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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书

_61 魏徵(唐)
眺听良多感,慷慨独沾襟。沾襟何所为?怅然怀古意。秦俗犹未平,汉道将何冀!
樊哙市井徒,萧何刀笔吏。一朝时运合,万古传名器。寄言世上雄,虚生真可愧。”
诗成而泣下数行。时人有怪之者,以告太守赵他。县捕之,密乃亡去,抵其妹夫雍
丘令丘君明。后君明从子怀义以告,帝令捕密,密得遁去,君明竟坐死。
会东郡贼帅翟让聚党万余人,密归之,其中有知密是玄感亡将,潜劝让害之。
密大惧,乃因王伯当以策干让。让遣说诸小贼,所至辄降下,让始敬焉,召与计事。
密谓让曰:“今兵众既多,粮无所出,若旷日持久,则人马困敝,大敌一临,死亡
无日。未若直趣荥阳,休兵馆谷,待士马肥充,然可与人争利。”让从之,于是破
金堤关,掠荥阳诸县,城堡多下之。荥阳太守郇王庆及通守张须陀以兵讨让。让数
为须陀所败,闻其来,大惧,将远避之。密曰:“须陀勇而无谋,兵又骤胜,既骄
且狠,可一战而擒。公但列阵以待,保为公破之。”让不得已,勒兵将战,密分兵
千余人于林木间设伏。让与战不利,军稍却,密发伏自后掩之,须陀众溃。与让合
击,大破之,遂斩须陀于阵。让于是令密建牙,别统所部。密复说让曰:“昏主蒙
尘,播荡吴越,蝟毛竞起,海内饥荒。明公以英桀之才,而统骁雄之旅,宜当廓清
天下,诛剪群凶,岂可求食草间,常为小盗而已!今东都士庶,中外离心,留守诸
官,政令不一,明公亲率大众,直掩兴洛仓,发粟以赈穷乏,远近孰不归附!百万
之众,一朝可集,先发制人,此机不可失也。”让曰:“仆起陇亩之间,望不至此。
必如所图,请君先发,仆领诸军,便为后殿。得仓之日,当别议之。”密与让领精
兵七千人,以大业十三年春,出阳城,北逾方山,自罗口袭兴洛仓,破之。开仓恣
民所取,老弱负繦,道路不绝。
越王侗武贲郎将刘长恭率步骑二万五千讨密,密一战破之,长恭仅以身免。让
于是推密为主。密城洛口周回四十里以居之。房彦藻说下豫州,东都大惧。让上密
号为魏公。密初辞不受,诸将等固请,乃从之。设坛场,即位,称元年,置官属,
以房彦藻为左长史,邴元真右长史,杨德方左司马,郑德韬右司马。拜让司徒,封
东郡公。其将帅封拜各有差。长白山贼孟让掠东都,烧丰都市而归。密攻下巩县,
获县长柴孝和,拜为护军。武贲郎将裴仁基以武牢归密,因遣仁基与孟让率兵二万
余人袭回洛仓,破之,烧天津桥,遂纵兵大掠。东都出兵乘之,仁基等大败,仅以
身免。密复亲率兵三万逼东都,将军段达、武贲郎将高毗、刘长恭等出兵七万拒之,
战于故都,官军败走,密复下回洛仓而据之。俄而德韬、德方俱死,复以郑颋为左
司马,郑虔象为右司马。柴孝和说密曰:“秦地阻山带河,西楚背之而亡,汉高都
之而霸。如愚意者,令仁基守回洛,翟让守洛口,明公亲简精锐,西袭长安,百姓
孰不郊迎,必当有征无战。既克京邑,业固兵强,方更长驱崤、函,扫荡京、洛,
传檄指捴,天下可定。但今英雄竞起,实恐他人我先,一朝失之,噬脐何及!”密
曰:“君之所图,仆亦思之久矣,诚为上策。但昏主尚在,从兵犹众,我之所部,
并山东人,既见未下洛阳,何肯相随西入!诸将出于群盗,留之各竞雌雄。若然者,
殆将败矣。”孝和曰:“诚如公言,非所及也。大军既未可西出,请间行观隙。”
密从之。孝和与数十骑至陕县,山贼归之者万余人。密时兵锋甚锐,每入苑,与官
军连战。会密为流矢所中,卧于营内,后数日,东都出兵击之,密众大溃,弃回洛
仓,归洛口。孝和之众闻密退,各分散而去。孝和轻骑归密。帝遣王世充率江淮劲
卒五万来讨密,密逆拒之,战不利。柴孝和溺死于洛水,密甚伤之。世充营于洛西,
与密相拒百余日。武阳郡丞元宝藏、黎阳贼帅李文相、洹水贼帅张升、清河贼帅赵
君德、平原贼帅郝孝德并归于密,共袭破黎阳仓,据之。周法明举江、黄之地以附
密,齐郡贼帅徐圆朗、任城大侠徐师仁、淮阳太守赵他等前后款附,以千百数。
