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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后宫叫德妃

_35 阿琐(当代)
玄烨听了,不禁对岚琪笑道:“昨晚你没在晚宴上,丫头们并排来给朕敬酒,朕平日只盯着儿子们,疏忽了她们,乍一眼瞧见纯禧和荣宪亭亭玉立,又惊喜又惭愧。总还记得她们跟温宪那么点儿大的模样,昨晚站起来比一比,都这么高了。”
大公主将近及笄之龄,虽是恭亲王的血脉,多年来养在深宫,玄烨早已视如己出,只是这个父亲管儿子们的功课骑射十分费工夫,闺女养在深宫里,他虽喜欢,却不过是偶尔才过问一下。孩子的额娘若多宠些,公主见到阿玛的机会才多,相比之下玄烨对从前郭贵人留下的恪靖还多些印象,至于纯禧、端静她们在钟粹宫,皇帝几乎不去那里,若无节庆相聚,父女之间的确少见面。
岚琪不免嗔怪他:“瞧皇上大惊小怪的,臣妾天天看着女孩子们,一点儿都不觉得惊讶,纯禧可是大姑娘了,太皇太后、太后和皇贵妃娘娘都已经下过赏赐,就皇上那儿随便送了件东西,也不晓得是不是李公公安排的。”
说起来玄烨真没什么印象,好在这事儿父亲也不便多搀和,笑着道:“有你们在,亏待不了她们。”倒是感叹起纯禧已经在适婚的年纪,比起岚琪家的妹子,大公主的婆家,才真正不好定,虽非亲生女儿,也算是康熙朝嫁出去的第一个公主,玄烨必然要谨而慎之。
“早些时候,朕让皇贵妃挑选一些贵族世家里好的女孩子,将来备选太子妃或是大阿哥他们的福晋,那会儿就感慨岁月匆匆,今天说起女孩子们,更是不得不服气了,十几年就这样一晃而过。”
感慨着时光流逝,帝王却没流露出消极的神情,而是傲然道:“十几年前朕子嗣稀薄,十几年前朝政也没有真正握在手里,一眨眼,朕有了那么多孩子,朝廷也终于不再大权旁落,朕在这龙椅上,有惊无险地坐稳了十几年,野心越来越大,再十年也不能满足朕。”
再十年,玄烨也不过四十来岁,怎么能够,岚琪怪他没事说这些,竟拉着皇帝去观音像前拜了拜,跟菩萨说皇上童言无忌,反而被玄烨责备她胡说八道,再严肃的话题也在几句玩笑里变得轻松,两人终究没正经说什么要紧的事。
玄烨要离开时,立在门前与她看到胤祚从前的屋子,紧紧捏了岚琪的手说:“朕本怕你触景伤情,想换一处宫殿给你居住,但想换到哪儿也换不出紫禁城,也换不回儿子,还是在这里安心。朕相信,慢慢的你不会觉得触景是伤情,慢慢的你会感激曾经有过的幸福,儿子虽然夭折,可他活着的时候,比任何孩子都欢喜幸福,是不是?”
岚琪颔首称是,缓缓送玄烨离开,他原不过是抽空过来瞧瞧,本想和岚琪母女说说话,结果却把岳母吓跑了,这会儿还要赶回去见大臣,夜里也不会再来,岚琪立在永和宫门前看御辇离开,扶着环春往回走,叹息道:“我不能总让皇上看见我悲悲戚戚,虽不至于强颜欢笑,可也怪累的,我现在就是提不起精神。”
环春安抚她:“娘娘是怀着孩子累的,过一阵就好了。”
快到门前时,突然听香月喊着:“你力气可真大,小心闪了腰,让他们一会儿来搬就是了。杏儿你说你这样勤快,环春姐姐回头又该说我偷懒。”
主仆俩循声望过去,香月手里捧着几件轻便的东西走在前面,她身后的杏儿则捧着四五个高高摞起的炭盆,香月嘴里嚷嚷着,却不伸手帮忙,岚琪不禁笑出来,环春已气得走过去骂道:“你光会嘴上说,也不搭把手,说你偷懒还冤枉你不成。”
香月立刻喊冤,说杏儿坑她:“你瞧你瞧,这活本就不是咱们干的,你害我挨骂了吧。”
边上几个小太监早就麻利地接了杏儿手里的东西,杏儿憨憨地立在一旁,脸上涨得通红,可是眼眉间喜气洋洋的,比起在瀛台的瘦弱憔悴,这会儿好吃好喝的养出了饱满圆润的脸颊,岚琪觉得她似乎还都长高了一些。至于模样,香月玉葵她们也有些年纪了,杏儿还是个大姑娘,自然更俊俏些。
岚琪招手让她们过来,让香月拿她额娘送来的点心去吃,环春说香月就是被主子惯坏的,拉着杏儿说:“奴婢难得有了这个勤快的帮把手,可不能让香月带坏了。”
杏儿憨憨地笑着,虽然进宫日子不久,可在瀛台自跟了德妃娘娘,每天不用干粗活重活还能吃饱饭,十来天功夫身上衣裳就换了两个尺寸,害怕发胖太厉害最近都不敢多吃,可身体好了心情也好,要不是德妃娘娘为了六阿哥时不时还会伤心,她真想每天都笑呵呵的。
但永和宫里多了这么一个精神的丫头,的确气氛好些,环春喜欢杏儿勤快,绿珠几人喜欢她和气好相处,至于岚琪,因为近身伺候的活不是杏儿做的,平时并不大相见,难得见一次看到她精神喜庆,心里也高兴。
转眼八月过去,九月初,温贵妃在咸福宫生下小公主,比起她的亲姐姐一生无子,温贵妃如今儿女双全凑一个好字,也是极大的福气。宫里多个孩子,怎么都是高兴的事,但对温贵妃来说,上头再多的赏赐也及不上皇帝能来看看她,小公主洗三后,日夜盼着皇帝驾临,这一天晒着太阳昏昏欲睡时,外头突然说皇帝驾到。
玄烨来,客气安抚的话总不少,之前用药的那些事也淡了,毕竟皇帝自己也有些责任,虽不能言明,彼此和和气气的总不难,一时两人坐着也说了不少的话,外头来送贺礼恭喜的,都交给觉禅氏和冬云来应付。
德妃要安胎,永和宫是环春带着杏儿来送礼,那么巧遇见平贵人来,平贵人在宫女面前很能尊大,瞧见环春几人向她行礼,冷笑道:“都说永和宫的宫女也高人一等,赶紧起来吧,别叫人说我欺负你们。”
环春不与她计较,安静地起身,冬云过来接礼物,杏儿将礼物双手奉上,冬云随口笑道:“这个姑娘脸生,是永和宫新来的?”
平贵人望过去,瞧见杏儿一张鹅蛋脸饱满圆润,漂亮的眼睛又大又亮,睫毛忽闪忽闪映着嘴上甜甜的笑容,叫她看了不禁心中恨恨,永和宫的宫女一个个那么水灵,总不见得德妃平时狐媚皇帝,也有这些丫头的功劳?
因皇帝在咸福宫里,她们都不得入内,平贵人本想硬闯见见皇帝,却有觉禅贵人这个冷脸门神挡在前头,平贵人和她谁也不比谁尊贵些,不好当众撕破脸皮,何况里头还有皇帝在,便只能悻悻而归,可回来后左右觉得不痛快,让宫女去把在乾清宫当差的人找来。
李公公手下的大徒弟,除了近来越发得皇帝重用的梁公公外,还有比梁公公进宫更早两年的赵公公,若论师徒关系,赵公公还是梁公公的师兄,可近年来随驾出巡也好,或是几位得宠妃嫔跟前的事也罢,风光的都让师弟占去,李公公眼瞧着岁数越来越大,大总管的位置,似乎是没指望了。
平贵人入宫前,索额图就已在宫里打点,这个赵公公是个可以钻的空子,她入宫后也时常召他来问话,左不过是探问皇帝的喜好,而赵公公如今在宫里没有靠山,平贵人位份虽低,家世背景却了不得,索额图早就打点好,他必然是殷勤伺候着的。
“皇上近来都不翻牌子了?为了个六阿哥,整个后宫都不要了吗?”赵公公到了跟前,平贵人没好气地说他,“你们既然是身边伺候的,也该提醒提醒。”
赵公公苦笑道:“师傅他劝过几次,可皇上太忙了,顾不上那些。”
“顾不上?德妃肚子里都有了,算哪门子的顾不上?怎么着,在瀛台就顾得上,回了宫就顾不上了?”平贵人小小年纪,说起这些事却丝毫不害羞,更恨道,“还不是碍着永和宫吗,但凡有人开个头,接下去就好办了,可宫里挑哪个好,只怕谁也不愿意第一个跑去伺候,怕往后和德妃结下梁子。”
“贵人说的是,想必皇上和后宫主子们都顾忌这个。”赵公公附和着,他也没什么主意。
平贵人眯眼斜视,将这猥琐的奴才打量了几番,忽而笑起来:“不说那些,我听说李公公从瀛台回来累着了,歇了好一阵子,你们忙坏了吧。”
赵公公忙道:“奴才不忙,伺候主子们是应该的。”
平贵人笑道:“你在宫里有头有脸,李公公将来卸下了,该是你接手大总管的位置吧。”
赵公公为难地一笑,故意在平贵人面前诉苦:“小梁子近来得宠,好些事奴才都插不上手了。”
平贵人啧啧:“那你就甘心叫人家挤兑?”
赵公公连连摇头:“奴才没法子,大家一样的品级,奴才能那他怎么办。”
平贵人一手支着下巴,纤长的护甲叫人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她自己划破细嫩的肌肤,可她却毫不在意,还轻轻一晃,冷幽幽道:“对付个奴才,很容易,可我这儿有件事,正愁没人去做。”
  ☆、306龙榻上的女人(还有更新
赵公公在这宫里混的年份比平贵人的年纪还长,哪儿能看不穿一个十几岁小贵人的心思,他正没法子挤兑掉小梁子,师傅喜欢他,小梁子若有什么事,一定算在他头上,投鼠忌器这么些年才忍耐下,眼瞧着师傅年纪越来越大,若能借他人之手得到大总管的位置,那就最好不过了。
要是别的什么贵人,哪怕是僖嫔敬嫔几位,赵公公也不敢轻易巴结,但平贵人背后的地位不同,平贵人说想帮他,等同是索额图大人点头,与其他几位天差地别的不同。
“奴才就该是为主子分忧的,贵人只管对奴才说,奴才还有不尽心的吗?”赵公公狡猾谄媚地笑着,洗耳恭听平贵人的吩咐。
平贵人很满意,勾勾手指头说:“你且过来。”等那赵公公凑近些,才轻声道,“皇上太顾及德妃的心情,才不与后宫亲近,这节骨眼儿上谁也不愿第一个跑去,那就该是你们尽心,往皇上龙榻上送人了。宫里头那些个答应常在都呆呆笨笨的,我瞧着不成,今天瞧见一个小宫女,聪明又水灵,还是张生面孔,皇上一定喜欢。”
赵公公问道:“不知是哪里的宫女,奴才好去打点。”
平贵人美艳的眼睛里露出恶毒的目光:“就是德妃娘娘从瀛台带回来的小丫头,德妃娘娘如今自己怀着孩子不能伺候皇上,咱们得帮她一把,把她宫里的人送到龙榻上,皇上若喜欢,也是永和宫的风光不是?”
赵公公惊得目瞪口呆,怯怯然道:“这恐怕不大妥当。”
平贵人低头拨弄华丽的护甲,冷幽幽一声:“这事儿若是教给梁公公,人家一定立刻点头,所以才讨几位娘娘们喜欢啊。赵公公你说你,比起将来大总管肩上的担子,这点子小事情还办不成?”
