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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史

_34 元脱脱(古典)
  京师诸夏根本,况今常宿重兵,缓急征讨必由于此,平时尚宜优于外路,使百姓有所蓄积,虽在私室犹公家也。今有司搜括余粮,致转贩者无复敢入,宜即止之。臣顷看读陈言,见其尽心竭诚以吐正论者,率皆草泽疏贱之人,况在百僚,岂无为国深忧进章疏者乎?诚宜明敕中外,使得尽言不讳,则太平之长策出矣。
  诏付尚书省,略施行焉。
  寻迁尚书左司员外郎,兼起居注,无何,转右司谏。时丞相高琪立法,职官有犯皆的决,古及左司谏抹捻胡鲁剌上言曰:「礼义廉耻以治君子,刑罚威狱以治小人,此万世不易论也。近者朝廷急于求治,有司奏请从权立法:职官有犯应赎者亦多的决。夫爵禄所以驭贵也,贵不免辱,则卑贱者又何加焉。车驾所驻非同征行,而凡科征小过皆以军期罪之,不已甚乎。陛下仁恕,决非本心,殆有司不思宽静可以措安,而专事督责故耳。且百官皆朝廷遴选,多由文行、武功、阀阅而进,乃与凡庶等,则享爵禄者亦不足为荣矣。抑又有大可虑者,为上者将曰官犹不免,民复何辞,则苛暴之政日行。为下者将曰彼既亦然,吾复何耻,则陵犯之心益肆。其弊岂胜言哉。伏愿依元年赦恩'刑不上大夫'之文,削此一切之法,幸甚。」上初欲行之,而高琪固执以为不可,遂寝。
  四年,以右司谏兼侍御史。时大兵越潼关而东,诏尚书省集百官议,古上言曰:「兵逾关而朝廷甫知,此盖诸将欺蔽罪也。虽然,大兵驻阌乡境,数日不动,意者恐吾河南之军逆诸前,陕西之众议其后,或欲先令觇者伺趋向之便,或以深入人境非其地利而自危,所以观望未遽进也。此时正宜选募锐卒并力击之,且开其归路,彼既疑惑,遇敌必走,我众从而袭之,其破必矣。」上以示尚书省,高琪沮其议,遂不行。是月,始置招贤所,令古等领其事。
  兴定元年七月,上闻宋兵连陷赣榆、涟水诸县,且获伪檄,辞多诋斥,因谕宰臣曰:「宋人构祸久矣,朕姑含容者,众虑开兵端以劳吾民耳。今数见侵,将何以处,卿等其与百官议。」于是集众议于都堂,古曰:「宋人孱弱,畏我素深,且知北兵方强,将恃我为屏蔽,虽时跳梁,计必不敢深入,其侮嫚之语,特市井屠沽兒所为,乌足较之。止当命有司移文,谕以本朝累有大造,及圣主兼爱生灵意。彼若有知,复寻旧好,则又何求。其或怙恶不悛,举众讨之,顾亦未晚也。」时预议者十余人,虽或小异而大略则一,既而丞相高琪等奏:「百官之议,咸请严兵设备以逸待劳,此上策也。」上然之。时朝廷以诸路把军官时有不和不听,更相诉讼,古上言曰:「臣以为善者有劝,恶者有惩,国之大法也。苟善恶不闻,则上下相蒙,惩劝无所施矣。」上嘉纳之。
  古以朝廷欲举兵伐宋,上疏谏曰:「昔大定初,宋人犯宿州,已而屡败,世宗料其不敢遽乞和,乃敕元帅府遣人议之,自是太平几三十年。泰和中,韩侂胄妄开边衅,章宗遣驸马仆撒揆讨之。揆虑兵兴费重不能久支,阴遣侂胄族人赍乃祖琦画像及家牒,伪为归附,以见丘崇,因之继好,振旅而还。夫以世宗、章宗之隆,府库充实,天下富庶,犹先俯屈以即成功,告之祖庙,书之史册,为万世美谈,今其可不务乎?今大兵少息,若复南边无事,则太平不远矣。或谓专用威武可使宋人屈服,此殆虚言,不究实用。借令时获小捷,亦不足多贺。彼见吾势大,必坚守不出,我军仓猝无得,须还以就粮,彼复乘而袭之,使我欲战不得、欲退不能,则休兵之期殆未见也。况彼有江南蓄积之余,我止河南一路征敛之弊,可为寒心。愿陛下隐忍包容,速行此策,果通知,则大兵闻之,亦将敛迹,以吾无掣肘故也。河南既得息肩,然后经略朔方,则陛下享中兴之福,天下赖涵养之庆矣。惟陛下略近功、虑后患,不胜幸甚。」上是其言,即命古草议和牒文。既成,以示宰臣,宰臣言其有哀祈之意,自示微弱,遂不用。
  监察御史粘割梭失劾榷货司同提举毛端卿贪污不法,古以词理繁杂,辄为删定,颇有脱漏,梭失以闻,削官一阶,解职,特免殿年。三年正月,尚书省奏谏官阙员,因以古为请,上曰:「朕昨暮方思古,而卿等及之,正合朕意,其趋召之。」复拜左补阙。八月,削官四阶,解职。初,朝廷遣近侍局直长温敦百家奴暨刑部侍郎奥屯胡撒合徙吉州之民于丹以避兵锋,州民重迁,遮道控诉,百家奴谕以天子恐伤百姓之意,且令召晋安兵将护老幼以行。众意兵至则必见强也,乃噪入州署,索百家奴杀之。胡撒合畏祸,矫徇众情,与之会饮歌乐尽日,众肩舁导拥,欢呼拜谢而去。既还,诏古与监察御史纥石烈铁论鞫之,谕旨曰:「百家奴之死,皆胡撒合所卖也,其阅实以闻。」奥屯胡撒合既下狱,上怒甚,亟欲得其情以正典刑,而古等颇宽纵之。胡撒合自缢死,有司以故出论罪,遂有是罚。
  哀宗初即位,召为补阙,俄迁左司谏,言事稍不及昔时。未几,致仕,居伊阳,郡守为起伊川亭。古性嗜酒,老而未衰,每乘舟出村落间,留饮或十数日不归,及溯流而上,老稚争为挽舟,数十里不绝,其为时人爱慕如此。正大七年卒,年七十四。古平生好为诗及书,然不为士大夫所重,时论但称其直云。
  天兴间,有右司谏陈岢者,遇事辄言无少隐,上尝面奖。及汴京被兵,屡上封事言得失,请战一书尤为剀切,其略云:「今日之事,皆出陛下不断,将相怯懦,若因循不决,一旦无如之何,恐君臣相对涕泣而已。」可谓切中时病,而时相赤盏合喜等沮之,策为不行,识者惜焉。岢字和之,沧州人,大安元年进士。
  赞曰:宣宗即位,孜孜焉以继述世宗为志,而其所为一切反之。大定讲和,南北称治,贞祐用兵,生民涂炭。石琚为相,君臣之间务行宽厚。高琪秉政,恶儒喜吏,上下苛察。完颜素兰首攻琪恶,谓琪必乱纪纲。陈规力言刀笔吏残虐,恐坏风俗。许古请与宋和,辞极忠爱。三人所言皆切中时病,有古诤臣之风焉。宣宗知其为直,而不用其言,如是而欲比隆世宗,难矣。
 
金史卷一百一十
列传第四十八
  ○杨云翼赵秉文韩玉冯璧李献甫雷渊程震
  杨云翼,字之美,其先赞皇檀山人,六代祖忠,客平定之乐平县,遂家焉。曾祖青、祖郁、考恆,皆赠官于朝。云翼天资颖悟,初学语辄画地作字,日诵数千言。登明昌五年进士第一,词赋亦中乙科,特授承务郎、应奉翰林文字。承安四年,出为陕西东路兵马都总管判官。泰和元年,召为太学博士,迁太常寺丞,兼翰林修撰。七年,签上京、东京等路按察司事,因召见,章宗咨以当世之务,称旨。大安元年,翰林承旨张行简荐其材,且精术数,召授提点司天台,兼翰林修撰,俄兼礼部郎中。崇庆元年,以病归。贞祐二年,有司上官簿,宣宗阅之,记其姓名,起授前职,兼吏部郎中。三年,转礼部侍郎,兼提点司天台。
  四年,大元及西夏兵入鄜延,潼关失守,朝议以兵部尚书蒲察阿里不孙为副元帅以御之。云翼言其人言浮于实,必误大事。不听,后果败。兴定元年六月,迁翰林侍讲学士,兼修国史,知集贤院事,兼前职,诏曰:「官制入三品者例外除,以卿遇事敢言,议论忠谠,故特留之。」时右丞相高琪当国,人有请榷油者,高琪主之甚力,诏集百官议,户部尚书高夔等二十六人同声曰:「可。」云翼独与赵秉文、时戩等数人以为不可,议遂格。高琪后以事谴之,云翼不恤也。二年,拜礼部尚书,兼职如故。三年,筑京师子城,役兵民数万,夏秋之交病者相籍,云翼提举医药,躬自调护,多所全济。四年,改吏部尚书。凡军兴以来,入粟补官及以战功迁授者,事定之后,有司苛为程式,或小有不合辄罢去,云翼奏曰:「赏罚国之大信,此辈宜从宽录,以劝将来。」
  是年九月,上召云翼及户部尚书夔、翰林学士秉文于内殿,皆赐坐,问以讲和之策,或以力战为言,上俯首不乐,云翼徐以《孟子》事大、事小之说解之,且曰:「今日奚计哉,使生灵息肩,则社稷之福也。」上色乃和。
  十一月,改御史中丞。宗室承立权参知政事,行尚书省事于京兆,大臣言其不法,诏云翼就鞫之,狱成,廷奏曰:「承立所坐皆细事,不足问。向大兵掠平凉以西,数州皆破,承立坐拥强兵,瞻望不进。鄜延帅臣完颜合达以孤城当兵冲,屡立战绩。其功如此,而承立之罪如彼,愿陛下明其功罪以诛赏之,则天下知所劝惩矣。自余小失,何足追咎。」承立由是免官,合达遂掌机务。
  哀宗即位,首命云翼摄太常卿,寻拜翰林学士。正大二年二月,复为礼部尚书,兼侍读。诏集百官议省费,云翼曰:「省费事小,户部司农足以办之。枢密专制军政,蔑视尚书。尚书出政之地,政无大小,皆当总领。今军旅大事,社稷系焉,宰相乃不得预闻,欲使利病两不相蔽得乎。」上嘉纳之。
  明年,设益政院,云翼为选首,每召见赐坐而不名。时讲《尚书》,云翼为言帝王之学不必如经生分章析句,但知为国大纲足矣。因举「任贤」「去邪」、「与治同道」「与乱同事」、「有言逆于汝心」「有言逊于汝志」等数条,一皆本于正心诚意,敷绎详明。上听忘倦。寻进《龟鉴万年录》、《圣学》、《圣孝》之类凡二十篇。
  当时朝士,廷议之际多不尽言,顾望依违,浸以成俗。一日,经筵毕,因言:「人臣有事君之礼,有事君之义。礼,不敢齿君之路马,蹴其刍者有罚,入君门则趋,见君之几杖则起,君命召不俟驾而行,受命不宿于家,是皆事君之礼,人臣所当尽者也。然国家之利害,生民之休戚,一一陈之,则向所谓礼者特虚器耳。君曰可,而有否者献其否;君曰否,而有可者献其可。言有不从,虽引裾、折槛、断鞅、轫轮有不恤焉者。当是时也,姑徇事君之虚礼,而不知事君之大义,国家何赖焉。」上变色曰:「非卿,朕不闻此言。」云翼尝患风痹,至是稍愈,上亲问愈之之方,对曰:「但治心耳。心和则邪气不干,治国亦然,人君先正其心,则朝廷百官莫不一于正矣。」上矍然,知其为医谏也。
  夏人既通好,遣其徽猷阁学士李弁来议互市,往返不能决,朝廷以云翼往议乃定。五年卒,年五十有九,谥文献。
  云翼天性雅重,自律甚严,其待人则宽,与人交分一定,死生祸福不少变。其于国家之事,知无不言。贞祐中,主兵者不能外御而欲取偿于宋,故频岁南伐。有言之者,不谓之与宋为地,则疑与之有谋。至于宰执,他事无不言者,独南伐则一语不敢及。云翼乃建言曰:「国家之虑,不在于未得淮南之前,而在城既得淮南之后。盖淮南平则江之北尽为战地,进而争利于舟楫之间,恐劲弓良马有不得骋者矣。彼若扼江为屯,潜师于淮以断饷道,或决水以潴淮南之地,则我军何以善其后乎。」及时全倡议南伐,宣宗以问朝臣,云翼曰:「朝臣率皆谀辞,天下有治有乱,国势有弱有强,今但言治而不言乱,言强而不言弱,言胜而不言负,此议论所以偏也。臣请两言之。夫将有事于宋者,非贪其土地也,第恐西北有警而南又缀之,则我三面受敌矣,故欲我师乘势先动,以阻其进。借使宋人失淮,且不敢来,此战胜之利也。就如所料,其利犹未可必然。彼江之南其地尚广,虽无淮南岂不能集数万之众,伺我有警而出师耶。战而胜且如此,如不胜害将若何。且我以骑当彼之步,理宜万全,臣犹恐其有不敢恃者。盖今之事势与泰和不同。泰和以冬征,今我以夏往,此天时之不同也。冬则水涸而陆多,夏则水潦而涂淖,此地利之不同也。泰和举天下全力,驱飐军以为前锋,今能之乎?此人事之不同也。议者徒见泰和之易,而不知今日之难。请以夏人观之,向日弓箭手之在西边者,一遇敌则搏而战、袒而射,彼已奔北之不暇,今乃陷吾城而虏守臣,败吾军而禽主将。曩则畏我如彼,今则侮我如此。夫以夏人既非前日,奈何以宋人独如前日哉。愿陛下思其胜之之利,又思败之之害,无悦甘言,无贻后悔。」章奏不报。时全果大败于淮上,一军全没。宣宗责诸将曰:「当使我何面目见杨云翼耶?」
  河朔民十有一人为游骑所迫,泅河而南,有司论罪当死,云翼曰:「法所重私渡者,防奸伪也。今平民为兵所迫,奔入于河,为逭死之计耳。今使不死于敌而死于法,后惟从敌而已。」宣宗悟,尽释之。哀宗以河南旱,诏遣官理冤狱,而不及陕西,云翼言:「天地人通为一体,今人一支受病则四体为之不宁,岂可专治受病之处而置其余哉。」朝廷是之。
  司天有以《太乙新历》上进者,尚书省檄云翼参订,摘其不合者二十余条,历家称焉。所著文集若干卷,校《大金礼仪》若干卷,《续通鉴》若干卷,《周礼辨》一篇,《左氏》、《庄》、《列赋》各一篇,《五星聚井辨》一篇,《县象赋》一篇,《勾股机要》、《象数杂说》等著藏于家。
  赵秉文,字周臣,磁州滏阳人也。幼颖悟,读书若夙习。登大定二十五年进士第,调安塞簿,以课最迁邯郸令,再迁唐山。丁父忧,用荐者起复南京路转运司都勾判官。明昌六年,入为应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诰。上书论宰相胥持国当罢,宗室守贞可大用。章宗召问,言颇差异,于是命知大兴府事内族膏等鞫之。秉文初不肯言,诘其仆,历数交游者,秉文乃曰:「初欲上言,尝与修撰王庭筠、御史周昂、省令史潘豹、郑赞道、高坦等私议。」庭筠等皆下狱,决罚有差。有司论秉文上书狂妄,法当追解,上不欲以言罪人,遂特免焉。当时为之语曰:「古有硃云,今有秉文,硃云攀槛,秉文攀人。」士大夫莫不耻之。坐是久废,后起为同知岢岚军州事,转北京路转运司支度判官。承安五年冬十月,阴晦连日,宰相张万公入对,上顾谓万公曰:「卿言天日晦冥,亦犹人君用人邪正不分,极有理。若赵秉文曩以言事降授,闻其人有才藻,工书翰,又且敢言,朕非弃不用,以北边军事方兴,姑试之耳。」泰和二年,召为户部主事,迁翰林修撰。十月,出为宁边州刺史。三年,改平定州。前政苛于用刑,每闻赦将至,先掊贼死乃拜赦,而盗愈繁。秉文为政,一从宽简,旬月盗悉屏迹。岁饥,出禄粟倡豪民以赈,全活者甚众。