翟让所部王儒信劝让为大冢宰,总统众务,以夺密权。让兄宽复谓让曰:“天
子止可自作,安得与人?汝若不能作,我当为之。”密闻其言,有图让之计。会世
充列阵而至,让出拒之,为世充所击退者数百步。密与单雄信等率精锐赴之,世充
败走。让欲乘胜进破其营,会日暮,密固止之。明日,让与数百人至密所,欲为宴
乐。密具馔以待之,其所将左右,各分令就食。诸门并设备,让不之觉也。密引让
入坐,有好弓,出示让,遂令让射。让引满将发,密遣壮士蔡建自后斩之,殒于床
下。遂杀其兄宽及王儒信,并其从者亦有死焉。让所部将徐世勣,为乱兵所斫中,
重创,密遽止之,仅而得免。单雄信等皆叩头求哀,密并释而慰谕之。于是率左右
数百人诣让本营。王伯当、邴元真、单雄信等入营,告以杀让之意,众无敢动者。
乃令徐世勣、单雄信、王伯当分统其众。
未几,世充夜袭仓城,密逆拒破之,斩武贲郎将费青奴。世充复移营洛北,南
对巩县,其后遂于洛水造浮桥,悉众以击密。密与千骑拒之,不利而退。世充因薄
其城下,密简锐卒数百人,分为三队出击之。官军稍却,自相陷溺,死者数万人,
武贲郎将杨威、王辩、霍世举、刘长恭、梁德重、董智通等诸将率皆没于阵。世充
仅而获免,不敢还东都,遂走河阳。其夜雨雪尺余,众随之者,死亡殆尽。密于是
修金墉故城居之,众三十余万。复来攻上春门,留守韦津出拒战,密击败之,执津
于阵。其党劝密即尊号,密不许。及义师围东都,密出军争之,交绥而退。
俄而宇文化及杀逆,率众自江都北指黎阳,兵十余万。密乃自率步骑二万拒之。
会越王侗称尊号,遣使者授密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魏国公,
令先平化及,然后入朝辅政。密遣使报谢焉。化及与密相遇,密知其军少食,利在
急战,故不与交锋,又遏其归路,使不得西。密遣徐世勣守仓城,化及攻之,不能
下。密与化及隔水而语,密数之曰:“卿本匈奴皁隶破野头耳,父兄子弟并受隋室
厚恩,富贵累世,至妻公主,光荣隆显,举朝莫二。荷国士之遇者,当须国士报之,
岂容主上失德,不能死谏,反因众叛,躬行杀虐,诛及子孙,傍立支庶,擅自尊崇,
欲规篡夺,污辱妃后,枉害无辜?不追诸葛瞻之忠诚,乃为霍禹之恶逆。天地所不
容,人神所莫祐。拥逼良善,将欲何之!今若速来归我,尚可得全后嗣。”化及默
然,俯视良久,乃嗔目大言曰:“共你论相杀事,何须作书语邪?”密谓从者曰:
“化及庸懦如此,忽欲图为帝王,斯乃赵高、圣公之流,吾当折杖驱之耳。”化及
盛修攻具,以逼黎阳仓城,密领轻骑五百驰赴之。仓城兵又出相应,焚其攻具,经
夜火不灭。密知化及粮且尽,因伪与和,以敝其众。化及不之悟,大喜,恣其兵食,
冀密馈之。会密下有人获罪,亡投化及,具言密情,化及大怒。其食又尽,乃渡永
济渠,与密战于童山之下,自辰达酉。密为流矢所中,顿于汲县。化及掠汲郡,北
趣魏县,其将陈智略、张童仁等所部兵归于密者,前后相继。初,化及以辎重留于
东郡,遣其所署刑部尚书王轨守之。至是,轨举郡降密,以轨为滑州总管。密引兵
而西,遣记室参军李俭朝于东都,执杀炀帝人于弘达以献越王侗。侗以俭为司农少
卿,使之反命,召密入朝。密至温县,闻世充已杀元文都、卢楚等,乃归金墉。
世充既得擅权,乃厚赐将士,缮治器械,人心渐锐。然密兵少衣,世充乏食,
乃请交易。密初难之,邴元真等各求私利,递来劝密,密遂许焉。初,东都绝粮,
人归密者,日有数百。至此,得食,而降人益少,密方悔而止。密虽据仓,无府库,
兵数战不获赏,又厚抚初附之兵,于是众心渐怨。时遣邴元真守兴洛仓。元真起自
微贱,性又贪鄙,宇文温疾之,每谓密曰:“不杀元真,公难未已。”密不答,而
元真知之,阴谋叛密。扬庆闻而告密,密固疑焉。会世充悉众来决战,密留王伯当
守金墉,自引精兵就偃师,北阻邙山以待之。世充军至,令数百骑渡御河,密遣裴
行俨率众逆之。会日暮,暂交而退,行俨、孙长乐、程金等骁将十数人皆遇重创,
密甚恶之。世充夜潜济师,诘朝而阵,密方觉之,狼狈出战,于是败绩,与万余人