赵公公面色一滞,咬牙道:“奴才明白了,就这几日吧,奴才会让御膳房做大补的东西,把皇上的身子先热起来。”
平贵人一点不为这些话害臊,还笑悠悠说:“几时皇上翻了我的牌子,也劳烦你盯着御膳房做些好东西给皇上补补。”
“是是是,贵人的事,奴才一定尽心……”
要说平贵人让赵公公办这事儿,她以为永和宫里的人皇帝都认识,没想让他们真在龙榻上缠绵*,觉得皇帝也不至于会动永和宫里的人,不过是想借此恶心一下德妃,她怎知道,皇帝只晓得德妃在瀛台收了个宫女,因为近身伺候一直只有环春玉葵她们几个,却从没见过那个新来的宫女。瀛台如是,到了宫里更加见不着,直等在龙榻上见了,也以为不过是挑了个漂亮的小宫女而已。
皇帝许久不亲近后宫,这几日不知不觉进了好些大补的食材,正值盛年的男人难免会烦躁难耐,而皇帝临幸宫女也是常有的事,宫里头散着数不尽的官女子,有名有份的后宫终归牵扯着朝廷政治,并不能随心所欲来,而皇帝从前不入后宫的日子,夜里时不时就会有宫女来伺候。
荣妃和端嫔当初也是这样一步步走来,只是如今这些女孩子,比不得那会儿后宫稀缺机会多,现在一夜恩宠之后,多半就闲散在宫里终老一生,一辈子不过是个不列品的官女子。
玄烨那晚只记得见到个柔情似水的小宫女,他早就习惯了龙榻上的女人对他百依百顺,男女之间不过是那些事,无情有情都能在一起,更何况是个漂亮的女人,却不晓得身边的女人此刻神志不清,早被赵公公下了药,身心似火一味只会求欢,根本不知道与她缠绵的男人,是皇帝。
乾清宫里*缠绵时,永和宫里却不见了人,岚琪害喜夜里睡不着,听见外头总有人走来走去,唤人进来问怎么回事,才知道是杏儿不见了。
香月着急地说:“晚膳前让她去宁寿宫给公主送玩具,去了就没再回来,奴婢以为她在宁寿宫陪公主玩呢,刚才派人去问,说送了玩具就走的,可她一直没回来过。”
此时此刻,永和宫上下的人都没想到会有那样的事,岚琪还担心地说:“你们不该打发她跑腿,宫里的路她不大认得,走迷了也说不定,夜深了别到处嚷嚷吵着其他娘娘,你们打着灯笼四处找一找,反正就在这紫禁城里丢不了,就怕在外头一晚上冻坏了。”
近来因胤祚的事时常夜里睡不好,再加上这些天害喜闹得身子不舒服,今晚又担心杏儿去了什么地方,岚琪一夜难眠,翌日天亮就让宫里人都出去找,哪能知道找回来的,却是杏儿昨晚在乾清宫侍寝的消息。
这些话传进来时,环春惊得愣了好半天,谁也不敢把话传进去给主子听,可纸是包不住火的,若是等其他妃嫔来挖苦嘲笑自家主子,才是最大的难堪,几人商议定后,等着内务府的人来问德妃娘娘怎么安置这个人时,一道跟岚琪讲了。
“杏儿?”听说自己手下的宫女上了龙榻,岚琪只呆呆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脑袋里一片空白,都记不起杏儿长什么模样了,好半天回过神,愣愣地问环春,“然后呢?”
环春知道主子一定是伤心了,可事情已经这样,永和宫若没有个漂亮的姿态,就会叫人在背后挖苦,她劝主子不要操心,让她来安排这件事,一面回答岚琪:“侍寝后就是官女子,永和宫里的活儿是不能做了,皇上似乎不知道她是娘娘的人,现下也很震惊,没有给什么名分。”
岚琪不知自己该是什么心境来面对这件事才好,她自己曾经也是布贵人的宫女,可她是堂堂正正当面被皇帝要去的,没有背着主子耍手腕,也从没想过一心要往上爬,这个杏儿是怎么回事,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爬上龙榻了?
眼下宫里的人,该怎么嘲笑她,是要她乌雅岚琪看清自己什么身份,别忘了自己也是从一个卑贱的宫女爬上龙榻起,一路爬到了今天吗?
待日头浓浓升起,太皇太后派人来找德妃过去说话,岚琪晓得老人家要安抚她这件事,比起儿子的生死,这真算不了什么,可玄烨他是不是太不讲究了,非要在这时候动她身边的人?
岚琪咽不下这口气,到了太皇太后面前也不遮掩,反是老人家无奈地说:“玄烨说他不知道是你宫里的人,你且好好想想,皇帝见过她吗?”
“皇上不知道,她自己也不知道吗?”岚琪始终无法释怀,“臣妾不敢气皇上要了臣妾身边的宫女,她们本都是该伺候皇上的,臣妾只是气自己有眼无珠,好心把她从火坑里拖出来,人家却背后耍这些心机,她想飞上枝头本没什么错,可她这样践踏臣妾的好意,才叫人心寒。”
太皇太后知道岚琪的脾气,她真有什么事梗住了,哪怕面上顺从了自己,心里头也拗不过来,想到玄烨那么荒唐,也是很生气,甩手不管说:“你们闹去吧,就这点事还弄不清楚。”
见太皇太后动怒,岚琪才软了几分,可心里始终膈应着,之后在茶水房侍弄茶水,苏麻喇嬷嬷私下劝她看开些:“您现在板着脸不高兴,皇上就更难做人了,难道让宫里其他娘娘,连带皇上也看笑话?反正娘娘怎么都委屈了,不如再委屈一下,大大方方先顾全皇上的颜面?”
岚琪气得将一整罐茶叶倒在了壶里,瘪着嘴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嬷嬷赶紧哄她不要动气伤了身体,此刻外头却有人来说,皇上散朝过来了。
“娘娘,别让太皇太后着急啊。”苏麻喇嬷嬷最后劝了一句,先出去接驾,岚琪这边重新侍弄一遍茶水,才找宫女来端出去,后头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以往她都会甜甜地笑着去迎接玄烨,可上一回玄烨跑来这里告诉她胤祚没了,还如利刃一般插在心房里,今天又闹出这样的事,岚琪恨不得茶水房里有一道后门,她能直接走了。
“岚琪。”玄烨果然在身后喊她。
岚琪定了定心,让身边的宫女把茶水送去正殿里,自己转身朝玄烨福了福,可皇帝刚伸手要碰她,岚琪已起身往边上让开,垂首道,“臣妾不大舒服,想回去歇着了,皇上陪陪太皇太后吧。”
“你哪儿不舒……”
可岚琪转身就从玄烨身边走过,根本不听皇帝把话说完,这是极无礼傲慢的行为,岚琪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对玄烨如此寒心。皇帝身边躺过的女人无数,她要吃醋真就把自己酸死了,可偏偏是她手底下的宫女,正大光明地要去也就罢了,这样子,算什么?
“朕不知道她是你宫里的人。”
岚琪走开时,背后传来这句话,玄烨竟顾不得边上的人,急着就跟她解释,这对帝王来说是多屈辱的事,那一瞬岚琪也有些不忍,可终究抵不过心里的难受,还是狠心走开了。
回到永和宫,环春扶着她才进门,就听见里头香月尖着嗓子说:“杏儿娘娘,您跪在这里做什么呢,可别折煞奴才们了,赶紧起来吧。”
  ☆、307来了这里,身不由己(还有更新
环春几人心头一紧,小心翼翼搀扶主子进门,便见杏儿跪在当院,边上香月正气哼哼地挖苦她,环春冷喝:“瞎站着做什么,主子回来了。”
香月赶紧跑过来,见环春盛怒,主子脸上又刷了浆糊似的,半句话也不敢嘀咕,可还是被环春指桑骂槐训斥:“做奴才的要守本分,一个个都像你这样没规矩,永和宫还成什么样子,给我屋檐底下站着好好反省去。”
见香月瘪着嘴委屈,岚琪更烦,摆手说:“算了,都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别再闹出什么动静,我很不舒服。”
众人忙拥簇岚琪回寝殿,走过杏儿身边,岚琪视而不见,一行人就这么要过去,但听杏儿哭道:“娘娘,奴婢不知道怎么回事,奴婢死也不会背叛您……”
岚琪充耳不闻,径直回屋子里去,眼下怀着身孕又一夜不眠,莫说有不高兴的事,就是没这些事也不够她精神的。回了屋子就歪下,本想歇一觉,可心里烦根本睡不踏实,依旧是睁大着眼睛生闷气。
院子里杏儿还跪着,只是绿珠来对她说:“你别哭哭啼啼的,主子担心你在外头迷路冻着,一夜都没睡,这会儿让她歇一歇,你要跪着没人拦你,可你别吵着主子休息。”
九月的天尚未十分寒冷,大正午的太阳亦有几分灼人,杏儿直直地跪在那里,晒得脸上汗珠子直往下淌,可是午后天气瞬间翻脸,前一刻还是浓烈的阳光,后一刻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岚琪被雨水匝地的动静惊醒,原来那样坐着生闷气,也不知不觉因为太疲倦而睡过去了,但醒来并不解乏,头疼身子懒,又想到那些事,脸上没半点精神。
环春送安胎药来,她吃两口就烦了,正漱口时,瞧见门前玉葵和绿珠嘀嘀咕咕说悄悄话,岚琪皱眉看了眼,环春没好气地说她们:“不过来搭把手?”
几人都晓得环春今天吃枪药了,老老实实过来做事,倒是岚琪问她们:“在说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玉葵怯生生说:“杏儿她还跪在院子里,雨下得很大,再这样下去,奴婢们怕别闹出什么事。”
环春叹了一声,对岚琪道:“还是让奴婢去打发她,已经闹得够难看了,再弄出什么人命,咱们永和宫几时这样丢脸过。”
岚琪坐着没动,漱口后又靠着歇下去,听见环春出门的动静,可外头雨声太大,都不晓得她们说什么,想到杏儿平时老实本分的模样,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心里头终究咽不下这口气,转身吩咐绿珠:“打伞,让我出去。”
两人一惊,但不敢违逆,拥簇着岚琪出来,可外头的雨一盆盆水往下倒似的,绿珠到底拦着说:“娘娘,还是让杏儿进来吧,您这样出去淋雨可怎么好。”说着转身冲入雨幕,那边环春还和杏儿僵持着,一见这边的光景,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把人拖进来了。
暴晒之后又淋雨,还硬生生足足跪了几个时辰,岚琪从没下手这样惩罚过什么人,今天这事不是她的意思,但也因她而起,地上湿透了的杏儿脸色惨白,弄得地毯都湿了一大片,看得她很不忍心,便不急着问话,吩咐环春:“先把她收拾干净。”
杏儿再回到岚琪面前,已经换了干净衣裳被灌了两大碗姜汤,绿珠她们也坏,煮姜汤不给她多放糖,辣的杏儿脸红扑扑火烧似的,但比起刚才的惨白,倒是让岚琪安心些了,又见她站着双腿打哆嗦,知道跪得膝盖疼,叹了一声说:“坐下说话吧,永和宫里从来没有折磨宫女的规矩。”
这样一说,杏儿反又跪下哭了。
她昨天半夜清醒后发现自己在皇帝身边,吓得魂都没了。从前在瀛台见过几次圣驾,虽然只是远远地看,但也认得清,何况在那么富丽堂皇的寝殿里,身边睡个大男人,整个紫禁城里,除了皇帝还有谁?可她怎么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只记得从宁寿宫出来后,后脖子被重重一击,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若是晕厥跟个死人似的,皇上怎么会碰你?”环春终于忍不住了,一股脑儿把肚子里的火气发出来,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过分,杏儿却是低垂着脑袋照单全收,虽然她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皇帝的确临幸了她,不论如何,她都背叛了德妃。
此时门前小宫女来,说太医院来给德妃娘娘请脉,德妃有身孕,一直都是由慈宁宫吩咐下,一日两趟地照顾她的身体,岚琪让请进来,照规矩把了脉,太医说德妃有些气血瘀滞,请娘娘好好宁心静气地调理,众人都在心内嘀咕,不约而同气呼呼地瞪着杏儿。
岚琪瞧这光景,真真又气又好笑,忽而心中一个激灵,吩咐太医:“可否劳烦大人,给这位宫女瞧瞧?也不知道她什么不好,大人看看再说。”
太医领命,让杏儿坐下调匀气息,然后隔了丝帕给她把脉,又让伸出舌头看苔色,说了声失礼后撑开了杏儿的眼皮子,两边眼珠子都仔细看了看,不禁皱眉头。
环春见太医面有难色,似乎不便当众说什么话,便请太医借一步,好半天环春才回来,无奈地看了眼杏儿,到主子身边耳语了几声,岚琪听得心里突突直跳,皱眉问:“真是这样?”