  大安初,北兵南向,召秉文与待制赵资道论备边策,秉文言:「今我军聚于宣德,城小,列营其外,涉暑雨,器械弛败,人且病,俟秋敌至将不利矣。可遣临潢一军捣其虚,则山西之围可解,兵法所谓'出其不意、攻其必救'者也。」卫王不能用,其秋宣德果以败闻。寻为兵部郎中,兼翰林修撰,俄转翰林直学士。
  贞祐初,建言时事可行者三:一迁都,二导河,三封建。朝廷略施行之。明年,上书愿为国家守残破一州,以宣布朝廷恤民之意,且曰:「陛下勿谓书生不知兵,颜真卿、张巡、许远辈以身许国,亦书生也。」又曰:「使臣死而有益于国,犹胜坐糜廪禄为无用之人。」上曰:「秉文志固可尚,然方今翰苑尤难其人,卿宿儒,当在左右。」不许。四年,拜翰林侍讲学士,言:「宝券滞塞,盖朝廷初议更张,市肆已妄传其不用,因之抑遏,渐至废绝。臣愚以为宜立回易务,令近上职官通市道者掌之,给以银钞粟麦缣帛之类,权其低昂而出纳。」诏有司议行之。
  兴定元年,转侍读学士。拜礼部尚书,兼侍读学士,同修国史,知集贤院事。又明年,知贡举,坐取进士卢亚重用韵,削两阶,因请致仕。金自泰和、大安以来,科举之文其弊益甚。盖有司惟守格法,所取之文卑陋陈腐,苟合程度而已,稍涉奇峭,即遭绌落,于是文风大衰。贞祐初,秉文为省试,得李献能赋,虽格律稍疏而词藻颇丽,擢为第一。举人遂大喧噪,诉於台省,以为赵公大坏文格,且作诗谤之,久之方息。俄而献能复中宏词,入翰林,而秉文竟以是得罪。
  五年,复为礼部尚书,入谢,上曰:「卿春秋高,以文章故须复用卿。」秉文以身受厚恩,无以自效,愿开忠言、广圣虑,每进见从容为上言,人主当俭勤、慎兵刑,所以祈天永命者,上嘉纳焉。哀宗即位,再乞致仕,不许。改翰林学士,同修国史,兼益政院说书官。以上嗣德在初,当日亲经史以自裨益,进《无逸直解》、《贞观政要》、《申鉴》各一通。
  正大九年正月,汴京戒严,上命秉文为赦文,以布宣悔悟哀痛之意。秉文指事陈义,辞情俱尽。及兵退,大臣欲称贺,且命为表,秉文曰:「《春秋》'新宫火,三日哭'。今园陵如此,酌之以礼,当慰不当贺。」遂已。时年已老,日以时事为忧,虽食息顷不能忘。每闻一事可便民,一士可擢用,大则拜章,小则为当路者言,殷勤郑重,不能自已。三月,草《开兴改元诏》,闾巷间皆能传诵,洛阳人拜诏毕,举城痛哭,其感人如此。是年五月壬辰,卒,年七十四,积官至资善大夫、上护军、天水郡侯。
  正大间,同杨云翼作《龟鉴万年录》上之。又因进讲,与云翼共集自古治术,号《君臣政要》为一编以进焉。秉文自幼至老未尝一日废书,著《易丛说》十卷,《中庸说》一卷,《扬子发微》一卷,《太玄笺赞》六卷,《文中子类说》一卷,《南华略释》一卷,《列子补注》一卷,删集《论语》、《孟子解》各一十卷,《资暇录》一十五卷,所著文章号《滏水集》者三十卷。
  秉文之文长于辨析,极所欲言而止,不以绳墨自拘。七言长诗笔势纵放,不拘一律,律诗壮丽,小诗精绝,多以近体为之,至五言古诗则沉郁顿挫。字画则草书尤遒劲。朝使至自河、湟者,多言夏人问秉文及王庭筠起居状,其为四方所重如此。
  为人至诚乐易,与人交不立崖岸,未尝以大名自居。仕五朝,官六卿,自奉养如寒士。杨云翼尝与秉文代掌文柄,时人号「杨赵」。然晚年颇以禅语自污,人亦以为秉文之恨云。
  赞曰:杨云翼、赵秉文,金士巨擘,其文墨论议以及政事皆有足传。云翼谏伐宋一疏,宣宗虽不见听,此心何愧景略。庭筠之累,秉文所为,兹事大愧高允。
  韩玉,字温甫,其先相人,曾祖锡仕金,以济南尹致仕。玉明昌五年经义、辞赋两科进士,入翰林为应奉。应制一日百篇,文不加点。又作《元勋传》,称旨,章宗叹曰:「勋臣何幸,得此家作传耶!」泰和中,建言开通州潞水漕渠,船运至都。升两阶,授同知陕西东路转运使事。
  大安三年,都城受围。夏人连陷邠、泾,陕西安抚司檄玉以凤翔总管判官为都统府募军,旬日得万人,与夏人战,败之,获牛马千余。时夏兵五万方围平凉,又战于北原,夏人疑大军至,是夜解去。当路者忌其功,驿奏玉与夏寇有谋,朝廷疑之,使使者授玉河平军节度副使,且觇其军。先是,华州李公直以都城隔绝,谋举兵入援,而玉恃其军为可用,亦欲为勤王之举,乃传檄州郡云:「事推其本,祸有所基,始自贼臣贪容奸赂,继缘二帅贪固威权。」又云:「裹粮坐费,尽膏血于生民。弃甲复来,竭资储于国计。要权力而望形势,连岁月而守妻孥。」又云:「人谁无死,有臣子之当然。事至于今,忍君亲之弗顾。而谓百年身后,虚名一听史臣。只如今日目前,何颜以居人世。」公直一军行有日矣,将有违约、国朝人有不从者,辄以军法从事。京兆统军便谓公直据华州反,遣都统杨珪袭取之,遂置极刑。公直曾为书约玉,玉不预知,其书乃为安抚所得。及使者觇玉军,且疑预公直之谋,即实其罪。玉道出华州,被囚,死于郡学。临终书二诗壁间,士论冤之。
  子不疑,字居之。以父死非罪,誓不禄仕。藏其父临终时手书云:「此去冥路,吾心皓然,刚直之气,必不下沉。兒可无虑。世乱时艰,努力自护,幽明虽异,宁不见尔。」读者恻然。
  冯璧,字叔献,真定县人。幼颖悟不凡,弱冠补太学生。承安二年经义进士,制策复优等,调莒州军事判官,宰相奏留校秘书。未几,调辽滨主簿。县有和籴粟未给价者余十万斛,散贮民居,以富人掌之,有腐败则责偿于民,民殊苦之。璧白漕司,即日罢之,民大悦。
  泰和四年,调鄜州录事。明年,伐蜀,行部檄充军前检察,帅府以书檄委之。章宗欲招降吴曦,诏先以文告晓之,然后用兵。蜀人守散关不下,金兵杀获甚众,璧言:「彼军拒守而并祸其民,无乃与诏旨相戾乎?」主帅憾之,以璧招两当溃卒,璧即日率风州已降官属淡刚、李果偕行。道逢军士所得子女金帛牛马皆夺付刚,使归其家,军士则以违制决遣之。比到两当,军民三万余众鼓舞迎劳,璧以朝旨慰遣之。及还,主帅嘉其能,奏迁一官。五年,自东阿丞召补尚书省令史,用宗室承晖荐授应奉翰林文字,兼韩王府记室参军。俄转太学博士。至宁初,忽沙虎弑逆,遂去官。
  宣宗南迁,璧时避兵东方,由单父渡河诣汴梁,时相奏复前职。贞祐三年,迁翰林修撰。时山东、河朔军六十余万口,仰给县官,率不逞辈窜名其间。诏璧摄监察御史,汰逐之。总领撒合问冒券四百余口,劾案以闻,诏杖杀之,故所至争自首,减几及于半。复进一官。初,监察御史本温被命汰宗室从坦军于孟州,军士欲谋变,本温惧不知所为。寻有旨,北军沈思忠以下四将屯卫州,余众果叛入太行。于是,密院奏以璧代本温竟其事。璧驰至卫,召四将喻以上意。思忠等挟叛者请还奏之,璧责以大义,将士惭服,不日就汰者三千人。
  六月,改大理丞,与台官行关中,劾奏奸脏之尤者商州防御使宗室重福等十数人,自是权贵侧目。
  兴定四年,以宋人拒使者于淮上,遣兵南伐,诏京东总帅纥石烈牙吾塔攻盱眙,牙吾塔不从命,乃率精骑由滁州略宣化,纵兵大掠。故兵所至原野萧条,绝无所资,宋人坚壁不战,乃无功而归。行省奏牙吾塔故违节制,诏璧佩金符鞫之。璧驰入牙吾塔军,夺其金符,易以他帅摄。牙吾塔入狱,兵士哗噪,以吾帅无罪为言,璧怒责牙吾塔曰:「元帅欲以兵抗制使耶?待罪之礼恐不如此,使者还奏,狱能竟乎。」牙吾塔伏地请死,璧曰:「兵法,进退自专,有失机会以致覆败者斩。」即拟以闻,时议壮之。
  十月,改礼部员外郎,权右司谏、治书侍御史。诏问时务所当先者,璧上六事,大略言减冗食,备选锋,缓疑似以慎刑,择公廉以检吏,屯戍革朘削之弊,权贵严请托之科。又条自治之策四,谓别贤佞,信赏罚,听览以通下情,贬损以谨天戒。诏以东方饥馑,盗贼并起,以御史中丞完颜伯嘉为宣慰使,监察御史道远从行。道远发永城令簿奸赃,伯嘉与令有违,付令有司,释簿不问,燕语之际,又许参佐克忠等台职。璧皆劾之,伯嘉竟得罪去。
  初,谍者告归德行枢密院言,河朔叛军有窃谋南渡者,行院事胡土门、都水监使毛花辇易其人,不为备。一日,红衲数百联筏南渡,残下邑而去。命璧鞫之。璧以二将托疾营私,闻寇弛备,且来不战、去不追,在法皆当斩。或以为言:「二将皆宠臣,而都水者赀累巨万,若求援禁近,必从轻典。君徒结怨权贵,果何益耶?」璧叹曰:「睢阳行阙,东籓重兵所宿,门廷之寇且不能御,有大于此者,复何望乎!」即具所拟闻。
  四年,迁刑部郎中。关中旱,诏璧与吏部侍郎畏忻审理冤狱。时河中帅阿虎带及僚属十数人皆以弃城罪当死,系同州狱待报。同州官僚承望风旨,问璧何以处之,璧曰:「河中今日重地,朝议拟为驻跸之所,若失此则河南、陕西有脣亡之忧。以彼宗室勋贵故使镇之,平居无事竭民膏血为浚筑计,一旦有警乃遽焚荡而去,此而不诛,三尺法无用矣。」竟以无冤上之。
  冬十月,出为归德治中。未几,改同知保静军节度使。又改同知集庆军节度使,到官即上章乞骸骨,进一官致仕。正大九年,河南破,北归,又数年卒,年七十有九。
  李献甫,字钦用,献能从弟也。博通书传,尤精《左氏》及地理学。为人有干局,心所到则绝人远甚,故时人称其精神满腹。兴定五年登进士第,历咸阳簿,辟行台令史。正大初,夏使来请和,朝廷以翰林待制冯延登往议,时献甫为书表官,从行。夏使有口辩,延登不能折,往复数日不定,至以岁币为言,献甫不能平,从旁进曰:「夏国与我和好百年,今虽易君臣之名为兄弟之国,使兄输币,宁有据耶?」使者曰:「兄弟且不论。宋岁输吾国币二十五万疋,典故具在,君独不知耶?金朝必欲修旧好,非此例不可。」献甫作色曰:「使者尚忍言耶?宋以岁币饵君家而赐之姓,岸然以君父自居,夏国君臣无一悟者,诚谓使者当以为讳,乃今公言之。使者果能主此议,以从赐姓之例,弊邑虽岁捐五十万,献甫请以身任之。」夏使语塞,和议乃定。后朝廷录其功,授庆阳总帅府经历官。寻辟长安令。京兆行台所在,供亿甚繁,献甫处之常若有余,县民赖之以安。入为尚书省令史。天兴元年,充行六部员外郎,守备之策时相倚任之。以功迁镇南军节度副使,兼右警巡使,死于蔡州之难,年四十。
  所著文章号《天倪集》,留汴京。献甫死,其家亦破,同年华阴王元礼购得之,传于世。
  雷渊,字希颜,一字季默,应州浑源人。父思,名进士,仕至同知北京转运使,注《易》行于世。渊庶出,年最幼,诸兄不齿。父殁,不能安于家,乃发愤入太学。衣弊履穿,坐榻无席,自以跣露,恆兀坐读书,不迎送宾客,人皆以为倨。其友商衡每为辩之,且周恤焉。后从李之纯游,遂知名。登至宁元年词赋进士甲科,调泾州录事,坐高庭玉狱,几死。后改东平,河朔重兵所在,骄将悍卒倚外敌为重,自行台以下皆摩抚之,渊出入军中,偃然不为屈。不数月,闾巷间多画渊像,虽大将不敢以新进书生遇之。寻迁东阿令,转徐州观察判官。兴定末,召为英王府文学兼记室参军,转应奉翰林文字。拜监察御史,言五事称旨,又弹劾不避权贵,出巡郡邑所至有威誉,奸豪不法者立箠杀之。至蔡州,杖杀五百人,时号曰「雷半千」。坐此为人所讼,罢去。久之,用宰相侯挚荐,起为太学博士、南京转运司户籍判官,迁翰林修撰。一夕暴卒,年四十八。
  正大庚寅倒回谷之役,渊尝上书破朝臣孤注之论,引援深切,灼然易见,主兵者沮之,策竟不行。为人躯干雄伟,髯张口哆,颜渥丹,眼如望洋,遇不平则疾恶之气见于颜间,或嚼齿大骂不休,虽痛自惩创,然亦不能变也。为文章诗喜新奇。善结交,凡当涂贵要与布衣名士无不往来。居京师,宾客踵门未尝去舍,家无余赀,及待宾客甚丰腆。莅官喜立名,初登第摄遂平县事,年少气税,击豪右,发奸伏,一邑大震,称为神明。尝擅笞州魁吏,州檄召之不应,罢去。后凡居一职辄震耀,亦坐此不达。
  程震,字威卿,东胜人。与其兄鼎俱擢第。震入仕有能声。兴定初,诏百官举县令,震得陈留,治为河南第一,召拜监察御史,弹劾无所挠。时皇子荆王为宰相,家僮辈席势侵民,震以法劾之,奏曰:「荆王以陛下之子,任天下之重。不能上赞君父,同济艰难。顾乃专恃权势,蔑弃典礼,开纳货赂,进退官吏。纵令奴隶侵渔细民,名为和市,其实胁取。诸所不法不可枚举。陛下不能正家,而欲正天下,难矣。」于是,上责荆王,出内府银以偿物直,杖大奴尤不法者数人。未几,坐为故吏所讼,罢官。岁余。呕血卒。
  震为人刚直有材干,忘身徇国,不少私与。及为御史,台纲大振,以故小人侧目者众,不能久留于朝,士论惜之。
  赞曰:韩玉、冯璧、李献甫、雷渊,皆金季豪杰之士也。邠、泾之变,玉募兵旬日而得万人。牙吾塔之凶暴,璧以王度绳之,卒不敢动。夏人援宋例以邀岁币,献甫以宋赐夏姓一事折之,夏使语塞而和议定。渊为御史,权贵敛避,古之国士何加焉。玉以疑见冤,璧、渊疾恶太甚,议者以酷讥之,瑕岂可以掩瑜哉。程震劾荆抵罪,比踪冯、雷,然亦以群小龃龉而死,直士之不容于世也久矣。吁!