驰向洛口。世充夜围偃师,守将郑颋为其部下所翻,以城降世充。密将入洛口仓城,
元真已遣人潜引世充矣。密阴知之而不发其事,因与众谋,待世充之兵半济洛水,
然后击之。及世充军至,密候骑不时觉,比将出战,世充军悉已济矣。密自度不能
支,引骑而遁。元真竟以城降于世充。
密众渐离,将如黎阳。人或谓密曰:“杀翟让之际,徐世勣几至于死。今创犹
未复,其心安可保乎?”密乃止。时王伯当弃金墉,保河阳,密以轻骑自武牢渡河
以归之,谓伯当曰:“兵败矣!久苦诸君,我今自刎,请以谢众。”众皆泣,莫能
仰视。密复曰:“诸君幸不相弃,当共归关中。密身虽愧无功,诸君必保富贵。”
其府掾柳燮对曰:“昔盆子归汉,尚食均输,明公与长安宗族有畴昔之遇,虽不陪
起义,然而阻东都,断隋归路,使唐国不战而据京师,此亦公之功也。”众咸曰:
“然。”密遂归大唐,封邢国公,拜光禄卿。
河东裴仁基,字德本。祖伯凤,周汾州刺史。父定,上仪同。仁基少骁武,便
弓马。开皇初,为亲卫。平陈之役,先登陷阵,拜仪同,赐物千段。以本官领汉王
谅府亲信。炀帝嗣位,谅举兵作乱,仁基苦谏。谅大怒,囚之于狱。及谅败,帝嘉
之,超拜护军。数岁,改授武贲郎将,从将军李景讨叛蛮向思多于黔安,以功进位
银青光禄大夫,赐奴婢百口,绢五百匹。击吐谷浑于张掖,破之,加授金紫光禄大
夫。斩获寇掠靺鞨,拜左光禄大夫。从征高丽,进位光禄大夫。
帝幸江都,李密据洛口,令仁基为河南道讨捕大使,据武牢以拒密。及荥阳通
守张须陀为密所杀,仁基悉收其众,每与密战,多所斩获。时隋大乱,有功者不录。
仁基见强寇在前,士卒劳敝,所得军资,即用分赏。监军御史萧怀静每抑止之,众
咸怨怒。怀静又阴持仁基长短,欲有所奏劾。仁基惧,遂杀怀静,以其众归密。密
以为河东郡公。其子行俨,骁勇善战,密复以为绛郡公,甚相委昵。王世充以东都
食尽,悉众诣偃师,与密决战。密问计于诸将,仁基对曰:“世充尽锐而至,洛下
必虚,可分兵守其要路,令不得东。简精兵三万,傍河西出,以逼东都。世充却还,
我且按甲,世充重出,我又逼之。如此则此有余力,彼劳奔命,兵法所谓‘彼出我
归,彼归我出,数战以疲之,多方以误之’者也。”密曰:“公知其一,不知其二。
东都兵马有三不可当:器械精,一也;决计而来,二也;食尽求断,三也。我按甲
蓄力,以观其敝,彼求断不得,欲走无路,不过十日,世充之首可悬于麾下。”单
雄信等诸将轻世充,皆请战,仁基苦争不得。密难违诸将之言,战遂大败,仁基为
世充所虏。世充以其父子并骁锐,深礼之,以兄女妻行俨。及僭尊号,署仁基为礼
部尚书,行俨为左辅大将军。行俨每有攻战,所当皆披靡,号为“万人敌”。世充
惮其威名,颇加猜防。仁基知其意,不自安,遂与世充所署尚书左丞宇文儒童、尚
食直长陈谦、秘书丞崔德本等谋反,令陈谦于上食之际,持匕首以劫世充,行俨以
兵应于阶下,指麾事定,然后出越王侗以辅之。事临发,将军张童仁知其谋而告之,
俱为世充所杀。
史臣曰:古先帝王之兴也,非夫至德深仁格于天地,有丰功博利,弘济艰难,
不然,则其道无由矣。自周邦不竞,隋运将隆,武元、高祖并著大功于王室,平南
国,摧东夏,总百揆,定三方,然后变讴歌,迁宝鼎。于时匈奴骄倨,勾吴不朝,
既争长于黄池,亦饮马于清渭。高祖内绥外御,日不暇给,委心膂于俊杰,寄折冲
于爪牙,文武争驰,群策毕举。服猾夏之虏,扫黄旗之寇,峻五岳以作镇,环四海
以为池,厚泽被于域中,余威震于殊俗。炀帝蒙故业,践丕基,阻伊、洛而固崤、
函,跨两都而总万国。矜历数之在己,忽王业之艰难,不务以道恤人,将以申威海
外。运拒谏之智,骋饰非之辩,耻辙迹之未远,忘德义之不修。于是凿通渠,开驰
道,树以柳杞,隐以金槌。西出玉门,东逾碣石,堑山堙谷,浮河达海。民力凋尽,
徭戍无期,率土之心,鸟惊鱼溃。方西规奄蔡,南讨流求,视总八狄之师,屡践三
韩之域。自以威行万物,顾指无违,又躬为长君,功高曩列,宠不假于外戚,权不
逮于群下,足以轥轹轩、唐,奄吞周、汉,子孙万代,人莫能窥,振古以来,一君
则已。遂乃外疏猛士,内忌忠良,耻有盗窃之声,恶闻丧乱之事。出师命将,不料