环春点点头,岚琪嘴上不说,心里则想,龙榻上到底什么模样,似乎还得问问玄烨了,想着想着又十分生气,终究意难平。
但杏儿的冤屈算是弄明白了,她后脖子上有一块淤青,显然她说被人袭击没有骗人,而太医也证实这姑娘似乎吃了迷情之药,脉搏苔色还有眼珠子里的混沌,即便听说被大雨浇得湿透了,她体内还有不曾散去的欲火,且要吃几天清俊的药压一压,不然很容易闯祸,而闯什么祸,大家心照不宣。
这样一来,岚琪至少不会觉得自己一番好心被人背叛利用,至少杏儿没有真正地背叛她,要去查一查到底怎么回事也不算太难,李公公这些日子不当差,昨晚乾清宫是哪几个奴才当差,抓起来一问就知道。可那样一闹,皇帝会没面子,弄得好像他惧内一般,不过是要了个宫女,难道还要看永和宫的脸色吗?
说来说去,旁人委屈吃哑巴亏都不要紧,最最要紧的,是皇帝的颜面。
环春恨恨道:“娘娘宽心,不必大张旗鼓地查,李公公也有法子解决那几个龌龊东西,就是不晓得谁在背后指使,还弄来这种药给杏儿吃,既然如此,必定是想让您不痛快,咱们要真不痛快,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主仆俩说这些,杏儿在边上听着,忍不住问:“奴婢、奴婢吃什么药了?”
环春竟是笑出来,拉她到身边耳语了几句,还抱歉地说:“刚才那样骂你,我实在是气坏了,你别往心里去。”
杏儿听得糊里糊涂的,大概晓得自己是被人下药了,可一听环春姐姐这样讲,更加觉得自己对不起主子,泪珠子往外冒,岚琪才开口说:“怎么说你也是皇上的人了,现下没有给你安排去处和名分,就先留在永和宫吧。”
之后环春将永和宫所有人叫来,岚琪要大家对杏儿以礼相待,不要让外头笑话永和宫里没规矩,越是别人等着看笑话的时候,越要把腰杆挺直了,但正想让她们收拾配殿让杏儿住进去,内务府却来人传话,说太后娘娘的旨意,给章佳氏答应的名分,搬去景阳宫居住。
“和荣姐姐住?”岚琪不觉得不好,就怕给荣妃添麻烦。
可没多久荣妃亲自冒雨来,和岚琪私下里在屋子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再出来时,便对杏儿说:“往后可就是章答应了,宫里的规矩回去慢慢教你,只是你心里要明白这一切怎么来的,德妃娘娘不和你计较,是她大度,去给娘娘磕个头,咱们就走吧。”
岚琪哪儿要杏儿磕什么头,反而让环春拿了两件首饰送给她,不再似之前那般怨气深重,而是温和地叮嘱她:“太后娘娘给你名分,顾全皇上的颜面,更是顾全我的颜面,本来这样的事宫里再寻常不过,便是我,曾经也是布贵人身边的宫女,我恨你,难道就不想想自己吗?也许该是你的福气,皇上若再想起你,你也要好好伺候皇上,就为你大半天跪在外头晒太阳淋雨,往后的日子也好好过给别人瞧瞧。”
杏儿已是泣不成声,那模样,就和十年前自己对着布贵人哭一样,岚琪心内五味杂陈,反安抚她不要害怕,说荣妃性子最好,去了景阳宫不会受委屈,正好万常在大着肚子,她过去还能帮忙照顾。
不说杏儿此刻什么心境,岚琪却觉得心平气和地处理这件事,反而少了些怨气,明知道她有生气的道理,可心里总揣着几分不安,还是荣妃看得透,方才就对她说:“咱们的男人是皇帝,就注定了这些事我们都要笑着面对,只有他抛弃我们,没有我们抛弃他的道理。放眼宫里哪一个能甘心这种事?可来了这里,身不由己。”
  ☆、308教规矩(三更到
一句身不由己,似乎所有的事都该放下,十年前的乌雅岚琪,同样因为一句话改变了命运,那时候的她觉得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怀着感恩的心看待周遭的一切,小心翼翼地守护皇帝和自己的感情,大起大落之后,更加明白深宫生存的不易。
可人在高位,眼中的世界果然会有变化,纵然岚琪牢牢记着嬷嬷当年的话,掩藏在身体里的私心还是会不断膨胀,她明白,十年之差,自己早不是当年的乌雅岚琪。
这一天的雨,直到黑夜降临才停下,大雨没有阻挡流言蜚语在各宫游走,静悄悄一夜过去后,新晋章答应的传说,就在宫里散开了。
章佳氏本是在瀛台当差的宫女,莫名其妙被德妃收为己用,想她永和宫里并不缺伺候的人,突然收留一个新宫女,且样貌出众漂亮聪明,一定不单单是要她干活那么简单。
于是有种声音说,德妃丧子之后一心再求皇子,在瀛台霸占皇帝,如愿以偿有了身孕,眼瞧着一年光景不能侍驾,便弄来更年轻漂亮的女人想要稳住皇帝的心,甚至有说早在瀛台已送上龙榻,昨晚乾清宫的事,不过是做戏。
甚至渐渐有人说皇帝对永和宫盛宠不衰,以往封印的日子可以数日不离,就是因为里头主子奴才一窝子人伺候着,永和宫关起门来什么yin乱的勾当都有,环春几人,也早就爬上过龙榻。
各种传言,越说越难听,少不得是有人煽风点火制造谣言,毕竟德妃高高在上,底下没几个敢真拿永和宫开涮,但谣言就是这么传开了,如春日里狂风一吹漫天飞舞的柳絮,觉得伸手就能抓到,可风一吹它就跑,往往扑个空,此刻也根本不晓得,是那几张嘴在传说这些不堪入耳的话。
传言各色各样,唯一不变的,每种说法都指向德妃,不管皇帝是在乾清宫里要了哪里的宫女,不管章答应到底几时上的龙榻,归结起来,是德妃媚惑主上,是德妃不择手段守着皇帝对她十年的恩宠。
永和宫的墙和别处一般无二,透得进风听得见声,上上下下人都知道的事,岚琪怎会不察觉,三四天后宫里的人大多连门都不肯出了,岚琪看他们这样子,心里气不过,这日让环春去请太后带温宪一起到园子里逛逛,打扮齐整后,大大方方就出门。
半道上与太后相遇,温宪蹦蹦跳跳就要额娘抱,五阿哥跟在太后身边,向德妃行了礼,岚琪许久不见五阿哥,这一眼看得,直叫她恍然以为见到了胤祚。
两个孩子差几个月,太后曾就说他们该是最亲近的兄弟,最爱把两个奶娃娃放在一起看看哪个长得壮,可是现在,就剩下五阿哥自己了。
太后见岚琪瞧着五阿哥定定地出神,心疼她又想起六阿哥,上来挽着手道:“要多把心思放在肚子里这个孩子身上,不然这孩子多委屈,额娘一点都不惦记他。”
“是。”岚琪收敛心神,但也不隐瞒心里的事,对太后道,“瞧着五阿哥长个儿了,孩子这个年纪天天都在长大,就想胤祚若还在……”
“你瞧瞧温宪,不是也每天在长大?我想胤祚他也不愿额娘,天天为他悲伤。”太后温和地劝说岚琪,与她一同往园子里去,前头温宪和五阿哥追逐着,这边娘儿俩说说话,快到园子时,却见荣妃领着章答应已经等候在那里。
太后对岚琪道:“咱们大大方方地玩一玩,叫那些个嘴碎的睁大眼睛瞧瞧,宫里头太太平平的,哪里容得她们兴风作浪。”
章答应上来行礼,两三天不见,礼仪规矩学得不差,又穿戴了比宫女时更鲜亮的衣裳,站在面前恬静地一笑,果然是漂亮水灵的人,难怪那一晚玄烨会对她来者不拒,哪有男人会不喜欢漂亮女人的?