 
金史卷一百一十一
列传第四十九
  ○古里甲石伦内族讹可撒合辇强伸乌林答胡土内族思烈纥石烈牙吾塔
  古里甲石伦,隆安人。以武举登第。为人刚悍,颇自用,所在与人不合。宣宗以其勇善战,每任用之。贞祐二年,累迁副提控、太原府判官,与从宜都提控、振武军节度使完颜蒲刺都议拒守不合,措置乖方,敌因大入,几不可御。既乃交章论列,以自辨其无罪,上恶其不和,诏分统其兵。未几,迁同知太原府事。奏请招集义军,设置长校,各立等差。都统授正七品职,副统正八品,万户正九品,千户正班任使,谋克杂班。仍三十人为一谋克,五谋克为一千户,四千户为一万户,四万户为一副统,两副统为一都统,外设一总领提控。制可。
  四年,迁河东宣抚副使,上章言宣抚使乌古论礼不肯分兵御敌,且所行多不法。诏礼罢职,石伦迁绛阳军节度使,权经略使,寻知延安府事、兼鄜延路兵马都总管。大元兵围忻州,石伦率兵往援,以兵护其民入太原,所保军民甚众。兴定元年七月,改河平军节度、兼卫州管内观察使,诏谕曰:「朕初谓汝勇果,为国尽力,故倚以济事。寻闻汝嗜酒不法,而太原知府乌古论德升亦屡尝为朕言之,然皆琐屑,乃若不救汾州,岂细事哉?有司议罪如此,汝其悉之,益当戮力,以掩前过。」是年十一月,迁镇西军节度使、兼岚州管内观察使、行元帅府事。
  二年四月,石伦言:「去岁北兵破太原,游兵时入岚州境,而官民将士悉力捍御,卒能保守无虞。向者河东内郡,皆驻以精甲,实以资储,视边城尤为完富,然兵一至,相继沦没。岚兵寡而食不足,惟其上下协同,表里相应,遂获安帖。当大军初入,郡县仓皇,非此帅府控制,则庾、管、保德、岢岚、宁化皆不可知矣。今防秋不远,乞朝廷量加旌赏,务令益尽心力,易以镇守。」诏有功者各迁官一级,仍给降空名宣敕,令枢密院遣授之。
  三年二月,石伦奏:「向者并、汾既破,兵入内地,臣谓必攻平阳,平阳不守,将及潞州,其还当由龙州谷以入太原。故臣尝请兵欲扼其归路,朝廷不以为然,既而皆如臣所料。始敌入河东时,郡县民皆携老幼徙居山险,后虽太原失守,而众卒不从,其意谓敌不久留,且望官军复至也。今敌居半岁,遣步骑扰诸保聚,而官军竟无至者,民其能久抗乎。夫太原,河东之要郡;平阳,陕西,河南之籓篱也。若敌兵久不去,居民尽从,屯兵积粮以固基本,而复扰吾郡县未残者,则边城指日皆下矣。北路不守,则南路为边,去陕西、河南益近,臣窃忧之,故复请兵以图战守。而枢府檄臣,并将权太原治中郭遹祖、义军李天禄等万余人,就其粮五千石,会汾州权元帅右都监抹捻胡剌复太原。臣召遹祖,欲号令其众,遹祖不从。寻得胡剌报曰:'尝问军数于遹祖,但称天禄等言之,未尝亲阅。问粮,则曰散在数处。'盖其情本欲视朝廷以己有兵粮,冀或见用,以取重职,不可指为实用也。虽然,臣已遣提控石盏吾里忻等领军以往矣。但敌势颇重,而往者皆新集白徒,绝无精锐,恐不能胜。乞於河南、陕西量分精兵,以增臣力,仍令陕西州郡近河东者给之资粮,更令南路诸军缀敌之南,以分其势,如此庶几太原可复也。」诏陕西、河东行省分粮与之,请兵之事,以方伐宋不从。
  三月,石伦复上言曰:「顷者大兵破太原,招民耕稼,为久驻之基。臣以太原要镇,所当必争,遣提控石盏吾里忻引官兵义兵共图收复。又以军士有功者宜速赏之,故拟令吾里忻得注授九品之职,以是请于朝,而执政以为赏功罚罪皆须中覆。夫河东去京师甚远,移报往返不暇数十日,官军皆败亡之余,锋锐略尽,而义兵亦不习行阵,无异乌合,以重赏诱之犹恐不为用,况有功而久不见报乎。夫众不可用则不能退敌,敌不退则太原不可复,太原不可复则平阳之势日危,而境土日蹙矣。今朝廷抑而不许,不过虑其滥赏耳。借使有滥赏之弊,其与失太原之害孰重?」于是诏从其请,自太原治中及他州从七品以下职、四品以下散官,并听石伦迁调焉。
  是月,石伦复言:「日者遣军潜捣敌垒,欲分石州兵五百权屯方山,剿杀土寇,且备岚州,而同知蒲察桓端拒而不发。又召同知宁边军节度使姚里鸦鹘与之议兵,竟不听命。近领兵将取太原,委石州刺史纳合万家权行六部,而辞以他故,几误军粮。约武州刺史郭宪率所领并进,宪亦不至。臣猥当方面之任,而所统官属并不禀从,乞朝廷严为惩诫,庶人知职分,易以责办。」宰臣恶之,乃奏曰:「桓端、鸦鹘已经奏改,无复可议。石伦身兼行部,不自规画,而使万家往来应给,石州无人,恐亦有失。武州边郡,正当兵冲,使宪率军离城,敌或乘之,孰与守御?万家等不从,未为过也。」上以为然,因遣谕石伦曰:「卿尝行院于归德,卫州防备之事,非不素知,乃屡以步骑为请何耶?比授卿三品,且数免罪谴卿,尝自誓以死报国,今所为如此,岂报国之道哉!意谓河南之众必不可分,但图他日得以藉口耳。卿果赤必为国,尽力经画,亦足自效。万家等若必惩戒,彼中谁复可使者?姑为容忍可也。」
  闰三月,石伦驻兵太原之西,俟诸道兵至进战,闻胁从人颇有革心,上言于朝,乞降空名宣敕、金银符,许便宜迁注,以招诱之。上从其请,并给付之,仍听注五品以下官职。
  六月,保德州振威军万户王章、弩军万户齐镇杀其刺史孛术鲁银术哥,仍灭其家,胁官吏军民同状白岚州帅府,言银术哥专恣惨酷,私造甲仗,将谋不轨。石伦密令同知州事把蒲剌都图之,蒲剌都乃与兵吏置酒召章等钦,擒而族诛之。至是,朝廷命行省胥鼎量宜迁赏,仍令蒲剌都摄州事,抚安其众焉。
  六月,迁金安军节度使,行帅府事于葭州。时鄜州元帅内族承立虑夏人入寇,遣纳合买住以兵驻葭州,石伦辄分留买住兵千八百人,令以余兵屯绥德,而后奏之。有司论罪当绞,既而遇赦,乃止除名。元光元年,起为郑州同知防御使,与防御使裴满羊哥部内酤酒不偿直,皆除名。三月,上谕元帅监军内族讹可曰:「石伦今以罪废,欲再起之,恐生物议,汝军前得无用之乎。此人颇善战,果可用便当遣去。古亦有白衣领职者,渠虽除名,何害也。」十月,大元兵围青龙堡,诏以石伦权左都监,将兵会上党公、晋阳公往援之。兵次弹平寨东三十里,敌兵梗道不得进,会青龙堡破,召还。既而复以罪免。
  正大八年,大兵入河南,州郡无不下者,朝议以权昌武军节度使粘葛仝周不知兵事,起石伦代之。石伦初赴昌武,诏谕曰:「卿先朝宿将,甚有威望,故起拜是职。元帅苏椿、武监军皆晓兵事,今在昌武,宜与同议,勿复不睦失计也。」时北兵已至许,石伦赴镇,几为游骑所获。数日,知两省军败,溃军踵来。有忠孝军完颜副统入城,两手皆折,血污满身,州人忧怖不知所出。石伦遣归顺军提控岚州人高珪往斥候,珪因持在州军马粮草数目奔大元军,仍告以城池深浅。俄大兵至城下,以凤翔府韩寿孙持檄招降,言三峰败状。石伦、苏椿不诘问即斩之市中。既而武监军偏裨何魏辈开东门,内族按春开南门,夹谷太守开西门。大元军入城,擒苏椿,问以大名南奔之事,椿曰:「我本金朝人,无力故降,我归国得为大官,何谓反耶!」大将怒其不屈,即杀之。石伦投廨后井中,仝周自缢州廨。武监军者初不预开门之谋,何魏辈欲保全之,故言于大将曰:「监军令我辈献门。」然亦怒其不迎军而降,亦杀之。
  仝周名晖,字子阳,策论进士,兴定间为徐州行枢密院参议官,上章言:「惟名与器不可假人,自古帝王靡不为重。今之金银牌,即古符节也,其上有太祖御画,往年得佩者甚难,兵兴以来授予颇滥,市井道路黄白相望,恐非所以示信于下也。乞宝惜之,有所甄别。」上以语宰臣,而丞相高琪等奏:「时方多难,急于用人,驾驭之方,此其一也,如故为便。」
  苏椿,大名人,初守大名,归顺于大元,正大二年九月,自大名奔汴,诏置许州,至是,见杀。
  完颜讹可,内族也。时有两讹可,皆护卫出身,一曰「草火讹可」,每得贼,好以草火燎之,一曰「板子讹可」,尝误以宫中牙牌报班齐者为板子,故时人各以是目之。
  正大八年九月,大兵攻河中。初,宣宗议迁都,朝臣谓可迁河中:「河中背负关陕五路,士马全盛,南阻大河,可建行台以为右翼。前有绛阳、平阳、太原三大镇,敌兵不敢轻入。应三镇郡县之民皆聚之山寨,敌至则为昼攻夜劫之计。屯重军中条,则行在有万全之固矣。」主议者以河中在河朔,又无宫室,不及汴梁,议遂寝。宣宗既迁河南,三二年之后,诏元帅都监内族阿禄带行帅府事。阿禄带恇怯不能军,竭民膏血为浚筑之计。未几,绛州破,阿禄带益惧,驰奏河中孤城不可守。有旨亲视,果不可守则弃之,无至资敌。阿禄带遂弃河中,烧民户官府,一二日而尽。寻有言河中重镇,国家基本所在,弃之为失策,设为敌人所据,则大河之险我不得专恃矣。宣宗悔悟,系阿禄带同州狱,累命完复之,随守随破。至是,以内族两讹可将兵三万守之。大兵谋取宋武休关。未几,凤翔破,睿宗分骑兵三万入散关,攻破凤州,径过华阳,屠洋州,攻武休关。开生山,截焦崖,出武休东南,遂围兴元。兴元军民散走,死于沙窝者数十万。分军而西,西军由别路入沔州,取大安军路开鱼鳖山,撤屋为筏,渡嘉陵江入关堡,并江趋葭萌,略地至西水县而还。东军止屯兴元、洋州之间,遂趋饶峰。宋人弃关不守,大兵乃得入。
  初,大兵期以明年正月合南北军攻汴梁,故自将攻河中。河中告急,合打蒲阿遣王敢率步兵一万救之。十二月,河中破。初,河中主将知大兵将至,惧军力不足,截故城 之半守之。及被攻,行帐命筑松楼高二百尺,下瞰城中,土山地穴百道并进。至十一月,攻愈急。自王敢救军至,军士殊死斗,日夜不休,西北楼橹俱尽,白战又半月,力尽乃陷。草讹可战数十合始被擒,寻杀之。板讹可提败卒三千夺船走,北兵追及,鼓噪北岸上,矢石如雨。数里之外有战船横截之,败军不得过,船中有赍火砲名「震天雷」者连发之,砲火明,见北船军无几人,力斫横船开,得至潼关,遂入阌乡。寻有诏赦将佐以下,责讹可以不能死,车载入陕州,决杖二百。识者以为河中城守不下,德顺力竭而陷,非战之罪,故讹可之死,人有冤之者。
  初,讹可以元帅右监军、邠泾总帅、权参知知事,奉旨于邠、泾、凤翔往来防秋。奉御六兒监战,于讹可为孙行,而讹可动为所制,意颇不平,渐生猜隙。七年九月,召赴京师,改河中总帅,受京兆节制。此时六兒同赴召,谓讹可奉旨往来防秋,而乃畏怯避远,正与朝旨相违,上意颇罪讹可。及河中陷,苦战力尽,而北兵百倍临之,人谓虽至不守犹可以自赎,竟杖而死,盖六兒先入之言主之也。
  刘祁曰:「金人南渡之后,近侍之权尤重。盖宣宗喜用其人以为耳目,伺察百官,故奉御辈采访民间,号'行路御史',或得一二事即入奏之,上因以责台官漏泄,皆抵罪。又方面之柄虽委将帅,又差一奉御在军中,号曰'监战',每临机制变,多为所牵制,遇敌辄先奔,故师多丧败。」哀宗因之不改,终至亡国。
  论曰:古里甲石伦善战而好犯法,故见废者屡,晚起为将,卒死于难。金运将终,又用数奇之李广,其乏绝不亦宜乎。草讹可力战而死,板讹可亦力战,不死于阵而死于刑,论者以为有近侍先入之言。夫以亵御治军,既掣之肘,又信其谗以杀人,金失政刑矣。唐之亡,坐以近侍监军,金蹈其辙,哀哉。
  撒合辇,字安之,内族也。宣宗朝,累迁同签枢密院事。元光二年十二月庚寅夜,宣宗病笃,英王盘都先入侍,哀宗后至,东华门已闭,闻英王在宫,遣枢密院官及东宫亲卫军总领移剌蒲阿勒兵东华门,都点检驸马都尉徒单合住奏中宫,得旨,领符钥启门。合住见上,上命撒合辇解合住刀佩之,哀宗遂入,明日即位,由是见亲信。正大元年正月庚申,以辇同判大睦亲府事,兼前职。刑部完颜素兰言:「把胡鲁策功第一,非超拜右丞相无以酬之。」然同功数人亦有不次之望,故胡鲁之命中辍,辇犹升二品云