众寡,兵少力屈者,以畏懦受显诛,谒诚克胜者,以功高蒙隐戮。或毙锋刃之下,
或殒鸩毒之中。赏不可以有功求,刑不可以无罪免,畏首畏尾,进退维谷。彼山东
之群盗,多出厮役之中,无尺土之资,十家之产,岂有陈涉亡秦之志,张角乱汉之
谋哉!皆苦于上欲无厌,下不堪命,饥寒交切,救死萑蒲。莫识旌旗什伍之容,安
知行师用兵之势!但人自为战,众怒难犯,故攻无完城,野无横阵,星离棋布,以
千百数。豪杰因其机以动之,乘其势而用之,虽有勇敢之士,明智之将,连踵复没,
莫之能御。炀帝魂气慑,望绝两京,谋窜身于江湖,袭永嘉之旧迹。既而祸生毂
下,衅起舟中,思早告而莫追,唯请死而获可。身弃南巢之野,首悬白旗之上,子
孙剿绝,宗庙为墟。
夫以开皇之初,比于大业之盛,度土地之广狭,料户口之众寡,算甲兵之多少,
校仓廪之虚实,九鼎之譬鸿毛,未喻轻重,培塿之方嵩岱,曾何等级!论地险则辽
隧未拟于长江,语人谋则勾丽不侔于陈国。高祖扫江南以清六合,炀帝事辽东而丧
天下。其故何哉?所为之迹同,所用之心异也。高祖北却强胡,南并百越,十有余
载,戎车屡动,民亦劳止,不为无事。然其动也,思以安之,其劳也,思以逸之。
是以民致时雍,师无怨讟,诚在于爱利,故其兴也勃焉。炀帝嗣承平之基,守已安
之业,肆其淫放,虐用其民,视亿兆如草芥,顾群臣如寇雠,劳近以事远,求名而
丧实。兵缠魏阙,阽危弗图,围解雁门,慢游不息。天夺之魄,人益其灾,群盗并
兴,百殃俱起,自绝民神之望,故其亡也忽焉。讯之古老,考其行事,此高祖之所
由兴,而炀帝之所以灭者也,可不谓然乎!其隋之得失存亡,大较与秦相类。始皇
并吞六国,高祖统一九州,二世虐用威刑,炀帝肆行猜毒,皆祸起于群盗,而身殒
于匹夫。原始要终,若合符契矣。
玄感宰相之子,荷国重恩,君之失德,当竭股肱。未议致身,先图问鼎,遂假
伊、霍之事,将肆莽、卓之心。人神同疾,败不旋踵,兄弟就菹醢之诛,先人受焚
如之酷,不亦甚乎!李密遭会风云,夺其鳞翼,思封函谷,将割鸿沟。期月之间,
众数十万,破化及,摧世充,声动四方,威行万里。虽运乖天眷,事屈兴王,而义
协人谋,雄名克振,壮矣!然志性轻狡,终致颠覆,其度长挈大,抑陈、项之季孟
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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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一 列传第三十六
诚节
《易》称:“圣人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又云:“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然而士之立身成名,在乎仁义而已。故仁道不远,则杀身以成仁,义重于生,则捐
生而取义。是以龙逢投躯于夏癸,比干竭节于商辛,申蒯断臂于齐庄,弘演纳肝于
卫懿。爰逮汉之纪信、栾布,晋之向雄、嵇绍,凡在立名之士,莫不庶几焉。至于
临难忘身,见危授命,虽斯文不坠,而行之盖寡,固知士之所重,信在兹乎!非夫
内怀铁石之心,外负凌霜之节,孰能安之若命,赴蹈如归者也。皇甫诞等,当扰攘
之际,践必死之机,白刃临颈,确乎不拔,可谓岁寒贞柏,疾风劲草,千载之后,
懔懔如生。岂独闻彼伯夷,懦夫立志,亦冀将来君子,有所庶几。故掇采所闻,为
《诚节传》。
刘弘
刘弘,字仲远,彭城丛亭里人,魏太常卿芳之孙也。少好学,有行检,重节概。
仕齐行台郎中、襄城、沛郡、谷阳三郡太守、西楚州刺史。及齐亡,周武帝以为本
郡太守。尉迥之乱也,遣其将席毗掠徐、兗。弘勒兵拒之,以功授仪同、永昌太守、
齐州长史。志在立功,不安佐职。平陈之役,表请从军,以行军长史从总管吐万绪
度江。以功加上仪同,封濩泽县公,拜泉州刺史。会高智慧作乱,以兵攻州,弘城
守百余日,救兵不至。前后出战,死亡太半,粮尽无所食,与士卒数百人煮犀甲腰