几人陪着太后进园子逛,荣妃说本想带万常在也来走走,可她临出门突然不舒服,就留下了。
“头一胎格外小心,辛苦你忙着宫里的事,还要照顾这个。”太后笑悠悠地说着,便唤章答应到跟前,吩咐她,“景阳宫里的事多替荣妃分担些,把万常在照顾好了,平安生下皇子或公主,少不得你一份功劳。”
章答应恭敬地福身:“臣妾谨记。”
“章妹妹是勤快人,性子好为人又和气,万常在更是与她亲如姐妹,她们一般年纪的在一起,总是比跟着臣妾有意思。”荣妃笑悠悠夸赞章答应,见边上岚琪神情平静,也放心了。其实她们几个都是宫女来的,挤兑新人也就是否定自己的过去,在荣妃看来,章答应好好挺起腰杆在这宫里活下去,才是给她们这些出身的争口气。
不多久太后和荣妃领着温宪和五阿哥一边儿玩,岚琪怀着孩子不好走动,章答应陪她坐在这里晒太阳,两人半天也没说话,还是岚琪突然道:“皇上大概这阵子还没缓过神,等空下来了,会想起你的,若乾清宫再翻你的牌子,要好好伺候皇上。”
章答应脸上没了方才的笑容,神情黯然,脑袋低垂,岚琪笑她:“怎么,皇上只是几天想不起你来,你就不高兴了?可宫里头就这样,那么多娘娘在,谁也不能天天盼着和皇上在一起,时间久了,你就明白了。”
几句话却说得章答应眼圈通红,人家哽咽道:“娘娘若能像环春姐姐那样骂奴婢一顿,奴婢心里才能舒服些,如果奴婢小心些不被人掳走,也不会有这些事,奴婢宁愿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还回永和宫伺候您。”
岚琪摇头,苦笑道:“这样子我倒该骂你了,什么奴婢?你不再是奴才了,答应位份虽低,也是皇上身边有名有份的女人,不要自惭形秽,更何况你是我永和宫出去的,把你的头抬起来。”
章答应却更加低下头,岚琪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笑着说:“在我这儿装可怜么?那晚你是不是也这样对着皇上了?啧啧,果然是叫人心疼的。”
这样一句没羞没臊的玩笑话,才让章答应真的放松下来,岚琪这几天火气已经消了,想想宫里多少宫女和杏儿一样,只不过杏儿是自己身边的她才觉得膈应,那些皇帝不往后宫来的日子里,多少宫女爬上龙榻,但她们没那么好运气,杏儿能在答应的位份上,也是太后看在她的面子,想堵住六宫的嘴罢了。
这边太后和荣妃见岚琪和章答应好好说着话,太后叹道:“到底德妃心胸宽广些,换做承乾宫里的人,恐怕早被皇贵妃乱棍打死了。”
荣妃连连点头:“臣妾那日领章答应去承乾宫行礼,皇贵妃娘娘那嫌恶的眼神,臣妾心里看得直哆嗦,若非臣妾跟着,指不定章答应去承乾宫就有去无回了。”
太后笑道:“我说的不错吧。”但又问起荣妃,“查出结果了吗?你没先告诉德妃吧。”
荣妃稍稍点头,可满面犹豫,太后不耐烦道:“还不告诉我?太皇太后已经很生气,再不给老人家一个交代,你也跟着挨骂去吧。”
“是乾清宫的赵公公指派手下的人做的,至于谁唆使的赵公公……”
“难道是温贵妃?”太后想到咸福宫,是因为温贵妃当初给皇帝用催情药,这次章答应既然也是被药物所惑,跑不掉就是那个神叨叨的女人。
可荣妃连连摆手:“温贵妃产后虚弱一直养着身体,臣妾特地去瞧过娘娘,就娘娘那么孱弱,哪能动这些心思。查了两天,看是谁与那赵公公往来密切,大概、大概就是平贵人。”
“什么大概?”太后没好气,恨恨道,“你既然说了这个人,就必然是她了,她进宫以来可没少闹腾,这一次竟然把手伸进永和宫,索额图真是调教了好侄女,她姐姐从来就没这些本事。”
“赫舍里皇后温柔大度母仪天下,臣妾至今都幻想娘娘若还在世该多好。”荣妃提起往事不禁感慨。
太后道:“现在提了有什么用,你且派人看好了这个小赫舍里,有什么事来告诉我,容不得她兴风作浪。”
且说自从太皇太后开始让太后管六宫之事,明着暗着调教儿媳妇撑起这个后宫,从一开始太后很不适应,到如今已颇有几分架势,荣妃更是得力的帮手,便是荣妃自己也暗暗庆幸押对了筹码,将来太皇太后西归瑶池,她还可以有太后这个靠山。
在园子里逛了近一个时辰,正预备送太后回宁寿宫,留守在家里的吉芯匆匆跑来,在自家主子身边耳语几句,荣妃微微皱眉头,又转而告诉太后,太后冷然一笑:“那就去瞧瞧。”
这边景阳宫里,万常在正小心翼翼陪着平贵人逛她的配殿,平贵人头一回来景阳宫,那么巧大家都不在,荣宪公主也和其他姐妹去翊坤宫找恪靖玩耍,宫里就留下了大着肚子正不怎么舒服的万琉哈氏。
谁都晓得万常在能有今天,是当日代替了被温贵妃欺负的平贵人,在乾清宫得了一夜恩宠。平贵人心里一直憎恨她,平时大家都防着两人不要见面,宴会相聚也是远远地离开或紧紧跟着荣妃,偏偏今天谁也不在家里,万常在要自己接待这位骄傲跋扈的贵人。
正如赵公公当日愿意巴结平贵人一样,她小小一个贵人能在宫里横着走,仗着的是家族势力,是东宫太子,就连景阳宫的奴才也不敢太怠慢她,还是吉芯趁机溜出来找荣妃回去,生怕闹出些什么事。
此刻平贵人瞧见万琉哈氏这里朴素寒酸,很不屑,万琉哈氏对她低眉顺眼的,满足了她骄傲的心,倒也没怎么为难她。可就要走时,转身瞧见万琉哈氏扶着肚子做出辛苦的模样,一时恼火她在显摆自己有身孕,更恨她抢了自己的好运,总觉得若那一晚送子观音来过,这孩子本该是她的。
平贵人扶一扶胸前金镶玉的蝙蝠形领扣,长长的护甲上也闪烁着耀眼的碎宝石,她一个贵人的打扮比几个主位娘娘都来得华丽,万常在在她面前,实在黯淡无光,只听她道:“我这就要走了。”
万常在赶紧欠身:“贵人慢走,今日怠慢了,改日臣妾一定好好招待您。”
平贵人却媚眼斜视,冷哼道:“景阳宫的规矩,好像和其他地方不大一样呢?”
众人面面相觑,搀扶着万常在的宫女低声在她耳边说:“贵人是不是要您行大礼?”
“可是……”万常在如今肚子很大,身子一直也挺弱的,虽然上头没明言可以免了她行礼,但宫里的妃嫔都乐得面上和气,平日见了也都要她免礼,谁不愿在人前充个好呢,可今天平贵人却非要为难她,偏要看她挺着肚子,周周正正的行礼。
“奴婢搀着您吧。”宫女觉得常在今天不低头,平贵人怕是不肯走,牢牢搀扶住万常在,跟着一起屈膝下去,万常在哆哆嗦嗦,她都看不到自己的脚,下盘一点力气也没有,才要蹲下去,门前有人进来道:“你挺着肚子,干什么呢?”
众人转身看去,见荣妃扶着太后进来,后头缓缓又见章答应搀扶德妃进门,一行人站定了,万常在则刚好不上不下的时候,脚下一软就坐下去了,吓得几个宫女七手八脚来搀扶她,太后顺势故意对德妃冷冷道:“你也别站着了,带孩子们里头坐着去。”
章答应忙搀扶德妃往里走,岚琪就没正眼看平贵人,和章答应说说笑笑就走开了,这光景倒是让平贵人看得怔住。
荣妃在旁则笑道:“平贵人教我们万常在规矩呢?怎么太后娘娘来了半天了,你也……”
平贵人吓得一哆嗦,赶紧向太后和荣妃行礼,太后则冲荣妃冷笑:“这几年新人进来,都疏忽教规矩了是吗?你瞧她这几下子,叫宗室里的长辈们瞧见,不知道怎么笑话我们皇上的后宫呢。”
平贵人还有几分气性,顶嘴道:“臣妾在家时,叔父就从家族里头挑选年长的嬷嬷教导臣妾宫廷规矩,太后娘娘说的,该不是臣妾吧?”
“就是说你呢,你两个脚怎么站的,是这双鞋子太好看了,显摆呢?”太后冷然呵斥,唤过身旁有年纪的嬷嬷道,“领平贵人去外面风凉的路口学怎么行礼,每样重复一百遍,我想她就知道宫里规矩到底多严谨,如今大家族的千金,都养得太娇惯了。”
  ☆、309你知道什么吗?(还有更新
太后若真心要教平贵人规矩,何苦在宫道上折腾她,指派一两个嬷嬷去她住的殿阁,怎么都比在外头丢人现眼地强,又是每一种礼仪重复百遍,还不得活活累死她,这会子平贵人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半句话也说不出。
“皇祖母,皇祖母……”温宪从里头跑出来,拉着祖母撒娇要进去吃果子,太后丢下这边不再管,温柔地哄着小孙女进去,荣妃直等她进了门,才来对平贵人说话。
毕竟在景阳宫,荣妃不至于忌惮平贵人,但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荣妃是投太后所好才引众人过来,她可不愿意平贵人往后把景阳宫当成死敌,这丫头手腕子毒辣敢想敢做,谁晓得哪天背后捅刀子,把她也坑了。
“嬷嬷送平贵人回去,稍稍指点几样就好了,太后今天因为别的事心情正不好,气话哪能当真话听。”荣妃亲自搀扶平贵人起来,和气地说,“今天不大合适了,往后妹妹常来坐坐,我算是宫里见过皇后最多的人,很想和妹妹说说。”
提起赫舍里皇后,气焰几乎熄灭了的平贵人腰杆子又挺起来,眼中再次浮起骄傲的神情,不咸不淡地四字:“多谢娘娘。”就再也不说什么,转过身领着那几个面无表情的宁寿宫嬷嬷往外头去了。
等人闪出景阳宫的门,荣妃才舒口气,吉芯凑上来说:“奴婢刚才问了几个在跟前的人,和奴婢跑出来时一样,平贵人一直就只是四处看看,咱们进门前还好好的呢。若不是突然发作,太后还抓不到她什么短处,这会子指不定要坐着一起喝茶。”
“她想来看什么呢?”荣妃蹙眉,“若是针对万常在,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自然是来瞧瞧章答应如何了,那事儿要真是平贵人找人干的,现下宫里没什么笑话,太后还给了名分,平贵人什么都没捞着,反而多了个人分享皇上的宠爱,一定呕死了。”吉芯轻轻在主子耳边说,荣妃与她往门内走,无奈地笑着,“我这儿最清净的地方,如今可真热闹,往后得了什么厉害的人,送去长春宫才好。”
不知是否荣妃正在念叨惠妃,长春宫里惠妃捂着帕子打了个喷嚏,一旁带着孩子来坐坐的宜妃赶紧从袖子里掏出鼻烟壶,显摆着说:“西边儿贡上来的,中秋里皇上赏赐我的。”
惠妃皱眉头说:“男人家用的东西,你怎么也喜欢?皇上好端端地赏赐你这个做什么?”
宜妃这才尴尬地一笑,摩挲着灵巧精致的鼻烟壶说:“皇上让我送回去给我阿玛的,我自己拿来用了。”又叹气,“还不是心里不痛快,胸口总觉得闷得慌,才想透透气嘛。”
惠妃心内冷笑,面上不动声色,迎合道:“你再有不痛快,我们几个怎么活?”
宜妃暗下想,我做什么和你们比,人总要往上比才有奔头,嘴上则无奈:“皇上是越来越喜欢新鲜人了,永和宫里的都不放过,偏我瞧瞧翊坤宫里的丫头,没几个长得好的。从前我怕她们勾引皇帝,把一些个漂亮的都换走了,现在看永和宫那样,我真后悔。”
“做什么把宫里的人推出去,你还指望那些小宫女得了脸,在皇上枕头边说旧主子的好话?”惠妃冷笑,轻声道,“钟粹宫那一位生过公主的,到如今还是个贵人,德妃平步青云,可有带着她的好姐姐一起?”
宜妃眨眨眼睛,点头说:“姐姐说得对,到底是下等人,哪能和咱们比。”
惠妃打量她脸上的神情,知道是皇帝这些日子不进后宫,她翊坤宫寝殿里的床太冷了,年轻轻的人肯定守不住,要熬得像自己这般对恩宠心如止水,再三五年才够她受的,心下一转,笑道:“皇上盛年,一个章答应哪儿够,你多殷勤些不会错,只要你不在乎德妃心里烦你就好。如今宫里大概只有皇贵妃不看她的脸色,其他人哪儿敢从她手里分走皇上的关照?”
宜妃很不服气,她前阵子对桃红说,往后不能和惠妃走得太近了,要好好为膝下三个阿哥的前途考虑,惠妃不过是利用她,真摊上什么事儿,随时随地被她抛弃,她要好好为自己着想。
可是两边冷落许久,宜妃越发觉得自己不行了,这些年习惯了和惠妃一唱一搭,突然失去了这么一个智谋,脑袋里空空的,转也转不过来,才发现自己坐井观天,把紫禁城看成她翊坤宫那么点儿大,真要自己出闯一番天地,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除了皇贵妃,还有一个人也不看永和宫的脸色,可惜虽然来头大,偏成了空架子,落得人微言轻。”惠妃幽幽一笑,将手指向那人所在院落的方向,轻声道,“年轻毛躁经不起几句话,骄傲得走路往天上看,这样的人,最有意思了。”
宜妃知道惠妃说平贵人,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那可是个麻烦,姐姐不怕将来甩不掉?”