  四年,大元既灭西夏,进军陕西。四月丙申,召尚书温迪罕寿孙、中丞乌古孙卜吉、祭酒裴满阿虎带、直学士蒲察世达、右司谏陈规、监察乌古论四和完颜习显、同判睦亲府事撒合辇同议西事,上曰:「已谕合达尽力决一战矣。」群臣多主和事,独辇力破和议,语在《陈规传》。
  八月,朝廷得清水之报,令有司罢防城及修城丁壮,凡军需租调不急者权停。初,闻大兵自凤翔入京兆,关中大震,以中丞卜吉、祭酒阿忽带兼司农卿,签民兵,督秋税,令民入保为避迁计。当时议者以谓大兵未至而河南先乱,且曰:「御史监察城洛阳,治书供帐北使,中丞下兼司农签军督税,台政可知矣。」至是,上谓撒合辇曰:「谚云水深见长人。朝臣或欲我一战,汝独言当静以待之,与朕意合,今日有太平之望,皆汝谋也。先帝尝言汝可用,可谓知人矣。」
  未几,右拾遗李大节、右司谏陈规言撒合辇谄佞纳贿及不公事,奏帖留中不报。明惠皇后尝传旨戒曰:「汝谄事上,上之骑鞠皆汝所教。」尉忻亦极言之,上颇悟,出为中京留守、兼行枢密院事。初,宣宗改河南府为金昌府,号中京,又拟少室山顶为御营,命移剌粘合筑之,至是撒合辇为留守。
  九年正月,北兵从河清径渡,分兵至洛,出没四十余日。二月乙亥,立砲攻城。洛中初无军,得三峰溃卒三四千人,与忠孝军百余守御。时辇疽发于背,不能军,同知温迪罕斡朵罗主军务,有大事则就辇禀之。三月甲申,忠孝军百余骑入使宅,强拥辇出奔,辇不得已从之,并以官属及其子自随,才出南里城门,城上军觉,闭之甕城中,矢石乱下,人马多死伤。辇知不能出,仰呼求救,军士知出奔非辇意,以绳引而上,送入其宅,不敢出。镇抚官缚出奔之党,欲杀之,已斩三人,辇亲为乞命,得免。乙酉,斡朵罗赍金帛出北门,如前日巡城犒军之状,既出即沿城而西,直出外壕,城上人呼曰:「同知讲和去矣。」军士及将领随而下者三四百人。少之,辇传令云:「同知叛降,有再下城者斩。」凡斩三四人,乃定。丙戌夜,城东北角破,辇夺南门出不得,投濠水死。已而,大兵退,强伸复立帅府。
  强伸,本河中射粮军子弟,貌极寝陋,而膂力过人。兴定初,从华州副都统安宁复潼关,以劳任使,尝监郃阳醋。后客洛下,选充官军,戍陕铁岭,军溃被虏,从都尉兀林答胡土窜归中京。时中京已破,留守兼行枢密院使内族撒合辇死之,元帅任守真复立府事,以便宜署伸警巡使。后守真率部曲军从行省思烈入援,郑州之败,守真死。天兴元年八月,中京人推伸为府签事,领所有军二千五百人,伤残老幼半之。甫三日,北兵围之,东西北三面多树大砲。伸括衣帛为帜,立之城上,率士卒赤身而战,以壮士五十人往来救应,大叫,以「憨子军」为号,其声势与万众无异。兵器已尽,以钱为镞,得大兵一箭,截而为四,以筒鞭发之。又创遏砲,用不过数人,能发大石于百步外,所击无不中。伸奔走四应,所至必捷。得二驼及所乘马皆杀之,以犒军士,人不过一啖,而得者如百金之赐。九月,大兵退百里外。闰月,复攻,兵数倍于前。又一月,不能拔。事闻,哀宗降诏褒谕,以伸为中京留守、元帅左都监、世袭谋克、行元帅府事。
  十月,参知政事内族思烈自南山领军民十余万入洛,行省事。二年二月,伸建一堂于洛川驿之东,名曰「报恩」,刻诏文於石,愿以死自效。三月,中使至,以伸便宜从事。
  是月,大兵自汴驱思烈之子于东门下,诱思烈降。思烈即命左右射之,既而知崔立之变,病不能语而死。总帅忽林答胡土代行省事,伸行总帅府事,月余粮尽,军民稍稍散去。
  五月,大兵复来,阵于洛南,伸阵水北。有韩帅者匹马立水滨,招伸降,伸谓帅曰:「君独非我家臣子耶?一日勤王,犹遗令名于世,君既不能,乃欲诱我降耶?我本一军卒,今贵为留守,誓以死报国耳。」遂跃而射之。帅奔阵,率步卒数百夺桥,伸军一旗手独出拒之,杀数人,伸乃手解都统银符与之佩,士卒气复振。初,筑战垒于城外四隅,至五门内外皆有屏,谓之迷魂墙。大兵以五百骑迫之,伸率卒二百鼓噪而出,大兵退。
  六月,行省胡土率众走南山,鹰扬都尉献西门以降,伸知城不能守,率死士数十人突东门出,转战至偃师,力尽就执。载以一马,拥迫而行。伸宛转不肯进,强掖之,将见大帅塔察。及中京七里河,伸语不逊,兵卒相谓曰:「此人乖角如此,若见大帅,其能降乎?不若杀之。」因好语诱之曰:「汝能北面一屈膝,吾贷汝命。」伸不从,左右力持使北面,伸拗头南向,遂杀之。
  乌林答胡土。正大九年正月戊子,北兵以河中一军由洛阳东四十里白坡渡河。白坡故河清县,河有石底,岁旱水不能寻丈。国初以三千骑由此路趋汴,是后县废为镇,宣宗南迁,河防上下千里,常以此路为忧,每冬日命洛阳一军戍之。河中破,有言此路可徒涉者,已而果然。北兵既渡,夺河阴官舟以济诸军。时胡土为破虏都尉,戍潼关,以去冬十二月被旨入援,至偃师,闻白坡径渡之耗,直趋少室,夜至少林寺。时登封县官民已迁太平顶御寨。明日,胡土使人绐县官云:「吾军中家属辎重欲留此山,即率兵赴汴京。」因摄县官下山,使之前导,一军随之而上。山既险固,粮亦充足,遂有久住之意。寻纵军下山劫掠居民,甚于盗贼,旁近一二百里无不被害。胡土畏变,知而不禁,又所劫牛畜粮糗,亦分有之。
  七月,恆山公武仙、参政思烈两行省军,屯登封城南大林下,遣人约之入京。胡土百计不肯下,不得已,乃分其军四千,与思烈俱东。八月三日,两行省军溃于中牟,胡土狼狈上山,残卒三二十人外偏裨无一人至者。十二月,思烈自留山行省于中京,征兵同保洛阳,又迁延不行。思烈以檄来,言:「若依前逗留,自有典宪,吾不汝容矣。」胡土惧,乃挈妻子及军往中京,留其半山上以为巢穴。天兴二年三月,思烈病卒,留语胡土代行省事。六月,敌势益重,强伸方尽力战御,而胡土即领轻骑、挈妻子弃城南奔,遂失中京。
  初,胡土在太平顶既顾望不进,又惧人议己,乃出榜募人为救驾军,云:「一旅之众可以兴复国家,诸人有能奋发许国捐躯者,岂不济大事乎!」于是,不逞之徒随募而出,得泽人缉麻觜、武录事等二十余人,促令赴京。行及卢店,即行劫,械至,杖之二百,人无不窃笑。既而走蔡州,上召见慰问,而心薄之。会宋人攻唐州,元帅乌古论黑汉屡遣人告急,即命胡土领忠孝军百人,就征西山招抚乌古论换住、黄八兒等军赴之。胡土率兵至唐,宋人敛避,纵其半入城,夹击之,胡土大败,仅存三十骑以还,换住死焉。
  既而以胡土为殿前都点检,罢权参政。大兵围蔡,分军防守,胡土守西面。十一月,胡土之奴窃其金牌,夜缒城降,朝士喧播谓胡土纵之往,将有异志。胡土闻之,内不自安,乞解军职。上慰之曰:「卿父子昆弟皆为帅臣,受恩不为不厚,顾肯降耶。且卿向在洛阳不即降,而千里远来降於蔡,岂人情也哉。闻卿遇奴太察,且其衣食不常给之,此盖往求温饱耳,卿何慊焉。」因赐馔以安其心。初,胡土罢机政,颇有怨言,左右劝上诛之,上不听。及令守西城,尤怏怏不乐,至是始感恩无他虑矣。
  寻以总帅孛术鲁娄室与胡土皆权参政,娄室与右丞仲德同事,胡土防守如故,复以都尉承麟为东面元帅权总帅。先是,攻东城,娄室随机备御。二日移攻南城,乌古论镐易之,砲击城楼几仆,右丞仲德率军救援,乃罢攻。俄而四面受敌,仲德艰于独援,遂荐承麟代娄室东面,而乞与娄室同救应。初,胡土失外城,颇惭恨,声言力小不能令众,仲德亦荐之,故有是命。蔡城破,投汝水死。
  赞曰:撒合辇本以佞进,乌林答胡土战阵不武,付以孤城,望其捍御大难,岂得为知人乎。强伸一射粮卒耳,及授以兵,乃能应变制胜,远过二人,力尽乃毙,犹有烈丈夫之风焉。古人有言:「四郊多垒,拔士为将。」使金运未去,伸足以建功名矣夫。
  内族思烈,南阳郡王襄之子也。资性详雅,颇知书史。自五六岁入宫充奉御,甚见宠幸,世号曰「自在奉御」。当宣宗入承大统,胡沙虎跋扈,思烈尚在髫龀,尝涕泣跪抱帝膝致说曰:「愿早诛权臣,以靖王室。」帝急顾左右掩其口。自是帝甚器重之。后由提点近侍局迁都点检。天兴元年,汴京被围,哀宗以思烈权参知政事,行省事于邓州。会武仙引兵入援,于是思烈率诸军发自汝州,过密县,遇大元兵,不用武仙阻涧之策,遂败绩于京水,语在《武仙传》。中京留守、元帅左监军任守真死之。上闻,罢思烈行省之职,以守中京。无何,大兵围中京未能下,崔立遣人监思烈子于中京城下,招之使降。思烈不顾,令军士射之。既而知崔立已以汴京归顺,病数日而死。初,思烈会武仙等军入援,即与仙论议不同,仙以思烈方得君,每假借之。思烈谓仙本无入援意,特以朝廷遣一参政召兵,迫于不得已乃行耳。然仙知兵,颇以持重为事。思烈急于入京,不听仙策,于是左右司员外郎王渥乃劝思烈曰:「武仙大小数百战,经涉不为不多,兵事当共议。」思烈疑其与仙有谋,几斩之,渥自以无愧于内,不惧也。已而思烈果败,渥殁于阵。
  渥字仲泽,后名仲泽,太原人。性明俊不羁,博学善谈论,工尺牍,字画清美,有晋人风。少游太学,长于词赋,登兴定二年进士第。为时帅奥屯邦献、完颜斜烈所知,故多在兵间。后辟宁陵令,有治迹,入为尚书省令史。因使宋至扬州,应对敏给,宋人重之。及还,为太学助教,转枢密院经历官,俄迁右司都事,稍见信用。及思烈往邓州,以渥为左右司员外郎,从行。
  赞曰:思烈夙惠,请诛权奸以立主威,有甘罗、辟疆之风,所谓「茂良不必父祖」者也。中京之围,崔立胁其子使招之降,不顾而趣射之,何愧乎桥玄。至如不从武仙之言,以至于败,此盖时人因惜王仲泽之死而有是言,仙无入援之意则非诬也。
  纥石烈牙吾塔,一名志。本出亲军,性刚悍喜战。贞祐间,仆散安贞为山东路宣抚使,以牙吾塔为军中提控。是时,山东群盗蜂起,安贞遣牙吾塔破巨蒙等四堌,又破马耳山砦,杀刘二祖贼党四千余人,降贼八千,虏其伪宣差程宽、招军大使程福,又降胁从民三万余人。贞祐四年六月,积功累迁栏通渡经略使。十月,为元帅左都监。十二月,行山东西路兵马都总管府事,兼武宁军节度使、徐州管内观察使。
  兴定二年正月,宋兵万余攻泗州,牙吾塔赴援,至临淮,遇宋人三百,掩杀殆尽。及泗州,宋兵八千围甚急,督众进战,大破之,溺水死者甚众,获马三百余匹,俘五十余人。又围盱眙,宋人闭门坚守,不敢出。以骑兵分掠境内,而时遣羸卒薄城诱之。宋人出骑数百来拒,牙吾塔麾兵佯北,发伏击之,斩首二百。宋人复出步骑八千来援,合击败之,杀一太尉,斩首三百。寻获觇者,称青平宋兵甚众,将救盱眙。牙吾塔移兵赴之,宋兵步骑七千人突出,兵少却,旋以轻骑扼其后。初逗留不与战,纵之走东南,薄诸河,斩首千余,溺死者无算,获马牛数百,甲仗以千计。师还,遇宋兵三千于连塘村,斩首千余级,俘五十人,获马三十五疋,宣宗以其有功,赐金带一。三年正月,败宋人于濠州之香山村。二月,又败之于滁州,斩首千级。拔小江寨,杀统制王大篷等,斩三万,俘万余人。又拔辅嘉平山寨,斩首数千,俘五百余人,获马牛数百,粮万斛。三月,提控奥敦吾里不大败宋人于上津县,兵还至濠州,宋人以军八千拒战,牙吾塔迎击败之,获马百余疋。
  五年正月,上以红袄贼助宋为害,边兵久劳苦,诏牙吾塔遗宋人书求战,略曰:「宋与我国通好,百年于此,顷岁以来,纳我叛亡,绝我贡币,又遣红袄贼乘间窃出,跳梁边疆,使吾民不得休息。彼国若以此曹为足恃,请悉众而来,一决胜负,果能当我之锋,沿边城邑当以相奉。度不能,即宜安分保境,何必狐号鼠窃、乘阴伺夜以为此态耶?且彼之将帅亦自受钺总戎,而临敌则望风远遁,被攻则闭垒深藏,逮吾师还,然后现形耀影以示武。夫小民尚气,女子有志者犹不尔也,切为彼国羞之。」