带,及剥树皮而食之,一无离叛。贼知其饥饿,欲降之,弘抗节弥厉。贼悉众来攻,
城陷,为贼所害。上闻而嘉叹者久之,赐物二千段。子长信,袭其官爵。
皇甫诞陶模 敬钊
皇甫诞,字玄虑,安定乌氏人也。祖和,魏胶州刺史。父璠,周隋州刺史。诞
少刚毅,有器局。周毕王引为仓曹参军。高祖受禅,为兵部侍郎。数年,出为鲁州
长史。开皇中,复入为比部、刑部二曹侍郎,俱有能名。迁治书侍御史,朝臣无不
肃惮。上以百姓多流亡,令诞为河南道大使以检括之。及还,奏事称旨,上甚悦,
令判大理少卿。明年,迁尚书右丞,俄以母忧去职。未期,起令视事。寻转尚书左
丞。时汉王谅为并州总管,朝廷盛选僚佐,前后长史、司马,皆一时名士。上以诞
公方著称,拜并州总管司马,总府政事,一以谘之,谅甚敬焉。及炀帝即位,征谅
入朝,谅用谘议王頍之谋,发兵作乱。诞数谏止,谅不纳。诞因流涕曰:“窃料大
王兵资,无敌京师者,加以君臣位定,逆顺势殊,士马虽精,难以取胜。愿王奉诏
入朝,守臣子之节,必有松、乔之寿,累代之荣。如更迁延,陷身叛逆,一挂刑书,
为布衣黔首不可得也。愿察区区之心,思万全之计,敢以死请。”谅怒而囚之。及
杨素将至,谅屯清源以拒之。谅主簿豆卢毓出诞于狱,相与协谋,闭城拒谅。谅袭
击破之,并抗节而遇害。帝以诞亡身徇国,嘉悼者久之,下诏曰:“褒显名节,有
国通规,加等饰终,抑惟令典。并州总管司马皇甫诞,性理淹通,志怀审正,效官
赞务,声绩克宣。值狂悖构祸,凶威孔炽,确殉单诚,不从妖逆。虽幽絷寇手,而
雅志弥厉,遂潜与义徒据城抗拒。众寡不敌,奄致非命。可赠柱国,封弘义公,谥
曰明。”子无逸嗣。
无逸寻为淯阳太守,政甚有声。《大业令》行,旧爵例除,以无逸诚义之后,
赐爵平舆侯。入为刑部侍郎,守右武卫将军。
初,汉王谅之反也,州县莫不响应,有岚州司马陶模、繁畤令敬钊,并抗节不
从。
陶模,京兆人也。性明敏,有器干。仁寿初,为岚州司马。谅既作乱,刺史乔
钟葵发兵将赴逆,模拒之曰:“汉王所图不轨,公荷国厚恩,致位方伯,谓当竭诚
效命以答慈造,岂有大行皇帝梓宫未掩,翻为厉阶!”钟葵失色曰:“司马反邪?”
临之以兵,辞气不挠,葵义而释之。军吏进曰:“若不斩模,何以压众心?”于是
囚之于狱,悉掠取资财,分赐党与。及谅平,炀帝嘉之,拜开府,授大兴令。杨玄
感之反也,率兵从卫玄击之,以攻进位银青光禄大夫,卒官。
敬钊字积善,河东蒲坂人也。父元约,周布宪中大夫。钊仁寿中为繁畤令,甚
有能名。及贼至,力战城陷。贼帅墨弼掠其资产而临之以兵,钊辞气不挠。弼义而
止之,执送于伪将乔钟葵所。钟葵释之,署为代州总管司马,钊正色拒之,至于再
三。钟葵忿然曰:“受官则可,不然当斩!”钊答曰:“忝为县宰,遭逢逆乱,进
不能保境,退不能死节,为辱已多,何乃复以伪官相迫也?死生唯命,余非所闻。”
钟葵怒甚,熟视钊曰:“卿不畏死邪?”复将杀之。会杨义臣军至,钟葵遽出战,
因而大败,钊遂得免。大业三年,炀帝避暑汾阳宫,代州长史柳铨、司马崔宝山上
其状,付有司将加褒赏,会虞世基奏格而止。后迁朝邑令,未几,终。
游元
游元,字楚客,广平任人,魏五更明根之玄孙也。父宝藏,位至太守。元少聪
敏,年十六,齐司徒徐显秀引为参军事。周武帝平齐之后,历寿春令、谯州司马,
俱有能名。开皇中,为殿内侍御史。晋王广为扬州总管,以元为法曹参军,父忧去
职。后为内直监。炀帝嗣位,迁尚书度支郎。辽东之役,领左骁卫长史,为盖牟道
监军,拜朝请大夫,兼治书侍御史。宇文述等九军败绩,帝令元按其狱。述时贵幸,
其子士及又尚南阳公主,势倾朝廷。遣家僮造元,有所请属。元不之见。他日,数
述曰:“公地属亲贤,腹心是寄,当咎身责己,以劝事君,乃遣人相造,欲何所道?”
按之愈急,仍以状劾之。帝嘉其公正,赐朝服一袭。九年,奉使于黎阳督运,杨玄
感作逆,乃谓元曰:“独夫肆虐,天下士大夫肝脑涂地,加以陷身绝域之所,军粮
断绝,此亦天亡之时也。我今亲率义兵,以诛无道,卿意如何?”元正色答曰:
“尊公荷国宠灵,功参佐命,高官重禄,近古莫俦,公之弟兄,青紫交映,当谓竭
