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说什么?
弗:尽管尽了最大的努力。
爱:咱们应该毅然转向大自然。
弗:咱们早就试过了。
爱:不错。
弗:哦,这不是世间最坏的事,我知道。
爱:什么?
弗:有思想。
爱:那自然。
弗:可是没有思想咱们也能凑合。
爱:Que voulez-vous?①
弗:你说什么?
爱:Que voulez-vous?
弗:啊!que voulez-vous.一点不错。
[沉默。
爱:像这样聊天儿倒也不错。
弗:不错,可是现在咱们又得找些别的什么聊聊啦。
爱:让我想一想。
[他脱下帽子,凝神思索。
弗:让我也想一想。
[他脱下帽子,凝神思索。
[他们一起凝神思索。
弗:啊!
[他们各自戴上帽子,舒了口气。
爱:嗯?
弗:从我刚才说的话开始,咱们可以从那儿开始讲起。
爱:你什么时候说的话?
弗:最初。
爱:最初什么时候?
弗:今天晚上……我说过……我说过。
爱:别问我。我不是个历史家。
弗:等一等……咱们拥抱……咱们很快活……快活……咱们既然很快活,那么咱们干什么好呢……继续……等待……等待……让我想一想……想起来啦……继续等待……咱们既然很快活……让我想一想……啊!那棵树!
爱:那棵树?
弗:你记不得了?
爱:我累啦。
弗:你往上面瞧瞧。
[爱斯特拉冈往树上瞧。
爱:我什么也没瞧见。
弗:昨天晚上那棵树黑沉沉、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可是这会儿上面都有树叶啦。
爱:树叶?
弗:只一夜工夫。
爱:准是春天来啦。
弗:可是只一夜工夫。
爱:我跟你说,咱们昨天不在这儿。你又做了场噩梦。
弗:照你说来,咱们昨天晚上是在哪儿呢?
爱:我怎么知道?在另一个场所。别怕没有空间。
弗:(很有把握)好。昨天晚上咱们不在这儿。那么昨天晚上咱们干了些什么呢?
爱:干了些什么?
弗:想想看。
爱:干了些什么……我想咱们聊天了。
弗:(抑制自己)聊些什么?
爱:哦……这个那个,我想,一些空话。(有把握地)不错,现在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咱们谈了一晚上空话。半个世纪来可不老是这样。
弗:你连一点儿事实、一点儿情况都记不得了?
爱:(疲惫地)别折腾我啦,狄狄。
弗:太阳。月亮。你都记不得了?
爱:它们准是在那儿,像过去一样。
弗:你没注意到一些不平常的东西?
爱:天哪!
弗:还有波卓?还有幸运儿?
爱:波卓?
弗:那些骨头。
爱:它们很像鱼骨头。
弗:是波卓给你吃的。
爱:我不知道。
弗:还有人踢了你一脚?
爱:对啦,是有人踢了我一脚。
弗:是幸运儿踢你的。
爱:所有这一切都是昨天发生的?
弗:把你的腿给我看。
爱:哪一条?
弗:两条全给我看。拉起你的裤腿来。(爱斯特拉冈向弗拉季米尔伸出一条腿,踉跄着。弗拉季米尔攥住腿。他们一起踉跄)拉起你的裤腿来!
爱:我不能。
[弗拉季米尔拉起裤腿,看了看那条腿,松手。爱斯特拉冈差点儿摔倒。
弗:另外一条。(爱斯特拉冈伸出同一条腿)另外一条,猪!(爱斯特拉冈伸出另外一条腿。得意地)伤口在这儿!都快化脓了!
爱:那又怎么样呢?
弗:(放掉腿)你的那双靴子呢?
爱:我准是把它们扔掉啦。
弗:什么时候?
爱:我不知道。
弗:为什么?
爱:(生气)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知道。
弗:不,我是问你为什么把它们扔掉。
爱:(生气)因为穿了脚疼!
弗:(得意地,指着靴子)它们在那儿哩!(爱斯特拉冈望着靴子)就在你昨天搁的地方!
[爱斯特拉冈向靴子走去,仔细察看。
爱:这双靴子不是我的。
弗:(愕住)不是你的!
爱:我的那双是黑色的。这一双是棕色的。
弗:你能肯定你的那双是黑色的吗?