“不是咱们怕甩不掉,而是人家反怕咱们纠缠,心气儿多高的人呐,会看得上我们,连皇贵妃都不在她眼里。”惠妃哼笑道,“人家是元后的亲妹妹,是太子嫡亲的姨母。”
“姐姐预备怎么做?”宜妃主动问,也算给自己这些日子和惠妃不冷不热的一个台阶下。
惠妃点点头,与她凑得更近些:“心高气傲的东西,眼睛里没有人,但凡和她过不去,她管你是谁?咱们好好挑拨挑拨,在平贵人心里种刺,扎得她浑身不自在,东六宫可就不安生了。”
宜妃听了心里扑扑跳:“可是这样,皇上也不见得会来西六宫。”
惠妃顺手把她发髻上的花重新簪好,笃悠悠笑道:“皇上宠着那边不来西六宫,和皇上厌烦了那边不来西六宫,你觉得哪个好?”顿一顿又道,“饭要一口口吃,咱们从头来过。”
宜妃终于点了,更自己为自己辩解:“原我也挺可怜她的,六阿哥没时我都掉了眼泪,可她不能因此霸占皇上啊。实在太不知轻重了,就算皇上要带她去瀛台,她也该想想宫里的姐妹推诿了才是,乌雅氏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惠妃见宜妃开悟,面上只是笑笑,心里自有她的算计。可怜六阿哥的死是心意,不能真当一回事,现在皇帝对德妃有愧疚,什么事都依着她来,在孩子的问题上,她的大阿哥越来越没立场,皇长子的光芒早就被磨得差不多了,难道孩子的人生还没开始,这就要输了吗?
“惠姐姐,咱们要怎么做?”宜妃兴冲冲的,她真真是熬不住寝殿里那张冰冷的床了。
惠妃笑道:“这几天宫里难听的话不少,都是冲着德妃去的,咱们反其道而行,别的做不了,张嘴说话还难?”
宜妃兴冲冲的,嘴里突然冒出另一句话:“姐姐,听说太皇太后的身体,大不如前了。”
惠妃眼眸一亮,看到殿门外候着的宝云,点点头道:“人嘛,总是要老的。”
这一晚皇帝依旧没进后宫也没翻牌子,乾清宫的人更不敢在这时候往龙榻上送人,其实往年这些事从来不是偷偷摸摸做的,皇帝临幸宫女是很平常的事,如今却变了味道,用几位心里不平的妃嫔的话说,皇帝和乾清宫的人,都是在看永和宫德妃的脸色。
莫须有的罪名,在宫里传了好些天,一向温和待人的德妃,突然就成了不可一世的宠妃,岚琪听着闲言碎语走到今天,可也没有哪一次像这样,持续好一阵子不见消停,偏偏慈宁宫不过问,乾清宫装没事儿人,她们永和宫更是不会出面,荣妃好心来问过岚琪的意思,她也淡淡一句:“他们说累了,就好了。”
可所有人都以为德妃会继续保持沉默时,岚琪心里,有她自己的想法。
便是那天之后,她派环春去咸福宫请人,早些时候有人跑去打着德妃的旗号邀请觉禅贵人,结果弄出私通的罪过,这一回环春亲自过去,再亲自陪着过来,觉禅氏本就没什么,跟着她的香荷一直嘀咕着说放心,更因见到德妃来与自家主子示好,觉得她们家贵人的前途有指望了,一路可殷勤地跟着。
但即便觉禅氏那样聪明,也想不到德妃为什么突然请她做客,德妃突然这样,不怕别人起疑心,温贵妃那儿放她出来都犹犹豫豫的,脸上都写着,担心觉禅氏从此跟了德妃背叛她。
到了永和宫,岚琪正盘膝在炕上写字,桌上炕上铺满了纸张,觉禅氏进来时,她直笑道:“都没地儿让你坐了。”
环春几人赶紧收拾开一些东西,请觉禅贵人炕上坐,待奉茶来,便让香月领着香荷去吃点心,这边只有环春一人在门前守候。
屋子里点的檀香,幽静安宁的气息弥漫在整间屋子里,觉禅氏觉得没必要绕弯子说话,很主动地问德妃:“娘娘找臣妾来,可有事吩咐?”
岚琪停下手里的笔,将桌上一串蜜蜡捏在手中,一颗一颗从指间划过,微微颔首应道:“我想问你,那天对我说要诸事小心,是否六阿哥的死,你知道什么?”
  ☆、310朕哄哄你可好?(二更到
“臣妾一路从咸福宫走来,不说宫里多少人看见,就是贵妃娘娘对您来找臣妾,也十分疑惑。臣妾去禀告时,贵妃娘娘诸多借口希望臣妾不要出门。”觉禅氏微微一笑,云淡风轻,“您不担心臣妾离开永和宫后,更多的流言蜚语将您卷进去?”
温润的蜜蜡缓缓蹭过指尖的肌肤,能感觉到她们沉淀千年的厚重,岚琪微微摇头:“那是别人的事,我们说我们的事就好。”
觉禅氏了然,颔首笑道:“便是娘娘这份心境,才能在狂风巨浪中胜似闲庭信步。”她停一停整理思绪,便缓缓道,“臣妾并不知所谓的真相,只是因为一个人的绝望,让臣妾想到了什么,不敢说提点娘娘什么,是想报答您多年来对臣妾的照拂,之前才多嘴说了那一句话。”
“是他?”岚琪很容易想到那“一个人”,就是纳兰容若。
“曹大人曾私递一封信函入宫,信虽早已化成灰烬,但字字句句都在臣妾心里。”
几个月前忽闻容若病故,当时的痛难以言喻,可随着时间的淡化,随着她不断强迫自己不要悲伤,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已能这般平静地对人诉说。
“他自由了。”说起这四个字,觉禅氏眼中闪烁光芒,“他在信中说这些年大江南北走过的路,在字里行间描绘那些臣妾无法看到的景象,没有提及旧情,也没有提及新欢,整封信若非最后几句话,给谁看都不要紧。”
岚琪道:“也许他担心信会被别人看到,之前子虚乌有的私通罪名,已经让你很难堪。”
“是吧。”觉禅氏道,“至于最后几句话,是说这些年走过的路,实则身上都背负职责,并没有一次能放下包袱真正领略美景风光,说他渴望这一生,哪怕一天甚至一个时辰,可以脱离家族的束缚,远离朝廷的纠葛,可是他注定了这一辈子,要为家族赎罪。他从来不会轻易对人流露心中苦闷,那一字一句里透着的绝望,让臣妾心惊胆战。”
“赎罪?”岚琪脸上掠过波澜。
觉禅氏道:“他们父子一向不和睦,对皇上来说,是削弱和制衡一派势力最好的办法。”
岚琪浅笑:“你懂的,真不少。”
觉禅氏不以为意:“娘娘博览群书,必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您一向恪守后宫妃嫔的分寸,又岂会宣之于口?”
岚琪不言语,安宁地看着她,可是觉禅氏之后的一句话,让她不禁变了脸色,只听她道:“他在最后,没头没脑地加了四个字:小心惠妃。”
“惠……”岚琪眼底浮起恨意。
觉禅氏知无不言:“有些事,臣妾要从贵妃娘娘那里转两道手才能听说,真假与否娘娘还请自行判断。钮祜禄家对这一次的事十分忌惮,看她们家进宫来与娘娘说话的架势,应该和六阿哥的死没有太大关系,因为她们更紧张的,是十阿哥的安危。从前臣妾还会帮忙照顾十阿哥的饮食起居,如今一概由钮祜禄家指派的宫女嬷嬷照顾,臣妾不能给十阿哥吃任何东西,这也是贵妃娘娘亲口命令的。看样子她们很担心,有人会进而加害十阿哥。”
岚琪静静地听着,他想起玄烨咬牙切齿的“报应”二字,当时就与环春说过,似乎纳兰容若的死,算得上是明珠府的报应。虽然一切只是流言蜚语,一切只是她们片面的猜测,并不能坐实这件事和纳兰府和惠妃有关,可纳兰容若写“小心惠妃”这四个字,一定有他想说而不能说的话。
“皇上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他认为我知道了只会痛苦,只会在以后的人生里每每遇见什么人,都在心里刺痛。”岚琪觉得心头敞亮了一些,“可那是皇上的心意,只是他希望我能活得自在些,我心底的痛和不甘,他并不能体会。苏麻喇嬷嬷曾说,往往看清所有的事,就剩下绝望,大概这样的话,嬷嬷也曾对皇上说过,他才会这样想我。”
觉禅氏应道:“是这个道理,无知无畏无知无忧,糊涂的人往往比较快乐。”
岚琪却苦涩地一笑,“对我而言,还有比失去儿子更绝望的事吗?”
觉禅氏怔住,抿着嘴不说话,岚琪却对她道:“他给你写信的那几天里,朝廷上下没有比六阿哥的死更让人震惊的事,他必然知道了什么,才会对你说小心惠妃。我明白下毒的人不是冲着六阿哥,我的六阿哥是替太子死的,那么能针对太子的人,又有几个?既然你觉得钮祜禄一族不是凶手,就剩下皇贵妃和惠妃背后两大家族,他既然让你小心惠妃,而不是皇贵妃……”
觉禅氏应道:“娘娘说得不错,若是皇贵妃,他绝望什么?”
屋子里一时静了,两人相对无语,即便心照不宣,但这一切终究是她们的猜测,没有切实的证据无法指正任何人,更何况那天的事实在太悬,惠妃有这个心,她也不会轻易让儿子卷入其中。
害死胤祚的是沾染即死的剧毒,惠妃怎能保证不在她眼皮子底下时动手,大阿哥能全身而退?所以岚琪不至于会愤怒到要找惠妃偿命,可对她来说,这件事绝非无知无忧,只有明明白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才能让她继续面对以后的人生。
“娘娘,您会对惠妃怎么样?”觉禅氏问,倒是让岚琪怔了怔,她摇头:“能怎么样?”
觉禅氏突然往前凑,双手抵在桌面上,那架势看着有几分骇人,眼底更是一阵阵的寒意,红唇微微一动,便是道:“娘娘能把惠妃留给臣妾吗?”
“留给你?”岚琪不解,“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你?”
“她毁了臣妾一辈子。”觉禅氏的神情,仿佛从幽冥而来,“臣妾好好活下去,就是想看她生不如死。”
岚琪怎么也没想到,觉禅氏会对她说这番话,以她的智慧和心机,惠妃恐怕一辈子都会活在觉禅氏的阴影里而不自知,想到惠妃一辈子都不能好了,不知为何她心底觉得很痛快,之后一整天都在心内反复彼此说过的话。
仇恨虽不至于让她迷了心,可她无时无刻不想他们都去死,痴痴呆呆的那几天里,她每天期待环春来告诉她皇帝杀了什么凶手,一次次的失望后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她能够理解玄烨的无奈,可对岚琪来说,恶人不死,她一辈子也不能释怀。
之后两天,环春几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主子心情好起来,问她是不是有高兴的事,岚琪说不清楚,唯一能想到的是害喜的症状减轻了,身子轻松,心情自然会跟着好起来。
皇帝这阵子不入后宫,乾清宫却时时刻刻关心着永和宫的一切,知道德妃娘娘这几天脸上有笑容,上赶着来告诉皇帝这个好消息,玄烨每每不过冷着脸应付几声,弄得李公公他们猜不透皇帝到底想什么。
这天科尔沁送来东西,皇帝挑了几样祖母喜欢的亲自送来慈宁宫,彼时太皇太后正与德妃在大佛堂诵经,玄烨到门前看了眼,一老一少盘坐在佛像前,他才想进去说话,一脚还没跨进门槛,但听皇祖母道:“我让玄烨给你陪个不是,好不好?”
玄烨倏然停下脚步,满面的不服气。
岚琪柔和地笑着:“您这是挖苦臣妾呢?您这样子,人家才委屈。”
太皇太后叹气:“可你们这样冷着,我心里着急,多大点事,至于吗?眼下不是都解释清楚了,玄烨不知道那是你的宫女,那孩子也被人下了药不清不楚地就上了龙榻,听说你对那什么答应很关照,为什么对玄烨,还在生气?”
岚琪却道:“臣妾哪儿敢生皇上的气,皇上不来后宫,臣妾也不能去乾清宫找,这些日子皇上为了河工天天忙碌,臣妾还去添堵不成?”