诚尽节,上答鸿恩。岂意坟土未干,亲图反噬,深为明公不取,愿思祸福之端。仆
有死而已,不敢闻命。”玄感怒而囚之,屡胁以兵,竟不屈节,于是害之。帝甚嘉
叹,赠银青光禄大夫,赐缣五百匹。拜其子仁宗为正议大夫、弋阳郡通守。
冯慈明
冯慈明,字无佚,信都长乐人也。父子琮,仕齐官至尚书右仆射。慈明在齐,
以戚属之故,年十四,为淮阳王开府参军事。寻补司州主簿,进除中书舍人。周武
平齐,授帅都督。高祖受禅,开三府官,除司空司仓参军事。累迁行台礼部侍郎。
晋王广为并州总管,盛选僚属,以慈明为司士。后历吏部员外郎,兼内史舍人。炀
帝即位,以母忧去职。帝以慈明始事籓邸,后更在台,意甚衔之,至是谪为伊吾镇
副。未之官,转交止郡丞。大业九年,被征入朝。时兵部侍郎斛斯政亡奔高丽,
帝见慈明,深慰勉之。俄拜尚书兵曹郎,加位朝请大夫。十三年,摄江都郡丞事。
李密之逼东都也,诏令慈明安集氵廛、洛,追兵击密。至鄢陵,为密党崔枢所执。
密延慈明于坐,劳苦之,因而谓曰:“隋祚已尽,区宇沸腾,吾躬率义兵,所向无
敌,东都危急,计日将下。今欲率四方之众,问罪于江都,卿以为何如?”慈明答
曰:“慈明直道事人,有死而已,不义之言,非所敢对。”密不悦,冀其后改,厚
加礼焉。慈明潜使人奉表江都,及致书东都留守,论贼形势。密知其状,又义而释
之。出至营门,贼帅翟让怒曰:“尔为使人,为我所执,魏公相待至厚,曾无感戴,
宁有畏乎?”慈明勃然曰:“天子使我来,正欲除尔辈,不图为贼党所获。我岂从
汝求活耶?欲杀但杀,何须骂詈!”因谓群贼曰:“汝等本无恶心,因饥馑逐食至
此。官军至,早为身计。”让益怒,于是乱刀斩之。时年六十八。梁郡通守杨汪上
状,帝叹惜之,赠银青光禄大夫。拜其二子惇、怦俱为尚书承务郎。王充推越王侗
为主,重赠柱国、户部尚书、昌黎郡公,谥曰壮武。
长子忱,先在东都,王充破李密,忱亦在军中,遂遣奴负父尸柩诣东都,身不
自送。未几,又盛花烛纳室。时论丑之。
张须陀
张须陀,弘农阌乡人也。性刚烈,有勇略。弱冠从史万岁讨西爨,以功授仪同,
赐物三百段。炀帝嗣位,汉王谅作乱并州,从杨素击平之,加开府。大业中,为齐
郡丞。会兴辽东之役,百姓失业,又属岁饥,谷米踊贵,须陀将开仓赈给,官属咸
曰:“须待诏敕,不可擅与。”须陀曰:“今帝在远,遣使往来,必淹岁序。百姓
有倒悬之急,如待报至,当委沟壑矣。吾若以此获罪,死无所恨。”先开仓而后上
状,帝知之而不责也。明年,贼帅王薄聚结亡命数万人,寇掠郡境。官军击之,多
不利。须陀发兵拒之,薄遂引军南,转掠鲁郡。须陀蹑之,及于岱山之下。薄恃骤
胜,不设备。须陀选精锐,出其不意击之,薄众大溃,因乘胜斩首数千级。薄收合
亡散,得万余人,将北度河。须陀追之,至临邑,复破之,斩五千余级,获六畜万
计。时天下承平日久,多不习兵,须陀独勇决善战。又长于抚驭,得士卒心,论者
号为名将。薄复北战,连豆子贼孙宣雅、石秪阇、郝孝德等众十余万攻章丘。须陀
遣舟师断其津济,亲率马步二万袭击,大破之,贼徒散走。既至津梁,复为舟师所
拒,前后狼狈,获其家累辎重不可胜计,露布以闻。帝大悦,优诏褒扬,令使者图
画其形容而奏之。其年,贼裴长才、石子河等众二万,奄至城下,纵兵大掠。须陀
未暇集兵,亲率五骑与战。贼竞赴之,围百余重,身中数创,勇气弥厉。会城中兵
至,贼稍却,须陀督军复战,长才败走。后数旬,贼帅秦君弘、郭方预等合军围北
海,兵锋甚锐,须陀谓官属曰:“贼自恃强,谓我不能救,吾今速去,破之必矣。”
于是简精兵,倍道而进,贼果无备,击大破之,斩数万级,获辎重三千两。司隶刺
史裴操之上状,帝遣使劳问之。十年,贼左孝友众将十万,屯于蹲狗山。须陀列八
风营以逼之,复分兵扼其要害。孝友窘迫,面缚来降。其党解象、王良、郑大彪、
李宛等众各万计,须陀悉讨平之,威振东夏。以功迁齐郡通守,领河南道十二郡
黜陟讨捕大使。俄而贼庐明月众十余万,将寇河北,次祝阿,须陀邀击,杀数千人。
贼吕明星、帅仁泰、霍小汉等众各万余,扰济北,须陀进军击走之。寻将兵拒东郡