  先是,宋将时青袭破泗州西城。二月,牙吾塔将兵取之,宋兵拒守甚力,乃募死士以梯冲并进,大败宋兵。时青乘城指麾,射中其目,遂拔众南奔。乃陈兵横绝走路击之,宋兵大溃,遂复泗州西城。三月,复出兵宋境,以报其役,破团山、贾家等诸寨,进逼濠州。牙吾塔虑州人出拒,躬率劲兵逆之,遇逻骑二百于城东,击杀过半。会侦者言前路刍粮甚艰,乃西掠定远,由涡口而还。九月,又率兵渡淮,大破宋兵于团山,诏迁官升职有差。
  元光元年五月,以京东便宜总帅兼行户、工部事,上因谓宰臣曰:「牙吾塔性刚,人皆畏之,委之行部,无不办者。至于御下亦颇有术,提控有胡论出者,渠厚待之,常同器而食,其人感奋,遂以战死。」英王守纯曰:「凡为将帅,驾驭人材皆当如此。」上曰:「然。」未几,宋人三千潜渡淮,至聊林,尽伐堤柳,塞汴水以断吾粮道。牙吾塔遣精甲千余破之,获其舟及渡者七百人,汴流由是复通。
  二年四月,上言:「赏罚国之大信,帝王所以劝善而惩恶,其令一出,不可中变。向官军战殁者皆廪给其家,恩至厚也。臣近抵宿州,乃知例以楮币折支,往往不给,至于失所。此殆有司出纳之吝,不能奉行朝廷德意之过也。自今愿支本色,令得赡济。」以粮储方艰,诏有司给其半。
  红袄贼寇寿、颍,剽掠数日而去。牙吾塔闻之,率兵渡淮,侦知硃村、孝义村有贼各数百,分兵攻之,连破两栅,及焚其村坞数十。还遇宋兵数百,阵淮南岸,击杀其半,寻有兵千余自东南来追,复大败之。
  先是,纳合六哥杀元帅蒙古纲,据邳州以叛。十月,牙吾塔围之,焚其楼橹,斩首百余。于是,宋钤辖高显、统制侯进、正将陈荣等知不能守,共诛六哥,持其首缒城降。六哥既诛,众犹拒守,方督兵进攻,宋总领刘斌、提控黄温等缚首乱颜俊、戚谊、完颜乞哥,及枭提控金山八打首,遣其校马俊、吴珪来献。既而红袄监军徐福、统制王喜等亦遣其总领孙成、总押徐琦纳款。刘斌等遂率军民出降,牙吾塔入城,抚慰其众,各使安集,又招获红袄统制十有五人,将官训练百三十有九人。十一月,遣人来报,仍函六哥首以献。宣宗大喜,进牙吾塔官一阶,赐金三百两、内府重币十端,将士迁赏有差。
  正大三年十一月,北兵猝入西夏,攻中兴府甚急。召陕西行省及陕州、灵宝二总帅讹可、牙吾塔议兵。又诏谕两省曰:「倘边方有警,内地可忧,若不早图,恐成噬脐。旦夕事势不同,随机应变,若逐旋申奏,恐失事机,并从行省从宜规画。」
  四年,牙吾塔复取平阳,获马三千。是岁,大兵既灭夏国,进攻陕西德顺、秦州、清水等城、遂自凤翔入京兆,关中大震。五年,围庆阳。六年十月,上命陕省以羊酒及币赴庆阳犒北帅,为缓师计。北中亦遣唐庆等往来议和,寻遣斡骨栾为小使,径来行省。十二月,诏以牙吾塔与副枢蒲阿权签枢密院事,内族讹可将兵救庆阳。七年正月,战于大昌原,庆阳围解。诏以牙吾塔为左副元帅,屯京兆。初,斡骨栾来,行省恐泄事机,因留之。蒲阿等既解庆阳之围,志气骄满,乃遣还,谓使者曰:「我已准备军马,可战斗来。」语甚不逊,斡骨栾以此言上闻,太宗皇帝大怒,至应州,以九日拜天,即亲统大兵入陕西。八年,迁居民于河南,弃京兆东还。五月,至阌乡,得寒疾,汗不出,死。
  「塔」亦作「太」,亦曰「牙忽带」,盖女直语,无正字也。是岁九月,国信使内族乘庆自北使还,始知牙吾塔不逊激怒之语,且言庆等在旁心魄震荡,殆不忍闻。当时以帅臣不知书,误国乃尔。
  塔为人鸷狠狼戾,好结小人,不听朝廷节制。尝入朝,诣省堂,诋毁宰执,宰执亦不敢言,而上倚其镇东方,亦优容之。尤不喜文士,僚属有长裾者,辄以刀截去。又喜凌侮使者,凡朝廷遣使来,必以酒食困之。或辞以不饮,因并食不给,使饿而去。司农少卿张用章以行户部过宿,塔饮以酒。张辞以寒疾,塔笑曰:「此易治耳。」趋左右持艾来,卧张于床,灸之数十。又以银符佩妓,屡往州郡取赇 ,州将之妻皆远迎迓,号「省差行首」,厚贿之。御史康锡上章劾之,且曰:「朝廷容之,适所以害之。欲保全其人,宜加裁制。」朝廷竟不治其罪,以屡败宋兵,威震淮、泗。好用鼓椎击人,世呼曰「卢鼓椎」,其名可以怖兒啼,大概如呼「麻胡」云。
  有子名阿里合,世目曰「小鼓椎」,尝为元帅,从哀宗至归德,与蒲察官奴作乱,伏诛。
  康锡,字伯禄,赵州人。至宁元年进士。正大初,由省掾拜御史,劾侯挚、师安石非相材,近侍局宗室撒合辇声势熏灼,请托公行,不可使在禁近,时论韪之。转右司都事、京南路司农丞,为河中路治中。河中破,从时帅率兵南奔,济河,船败死。为人气质重厚,公家之事知无不为,与雷渊、翼禹锡齐名。
  赞曰:金自胡沙虎、高琪用事,风俗一变,朝廷矫宽厚之政,好为苛察,然为之不果,反成姑息。将帅鄙儒雅之风,好为粗豪,然用非其宜,终至跋扈。牙吾塔战胜攻取,威行江、淮,而矜暴不法,肆侮王人,此岂可制者乎?弃陕而归,死于道途,殆其幸欤!其子效尤,竟陷大僇,君子乃知康锡之言不为过也。
 
金史卷一百一十二
列传第五十
  ○完颜合达移剌蒲阿
  完颜合达,名瞻,字景山。少长兵间,习弓马,能得人死力。贞祐初,以亲卫军送岐国公主,充护卫。三年,授临潢府推官,权元帅右监军。时临潢避迁,与全、庆两州之民共壁平州。合达隶其经略使乌林答乞住,乞住以便宜授军中都统,累迁提控,佩金符。未几,会燕南诸帅将兵复中都城,行至平州迁安县,临潢、全庆两军变,杀乞住,拥合达还平州,推为帅,统乞住军。合达以计诛首乱者数人。其年六月,北兵大将喊得不遣监战提军至平州城下,以州人黄裳入城招降,父老不从,合达引兵逆战,知事势不敌,以本军降于阵。监战以合达北上,留半发,令还守平州。已而,谋自拔归,乃遣奉先县令纥石烈布里哥、北京教授蒲察胡里安、右三部检法蒲察蒲女涉海来报。
  四年十一月,合达果率所部及州民并海西南归国。诏进官三阶,升镇南军节度使,驻益都,与元帅蒙古纲相应接,充宣差都提控。十二月,大元兵徇地博兴、乐安、寿光,东涉潍州之境,蒙古纲遣合达率兵屡战于寿光、临淄。兴定元年正月,转通远军节度使、兼巩州管内观察使。七月,改平西军节度使、兼河州管内观察使。二年正月,知延安府事、兼鄜延路兵马都总管。
  三年正月,诏伐宋,以合达为元帅右都监。三月,破宋兵于梅林关,擒统领张时。又败宋兵于马岭堡,获马百匹。又拔麻城县,获其令张倜、干办官郭守纪。
  四月,夏人犯通秦寨,合达出兵安塞堡,抵隆州,夏人自城中出步骑二千逆战,进兵击之,斩首数十级,俘十人,遂攻隆州,陷其西南隅,会日暮乃还。六月,行元帅府事于唐、邓,上遣谕曰:「以卿才干,故委卿,无使敌人侵轶,第固吾圉可也。」四年正月,复为元帅右都监,屯延安。十月,夏人攻绥德州,驻兵于拄天山。合达将兵击之,别遣先锋提控樊泽等各率所部分三道以进,毕会于山颠。见夏人数万余傅山而阵,即纵兵分击。泽先登,摧其左军,诸将继攻其右,败之。五年五月,知延安府事,兼前职。上言:「诸军官以屡徙,故往往不知所居地形迂直险易,缓急之际恐至败事,自今乞勿徙。」又言:「河南、陕西镇防军皆分屯诸路,在营惟老稚而已。乞选老成人为各路统军以镇抚之,且督其子弟习骑射,将来可用。」皆从之。
  十一月,夏人攻安塞堡,其军先至,合达与征行元帅纳合买住御之。合达策之曰:「比北方兵至,先破夏人则后易为力。」于是潜军裹粮倍道兼进,夜袭其营,夏人果大溃,追杀四十里,坠崖谷死者不可胜计。上闻之,赐金各五十两、重币十端,且诏谕曰:「卿等克成大功,朕闻之良喜。经画如此,彼当知畏,期之数年,卿等可以休息矣。」仍诏以合达之功遍谕河南帅臣。是月,与元帅买住又战延安,皆被重创。十二月,以保延安功赐金带一、玉吐鹘一,重币十端。
  元光元年正月,迁元帅左监军,授山东西路吾改必剌世袭谋克。权参知政事,行省事于京兆。未几,真拜。是年五月,上言:「顷河中安抚司报,北将按察兒率兵入隰、吉、翼州,浸及荣、解之境,今时已暑,犹无回意,盖将蹂吾禾麦。倘如此,则河东之土非吾有也。又河南、陕西调度仰给解盐,今正漉盐之时,而敌扰之,将失其利。乞速济师,臣已拟分兵二万,与平阳、上党、晋阳三公府兵同力御之。窃见河中、荣、解司县官与军民多不相谙,守御之间或失事机。乞从旧法,凡司县官使兼军民,庶几上下相得,易以集事。」又言盐利,「今方敌兵迫境,不厚以分人,孰肯冒险而取之?若自输运者十与其八,则人争赴以济国用。」从之。
  葭州提控王公佐言於合达曰:「去岁十月,北兵既破葭州,构浮梁河上。公佐寓州治北石山子,招集余众得二千余人,欲复州城。以士卒皆自北逃归者,且无铠仗,故尝请兵于帅府,将焚其浮桥,以取葭州,帅府不听。又请兵援护老幼稍徙内地,而帅府亦不应。今葭州之民迫于敌境,皆有动摇之心。若是秋敌骑复来,则公佐力屈死于敌手,而遗民亦俱屠矣。」合达乃上言:「臣愿驰至延安,与元帅买住议,以兵护公佐军民来屯吴堡,伺隙而动。」诏省院议之,于是命合达率兵取葭州。行至鄜州,千户张子政等杀万户陈纹,将掠城中。合达已勒兵为备,子政等乃出城走,合达追及之,众复来归,斩首恶数十人,军乃定。
  六月,合达上言:「累获谍者,皆云北方已约夏人,将由河中、葭州以入陕西。防秋在近,宜预为计。今陕西重兵两行省分制之,然京兆抵平凉六百余里,万一敌梗其间,,使不得通,是自孤也。宜令平凉行省内族白撒领军东下,与臣协力御敌,以屏潼、陕,敌退后复议分司为便。」诏许之。二年二月,以保凤翔之功进官,赐金币及通犀带一。是时,河中已破,合达提兵复取之。
  正大二年七月,陕西旱甚,合达斋戒请雨,雨澍,是岁大稔,民立石颂德。延安既残毁,合达令于西路买牛付主者,招集散亡,助其耕垦,自是延安之民稍复耕稼之利。八月,巩州田瑞反,合达讨之,诸军进攻,合达移文谕之曰:「罪止田瑞一身,余无所问。」不数日,瑞弟济杀瑞以降,合达如约抚定一州,民赖以宁。三年,诏迁平凉行省。四年二月,征还,拜平章政事,芮国公。七年七月庚寅朔,以平章政事妨职枢密副使。初,蒲阿面奏:「合达在军中久,今日多事之际乃在于省,用违其长。臣等欲与枢密协力军务,擢之相位似亦未晚。」故有此授。
  十月己未朔,诏合达及枢密副使蒲阿救卫州。初,朝廷以恆山公仙屯卫州,公府节制不一,欲合而一之。至是,河朔诸军围卫,内外不通已连月,但见塔上时举火而已。合达等既至,先以亲卫兵三千尝之,北兵小退,翼日围解。上登承天门犒军,皆授世袭谋克,赐良马玉带,全给月俸本色,盖异恩也。
  未几,以蒲阿权参和政事,同合达行省事于阌乡,以备潼关。先是,陕省言备御策,朝官集议,上策亲征,中策幸陕,下策弃秦保潼关。议者谓止可助陕西军以决一战,使陕西不守,河南亦不可保。至是,自陕以西亦不守矣。
  八年正月,北帅速不泬攻破小关,残卢氏、硃阳,散漫百余里间。潼关总帅纳合买住率夹谷移迪烈、都尉高英拒之,求救地二省。省以陈和尚忠孝军一千,都尉夹谷泽军一万往应,北军退,追至谷口而还。两省辄称大捷,以闻。既而北军攻风翔,二省提兵出关二十里,与渭北军交,至晚复收兵入关,凤翔遂破。二省遂弃京兆,与牙古塔起迁居民于河南,留庆山奴守之。九月,北兵入河中,时二相防秋还陕,量以军马出冷水谷以为声援。