爱:嗯,好像是双灰白色的。
弗:这一双是棕色的吗?给我看。
爱:(拾起一只靴子)嗯,这一双好像是绿色的。
弗:(上前)给我看。(爱斯特拉冈把靴子递给他。弗拉季米尔仔细察看,忿怒地把靴子扔下)嗯,真他妈--
爱:你瞧,所有这一切全都是他妈的--
弗:啊!我明白了。不错,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爱:所有这一切全都是他妈的--
弗:很简单。有人来到这儿,拿走了你的靴子,把他的那双留下了。
爱:为什么?
弗:他的那双他穿着太紧了,所以就拿走了你的那双。
爱:可是我的那双也太紧了。
弗:你穿着紧。他穿着不紧。
爱:我累啦!(略停)咱们走吧。
弗:咱们不能。
爱:干吗不能?
弗:咱们在等待戈多。
爱:啊(略停。绝望地)咱们干什么呢,咱们干什么呢!
弗:咱们没什么可干的。
爱:可我不能再这样下去啦。
弗:你要不要吃个红萝卜?
爱:就只有红萝卜了吗?
弗:只有白萝卜和红萝卜。
爱:没有胡萝卜了吗?
弗:没有了。再说,你爱你的胡萝卜也爱得太过火啦。
爱:那么给我一个红萝卜吧。
[弗拉季米尔在衣袋里摸索半天,掏出来的都是白萝卜;最后掏出一只红萝卜递给爱斯特拉冈,爱斯特拉冈仔细看了看,嗅了嗅。
爱:是黑的!
弗:是只红萝卜。
爱:我只爱吃红的,你知道得很清楚!
弗:那么你不要了?
爱:我只爱吃红的!
弗:那么还给我吧。
[爱斯特拉冈还给了他。
爱:我要去找只胡萝卜。
[他站着不动。
弗:这可真正越来越无聊啦。
爱:还不够哩。
[沉默。
弗:试试那个怎么样?
爱:我什么都试过啦。
弗:我是说试试那双靴子。
爱:这样做划得来吗?
弗:这样可以消磨时间。(爱斯特拉冈犹豫)我跟你说,这也是一种工作。
爱:一种休息。
弗:一种娱乐。
爱:一种休息。
弗:试试吧。
爱:你帮助我吗?
弗:我当然帮助你。
爱:咱们俩相处还不算太坏,是不是,狄狄?
弗:是的,是的。喂,咱们先试左脚。
爱:咱们老是想出办法来证明自己还存在,是不是,狄狄?
弗:(不耐烦地)是的,是的,咱们是魔术师。可是趁咱们还没忘记,赶紧把刚才的决定兑现了吧。(他拾起一只靴子)喂,把你的脚抬起来,(爱斯特拉冈跷起一只脚)另外那只,蠢猪!(爱斯特拉冈跷起另外那只脚)高一点!(他俩依偎在一起,在舞台上踉跄着。弗拉季米尔终于把那只靴子穿上了)走几步试试。(爱斯特拉冈走路)嗯?
爱:很合适。
弗:(从衣袋里取出一根细绳儿)咱们穿上带子试试。
爱:(激烈地)不,不,不要带子,不要带子!
弗:你会后悔的。咱们穿另外一只试试。(如前)嗯?
爱:也很合适。
弗:脚不疼吗?
爱:这会儿还不疼。
弗:那么你可以把它们留下。
爱:略嫌大一点。
弗:将来你也许可以穿双袜子。
爱:不错。
弗:那么你愿意把它们留下了?
爱:关于这双靴子的话咱们已经谈得够多啦。
弗:是的,可是--
爱:(恶狠狠地)够多啦!(沉默)我想最好还是坐一会儿。
[他往四下里张望,想找一个地方坐下,跟着就走过去,坐在土墩上。
弗:昨天晚上你就坐在这地方。
爱:我真希望能睡着。
弗:昨天你就睡着了。
爱:我试一下看。
[他把头枕在自己膝盖上。
弗:等一等。(他走过去坐在爱斯特拉冈身边,开始高声唱起来)
宝宝宝宝
宝宝--
爱:(忿怒地抬起头来)别这么响!
弗:(轻声)
宝宝宝宝
宝宝宝宝
宝宝宝宝
宝宝……
[爱斯特拉冈睡着。弗拉季米尔轻轻站起来,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在爱斯特拉冈肩上,跟着开始在台上走来走去,一边摆动两臂取暖。爱斯特拉冈突然惊醒,站起身来,疯狂地往四处张望。弗拉季米尔向他奔去,伸出两臂搂住他。
嗳……嗳……我在这儿……别害怕。
爱:啊!