贼翟让,前后三十余战,每破走之。转荥阳通守。时李密说让取洛口仓,让惮须陀,
不敢进。密劝之,让遂与密率兵逼荥阳,须陀拒之。让惧而退,须陀乘之,逐北十
余里。时李密先伏数千人于林木间,邀击须陀军,遂败绩。密与让合军围之,须陀
溃围辄出,左右不能尽出,须陀跃马入救之。来往数四,众皆败散,乃仰天曰:
“兵败如此,何面见天子乎?”乃下马战死。时年五十二。其所部兵,尽夜号哭,
数日不止。越王侗遣左光禄大夫裴仁基招抚其众,移镇武牢。帝令其子元备总父兵,
元备时在齐郡,遇贼,竟不果行。
杨善会
杨善会,字敬仁,弘农华阴人也。父初,官至毗陵太守。善会大业中为鄃令,
以清正闻。俄而山东饥馑,百姓相聚为盗,善会以左右数百人逐捕之,往皆克捷。
其后贼帅张金称众数万,屯于县界,屠城剽邑,郡县莫能御。善会率励所领,与贼
搏战,或日有数合,每挫其锋。炀帝遣将军段达来讨金称,善会进计于达,达不能
用,军竟败焉。达深谢善会。后复与贼战,进止一以谋之,于是大克。金称复引渤
海贼孙宣雅、高士达等众数十万,破黎阳而还,军锋甚盛。善会以劲兵千人邀击,
破之,擢拜朝请大夫、清河郡丞。金称稍更屯聚,以轻兵掠冠氏。善会与平原通守
杨元弘步骑数万众,袭其本营。武贲郎将王辩军亦至,金称释冠氏来援,因与辩战,
不利,善会选精锐五百赴之,所当皆靡,辩军复振。贼退守本营,诸军各还。于时
山东思乱,从盗如市,郡县微弱,陷没相继。能抗贼者,唯善会而已。前后七百余
阵,未尝负败,每恨众寡悬殊,未能灭贼。会太仆杨义臣讨金称,复为贼所败,退
保临清。取善会之策,频与决战,贼乃退走。乘胜遂破其营,尽俘其众。金称将数
百人遁逃,后归漳南,招集余党。善会追捕斩之,传首行在所。帝赐以尚方甲槊弓
剑,进拜清河通守。其年,从杨义臣斩漳南贼帅高士达,传首江都宫,帝下诏褒扬
之。士达所部将窦建德,自号长乐王,来攻信都。临清贼王安阻兵数千,与建德相
影响。善会袭安斩之。建德既下信都,复扰清河,善会逆拒之,反为所败,婴城固
守。贼围之四旬,城陷,为贼所执。建德释而礼之,用为贝州刺史。善会骂之曰:
“老贼何敢拟议国士!恨吾力劣,不能擒汝等。我岂是汝屠酤兒辈,敢欲更相吏邪?”
临之以兵,辞气不挠。建德犹欲活之,为其部下所请,又知终不为己用,于是害之。
清河士庶莫不伤痛焉。
独孤盛
独孤盛,上柱国楷之弟也。性刚烈,有胆气。炀帝在籓,盛以左右从,累迁为
车骑将军。及帝嗣位,以籓邸之旧,渐见亲待,累转为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之作
乱也,裴虔通引兵至成象殿,宿卫者皆释仗而走。盛谓虔通曰:“何物兵?形势太
异也!”虔通曰:“事势已然,不预将军事。将军慎无动。”盛大骂曰:“老贼是
何物语!”不及被甲,与左右十余人逆拒之,为乱兵所杀。越王侗称制,赠光禄大
夫、纪国公,谥曰武节。
元文都
元文都,洵阳公孝矩之兄子也。父孝则,周小冢宰、江陵总管。文都性鲠直,
明辩有器干。仕周为右侍上士。开皇初,授内史舍人,历库部、考功二曹郎,俱有
能名。擢为尚书左丞,转太府少卿。炀帝嗣位,转司农少卿、司隶大夫,寻拜御史
大夫,坐事免。未几,授太府卿,帝渐任之,甚有当时之誉。大业十三年,帝幸江
都宫,诏文都与段达、皇甫无逸、韦津等同为东都留守。及帝崩,文都与达、津等
共推越王侗为帝。侗署文都为内史令、开府仪同三司、光禄大夫、左骁卫大将军、
摄右翊卫将军、鲁国公。既而宇文化及立秦王浩为帝,拥兵至彭城,所在响震。文
都讽侗遣使通于李密。密于是请降,因授官爵,礼其使甚厚。王充不悦,因与文都
有隙。文都知之,阴有诛充之计。侗复以文都领御史大夫,充固执而止。卢楚说文
都曰:“王充外军一将耳,本非留守之徒,何得预吾事!且洛口之败,罪不容诛,
今者敢怀跋扈,宰制时政,此而不除,方为国患。”文都然之,遂怀奏入殿。事临
发,有人以告充。充时在朝堂,惧而驰还含嘉城,谋作乱。文都频遣呼之,充称疾
不赴。至夜作乱,攻东太阳门而入,拜于紫微观下。侗遣人谓之曰:“何为者?”