  十一月,邓州报,北兵道饶峰关,由金州而东。于是,两省军入邓,遣提控刘天山以劄付下襄阳制置司,约同御北兵,且索军食。两省以前月癸卯行,留杨沃衍军守阌乡。沃衍寻被旨取洛南路入商州,屯丰阳川备上津,与恆山公仙相掎角。合达复留御侮中郎将完颜陈和尚于阌乡南十五里,乃行。陈和尚亦随而往。沃衍军八千及商州之木瓜平,一日夜驰三百里入桃花堡,知北兵由丰阳而东,亦东还,会大军于镇平。恆山公仙万人元驻胡陵关,至是亦由荆子口、顺阳来会。十二月朔,俱至邓下,屯顺阳。乃遣天山入宋。
  初,宋人于国朝君之、伯之、叔之,纳岁币将百年。南渡以后,宋以我为不足虑,绝不往来。故宣宗南伐,士马折耗十不一存,虽攻陷淮上数州,徒使骄将悍卒恣其杀虏、饱其私欲而已。又宣徽使奥敦阿虎使北方,北中大臣有以舆地图指示之曰:「商州至此中军马几何?」又指兴元云:「我不从商州,则取兴元路入汝界矣。」阿虎还奏,宣宗甚忧之。哀宗即位,群臣建言,可因国丧遣使报哀,副以遗留物,因与之讲解,尽撤边备,共守武休之险。遂下省院议之,而当国者有仰而不能俯之疾,皆以朝廷先遣人则于国体有亏为辞。元年,上谕南鄙诸帅,遣人往滁州与宋通好。宋人每以奏禀为辞,和事遂不讲。然十年之间,朝廷屡敕边将不妄侵掠,彼我稍得休息,宋人始信之,遂有继好之意。及天山以劄付至宋,劄付者指挥之别名,宋制使陈该怒辱天山,且以恶语复之。报至,识者皆为窃叹。
  戊辰,北兵渡汉江而北,诸将以为可乘其半渡击之,蒲阿不从。丙子,兵毕渡,战于禹山之前,北兵小却,营于三十里之外。二相以大捷驿报,百官表贺,诸相置酒省中,左丞李蹊且喜且泣曰:「非今日之捷,生灵之祸,可胜言哉!」盖以为实然也。先是,河南闻北兵出饶峰,百姓往往入城壁、保险固,及闻敌已退,至有晏然不动者,不二三日游骑至,人无所逃,悉为捷书所误。
  九年正月丁酉,两省军溃于阳翟之三峰山。初,禹山之战,两军相拒,北军散漫而北,金军惧其乘虚袭京城,乃谋入援。时北兵遣三千骑趋河上,已二十余日,泌阳、南阳、方城、襄、郏至京诸县皆破,所有积聚焚毁无余。金军由邓而东,无所仰给,乃并山入阳翟。既行,北兵即袭之,且行且战,北兵伤折亦多。恆山一军为突骑三千所冲,军殊死斗,北骑退走。追奔之际,忽大雾四塞,两省命收军。少之,雾散乃前,前一大涧,长阔数里,非此雾则北兵人马满中矣。明日,至三峰山,遂溃,事载蒲阿传。合达知大事已去,欲下马战,而蒲阿已失所在。合达以数百骑走钧州,北兵堑其城外攻之,走门不得出,匿窟室中,城破,北兵发而杀之。时朝廷不知其死,或云已走京兆,赐以手诏,募人访之。及攻汴,乃扬言曰:「汝家所恃,惟黄河与合达耳。今合达为我杀,黄河为我有,不降何待?」
  合达熟知敌情,习于行阵,且重义轻财,与下同甘苦,有俘获即分给,遇敌则身先之而不避,众亦乐为之用,其为人亦可知矣。左丞张行信尝荐之曰:「完颜合达,今之良将也。」
  移剌蒲阿,本契丹人,少从军,以劳自千户迁都统。初,哀宗为皇太子,控制枢密院,选充亲卫军总领,佩金符。元光二年冬十二月庚寅,宣宗疾大渐,皇太子异母兄英王守纯先入侍疾,太子自东宫扣门求见,令蒲阿衷甲聚兵屯于艮岳,以备非常。哀宗即位,尝谓近臣言:「向非蒲阿,何至于此。」遂自遥授同知睢州军州事,权枢密院判官,自是军国大计多从决之。
  正大四年十二月,河朔军突入商州,残硃阳、卢氏。蒲阿逆战至灵宝东,遇游骑十余,获一人,余即退,蒲阿辄以捷闻。赏世袭谋克,仍厚赐之。人共知其罔上,而无敢言,吏部郎中杨居仁以微言取怒。
  六年二月丙辰,以蒲阿权枢密副使。自去年夏,北军之在陕西者骎骎至泾州,且阻庆阳粮道。蒲阿奏:「陕西设两行省,本以籓卫河南,今北军之来三年于兹,行省统军马二三十万,未尝对垒,亦未尝得一折箭,何用行省。」院官亦俱奏将来须用密院军马勾当,上不语者久之。是后,以丞相赛不行尚书省事于关中,召平章政事合达还朝,白撒亦召至阙,蒲阿率完颜陈和尚忠孝军一千驻邠州,且令观北势。八月丙申,蒲阿再复潞州。十月乙未朔,蒲阿东还。
  十二月乙未,诏蒲阿与总帅牙吾塔、权签枢密院事讹可救庆阳。七年正月,战北兵于大昌原,北军还,庆阳围解。诏以讹可屯邠州,蒲阿、牙吾塔还京兆。未几,以权参知政事与合达行省于阌乡。八年正月,北军入陕西,凤翔破,两行省弃京兆而东,至洛阳驿,被召议河中事,语在白华传。
  十二月,北兵济自汉江,两省军入邓州,议敌所从出,谓由光化截江战为便,放之渡而战为便、张惠以「截江为便,纵之渡,我腹空虚,能不为所溃乎?」蒲阿麾之曰:「汝但知南事,于北事何知。我向于裕州得制旨云,'使彼在沙碛,且当往求之',况今自来乎。汝等更勿似大昌原、旧卫州、扇车回纵出之。」定住、高、樊皆谓蒲阿此言为然。合达乃问按得木,木以为不然。军中以木北人,知其军情,此言为有理,然不能夺蒲阿之议。
  顺阳留二十日,光化探骑至,云「千骑已北渡」,两省是夜进军,比晓至禹山,探者续云「北骑已尽济」。癸酉,北军将近,两省立军高山,各分据地势,步迎于山前,骑屯于山后。甲戌,日未出,北兵至,大帅以两小旗前导来观,观竟不前,散如雁翅,转山麓出骑兵之后,分三队而进,辎重外余二万人。合达令诸军,「观今日事势,不当战,且待之。」俄而北骑突前,金兵不得不战,至以短兵相接,战三交,北骑少退。北兵之在西者望蒲阿亲绕甲骑后而突之,至于三,为蒲察定住力拒而退。大帅以旗聚诸将,议良久。合达知北兵意向。时高英军方北顾,而北兵出其背拥之,英军动,合达几斩英,英复督军力战。北兵稍却观变,英军定,复拥樊泽军,合达斩一千夫长,军殊死斗,乃却之。
  北兵回阵,南向来路。两省复议:「彼虽号三万,而辎重三之一焉。又相持二三日不得食,乘其却退当拥之。」张惠主此议,蒲阿言:「江路已绝,黄河不冰,彼入重地,将安归乎?何以速为。」不从。乙亥,北兵忽不知所在,营火寂无一耗。两省及诸将议,四日不见军,又不见营,邓州津送及路人不绝,而亦无见者,岂南渡而归乎?己卯,逻骑乃知北军在光化对岸枣林中,昼作食,夜不下马,望林中往来,不五六十步而不闻音响,其有谋可知矣。
  初,禹山战罢,有二骑迷入营,问之,知北兵凡七头项,大将统之。复有诈降者十人,弊衣羸马泣诉艰苦,两省信之,易以肥马,饮之酒,及暖衣食而置之阵后,十人者皆鞭马而去,始悟其为觇骑也。
  庚辰,两省议入邓就粮,辰巳间到林后,北兵忽来突,两省军迎击,交绥之际,北兵以百骑邀辎重而去,金兵几不成列,逮夜乃入城,惧军士迷路,鸣钟招之。樊泽屯城西,高英屯城东。九年正月壬午朔,耀兵于邓城下。北兵不与战,大将使来索酒,两省与之二十瓶。癸未,大军发邓州,趋京师,骑二万,步十三万,骑帅蒲察定住,蒲察答吉卜,郎将按忒木,忠孝军总领夹谷爱答、内族达鲁欢,总领夹谷移特剌,提控步军临淄郡王张惠,殄寇都尉完颜阿排、高英、樊泽,中军陈和尚,与恆山公武仙、杨沃衍军合。是日,次五朵山下,取鸦路,北兵以三千骑尾之,遂驻营待杨武。
  杨武至,知申、裕两州已降。七日至夜,议北骑明日当复袭我,彼止骑三千,而我示以弱,将为所轻,当与之战。乃伏骑五十于邓州道。明日军行,北骑袭之如故,金以万人拥之而东,伏发,北兵南避。是日雨,宿竹林中。庚寅,顿安皋。辛卯,宿鸦路、鲁山。河西军已献申、裕,拥老幼牛羊取鸦路,金军适值之,夺其牛羊饷军。
  癸巳,望钧州,至沙河,北骑五千待于河北,金军夺桥以过,北军即西首敛避。金军纵击,北军不战,复南渡沙河。金军欲盘营,北军复渡河来袭。金军不能得食,又不得休息。合昏,雨作,明旦变雪。北兵增及万人,且行且战,致黄榆店,望钧州二十五里,雨雪不能进,盘营三日。丙申,一近侍入军中传旨,集诸帅听处分,制旨云:「两省军悉赴京师,我御门犒军,换易御马,然后出战未晚。」复有密旨云:「近知张家湾透漏二三百骑,已迁卫、孟两州,两省当常切防备。」领旨讫,蒲阿拂袖而起,合达欲再议,蒲阿言:「止此而已,复何所议。」盖已夺魄矣。军即行。
  北军自北渡者毕集,前后以大树塞其军路,沃衍军夺路,得之。合达又议陈和尚先拥山上大势,比再整顿,金军已接竹林,去钧州止十余里矣。金军遂进,北军果却三峰之东北、西南。武、高前锋拥其西南,杨、樊拥其东北,北兵俱却,止有三峰之东。张惠、按得林立山上望北兵二三十万,约厚二十里。按得木与张惠谋曰:「此地不战,欲何为耶?」乃率骑兵万余乘上而下拥之,北兵却。须臾雪大作,白雾蔽空,人不相觌。时雪已三日,战地多麻田,往往耕四五过,人马所践泥淖没胫。军士被甲骨僵立雪中,枪槊结冻如椽,军士有不食至三日者。北兵与河北军合,四外围之,炽薪燔牛羊肉,更递休息。乘金困惫,乃开钧州路纵之走,而以生军夹击之。金军遂溃,声如崩山,忽天气开霁,日光皎然,金军无一人得逃者。
  武仙率三十骑入竹林中,杨、樊、张三军争路,北兵围之数重,及高英残兵共战于柿林村南,沃衍、泽、英皆死,惟张惠步持大枪奋战而殁。蒲阿走京师,未至,追及,擒之。七月,械至官山,召问降否,往复数百言,但曰:「我金国大臣,惟当金国境内死耳。」遂见杀。
  赞曰:金自南渡,用兵克捷之功,史不绝书,然而地不加辟,杀伤相当,君子疑之。异时伐宋,唐州之役,丧师七百,主将讹论匿之,而以捷闻。御史纳兰纠之,宣宗奖御史,而不罪讹论,是君臣相率而为虚声也。禹山之捷,两省为欺,遂致误国,岂非宣宗前事有以启之耶?至于三峰山之败,不可收拾,上下咢眙,而金事已去十九。天朝取道襄、汉,悬军深入,机权若神,又获天助,用能犯兵家之所忌,以建万世之俊功,合达虽良将,何足以当之。蒲阿无谋,独以一死无愧,犹足取焉尔。
 
金史卷一百一十三
列传第五十一
  ○完颜赛不白撒一名承裔赤盏合喜
  完颜赛不,始祖弟保活里之后也。状貌魁伟,沉厚有大略。初补亲卫军,章宗时,选充护卫。明昌元年八月,由宿直将军为宁化州刺史。未几,迁武卫军副都指挥使。泰和二年,转胡里改路节度使。四年,升武卫军都指挥使,寻为殿前左副都点检。及平章仆散揆伐宋,为右翼都统。六年六月,宋将皇甫斌遣率步骑数万由确山、褒信分路侵蔡,闻郭倬、李爽之败,阻溱水不敢进。于是,揆遣赛不及副统尚厩局使蒲鲜万奴、深州刺史完颜达吉不等以骑七千往击之。会溱水涨,宋兵扼桥以拒,赛不等谋潜师夜出,达吉不以骑涉水出其右,万奴等出其左。赛不度其军毕渡,乃率副统阿鲁带以精兵直趋桥,宋兵不能遏,比明大溃。万奴以兵断真阳路,诸军追击至陈泽,斩首二万级,获战马杂畜千余。兵还,进爵一级,赐金币甚厚。
  贞祐初,拜同签枢密院事。三年,迁知临洮府事,兼陕西路副统军。上召见谕曰:「卿向在西京,尽心为国,及治华州,亦尝宣力,今始及三品。特升授汝此职者,以陕西安抚副使乌古论兗州不遵安抚使达吉不节制,多致败事。今已责罚兗州,命卿副之。宜益务尽心,其或不然,复当别议行之。」八月,知凤翔府事,兼本路兵马都总管,俄为元帅右都监。四年四月,调兵拔宋木陡关。五月,夏人于来羌城界河修折桥,以兵守护,赛不遣兵焚之。八月,夏人寇结耶觜川,遣兵击走之,寻又破其众于车兒堡。
  兴定元年二月,转签枢密院事。时上以宋岁币不至,且复侵盗,诏赛不讨之。四月,与宋人战于信阳,斩首八千,生擒统制周光,获马数千、牛羊五百。又遇宋人于陇山、七里山等处,前后六战,斩获甚众。寻遣兵渡淮,略中渡店,拔光山、罗山、定城等县,破光州两关,斩首万余,获马牛及布,分给将士。诏赐玉兔鹘一、内府重币十端。