弗:嗳……嗳……没事啦。
爱:从上面摔了下来--
弗:没事啦,没事啦。
爱:我从顶上--
弗:别告诉我!喂,咱们散会儿步把这事忘了吧。
[他攥住爱斯特拉冈一只胳膊,拖着他走来走去,直到爱斯特拉冈不肯再跟他走。
爱:够啦。我累啦。
弗:你宁愿赖在那儿什么事也不干?
爱:不错。
弗:随你的便。
[他放掉爱斯特拉冈,拾起自己的大衣穿上。
爱:咱们走吧。
弗:咱们不能。
爱:干吗不能?
弗:咱们在等待戈多。
爱:啊!(弗拉季米尔走来走去)你不能站着不动?
弗:我冷。
爱:咱们来得太早啦。
弗:总要到夜晚的。
爱:可是夜还没来临。
弗:它会突然来临的,像昨天一样。
爱:跟着就是黑夜。
弗:咱们也就可以走了。
爱:跟着又会是白天了。(略停。绝望的样子)咱们干什么呢,咱们干什么呢!
弗:(煞住脚步,恶狠狠地)你别这么哼哼唧唧的,成不成!我的肚子里已经装满你的牢骚啦。
爱:我走啦。
弗:(看见幸运儿的帽子)呃!
爱:再见吧。
弗:幸运儿的帽子。(他向帽子走去)我在这儿待了一个小时都没看见它。(非常高兴)好极了!
爱:你再也见不到我啦。
弗:我早就知道咱们没找错地方。现在咱们的烦恼都可以勾销啦。(他拾起帽子,细细察看,把它拉直)准是顶非常漂亮的帽子。(他戴上这顶帽子,把自己的帽子脱下,递给爱斯特拉冈)喏。
爱:什么?
弗:拿着。
[爱斯特拉冈接过弗拉季米尔的帽子。弗拉季米尔把戴在头上的幸运儿的帽子整了整。爱斯特拉冈戴上弗拉季米尔的帽子,把自己的帽子脱下,递给弗拉季米尔。弗拉季米尔接过爱斯特拉冈的帽子。爱斯特拉冈把戴在头上的弗拉季米尔的帽子整了整。弗拉季米尔戴上爱斯特拉冈的帽子,把幸运儿的帽子脱下,递给爱斯特拉冈。爱斯特拉冈接过幸运儿的帽子。弗拉季米尔把戴在头上的爱斯特拉冈的帽子整了整。爱斯特拉冈戴上幸运儿的帽子,把弗拉季米尔的帽子脱下,递给弗拉季米尔。弗拉季米尔接过他自己的帽子。爱斯特拉冈把戴在头上的幸运儿的帽子整了整。弗拉季米尔戴上他自己的帽子,把爱斯特拉冈的帽子脱下,递给爱斯特拉冈。爱斯特拉冈接过他自己的帽子。弗拉季米尔把戴在头上的他自己的帽子整了整。爱斯特拉冈戴上他自己的帽子,把幸运儿的帽子脱下,递给弗拉季米尔。弗拉季米尔接过幸运儿的帽子。爱斯特拉冈把戴在头上的他自己的帽子整了整。弗拉季米尔戴上幸运儿的帽子,把他自己的帽子脱下,递给爱斯特拉冈。爱斯特拉冈接过弗拉季米尔的帽子。弗拉季米尔把戴在头上的幸运儿的帽子整了整。爱斯特拉冈把弗拉季米尔的帽子还给弗拉季米尔,弗拉季米尔接过,又还给爱斯特拉冈,爱斯特拉冈接过,又还给弗拉季米尔,弗拉季米尔接过,一下子摔在地上。
弗:我戴着合适不合适?
爱:我怎么知道?
弗:唔,可是我戴着样子好不好?
[他卖俏地把头转来转去,像服装模特儿似的迈着小步装模作样地走。
爱:丑得要命。
弗:不过是不是比平常更丑?
爱:不比平常丑,也不比平常不丑。
弗:那么说来,我可以把它留下了。我的那顶让我生气。(略停)我该怎么说呢?(略停)它让我痒痒。
[他脱下幸运儿的帽子,往帽内窥视,抖了抖帽子,拍了拍帽顶,重新把帽子戴上。
爱:我走啦。
[沉默。
弗:你演不演戏?