充曰:“元文都、卢楚谋相杀害,请斩文都,归罪司寇。”侗见兵势渐盛,度终不
免,谓文都曰:“公自见王将军也。”文都迁延而泣,侗遣其署将军黄桃树执文都
以出。文都顾谓侗曰:“臣今朝亡,陛下亦当夕及。”侗恸哭而遣之,左右莫不悯
默。出至兴教门,充令左右乱斩之,诸子并见害。
卢楚
卢楚,涿郡范阳人也。祖景祚,魏司空掾。楚少有才学,鲠急口吃,言语涩难。
大业中,为尚书右司郎,当朝正色,甚为公卿所惮。及帝幸江都,东都官僚多不奉
法,楚每存纠举,无所回避。越王侗称尊号,以楚为内史令、左备身将军、摄尚书
左丞、右光禄大夫,封涿郡公,与元文都等同心戮力以辅幼主。及王充作乱,兵攻
太阳门,武卫将军皇甫无逸斩关逃难,呼楚同去。楚谓之曰:“仆与元公有约,若
社稷有难,誓以俱死,今舍去不义。”及兵入,楚匿于太官署,贼党执之,送于充
所。充奋袂令斩之,于是锋刃交下,肢体糜碎。
刘子翊
刘子翊,彭城丛亭里人也。父徧,齐徐州司马。子翊少好学,颇解属文,性刚
謇,有吏干。仕齐殿中将军。开皇初,为南和丞,累转秦州司法参军事。十八年,
入考功,尚书右仆射杨素见而异之,奏为侍御史。时永宁令李公孝四岁丧母,九岁
外继,其后父更别娶后妻,至是而亡。河间刘炫以无抚育之恩,议不解任。子翊驳
之曰:
《传》云:“继母如母,与母同也。”当以配父之尊,居母之位,齐杖之制,
皆如亲母。又“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期”。报期者,自以本生,非殊亲之与继也。
父虽自处傍尊之地,于子之情,犹须隆其本重。是以令云:“为人后者,为其父母
并解官,申其心丧。父卒母嫁,为父后者虽不服,亦申心丧。其继母嫁不解官。”
此专据嫁者生文耳。将知继母在父之室,则制同亲母。若谓非有抚育之恩,同之行
路,何服之有乎?服既有之,心丧焉可独异?三省令旨,其义甚明。今言令许不解,
何其甚谬!且后人者为其父母期,未有变隔以亲继,亲继既等,故知心丧不殊。
《服问》云:“母出则为继母之党服。”岂不以出母族绝,推而远之,继母配父,
引而亲之乎?子思曰:“为伋也妻,是为白也母。有为亻及也妻,是不为白也母。”
定知服以名重,情因父亲,所以圣人敦之以孝慈,弘之以名义。是使子以名服,同
之亲母,继以义报,等之己生。如谓继母之来,在子出之后,制有浅深者,考之经
传,未见其文。譬出后之人,所后者初亡,后之者始至,此复可以无抚育之恩而不
服重乎?昔长沙人王毖,汉末为上计诣京师,既而吴、魏隔绝,毖于内国更娶,生
子昌。毖死后为东平相,始知吴之母亡,便情系居重,不摄职事。于时议者,不以
为非。然则继母之与前母,于情无别。若要以抚育始生服制,王昌复何足云乎?又
晋镇南将军羊祜无子,取弟子伊为子。祜薨,伊不服重,祜妻表闻,伊辞曰:“伯
生存养己,伊不敢违。然无父命,故还本生。”尚书彭权议:“子之出养,必由父
命,无命而出,是为叛子。”于是下诏从之。然则心服之制,不得缘恩而生也。
论云:“礼者称情而立文,仗义而设教。”还以此义,谕彼之情。称情者,称
如母之情,仗义者,仗为子之义。名义分定,然后能尊父顺名,崇礼笃敬。苟以母
养之恩始成母子,则恩由彼至,服自己来,则慈母如母,何得待父命?又云:“继
母慈母,本实路人,临己养己,同之骨血。”若如斯言,子不由父,纵有恩育,得
如母乎?其慈继虽在三年之下,而居齐期之上,礼有伦例,服以称情。继母本以名
服,岂藉恩之厚薄也。至于兄弟之子犹子也,私昵之心实殊,礼服之制无二。彼言
“以”轻“如”重,自以不同。此谓如重之辞,即同重法,若使轻重不等,何得为
“如”?律云“准枉法”者,但准其罪,“以枉法论”者,即同真法。律以弊刑,
礼以设教,准者准拟之名,以者即真之称。“如”“以”二字,义用不殊,礼律两
文,所防是一。将此明彼,足见其义,取譬伐柯,何远之有。
又论云:“取子为后者,将以供承祧庙,奉养己身,不得使宗子归其故宅,以
子道事本父之后妻也。”然本父后妻,因父而得母称,若如来旨,本父亦可无心丧
乎?何直父之后妻。论又云:“礼言旧君,其尊岂复君乎?已去其位,非复纯臣,
须言‘旧’以殊之。别有所重,非复纯孝,故言‘其’已见之。目以其父之文,是
名异也。”此又非通论。何以言之?“其“旧”训殊,所用亦别,旧者易新之称,
其者因彼之辞,安得以相类哉?至如《礼》云:“其父析薪,其子不克负荷。”
《传》云:“卫虽小,其君在焉。”若其父而有异,其君复有异乎?斯不然矣,斯
不然矣。今炫敢违礼乖令,侮圣干法,使出后之子,无情于本生,名义之分,有亏
于风俗。徇饰非于明世,强媒蘖于礼经,虽欲扬己露才,不觉言之伤理。
事奏,竟从子翊之议。仁寿中,为新丰令,有能名。大业三年,除大理正,甚
有当时之誉。擢授治书侍御史,每朝廷疑议,子翊为之辩析,多出众人意表。从幸
江都。值天下大乱,帝犹不悟,子翊因侍切谏,由是忤旨,令子翊为丹阳留守。寻
遣于上江督运,为贼吴棋子所虏。子翊说之,因以众首。复遣领首贼清江。遇炀帝
被杀,贼知而告之。子翊弗信,斩所言者。贼又欲请以为主,子翊不从。群贼执子
翊至临川城下,使告城中,云“帝已崩”。子翊反其言,于是见害,时年七十。
尧君素陈孝意 张季珣 松赟
尧君素,魏郡汤阴人也。炀帝为晋王时,君素以左右从。及嗣位,累迁鹰击郎
将。大业之末,盗贼蜂起,人多流亡,君素所部独全。后从骁卫大将军屈突通拒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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