  七月,上章言:「京都天下之根本,其城池宜极高深,今外城虽坚,然周六十余里,仓猝有警难于拒守。窃见城中有子城故基,宜于农隙筑而新之,为国家久长之利。及凡河南、陕西州府,皆乞量修。」从之。
  二年正月,破宋人于铁山及上石店、唐县。四月,进兼西南等路招讨使、西安军节度使、陕州管内观察使。奉诏攻枣阳,宋出兵三万拒战,稍诱击之,宋兵败走城,薄诸濠,杀及溺死者三千余人,遂进兵围之。宋骑兵千、步卒万来援,逆战复大败之。七月,迁行山东西路兵马都总管,兼武宁军节度使。三年二月,夺宋白石关,杀其守者千余人,获铠仗千计。三月,破宋兵于七口仓,又夺宋小鹘仓,获粮九千石、兵仗三十余万。是月,复败宋兵三千于石鹘崖。
  四年三月,奉诏出兵河北招降,晋安权府事皇甫珪、正平县令席永坚率五千余人来归,得粮万石。时河北所在义军官民坚守堡寨,力战破敌者众。赛不上章言:「此类忠赤可嘉,若不旌酬无以激人心。乞朝廷量加官赏,万一敌兵复来,将争先效用矣。」上览奏,召枢密官曰:「朕与卿等亦尝有此议,以不见彼中事势,故一听帅臣规画。今观此奏,甚称朕意,其令有司迁赏之。」是年四月,迁枢密副使。
  五年五月,奉诏引兵救河东,战屡捷,复晋安、平阳二城。监察御史言其不能检束士众,纵之虏略,请正其罪。上以有功,诏勿问。元光二年五月,复河中。六月,诏谕宰臣曰:「枢密副使赛不本皇族,先世偶然脱遗。朕重其旧人,且久劳王家,已命睦亲府附于属籍矣。卿等宜知之。」正大元年五月,拜平章政事。未几,转尚书右丞相。雅与参知政事李蹊相得,及蹊以公罪出尹京洛,赛不数荐蹊,比唐魏徵,以故蹊得复相。三年,宣宗庙成,将禘祭,议配享功臣,论者纷纭。赛不为大礼使,因言:「丞相福兴死王事,七斤谨守河南以迎大驾,功宜配享。」议遂定。
  四年,吏部郎中杨居仁上封事,言宰相宜择人,上语大臣曰:「相府非其人,御史谏官当言,彼吏曹,何与于此。」尚书左丞颜盏世鲁素嫉居仁,亦以为僭,赛不徐进曰:「天下有道,庶人犹得献言,况在郎官。陛下有宽弘之德,故不应言者犹言。使其言可用则行之,不可用不必示臣下也。」上是之。居仁字行之,大兴人。泰和三年进士。天兴末时北渡,举家投黄河死。
  五年,行尚书省于京兆,谓都事商衡曰:「古来宰相必用文人,以其知为相之道。赛不何所知,使居此位,吾恐他日史官书之,某时以某为相而国乃亡。」即促衡草表乞致仕。平章政事侯挚朴直无蕴藉,朝廷鄙之,天兴元年兵事急,自致仕起为大司农,未几复致仕,徐州行尚书省无敢行者,复拜挚平章政事。都堂会议,挚以国势不支,因论数事,曰:「只是更无擘划。」白撒怒曰:「平章出此言,国家何望耶!」意在置之不测。赛不顾谓白撒曰:「侯相言甚当。」白撒遂含愤而罢。
  时大元兵薄汴,白撒策后日讲和或出质,必首相当行,力请赛不领省事,拜为左丞相,寻复致仕。是年冬,哀宗迁归德,起复为右丞相,枢密使,兼左副元帅,封寿国公,扈从以行。河北兵溃,从至归德,又请致仕。二年七月,复诏行尚书省事于徐州。既至,以州乏粮,遣郎中王万庆会徐、宿、灵璧兵取源州,令元帅郭恩统之。九月,恩至源州城下,败绩而还。再命卓翼攻丰县,破之。初,郭恩以败为耻,托疾不行,乃密与河北诸叛将郭野驴辈谋归国用安,执元帅商瑀父子、元帅左都监纥石烈善住,并杀之。又逐都尉斡转留奴、泥庞古桓端、蒲察世谋、元帅右都监李居仁、员外郎常忠。自是,防城与守门者皆河北义军,出入自恣。赛不先病疽,久不视事,重为贼党所制,束手听命而已。
  初,源、徐交攻,郭野驴者每辞疾不行,赛不遂授野驴徐州节度副使,兼防城都总领,实羁之也。野驴既见徐州空虚,乃约源州叛将麻琮内外相应。十月甲申,诘旦,袭破徐州。时蔡已被围,徐州将士以朝命阻绝,且逼大兵,议出降。赛不弗从,恐被执,至是投河求死,流三十余步不没,军士援出之。又五日,自缢于州第。麻琮乃遣人以州降大元。
  子按春,正大中充护卫,坐与宗室女奸,杖一百收系。居许州,大兵至许,按春开南门以降。从攻京师,曹王出质,朝臣及近卫有从出者,按春极口大骂,以至指斥。是冬,复自北中逃回,诏令押入省,问事情,按春随近侍登阶作挥涕之状。诏问丞相云:「按春自北中来,丞相好与问彼中息耗。」赛不附奏曰:「老臣不幸生此贼,事至今日,恨不手刃之,忍与对面语乎!」十二月,车驾东狩,留后二相下开封,擒捕斩之狱中。
  赞曰:赛不临阵对垒既有将略,洎秉钧衡,观其救解杨居仁、侯挚等言,殊有相度,按春之事尤有古人之风焉。晚以老病,受制叛臣,致修匹夫匹妇之节,此犹大厦将倾,非一木之所能支也,悲夫!
  内族白撒,名承裔,末帝承麟之兄也,系出世祖诸孙。自幼为奉御。贞祐间,累官知临洮府事、兼本路兵马都总管。兴定元年,为元帅左都监,行帅府事于凤翔。是年,诏陕西行省伐宋,白撒出巩州盐川,遇宋兵于皁郊堡,败之。又遇宋兵于天水军,掩击,宋兵大溃。二年四月,复败宋兵,至鸡公山,遂拔西和州,毁其诸隘营屯。遣合扎都统完颜习涅阿不率军趋成州,宋帅罗参政、统制李大亨焚庐舍弃城遁,留千余人城守,督兵赴之,逐克焉,获粮七万斛,钱数千万。河池县守将杨九鼎亦焚县舍走保清野原。统制高千据黑谷关甚固,遣兵袭之,千遁去,获粮二万斛,器械称是,因夷其险而还。三年,破虎头关,败宋兵于七盘子、鸡冠关。褒城县官民自焚城宇遁,因取其城。兴元府提刑兼知府事赵希昔闻兵将至,率官民遁,于是白撒遂取兴元,以驻兵焉。命提控张秀华驰视洋州,官民亦遁,又取其城。寻闻汉江之南三十里,宋兵二千据山而阵,遣提控唐括移失不击走之。行省以捷闻,宣宗大悦,进白撒官一阶。时朝议以兰州当西夏之冲,久为敌据,将遣白撒复之,白撒奏曰:「臣近入宋境,略河池,下凤州,破兴元,抵洋州而还。经涉险阻数千里,士马疲弊,未得少休,而欲重为是举,甚非计也,不若息兵养士以备。」从之。
  未几,权参知政事,行省事于平凉。四年,上言:「宋境山州宕昌东上拶一带蕃族,昔尝归附,分处德顺、镇戎之间。其后有司不能存抚,相继亡去。近闻复有归心,然不招之亦无由自至。诚得其众,可以助兵,宁谧一方。臣以同知通远军节度使事乌古论长寿及通远军节度副使温敦永昌皆本蕃属,且久镇边鄙,深得彼心,已命遣人招之。其所遣及诸来归者,皆当甄奖,请预定赏格以待之。」上是其言。
  是年,夏兵三万由高峰岭入寇定西州,环城为栅,白撒遣刺史爱申阿失剌与行军提控乌古论长寿、温敦永昌出战,大败之,斩首千余,获马仗甚众。五年五月,白撒言:「近诏臣遣官谕诸蕃族以讨西夏,臣即令临洮路总管女奚烈古里间计约乔家丙令族首领以谕余族。又别遣权左右司都事赵梅委差官遥授合河县尉刘贞同往抚谕。未几,梅、贞报溪哥城等处诸族,与先降族共愿助兵七万八千余人,本国蕃族愿助兵九千,若更以官军继为声援,胜夏必矣。臣已令古里间将巩州兵三万,宜更择勇略之臣副之。梅、贞等既悉事势,当假以军前之职。蕃僧纳林心波亦招诱有功,乞迁官授职以奖励之。」上皆从其请。
  元光元年二月,行省上言:「近与延安元帅完颜合达、纳合买住议:河北郡县俱已残毁,陕西、河南亦经抄掠。比者西北二敌并攻鄜延,城邑随陷,惟延安孤墉仅得保全。若今秋复至,必长驱而深入,虽京兆、凤翔、庆阳、平凉已各益军,而率皆步卒,且相去阔远,卒难应援,倘关中诸镇不支,则河南亦不安矣。今二敌远去,西北少休,宜乘此隙径取蜀、汉、实国家基业万全之计。」诏枢密议之。
  先是,夏兵数十万分寇龛谷、鄜延、大通诸城,上召白撒等授以方略,命发兵袭其浮桥,遂趋西凉。别遣将取大通城,出溪哥路,略夏地。白撒徐出镇戎,合达出环州,以报三道之役。白撒驰至临洮,遣总管女奚烈古里间、积石州刺史徒单牙武各摄帅职,率兵西入,遇夏兵千余于踏南寺,击走之。夏人据大通城,因围之,分兵夺其桥,与守兵七千人战,大败之,几杀其半,入河死者不可计,余兵焚其桥西遁。乃还军攻大通,克之,斩首三千,因招来诸寺族被胁僧俗人,皆按堵如故。以河梁既焚,塞外地寒少草,师遂还。
  十二月,行省言:「近有人自北来者,称国王木华里悉兵沿渭而西,谋攻凤翔,凤翔既下乃图京兆,京兆卒不可得,留兵守之,至春蹂践二麦以困我。未几,大兵果围凤翔,帅府遣人告急。臣以为二镇脣齿也,凤翔蹉跌,则京兆必危,而陕右大震矣。 然平川广野实骑兵驰骋之地,未可与之争锋。已遣提控罗桓将兵二千,循南山而进,伺隙攻其栅垒,以纾城围。更乞发河南步骑以备潼关。」诏付尚书省枢密院议之。
  二年冬,哀宗即位,边事益急。正大五年八月,召白撒还朝,拜尚书右丞,未几,拜平章政事。白撒居西垂几十年,当宋、夏之交,虽颇立微效,皆出诸将之力。然本恇怯无能,徒以仪体为事,性愎贪鄙,及入为相,专愎尤甚。尝恶堂食不适口,每以家膳自随,国家颠覆,初不恤也。
  九年正月,诸军败绩于三峰山。大兵与白坡兵合,长驱趋汴。令史杨居仁请乘其远至击之,白撒不从,且阴怒之。遂遣完颜麻斤出、邵公茂等部民万人,开短堤,决河水,以固京城。功未毕而骑兵奄至,麻斤出等皆被害,丁壮无二三百人得反者。壬辰,弃卫州,运守具入京。初,大兵破卫州,宣宗南迁,移州治于宜村渡,筑新城于河北岸,去河不数步,惟北面受敌,而以石包之,岁屯重兵于此,大兵屡至不能近。至是,弃之,随为大兵所据。
  甲午,修京城楼橹。初,宣宗以京城阔远难守,诏高琪筑里城,公私力尽仅乃得成。至是,议所守。朝臣有言里城决不可守,外城决不可弃。大兵先得外城,粮尽救绝,走一人不出。里城或不测可用,于是决计守外城。时在城诸军不满四万,京城周百二十里,人守一乳口尚不能遍,故议避迁之民充军。又召在京军官于上清宫,平日防城得功者如内族按出虎、大和兒、刘伯纲等皆随召而出,截长补短假借而用,得百余人。又集京东西沿河旧屯两都尉及卫州已起义军,通建威得四万人,益以丁壮六万,分置四城。每面别选一千,名「飞虎军」,以专救应,然亦不能军矣。
  三月,京城被攻,大臣分守四面。白撒主西南,受攻最急,楼橹垂就辄摧,传令取竹为护帘,所司驰入城大索,竟无所得,白撒怒欲斩之。员外郎张衮附所司耳语曰:「金多则济矣,胡不即平章府求之。」所司怀金三百两径往,赂其家僮,果得之。
  已而兵退,朝廷议罢白撒,白撒不自安,乃谓令令史元好问曰:「我妨贤路久矣,得退是幸,为我撰乞致仕表。」顷之,上已遣使持招至其第,令致仕。既废,军士恨其不战误国,扬言欲杀之。白撒惧,一夕数迁,上以亲军二百阴为之卫。军士无以泄其愤,遂相率毁其别墅而去。其党元帅完颜斜捻阿不领本部军戍汴,闻之径诣其所,斩经其垣下者一人以镇之。
  是时,速不泬等兵散屯河南,汴城粮且尽,累召援兵复无至者。冬十月,乃复起白撒为平章政事、权枢密使、兼右副元帅。于是,群臣为上画出京计,以赛不为右丞相、枢密使、兼左副元帅,内族讹出右副元帅、兼枢密副使、权参知政事,李蹊兵部尚书、权尚书左丞,徒单百家元帅左监军、行总帅府事。东面元帅高显,副以果毅都尉粘合咬住兵五千。南面元帅完颜猪兒,副以建威都尉完颜斡论出兵五千。西面元帅刘益、上党公张开,副以安平都尉纪纲军五千。北面元帅内族娄室,副以振威都尉张闰军五千。中翼都尉贺都善军四千,隶总帅百家。都尉内族久住,副都尉王简、总领王福胤神臂军三千五百,左翼元帅内族小娄室亲卫军一千,右翼元帅完颜按出虎亲卫军一千,总领完颜长乐、副帅温敦昌孙马军三百,郡王王义深马军一百五十,郡王范成进、总领苏元孙圭军三千,隶总帅百家。飞骑都尉兼合里合总领术虎只鲁欢、总领夹谷得伯、飐军田众家奴等百人及诸臣下,发京师。