爱:演什么戏?
弗:我们可以演波卓和幸运儿。
爱:从来没听说过。
弗:我扮演幸运儿,你扮演波卓。(他模仿幸运儿在行李的重压下踉跄走路的样子。爱斯特拉冈望着他,惊得目瞪口呆)演吧!
爱:我演什么?
弗:骂我!
爱:(想了想)淘气!
弗:厉害点儿!
爱:淋菌!梅毒菌!
[弗拉季米尔弯着腰,左右摇摆。
弗:叫我思想。
爱:什么?
弗:说:思想,猪!
爱:思想,猪!
[沉默。
弗:我不能!
爱:戏演得够啦。
弗:叫我跳舞。
爱:我走啦。
弗:跳舞,猪!(他在他站着的地方扭动着。爱斯特拉冈从左边急下)我不能!(他抬起头来,看不见爱斯特拉冈)戈戈!(他疯狂地在台上走动。爱斯特拉冈从左边上,喘着气。他急急奔向弗拉季米尔,倒在他怀里)你终于回来啦!
爱:(喘气)我真倒霉!
弗:你到哪儿去啦?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爱:他们来啦。
弗:谁?
爱:我不知道。
弗:多少人?
爱:我不知道。
弗:(得意地)是戈多!终于来啦!戈戈!是戈多!咱们得救啦!咱们上去迎接他。(他拖着爱斯特拉冈向边厢走去。爱斯特拉冈反抗,挣脱了身,从右边下)戈戈!回来!(弗拉季米尔奔到极左边,眺望着地平线。爱斯特拉冈从右边上,急急奔向弗拉季米尔,倒在他的怀里)你又回来啦!
爱:我倒霉死啦!
弗:你到哪儿去啦?
爱:他们也从那边来啦!
弗:咱们给人包围啦!(爱斯特拉冈疯狂地往后奔)笨蛋!那儿没有路。(他攥住爱斯特拉冈的一只胳膊往前拖。朝观众做了个手势)那儿!看不见一个人影!快去!快!(他攥住爱斯特拉冈朝观众的方向推。爱斯特拉冈恐怖地缩回身来)你不肯去?(他端详着观众)嗯,我明白了。让我想想。(他想了想)你剩下的惟一希望就是躲起来。
爱:哪儿?
弗:树背后。(爱斯特拉冈犹豫)快!树背后。(爱斯特拉冈过去蹲在树背后,发现自己仍被人看见,又从树背后出来)这棵树肯定对我们不会有丝毫用处。
爱:(平静些)我昏了头脑。(他低下头,觉得不好意思)原谅我!(他振作精神,抬起头来)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告诉我干什么吧。
弗:没什么可干的。
爱:你过去站在那儿。(他拖着弗拉季米尔走到极右边,让他背对着舞台站着)站好,别动,小心守望。(弗拉季米尔用一只手遮在眼睛上,向地平线眺望。爱斯特拉冈奔到极左边,用同样的姿势站好。他们转过头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背对着背,就像在过去的黄金时代一样!
[他们四目相视了一会儿,又继续守望。长时间沉默。
爱:你看见有人来吗?
弗:(转过头来)什么?
爱:(响一些)你看见有人来吗?
弗:没有。
爱:我也没有。
[他们继续守望。长时间沉默。
弗:你准是看见了幻象。
爱:(转过头来)什么?
弗:(响一些)你准是看见幻象啦!
爱:没有必要大声嚷嚷。
[他们继续守望。长时间沉默。
弗拉季米尔&爱: (同时转过头来)你--
弗:哦,对不起!
爱:说吧。
弗:不,不,你先说。
爱:不,不,你先说。
弗:我打断了你的话。
爱:正好相反。
[他们彼此怒目相视。
弗:假客气的猴儿!
爱:假正经的猪!
弗:(恶狠狠地)把你的话说出来,我跟你说!
爱:把你自己的话说出来!
[沉默。他们彼此靠拢,止步。
弗:窝囊废!
爱:这倒是个主意,咱们来相骂吧。
[他们转身,把彼此间的距离扩大,又转身面对着面。
弗:窝囊废!
爱:寄生虫!
弗:丑八怪!
爱:鸦片鬼!
弗:阴沟里的耗子!
爱:牧师!
弗:白痴!
爱:(最后一击)批评家!
