以倾荡巢穴,杜绝蹊迳。纵使奔迸林莽,亦且坏其室庐,焚其积聚,使进无钞略之获,退无攻守之备。然后谕以国恩,许以送款,而徙之内郡,收其土地,募民耕种,异时足以拓外夷为屏蔽也。
仍诏旁近诸蛮,谕以朝廷讨叛之意,毋得相为声援;如获首级,即优赏以金帛。计若出此,则不越一年,逆寇必就殄灭。况广西溪峒、荆湖、川峡蛮落甚多,大抵好为骚动。因此一役,必皆震詟,可保数十年无俶扰之虞矣。
朝廷施用其策,遣冯伸己守桂州经制之,蛮遂平。
又陈便宜八事:一曰重爵赏。先王爵以褒德,禄以赏功,名以定流品,位以民才实。未有无德而据高爵,无功而食厚禄,非其人而受美名,非其才而在显位者。不妄与人官,非惜宠也,盖官非其人,则不肖者逞。不妄赏人,非爱财也,盖实非其人,则徼幸者众。非特如此而已,则又败国伤政,纳侮诒患。上干天气,下戾人心,灾异既兴,妖孽乃见。故汉世五侯同日封,天气赤黄,及丁、傅封而其变亦然。杨宣以为爵土过制,伤乱土气之祥也。
二曰慎选择。今内外之臣,序年迁改,以为官滥,而复有论述微效,援此希进者。朝臣则有升监司,使臣则有授横行。不问人材物望,可与不可,并甄禄之。不三数年,坐致清显。如此不止,则异日必以将相为赏矣。
三曰明荐举。今有位多援亲旧,或迫于权贵,甚非荐贤助国,为官择人之道。若要官阙人,宜如祖宗故事,取班簿亲择五品以上清望官,各令举一二人,述其才能德业,陛下与执政大臣,参验而擢之。试而有效,则先赏举者,否则黜责之。如此,则人人得以自劝。又选人条约太严。旧制,三人保者,得选京官,今则五人。旧转运使、提点刑狱率当三人,今止当一人。旧大两省官岁举五人,今才举三人;升朝官举三人,今则举一人。旧不以在任及所统属皆得奏举,今则须在任及统属方许论荐。驱驰下僚,未免有贤愚同滞之欢也。
四曰异服章。朝班中执技之人与丞郎清望同佩金鱼,内侍班行与学士同服金带,岂朝廷待贤才、加礼遇之意?宜加裁定,使采章有别,则人品定而朝仪正矣。
五曰适才宜。古者自黄、散而下,及隋之六品,唐之五品,皆吏部得专去留。今审官院、流内铨,则古之吏部;三班院,古之兵部。不问官职之闲剧,才能之长短,惟以资历深浅为先后,有司但主簿籍而已。欲贤不肖有别,不可得也。太宗皇帝始用赵普议,置考课院以分中书之权,今审官是也,其职任岂轻也哉?宜择主判官,付之以事权,责成其选事。若以为格例之设久,不可遽更。或有异才高行,许别论奏,如寇准判铨,荐选人钱若水等三人,并迁朝官为直馆。其非才亦许奏殿,如唐卢从愿为吏部,非才实者并令罢选,十不取一是也。
六曰择将帅。汉制边防有警,左右之臣,皆将帅也。唐室文臣,自员外、郎中以上,为刺史、团练、防御、观察、节度等使,皆是养将帅之道,岂尝限以文武?比年设武举,所得人不过授以三班官,使人监临,欲图其建功立事,何可得也?臣僚举换右职者,必人才弓马兼书算策略,亦责之太备。宜使有材武者居统领之任,有谋画者任边防之寄,士若素养之,不虑不为用也。
七曰辨忠邪。夫忠贤之嫉奸邪,谓之去恶,恶不去则害政而伤国。奸邪陷忠良,谓之蔽明,明不蔽,则无以稔其慝而肆其毒矣。忠邪之端,惟人主深辨之。自古称帝之圣者,莫如唐尧,然而四凶在朝,圮毁善类。好贤之甚者,莫如汉文,然而绛、灌在列,不容贤臣。愿监此而不使誉毁之说得行,爱憎之徒逞志,则忠贤进而邪慝消矣。
八曰修预备。国家承平,天下无事将八十载,民食宜足而不足,国用宜丰而未丰,甚可怪也。往者明道初,虫螟水旱,几遍天下。始之以饥馑,继之以疾疫,民之转流死亡,不可胜数。幸而比年稍稔,流亡稍复,而在位未尝留意于备预之道,莫若安民而厚利,富国而足食。欲民之安,则不之择守宰、明教化;欲民之利,则为之去兼并、禁游末。恤其疾苦,宽其徭役,则民安而利矣。欲国之富,则必崇节俭,敦质素,蠲浮费。欲食之足,则省官吏之冗,去兵释之蠹,绝奢靡之弊,塞凋伪之原,则国食足矣。民足于下,国富于上,虽有灾沴,不足忧也。
书奏,帝嘉纳之。进史馆修撰,擢知制诰,入翰林为学士。再迁尚书礼部郎中。
王素、欧阳修为谏官,数言事,绅忌之。会京师闵雨,绅请对,言:“《洪范》五事,‘言之不从,是谓不乂,厥咎僭,厥罚常昜.’盖言国之号令,不专于上,威福之柄,或移臣下,虚哗愤乱,故其咎僭。”又曰:“庶位逾节兹谓僭。刑赏妄加,群阴不附,则阳气胜,故其罚常昜.今朝廷号令,有不一者,庶位有逾节而陵上者,刑赏有妄加于下者,下人有谋而僭上者。此而不思,虽祷于上下神祇,殆非天意。”绅意以指谏官。谏官亦言绅举御史马端非其人,改龙图阁学士、知扬州,复为翰林学士、史馆修撰、权判尚书省。
绅锐于进取,善中伤人。阴中王德用,其疏至有“宅枕乾冈,貌类艺祖”之语,帝恶之,匿其疏不下。遂出绅,以吏部郎中改侍读学士、集贤殿修撰、知河阳,徙河中。未行感疾,为医者药所误,犹力疾笞之,已而卒。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