“瞎话。”太皇太后合十的手松下了,转身看坐在身后的岚琪,却瞧见了门前的孙儿,玄烨乍与祖母目光相接,不免有些局促,竟笨拙地在门前转了个圈,不知该进去还是离开。
太皇太后心里发笑,却问岚琪:“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膈应极了,就是对那个什么答应,也并不是真心关照,只不过想让看笑话的人闭嘴对不对?”
“为了这件事,太后娘娘和荣妃姐姐万般周全,臣妾若还不领情,这会儿一定是挨您的骂,您才不会这么哄着呢。”岚琪全然不知玄烨在身后,笑悠悠地看着太皇太后,“臣妾更不敢对皇上生气,只不过没机会相见。至于那天在您这儿甩脸走人,那会儿可什么都没解释清楚,人家当时就是气坏了,什么都顾不得了。”
太皇太后这才笑起来,一抬手道:“快进来给岚琪陪个不是,这件事终归是你太不讲究。”
岚琪一惊,扭头看到皇帝在门前,又听太皇太后嗔怪:“愣着做什么?”
玄烨慢吞吞走进来,苏麻喇嬷嬷也跟进门,太皇太后慢悠悠起身,虎着脸说玄烨:“佛祖面前不许说瞎话,你们好好把话说清楚,要不想我多活几年的,就闹吧。什么皇帝什么德妃,在我眼里就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几时少为你们操心过?”
玄烨和岚琪都不敢顶嘴,静静等着太皇太后离开后,玄烨才坐在了皇祖母的位置,一言不发,只让岚琪看他的背影。
岚琪还真是仔仔细细地看了,见玄烨没胖也没瘦,心里踏实几分,可她才不要一直看人家的背影,慢慢挪动身子站起来,玄烨听见动静以为她要走,赶紧问:“去哪儿?”
岚琪却是把蒲团往前挪,又慢慢坐下来和玄烨并肩,扬着脸看他。
皇帝心里一暖,想伸手拉她,又恐在佛祖前不敬,只轻声道:“不要再生气,朕哄哄你可好?”
  ☆、311来为我守陵
“佛祖面前,皇上怎么说起哄人的话?”岚琪恬然一笑,她知道,只有这样笑着,才能和玄烨好好的,再多的委屈再多的无奈,只要她还想和玄烨过下去,还想守护这份感情,就要把这些都放下。如果在这段感情里,玄烨对自己付出的是真情实意,那她在其中付出的,就是宽容,更宽容。
玄烨神情温和,眼中有愧疚,只是不再那么浓烈,想那一日他赶来慈宁宫找岚琪解释,那一股子愧疚才叫强烈,以至于岚琪甩脸走人他都没动气。反是这几天缓过精神,才略觉得几分不服。可再怎样都没底气,他在乎岚琪,虽然难免其他女人从身边走过,可若知道章佳氏是永和宫的人,绝不会碰她。
“朕往后,再不做这样叫你伤心的事,可你也不能将来提起来呕人。为了你,皇祖母可是狠狠地骂了朕,朕亲政以后再被皇祖母这样严厉地责备,竟是为了这种事,想想都可笑。”玄烨笑着,不由自主地还是来拉了岚琪的手,“不要生气了。”
“太皇太后责备您,那也是心疼了才着急,您想想臣妾啊,这些日子被外头的人怎么说?”岚琪要抽回手,人家紧紧抓着不放,若非在佛祖面前,怕就要把她拉入怀里搂着了,岚琪挣扎了两回没抽回来,索性放弃了,微微撅着嘴说,“可是臣妾不能生气,也不敢生气,放下来大度宽容地对待这一切,心里才觉得安宁平和,不然总担心您会反过来怪臣妾小气,担心言行不当反让您失去了耐性。其实那天才走出慈宁宫,臣妾就后悔了,怎么能甩皇帝的脸面。”
“你该生气的。”
“该不该的,也发过脾气了。皇上既然哄臣妾,一切都过去了。”孕中的女人很是柔美,媚眼如丝秋波阵阵,只是一笑,足以颠倒众生。但这里是佛家清净之处,怎容得他们儿女情长,玄烨起身,将她小心翼翼搀扶起来,一起再向佛祖拜了拜,便携手出来了。
太皇太后已在寝殿歇下,原本出了佛堂岚琪就不敢再和皇帝牵手,玄烨哄她说做给皇祖母看看,是以老人家此刻瞧见他们手牵手进来,不禁笑骂道:“这会儿好了又这样没规矩,哪见过皇帝和妃子手牵手在外头晃悠的?你们啊,踏踏实实的我就高兴了,别动不动拌嘴吵架,吵架吵多了终究伤感情。”
岚琪笑着:“臣妾哪儿有胆子和皇上吵架?”说着替换下宫女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给她捶背。
太皇太后嗔怪:“还不是我把你宠坏的,近来越发厉害不懂规矩。岚琪你可要记住了,不管什么事都不能让皇帝当众难堪,就是委屈死你了,也要护着玄烨的体面,知道吗?”
岚琪在太皇太后身后,朝玄烨做鬼脸,但旋即太皇太后就严肃地说孙儿:“当着岚琪的面我也要说你,你也三十多的人了,再往后十年,要知道保养。逢场作戏的不长久,可别为了一夜贪欢,就伤了要陪自己一辈子的人的心。自古皇帝称孤道寡,说到底也是个个儿自己作的,非要处处留情,势必处处伤人,还巴望着别人一心一意对待自己?”
岚琪在后头幸灾乐祸,玄烨瞪了她一眼,在祖母身边坐下道:“您这话当着岚琪的面说,她一定还有下回。”
太皇太后笑道:“你别再算计永和宫的人,怎么有下回?”说着,却把两人的手抓来交叠在一起,语重心长地说,“我已经耳聋眼花,走路都不利索了,别气我,你们真心真意地好,皇祖母才安心。这么些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难不成日子越发安稳,倒要生了嫌隙?”
这话说得岚琪心头一酸,伏在太皇太后肩头,老人家伸手搂过她道:“早几年我就把玄烨交给你了,何况往后呢?岚琪你要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论多委屈,都要一心一意对玄烨。紫禁城里上千号的人,可你只有一个,若是强扭的瓜,我也不敢这样说,就知道玄烨心里有你,而你心里更满满都是玄烨,我才敢这样托付你。”
岚琪眼眶微微湿润,可不敢哭,太皇太后总说自己依赖岚琪的照顾,实则岚琪也早早依赖上这个老祖母,她十几岁进宫,和家人相处的时间都不见得比在慈宁宫的日子长,十年前太皇太后感慨垂暮,她还能望着老人家的黑发心里笑一笑,但如今看她白发苍苍看她行动越来越缓慢,再也抓不住时光的流逝,太皇太后这样的话,她真真是听一次少一次。
“臣妾会一辈子站在皇上身后,不论什么事,您放心。”岚琪软软地应了一声,又恳求,“可是,咱们今天不说这些好吗?”
太皇太后早早看淡生死,今天说这些也非要赶着嘱托什么,即便明天就离去,她也不会遗憾,只是还活着一天,就忍不住多啰嗦一天,这辈子对儿孙们的爱,都在这啰啰嗦嗦的话里了。
玄烨亦是动容,陪着祖母说些有趣的话,太皇太后又把李公公找来,骂他年纪大了就不要硬撑着,找个好的人接手宫里的事才是,李公公笑说他还硬朗得很,至于谁将来接替他的位置,这一次的事,他已经把罪魁祸首解决了,保证往后乾清宫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更是向德妃娘娘赔罪,说是他的疏忽。
岚琪倒是笑道:“这会儿说赔罪就没意思了。”更是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对玄烨道,“皇上若真在乎臣妾的面子,往后对章答应也多照顾些吧,自此冷落了才叫人说三道四,又该说臣妾善妒霸道。皇上凭着心意,若是还瞧得上章答应,就别委屈了人家,这些些大方臣妾还有,可若您看不上章答应,也别勉强,臣妾可不敢管乾清宫的事。”
玄烨知道自己这个把柄算是落在岚琪手里的,不禁恨恨道:“皇祖母您听听,这话哪一句是真客气的?”
半真半假,都是玩笑,气氛再没有凝重起来,之后玄烨和岚琪一道离了慈宁宫,但太皇太后却把李公公留下说话,严肃地叮嘱他:“没了那个,他们还会打别人的主意,保不准明天又冒出来个小李子小周子,若是有合适的人选,早早就定下,不然有人惦记着,就是祸端。”
李公公有年纪了,虽不及太皇太后高寿,可这么多年尽心尽力伺候皇帝,身子衰老得更快,上回从瀛台回来就有些吃力,因此算是看清了自己还能有多少年,心里明白得很。
太皇太后道:“你卸下来后,让皇帝赏你田地宅子,出宫去安度晚年,也叫人伺候伺候你。”
李公公伏地叩首道:“奴才想好了,离了紫禁城,就去给先帝爷守陵,还望太皇太后成全。”
太皇太后笑道:“那不如将来给我守陵,好时不时给我讲讲孩子们的事。”
“太皇太后……”李公公老泪纵横。
“就这么定了。”太皇太后安宁地笑道,“便是离了宫,你也要硬朗些活下去,我可要知道往后几十年的事,我们玄烨,必然是一代圣君,我要看着他把大清建立成更加鼎盛的帝国。”
苏麻喇嬷嬷立在边上,已是眼含热泪,这会儿主子把李公公的未来定下来,那自己呢?早些年就想好,若是能伺候主子终老,到时候就跟她一起走,可现在越来越觉得,太皇太后一定会要她继续留在皇帝身边,她想走也走不得。
这边老人家们淡然面对即将结束的生命,离了慈宁宫的玄烨和岚琪,则憧憬着往后更美好的人生,太皇太后也曾经年轻过,玄烨和岚琪也会有一日变老,这世上只有岁月,对每一个人都公平。
走出慈宁宫后,岚琪就请皇帝自行回乾清宫,玄烨知道她的心意,没有勉强,她等圣驾离去后才慢悠悠往永和宫走,环春几人小心搀扶着,总担心她娇弱的身体。
因心中郁结都散了,岚琪脚步轻盈悠哉悠哉,一路和身边的人说说笑笑,本是心情大好,偏偏冤家路窄,半道上听见斥骂声,走过路口就看到那边有宫女在挨打,边上气急败坏地站着小赫舍里。
“主子,咱们别管了。”若是旁人,环春还愿意她家主子管点闲事分散心思,但见是平贵人,实在避之不及,赶紧搀扶岚琪走开,好在那平贵人也没跟上来纠缠,本以为绕开了就不会惹事上身,谁知隔两天,宫里就有莫名其妙的谣言。
那天挨打的宫女,是平贵人身边伺候的,不知犯了什么事那天被当街责打,半夜里就想不开寻了短见,本该是平贵人的事,可传到宫里头的话,却说是平贵人那天路遇德妃娘娘,因宫女失礼冒犯,被德妃娘娘责罚,才逼得人寻死。
死了宫女,可大可小,荣妃总要来过问一声,问到岚琪怎么回事,听说她只是路过而已,啧啧道:“这话若是平贵人自己传出来的,她想干什么?她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来挑衅你?”
  ☆、312你为什么睡我的床?
子虚乌有的事,听来十分可笑,岚琪问环春那天平贵人是否瞧见她们了,环春苦笑说:“奴婢只想着咱们赶紧走开,哪儿敢多看一眼平贵人。”
荣妃冷哼:“若真是她闹出来的事,倒要替她家里捏把汗了,索额图何至于容忍侄女在宫里把赫舍里一族的颜面丢尽?这事儿较真查起来,她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岚琪本就无所谓宫里的谣言,只是近来传的话越发稀奇古怪,动不动就把永和宫推上风口浪尖,亏她安之若素不理不睬,想必是把那些传谣言的惹急了,才越说越离谱,这会儿见荣妃替她生气,反安抚她:“姐姐气什么,我清者自清,平贵人最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且看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然而岚琪的淡定并没有使事态平息,两日后,竟有朝廷官员上书,说后宫妃嫔虐打宫女太监,违背皇帝早年严禁虐奴的法令,认为皇帝不能姑息后宫草菅人命,甚至直指德妃的品行,希望皇帝能予以干涉。
后宫的事闹到朝廷上来说,皇帝怎能有好面孔,这一日来承乾宫,提起这件事,终究忍不住责备皇贵妃:“你执掌凤印,连个说法都不能给朕?”