  十二月甲辰,车驾至黄陵冈,白撒先降大兵两寨,得河朔降将,上赦之,授以印及金虎符。群臣议以河朔诸将前导,鼓行入开州,取大名、东平,豪杰当有响应者,破竹之势成矣。温敦昌孙曰:「太后、中宫皆在南京,北行万一不如意,圣主孤身欲何所为?若往归德,更五六月不能还京。不如先取卫州,还京为便。」白撒奏曰:「圣体不便鞍马,且不可令大兵知上所在,今可驻归德。臣等率降将往东平,俟诸军至,可一鼓而下,因而经略河朔,且空河南之军。」上以为然。时上已遣官奴将三百骑探沤麻冈未还,上将御船,赐白撒剑,得便宜从事,决东平之策。官奴还奏卫州,有粮可取?上召白撒问之,白撒曰:「京师且不能守,就得卫州,欲何为耶?以臣观之,东平之策为便。」上主官奴之议。
  明年正月朔,次黄陵冈。是日,归德守臣以粮糗三百余船来饷,遂就其舟以济南岸,未济者万人,大元将回古乃率四千骑追击之,贺都喜挥一黄旗督战,身中十六七箭,军殊死斗,得卒十余人,大兵少却。上遣送酒百壶劳之。须臾,北风大作,舟皆吹著南岸,诸兵复击之,溺死者近千人,元帅猪兒、都尉纥石烈讹论等死之。建威都尉完颜讹论出降于大元。上于北岸望之震惧,率从官为猪兒等设祭,哭之,皆赠官,录用其子侄,斩讹论出二弟以徇。
  遂命白撒攻卫州。上驻兵河上,留亲卫军三千护从,都尉高显步军一万,元帅官奴忠孝军一千,郡王范成进、王义深、上党公张开、元帅刘益等军总帅百家总之,各赍十日粮,听承裔节制。发自蒲城,上时已遣赛不将马军北向矣,白撒以三十骑追及,谓赛不曰:「有旨,命我将马军。」赛不谓上曰:「北行议已决,不可中变。」上曰:「丞相当与平章和同。」完颜仲德持御马衔苦谏曰:「存亡在此一举,卫州决不可攻。」上麾之曰:「参政不知。」白撒遂攻卫州,兵至城下,御旗黄伞招之不下。其夜,北骑三千奄至,官奴、和速嘉兀地不、按出虎与之战,北兵却六十里。然自发蒲城,迁延八日始至卫,而猝无攻具,缚枪为云梯。州人知不能攻,守益严。凡攻三日不克。及闻河南大兵济自张家渡,至卫西南,遂班师。大兵踵其后,战于白公庙,败绩,白撒等弃军遁,刘益、张开皆为民家所杀。车驾还次蒲城东三十里,白撒使人密奏刘益一军叛去。点检抹捻兀典、总领温敦昌孙时侍行帐中,请上登舟,上曰:「正当决战,何遽退乎?」少顷,白撒至,仓皇言于上曰:「今军已溃,大兵近在堤外,请圣主幸归德。」上遂登舟,侍卫皆不知,巡警如故。时夜已四更矣,遂狼狈入归德。
  白撒收溃兵大桥,得二万余人,惧不敢入。上闻,遣近侍局提点移剌粘古、纥石烈阿里合、护卫二人以舟往迎之。既至,不听入见,并其子下狱。诸都尉司军以白撒不战而退,发愤出怨言。上乃暴其罪曰:」惟汝将士,明听朕言:我初提大军次黄陵冈得捷,白撒即奏宜渡河取卫州,可得粮十万石,乘胜恢复河北。我从其计,令率诸军攻卫。去蒲城二百余里,白撒迁延八日方至,又不预备攻具,以致败衄。白撒弃军窜还蒲城,便言诸军已溃,北兵势大不可当,信从登舟,几死于水。若当时知诸军未尝溃,只河北战死,亦可垂名于后。今白撒已下狱,不复录用,籍其家产以赐汝众,其尽力国家,无效此人。」囚白撒七日而饿死,发其弟承麟、子狗兒徐州安置。当时议者,卫州之举本自官奴,归之白撒则亦过矣。
  初,濒河居民闻官军北渡,筑坦塞户,潜伏洞穴,及见官奴一军号令明肃,抚劳周悉,所过无丝发之犯,老幼妇子坦然相视,无复畏避。俄白撒辈纵军四出,剽掠俘虏,挑掘焚炙,靡所不至。哭声相接,尸骸盈野。都尉高禄谦、苗用秀辈仍掠人食之,而白撒诛斩在口,所过官吏残虐不胜,一饭之费有数十金不能给者,公私皇皇,日皆徯大兵至矣。
  白撒目不知书,奸黠有余,簿书政事,闻之即解,善谈议,多知,接人则煦煦然,好货殖,能捭阖中人主心,遂浸渍以取将相。既富贵,起第于汴之西城,规模拟宫掖,婢妾百数,皆衣金缕,奴隶月廪与列将等,犹以为未足也。上尝遣中使责之曰:「卿汲汲于此,将无北归意耶?」白撒终不悛,以及于祸。
  赞曰:白撒本非将才,恇怯误国,徒能阿合以取富贵,性愎贪鄙,当此危亡,方谋封殖以自逸,此犹大厦将焚而燕雀不悟者欤!
  赤盏合喜,性刚愎,好自用,朝廷以其有才干任之。宣宗时,累迁兰州刺史、提控军马。贞祐四年十一月,夏人四万余骑围定西,辇致攻具,将取其城。合喜及杨斡烈等率兵鏖战走之,斩首二千级,俘数十人,获马八百余匹,器械称是,余悉遁去。兴定元年正月,以屡败夏人,遥授同知临洮府事,兼前职。是冬,陕西行省奉诏伐宋,合喜权行元帅府,驻来远寨以张声势,既而获捷。二年四月,宋兵数千侵临洮,合喜击走之,斩获甚众。三年四月,迁元帅左都监,行元帅府事于巩州。
  四年四月,夏人犯边,合喜讨之,师次鹿兒原,遇复兵千人,遣提控乌古论世显率偏师败之,都统王定亦破其众一千五百于新泉城。九月,夏人攻巩州,合喜遣兵击之,一日十余战,夏人退据南闲,遣精兵三万傅城,又击走之,生擒夏将刘打、甲玉等。讯知夏大将你思丁、兀名二人谋,以为巩帅府所在,巩既下则临洮、积石、河、洮诸城不攻自破,故先及巩,且构宋统制程信等将兵四万来攻。合喜闻之,饬兵严备。俄而兵果至,合喜督兵搏战,却之,杀数千人。攻益急,将士殊死战,杀伤者以万计。夏人焚其攻具,拔栅而去。合喜已先伏甲要地邀之,复率众蹑其后,斩首甚众。十月,以功遥授平西军节度使。
  元光元年,大将萌古不花攻凤翔,朝廷以主将完颜仲元孤军不足守御,命合喜将兵援之。二年二月,木华黎国王、斜里吉不花等及夏人步骑数十万围凤翔,东自扶风、岐山,西连汧、陇,数百里间皆其营栅,攻城甚急,合喜尽力,仅能御之。于是,合喜以同知临洮府事颜盏虾蟆战尤力,遂以便宜升为通远军节度使,上嘉其功,许之。是岁,升签枢密院事。哀宗即位,拜参知政事,权枢密副使。
  正大八年十一月,邓州驰报大元兵破峣峰关,由金州东下。报至时日已暮,省院官入奏,上曰:「事至于此,奈何?」上即位至是八年,从在东宫日立十三都尉,每尉不下万人,强壮矫捷,极为精练。步卒负担器甲粮糗重至六七斗,一日夜行二百里。忠孝军万八千人,皆回纥、河西及中州人夜掠而逃归者,人有从马,以骑射选之乃得补。亲卫、骑兵、武卫、护卫,迁外诸军又二十余万。故频年有大昌原、倒回谷之捷,士气既振,遂有一战之资。至是,院官同奏:「北军冒万里之险,历二年之久,方入武休,其劳苦已极。为吾计者,以兵屯睢、郑、昌武、归德及京畿诸县,以大将守洛阳、潼关、怀、孟等处,严兵备之。京师积粮数百万斛,令河南州郡坚壁清野,百姓不能入城者聚保山砦。彼深入之师,欲攻不能,欲战不得,师老食尽,不击自归矣。」上太息曰:「南渡二十年,所在之民破田宅、鬻妻子以养军士。且诸军无虑二十余万,今敌至不能迎战,徒以自保,京城虽存,何以为国,天下其谓我何!」又曰:「存亡 天命,惟不负民可也。」乃诏合达、蒲阿等屯军襄、邓。
  九年正月,两省军溃于三峰山,北兵进薄京师。三月庚子,议曹王出质。大兵北行,留速不泬攻城,攻具已办,既有纳质之请,即又云:「有我受命攻城,但曹王出则退,不然不罢也。」壬寅,曹王入辞,宴于宫中。癸卯,北兵立攻具,沿壕列木栅,以薪草填壕,顷刻平十余步。主兵者以议和之故不敢与战,但于城上坐视而已。
  城中喧哄,上闻之,从六七骑出端门至舟桥。时新雨淖,车驾忽出,人惊愕失措,但跪于道傍,亦有望而拜者,上自麾之曰:「勿拜,恐泥污汝衣。」仓皇中,市肆米豆狼藉于地,上敕卫士令各归其家,老幼遮拥至有误触御衣者。少顷,宰相从官皆至,进笠不受,曰:「军士暴露,我何用此为。」所过慰劳军士,皆踊跃称万岁,臣等战死无所恨,至有感泣者。西南军士五六十辈聚而若有言者,上就问之,跪曰:「大兵刍土填壕,功已过半,平章传令勿放一镞,恐坏和事,想岂有计耶?」上顾谓其中长者云:「朕为生灵,称臣进奉无不从顺,止有一子,养来成长,今往作质子矣。汝等略忍,待曹王出,大兵不退,汝等死战未晚。」复有拜泣者曰:「事急矣,圣主毋望和事。」乃传旨城上放箭。西水门千户刘寿控御马仰视曰:「圣主无信贼臣,贼臣尽,大兵退矣。」卫士欲击之,上止曰:「醉矣,勿问。」是日,曹王出诣军前,大兵并力进攻。甲辰,上复出抚东门将士,太学生杨奂等前白事。上问何所欲言,曰:「臣等皆太学生,令执砲夫之役,恐非国家百年以来待士之意。」敕记姓名,即免其役。过南薰门,值被创者,亲傅以药,手酌卮酒以赐,且出内府金帛以待有功者。是日,大兵驱汉俘及妇女老幼负薪草填壕堑,城上箭镞四下如雨,顷刻壕为之平。
  龙德宫造砲石,取宋太湖、灵璧假山为之,小大各有斤重,其圆如灯球之状,有不如度者杖其工人。大兵用砲则不然,破大硙或碌碡为二三,皆用之。攒竹砲有至十三稍者,余砲称是。每城一角置砲百余枝,更递下上,昼夜不息,不数日,石几与里城平。而城上楼橹皆故宫及芳华、玉溪所拆大木为之,合抱之木,随击而碎,以马粪麦秸布其上,纲索旃褥固护之。其悬风板之外皆以牛皮为障,遂谓不可近。大兵以火砲击之,随即延爇不可扑救。父老所传周世宗筑京城,取虎牢土为之,坚密如铁,受砲所击唯凹而已。大兵壕外筑城围百五十里,城有乳口楼橹,壕深丈许,阔亦如之,约三四十步置一铺,铺置百许人守之。
  初,白撒命筑门外短墙,委曲狭隘容二三人得过,以防大兵夺门。及被攻,诸将请乘夜斫营,军乃不能猝出,比出,已为北兵所觉。后又夜募死士千人,穴城由壕径渡,烧其砲坐。城上悬红纸灯为应,约灯起渡壕,又为围者所觉。又放纸鸢,置文书其上,至北营则断之,以诱被俘者。识者谓前日纸灯、今日纸鸢,宰相以此退敌难矣。右丞世鲁命作《江水曲》,使城上之人静夜唱之,盖河朔先有此曲以寄讴吟之思,其谬计如此。
  合喜先以守凤翔自夸,及令守西北隅,其地受攻最急,而合喜当之,语言失措,面无人色。军士特以车驾数出慰劳,人自激昂,争为效命耳。其守城之具有火砲名「震天雷」者,铁罐盛药,以火点之,砲起火发,其声如雷,闻百里外,所爇围半亩之上,火点著甲铁皆透。大兵又为牛皮洞,直至城下,掘城为龛,间可容人,则城上不可奈何矣。人有献策者,以铁绳悬「震天雷」者,顺城而下,至掘处火发,人与牛皮皆碎迸无迹。又飞火枪,注药以火发之,辄前烧十余步,人亦不敢近。大兵惟畏此二物云。
  四月罢攻。至是十六昼夜矣,内外死者以百万计,大兵知不可下,乃谩为好语云:「两国已讲和,更相攻耶?」朝廷亦就应之。明日,遣户部侍郎杨居仁出宜秋门以酒炙犒师,于是营幕稍稍外迁,遂退兵。
  壬戌,合喜以大兵退,议入贺。诸相皆不欲,独合喜以守城为己功,持论甚力,呼令史元好问曰:「罢攻已三日而不入贺,何也?速召翰苑官作表。」好问以白诸相,权参政内族思烈曰:「城下之盟,诸侯以为耻,况以罢攻为可贺欤?」合喜怒曰:「社稷不亡,帝后免难,汝等不以为喜耶?」明日,近侍局直长张天任至省,好问私以贺议告之,天任曰:「人不知耻乃若是耶!」因谓诸相曰:「京城受兵,上深以为辱。闻百官欲入贺,诚有此否?」会学士赵秉文不肯撰表,议遂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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