皇贵妃本来性子就急,见皇帝怪她,哪里咽的下这口气,反问玄烨:“若非牵扯了永和宫,皇上会为了一个宫女来责怪臣妾?”
眼瞧着要不欢而散,荣妃正好赶来,皇贵妃便当着皇帝的面责怪她办事不利,荣妃一肚子的委屈,幸好玄烨还冷静,一句“她忙得脚不沾地,朕都知道”才算安抚了人家。
“臣妾私下派人查,平贵人对宫女太监一向严苛,动辄打骂,从前还在储秀宫时,连佟嫔的宫女都要动手。”荣妃心平气和下来,慢慢告诉帝妃二人她知道的事,说道,“寻短见的宫女,是那天在宫道上不小心踩碎了从平贵人发髻上落下的簪子,平贵人气得当路就让手下太监掌嘴,更拿断了的簪子插在她脚背上,脸上也划了一道口子,该是破了相。这事儿和德妃,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只是从慈宁宫回来路过而已。”
玄烨亦道:“那日朕与她一道从慈宁宫出来的,这么多年从不见她会打骂宫女,何况不是她屋里的人。”
皇贵妃在边上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心里头又酸又不服气,还是玄烨后来问她,才勉强开口:“把平贵人找来问一问,皇上在这儿人家哭哭啼啼装可怜,臣妾真怕您心软。不如请您屈尊回避一下,也好看看这位小赫舍里,对付臣妾和荣妃时,是什么嘴脸。”
其实她刚才一冲动,差点提起赫舍里皇后,皇贵妃对这位传说中的皇后毫无印象,说不上崇敬也并没什么看不起,只是如今与她这亲妹子接触,实在对所谓的贤后传说不敢恭维,她才想不到,自家姐妹的性格一样天差地别。
玄烨怎肯做这样的事,他根本就不屑去看小赫舍里的嘴脸,对于她的品行早就心知肚明,冷然道:“这该是你们的事,朕只等你们一个结果。”
皇帝撂下这句话便离开,荣妃眼见皇贵妃气得咬牙切齿,也猜不透她到底为了什么生气,正不知如何是好,皇贵妃先开了口:“把人都召集起来,平贵人也好,德妃也好,该是谁把话说清楚了。”
荣妃也不愿一个人和她对付,凭什么总是她受气,让吉芯派人去各宫请,不消一刻钟,惠妃宜妃陆续到来,下头低位份的答应常在也来,承乾宫里塞得满满当当,除了温贵妃身体,连万琉哈氏也挺着肚子来了。
人到齐后,皇贵妃直接就提宫女自尽的事,把平贵人叫到跟前问话,平贵人见这犹如三堂会审的架势,不敢如往日那般倨傲,恭恭敬敬地跪在正当中,皇贵妃问一句她答一句,可是没一句话说在点上。
“皇上三令五申不能虐待奴仆,你竟然能把人逼死?”皇贵妃呵斥平贵人,目光不经意掠过岚琪,想到皇帝刚才为了她找自己的麻烦,这会儿是如何也缓不过平日的和睦,怎么看都觉得岚琪不顺眼,不免冷声问,“德妃,那天你既然路过看到平贵人责打宫女,为什么不上前阻拦?身在妃位,教导底下的妃嫔也是你的责任。”
岚琪见荣妃朝她眨了眨眼睛,又见皇贵妃气冲冲的模样,明白自己说什么都不会让她满意,索性淡定地欠身应答:“那日臣妾身上不适,急着赶回永和宫请太医,的确看见平贵人责骂宫女,但宫里头主子教训奴才是常有的事,平贵人也有自己教导奴才的法子,臣妾虽有责任教导平贵人,也没道理干涉她屋里的事。”
皇贵妃冷笑:“是啊,你这几句话,就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
边上几个嫔位坐着,互相看了一眼,僖嫔向皇贵妃道:“娘娘恕臣妾多嘴,臣妾听着这事儿怎么错了方向,如今宫里宫外闹得难听,是说德妃娘娘虐待宫女,娘娘这会儿问德妃娘娘为何不阻拦平贵人,好像是两件事。自然臣妾知道,德妃娘娘温柔宽仁,是不会虐待下人的。”
皇贵妃冷冷剜了僖嫔一眼,“你说了半天,都是废话,既然知道德妃不会虐待奴仆,本宫还问什么?”
僖嫔吓得愣住,在座的人也都有些吃惊,便是岚琪自己也没想到,皇贵妃虽然对她态度恶劣,可好像没把那些传言当回事,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仿佛只是要问平贵人的过失而已。
跪着的小赫舍里则开口盯着僖嫔问:“娘娘怎么提起这些了,说起来,臣妾还觉得奇怪呢,臣妾可没冤枉德妃娘娘逼死了臣妾的宫女,这话还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那宫女要寻死臣妾拦不住,可她做错事臣妾责罚她,本也没错。”
殿内一时哗然,所有人都认定是平贵人自己传的谣言,可她主动否认,反对责打宫女的事完全不隐瞒,但这又与朝廷上的声音不一致,就算今天有了结果,皇帝会怎么看?
惠妃、宜妃都不说话,荣妃刚才一直被皇贵妃抢白,此刻也懒得开口,德妃算是半个当事人,可她该说的也说完了,刚才贸然开口的僖嫔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半天才说:“是啊……真不晓得,是什么人传出来的谣言,怎么那样诋毁德妃娘娘呢。”
平贵人哼一声:“这与臣妾不相干。”
“都闭嘴吧。”皇贵妃呵斥,稍稍挺直脊梁,冷然道,“近来宫里总有这股子风气,可你们但凡一个个都把自己宫里的人管好了,哪儿来那么多闲事?但今天找你们来,不是为了什么谣言,是为了平贵人的宫女自尽,要警醒你们每一个人。眼瞧着年末,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众人皆称是,静等皇贵妃如何处置平贵人,可地上的小赫舍里仍有几分气性,直起身子来为自己辩解:“臣妾有权责罚自己的宫女,她要寻死臣妾怎么拦得住?责罚和虐待是两回事,臣妾可不承认自己虐待下人。”
皇贵妃冷笑,满面一副管你承不承认的神情,抬手扬起纤长的护甲指向荣妃,“平贵人罚俸一年,另禁足一月思过,死了的宫女派人去家里善后安抚,既然已经传出去是不堪虐待自尽的,就别遮着藏着了,自然花了多少银子,平贵人照数掏出来,宫里的钱可不是在这上头使。”
“娘娘,臣妾……”
“闭嘴!”皇贵妃霍然起身,见小赫舍里竟还敢不服气地瞪着自己,不由得把对岚琪的怨气都撒在她身上,幽幽道,“进宫大半年了,一点规矩学不成不说,越发得眼里没人,听说前阵子太后才教过你规矩,看样子还是没学好。平贵人啊,你这样子不成,赫舍里皇后的脸面,都要叫你丢尽了。”
因皇贵妃动怒,众妃嫔都起身听训,岚琪因有身孕动作缓慢,垂首的一瞬看到惠妃和宜妃互相看了一眼,她迅疾掠过目光,一面听着皇贵妃的训话一面想她们俩对视时的神情,虽然只是匆匆一眼,可她总觉得里头有什么文章,自然也警醒自己,不要因为那句“小心惠妃”,从此就不能冷静看待人和事。
“一会儿你去那天在路上打宫女的地方跪两个时辰,吹吹冷风你就清醒了。”皇贵妃撂下这句话,更撂下一屋子的人就要走,众人躬身相送,可平贵人还是不服气,喊着说自己冤枉,皇贵妃倏然停下脚步,唤荣妃道:“派人去看着,四个时辰,少一刻,哪个看管她的,就给我跪一天。”
皇贵妃扬长而去,众人都松口气,彼此传递眼神不敢说出口,明明皇贵妃刚刚教训众人不要有虐待之事,但事实上皇贵妃自己头一个脾气就不好,这些年略好,早几年时承乾宫里哪个宫女太监没挨过打,便是刚才那句唬人的话,动不动就要跪一整天,说白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众人散去,荣妃去吩咐人带走平贵人,因她死活不肯,也说了几句重话吓唬她,再折回来看岚琪扶着布贵人慢慢要走出去,担心地问:“是不是害喜又厉害了?”
“我这样子,别人不敢碰我。”岚琪黠然一笑,“不然谁都凑过来说话,烦得很,可瞧见我不大精神,就不敢来靠近了。”
布贵人也笑道:“吓着娘娘了?你放心,德妃娘娘她好着呢。”
荣妃哭笑不得,只等一起回了永和宫,岚琪才精神起来,端嫔几人也过来坐坐,说起刚才的事,唏嘘道:“还以为皇贵妃会为难你,没想到她就那一句话以外,都站在你这一边。”
岚琪也觉得不可思议,若非要为此想个最好的理由,大概就是四阿哥了。对皇贵妃来说,自己惹了麻烦,也会给四阿哥蒙羞,那才是她最厌恶的事,至于是死了宫女还是太监,甚至平贵人自己寻短见,都未必能让她动眼皮子多看一眼。
荣妃却道:“你们觉得小赫舍里说她没有传谣言,真的假的?”
几人都静下来想,布贵人头一个道:“就她这样的人,还能有假?”
这件事姐妹几个没讨论出个结果,端嫔她们先走,荣妃又独自多留了片刻,私下里对岚琪说:“那日我与你讲,索额图何至于让平贵人做那么蠢的事,我都能查出来她在屋子里怎么虐待下人,上头真要办她,还查不清楚么?我今天反而觉得,这话未必是她在传。”
岚琪心里想到惠妃和宜妃的那一眼对视,可没有向荣妃提起,她想自己再看看,她们到底在算计什么,日后再考虑是否和荣妃商议。
但荣妃离了永和宫后,手底下的人就来回禀,说看管平贵人罚跪的嬷嬷半当中换了一个人,是张生面孔,一时还不晓得是哪里的人。
荣妃觉得奇怪,便吩咐手下的人:“不管什么事,先冷眼旁观,宫里头不知刮那一股妖风,定要看清楚了再说。”
这件事,随着皇贵妃重罚平贵人,关于德妃虐待宫女的谣言不攻自破,皇帝也不必应付朝廷上的声音,总算天下太平。皇贵妃虽然处事霸道一些,可这种事的确要重拳压下去,才能让人闭嘴噤声,玄烨满意表妹给出的结果,事后自然要夸一夸她,好让她继续明白拿着凤印该做什么事。
之后的日子,宫里总算又得以安宁,时间一晃而过,八月中秋的事仿佛还在面前,转眼已是腊月。
腊月初四,景阳宫万常在顺利生下小阿哥,万琉哈氏因身份低微不能亲自抚养,本以为荣妃会揽下来,各宫都准备来恭喜荣妃娘娘喜得皇子,可她却禀告两宫说宫里的事实在忙不过来,怕小阿哥放在景阳宫有疏忽,送去阿哥所照顾才最妥当,并没有成为她的养子。
所有人都不理解荣妃为何放手这样好的机会,她只私下里对端嫔说:“若是个闺女,我就养了,但早早就想好若是皇子,我一定不养。我在宫外没有依靠,宫里靠得也是自己十几年挣下的脸面,经不起一点折腾,若因为多了一个儿子被那些个东西盯上了,必然得不偿失。我这个做额娘的多低调一点,三阿哥才更安生一分。”
小阿哥洗三后,便是腊八,因皇室又添一子是喜事,腊八上进宫贺喜的宗亲贵族比往年还多,热热闹闹一整天,各宫都疲于应付,唯有书房里的阿哥们没有停课,四阿哥照平日的时辰从书房回来,承乾宫倒是意外有些冷清,小和子说娘娘们去宁寿宫了,让小主子换了衣裳也过去。
胤禛便往自己的屋子来,才进门放下东西,突然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从他床上爬下来,睡眼惺忪光着脚就走出来,突然看到胤禛主仆俩,半梦半醒被吓着似的,突然就大哭:“我要额娘……”
胤禛更是满肚子奇怪,反问她:“你怎么睡我的床?”
自然很快有人来料理这里的事,胤禛也认出这小丫头是乌拉那拉家的小姐,记得她的名字叫毓溪,端午节时进宫玩耍过,但之后没再见着。而胤禛见到毓溪难免就想起了弟弟,那时候几个小孩子玩在一起多好,心里便抑制不住的难受,连宁寿宫也不想去了,打发小和子说:“你去跟额娘讲,今天的书很难,我要在家背功课。”
毓溪本是下午跟着额娘在承乾宫玩耍,因为午膳后犯困,皇贵妃就让人把她放在四阿哥屋子里睡,大人们之后一起去宁寿宫相聚,留下几个嬷嬷照顾她,刚才嬷嬷们偷懒吃点心去了,才让四阿哥和小和子走进来,正好毓溪醒了,便吓着了她。这会儿嬷嬷们把小姐打扮整齐,也要往宁寿宫去。
胤禛坐在书桌前,漫无目的地翻着眼前的书本,想起弟弟心里便一阵阵痛,抬手揉了揉泛红的眼眶,紧紧咬住了嘴唇不让自己哭。他一直恪守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每每想起弟弟,总会难受得想掉眼泪。
“四阿哥,你怎么哭了?”门前突然出现漂亮玲珑的毓溪,她笨拙地跨过高高的门槛,摇摇晃晃跑到书桌边上,个子还不够高,踮起脚拉着书桌吃力地仰着脖子看胤禛,甜甜地问,“四阿哥,是不是先生骂你了?”
毓溪在家也有先生教功课,她不懂为什么从端午节后,无忧无虑的日子就突然结束了,如今每天都要学很多很多的东西,光是学琴就挨了额娘不少责打,是以见到四阿哥眼睛发红还使劲儿揉,以为他也挨了先生的骂。
胤禛没好气地说:“我才不会哭呢,你怎么还不走,我要念书了。”
毓溪看四阿哥凶巴巴的,不禁撅起了嘴,软软地说着:“四阿哥,我们一起去宁寿宫吧,我肚子饿,嬷嬷说宁寿宫有好多好吃的。”
门外头,岚琪和环春正过来,原是下午众人从这里去宁寿宫,岚琪因要回去休息,皇贵妃便让她晚上过去时把毓溪一起带着,这会儿她来领毓溪,那么巧胤禛回来了,进门时遇见小和子要去传话,问了几句让他先别走,还想来劝劝胤禛。
“四阿哥,你肚子不饿吗?”屋子里,毓溪的声音又甜又糯。
  ☆、313女儿怎么教?
岚琪缓步入门,唤了毓溪的名字,小丫头转身见她,笑着离了四阿哥的书桌,乐呵呵跑过来亲昵地喊了声:“德妃娘娘。”
“睡醒了没有?我们去宁寿宫,今晚有毓溪最爱吃的松仁炸奶糕,那东西凉了不好吃,咱们这会儿去热乎乎的吃才好。”岚琪牵起孩子软绵绵的手,就要领她走。
毓溪抿了抿嘴馋得很,又扭头看已起身立在书桌旁的四阿哥,四阿哥是因为德妃娘娘来了才起身离席,不过远远地站着没靠近,似乎还是不想去。
“四阿哥呢?”毓溪抬头望着岚琪,水汪汪的眼睛里露出几分单纯的渴望,似乎还是想和四阿哥一起去宁寿宫用膳。
“我要背功课。”胤禛稍稍低下脑袋,慢慢说着,“明天要默书,皇阿玛也要来看,我不能出差错,德妃娘娘您带她去吧。”
岚琪虽然不知道胤禛是因为思念胤祚才不高兴,但猜得出孩子心里有什么不自在,不肯去宁寿宫绝不是为了什么功课,可她没有勉强孩子,点头答应:“四阿哥好好背功课,一会儿承乾宫里给你准备晚膳,还要吃几口才行。”
“德妃娘娘慢走。”四阿哥躬身施一礼,毓溪勉强地跟着岚琪走,小姑娘几步一回头,微微撅着嘴想说什么又不敢说,之后岚琪领她出了承乾宫,共坐一乘暖轿往宁寿宫走,孩子依偎在身边,岚琪不经意低头看,见她似乎不大高兴,便温柔地问,“毓溪怎么了?”
小丫头犹豫地嗯了两声,才娇滴滴地问:“四阿哥以后还会跟毓溪玩吗?”
岚琪笑道:“毓溪喜欢和四阿哥玩?”
毓溪点点头:“我还喜欢和六阿哥玩,可是额娘说进宫不能提六阿哥,德妃娘娘,六阿哥也不跟毓溪玩了吗?”
岚琪很心痛,可这就要去宁寿宫,她不能把悲伤挂在脸上,孩子那么单纯可爱,照她的话来说还不知道六阿哥已经没了,岚琪甚至不晓得她懂不懂生死,不敢贸然教给她什么,只能微笑:“怎么会呢?太后娘娘要留毓溪在宫里住几天,过几天四阿哥的功课不那么紧张了,一定会陪你玩。”
“真的吗?”毓溪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兴奋地说,“娘娘,我在宫里不用上课,可以每天玩对不对?”
岚琪奇怪孩子为什么这么说,一句句听下来,才晓得这孩子在家里几乎与阿哥们不相上下,除了骑射,琴棋书画样样都学,说自己好久没有玩耍,说额娘变得好凶,每天都拿着戒尺看着她。
“额娘会打手心。”小丫头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撅着嘴说,“额娘不让毓溪玩,说毓溪再也不可以玩了。”
“额娘是为了毓溪好,在宫里这几天好好玩耍,回家还要继续乖乖念书学琴,毓溪乖一些,额娘就不会打手心。往后德妃娘娘时不时派人接你进宫,在宫里玩额娘就不管你了,好不好?”
岚琪耐心地哄着孩子,听她奶声奶气地抱怨好多话,心里则想,大抵觉罗氏已经被暗示了什么,才会突然对女儿严加教导,她可怜孩子的生活自此被束缚,也明白做帝王家的儿媳有多不容易。毓溪若真要嫁给胤禛,现在没有了乐趣的枯燥生活,才能让她从容面对未知的将来。
到宁寿宫,岚琪领着孩子向太后行礼,之后则是皇贵妃一直将毓溪带在身边,女眷们都看得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有人私下里恭喜觉罗氏,觉罗氏一味地装傻不明白,敷衍着别人那些客气或不客气的恭维,毕竟孩子还小,将来怎样谁也不知道,先等他们都长大了再说。
这边惠妃与荣妃坐得近,看到毓溪那孩子在皇贵妃身边得宠爱,连几个公主都被比下去,不禁笑道:“太子和大阿哥的福晋还没个着落,皇贵妃先把自己的儿媳妇挑好了。”
荣妃不以为意地说:“小孩子家家的,不过多心疼喜欢些,未必有别的事。再者你也不必羡慕,大阿哥已经长大了,再过几年就有儿媳妇喊你额娘。”
惠妃则道:“姐姐也该给三阿哥瞧瞧哪家的孩子好,儿媳妇娘家什么门楣,出身高低可大不一样,这个乌拉那拉家的女儿,不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荣妃晓得惠妃想挑唆她什么事,故意道:“不管是哪家的孩子,还是出身高低,并非你我能选择,这本来就是上头的事。太皇太后和太后若不管,自然皇贵妃看了算,又或者是皇贵妃是顺着皇上的意思,咱们只能等着喝儿媳妇茶,儿媳妇哪家来的,咱们管不着。”
惠妃也明白这些道理,虽然一直冷眼挑选着,可她就只有看看的份儿,若是早些年,她还能去慈宁宫或宁寿宫求个恩旨,跳过皇贵妃这边也不要紧,可如今太皇太后和太后面前她都使不上劲儿了,这时候,才觉得几分后悔。但这条路已经走下来,她不继续走下去,无处可走。
嘀咕完这些话,两人聊几句宫里的事,说起平贵人早就过了禁足的日子,却许久不见她出门,今天也没有列席,不像她往日张扬的个性,惠妃不屑地说:“到底年轻,皇贵妃那么不给她脸面,又是罚俸又是禁足,还让她在宫道上罚跪,我是她我也不想出门见人,赫舍里家的脸面都让她丢尽了。”
荣妃刚要接话,突然听见女孩子啼哭的声音,众人找到是恪靖公主在哭,小丫头跑回宜妃身边,宜妃问她怎么了,便听孩子哭着说:“温宪打我,额娘,妹妹她打我……”
恪靖哭个不停,宜妃只能带她离开一会儿,但是孩子的话大家都听见了,岚琪自然要过问,可刚让环春把女儿找来,小丫头就跑去太后身边,脸上气呼呼的满面傲气,太后问她什么,只是轻声应了几句,旁人也不晓得她们祖孙俩在说什么。
宜妃再回席上,公主没跟过来,她笑着说孩子有些犯困了,让嬷嬷领回去,太后没有计较,跟没提起温宪打人的事。
那日晚宴后,岚琪独自回永和宫,温宪一向住在宁寿宫,而毓溪也因被太后留下住在那里。孩子们打打闹闹时常有,温宪和恪靖的矛盾大人们一晚上就忘记了,却不料隔天再看到毓溪时,小丫头嫩嫩的脸蛋上多了道指甲印,从耳根子一直划到下巴,幸好伤口不深,太医看过,说悉心保养不会留疤痕,但毕竟人是别人家的孩子,少不得有些尴尬。
昨晚恪靖说被妹妹欺负,还没什么人在意,今天毓溪被抓花了,皇贵妃怎能不生气,岚琪被喊到承乾宫,皇贵妃很直地对她说:“孩子虽然不在你身边教养,可终归是你肚子里出来的,你不能由着她这样。从前你们都说我要把四阿哥教坏,如今什么样儿?可你瞧瞧温宪,人小脾气可大了,半点不能有不顺着她的事,就因为毓溪是客人,宁寿宫的嬷嬷们对她多用心了些,这小丫头吃个醋就能上手挠人,这都是怎么惯出来的坏毛病?”
岚琪无话可说,女儿不好的确是她的责任,她也不能用一句“养在太后那里”就推脱,一来有责怪太后不尽心教养的嫌疑,再者她也知道自己对温宪的宠爱,皇贵妃的话没错,温宪的坏毛病,就是被宠出来的。
“公主将来都要远嫁和亲,你闺女这脾气,出去不是丢爱新觉罗的脸?”皇贵妃冷冷抛下这句话,几乎是勒令岚琪,“随便你用什么法子,好好和太后商量,温宪不能再宠了。”
岚琪从承乾宫出来时,只觉得头上一阵晕眩,害喜的症状也突然冒出来,不说去宁寿宫问什么话,连走回永和宫都是被环春几人牢牢搀扶的,之后在炕上躺了半天才回过神,不知是否这边有消息传到宁寿宫,中午时温宪公主被送了过来。
岚琪看到温宪和毓溪手牵手地进来,毓溪脸上虽有伤痕,可乐呵呵的没见什么不高兴,小孩子打闹总是转眼就忘,岚琪突然不晓得,该怎么责备女儿抓伤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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