弗:哦!
[他被打败,垂头丧气地转过头去。
爱:现在咱们再和好吧。
弗:戈戈!
爱:狄狄!
弗:你的手!
爱:在这儿!
弗:到我怀里来!
爱:你怀里?
弗:拥抱我!
爱:马上就来!
[他们拥抱。他们分开。沉默。
弗:有消遣的时候,时间过得多快!
[沉默。
爱:咱们这会儿干什么呢?
弗:在等着的时候?
爱:在等着的时候。
[沉默。
弗:咱们可以做咱们的体操。
爱:咱们的运动。
弗:咱们的升高。
爱:咱们的娱乐。
弗:咱们的延长。
爱:咱们的娱乐。
弗:使咱们暖和起来。
爱:使咱们平静下来。
弗:咱们马上开始吧。
[弗拉季米尔更换着两脚跳动。爱斯特拉冈学他的样。
爱:(停止)够啦。我累啦。
弗:(停止)咱们的健康情况不好。来点儿深呼吸怎样?
爱:我都呼吸得腻烦啦。
弗:你说得对。(略停)咱们做一下树吧,保持身体的平衡。
爱:树?
[弗拉季米尔做树的样子,用一只脚踉跄着。
弗:(停止)该你做了。
[爱斯特拉冈做树的样子,踉跄。
爱:你以为上帝看见了我吗?
弗:你应该闭上眼睛。
[爱斯特拉冈闭上眼睛,踉跄得更厉害了。
爱:(停止,挥着两只拳头,用最高的嗓门)上帝可怜我!
弗:(着急)还有我呢?
爱:(如前)我!我!可怜!我!
[波卓(这时已经成瞎子)和幸运儿上。幸运儿像过去一样两手提着东西,并像过去一样拴着绳子,只是绳子短多了,这样波卓跟着他走就更方便。幸运儿戴着另一顶帽子。他看见弗拉季米尔和爱斯特拉冈,就停住脚步。波卓继续往前走,一下子撞在他身上。
弗:戈戈!
波:(紧紧攥住幸运儿,幸运儿晃了几下)这是什么?这是谁?
[幸运儿摔倒,手里的东西全都掉在地上,连波卓也跟着他摔倒。他们一动不动,直挺挺地躺在散了一地的行李中间。
爱:是戈多吗?
弗:终于来啦!(他向那一堆人和东西走去)救兵终于来啦!
波:救命!
爱:是戈多吗?
弗:咱们已经有点支持不住啦。现在咱们肯定能度过这一晚了。
波:救命!
爱:你听见了没有?
弗:咱们不再孤独啦,等待着夜,等待着戈多,等待着……等待。咱们已经奋斗了一个晚上,没有人帮助。现在这一切都已经过去啦。咱们已经到明天啦。
波:救命!
弗:时间已经逝去。太阳将要落下,月亮将要升起,我们也将要离开……这儿。
波:可怜我!
弗:可怜的波卓!
爱:我早就知道是他。
弗:谁?
爱:戈多。
弗:可他不是戈多。
爱:他不是戈多?
弗:他不是戈多。
爱:那么他是谁?
弗:他是波卓。
波:快来!快来!搀我起来!
弗:他起不来了。
爱:咱们走吧。
弗:咱们不能。
爱:为什么不能?
弗:咱们在等待戈多。
爱:啊!
弗:他也许还能给你一根骨头哩。
爱:骨头?
弗:鸡骨头。你记不得了?
爱:是他吗?
弗:是的。
爱:问他一声。
弗:也许咱们应该先帮助他一下。
爱:帮助他什么?
弗:扶他起来。
爱:他起不来?
弗:他想要起来。
爱:那么就让他起来好了。
弗:他不能。
爱:干吗不能?
弗:我不知道。
[波卓扭动着,呻吟着,用拳头拍打地面。
爱:咱们应该先跟他要骨头。他要是不肯给,咱们就让他躺在那儿不管他。
弗:你是说他已经听我们摆布了?
爱:是的。
弗:所以我们要是给他做什么好事,就可以跟他讲条件,要代价?
爱:是的。
弗:这倒是很聪明的做法。可是有一件事我害怕。
波:救命!
爱:什么事?
弗:就是幸运儿也许会突然行动起来。那时候咱们就会着了他的道儿。
爱:幸运儿?
弗:昨天让你吃苦头的就是他。
爱:我跟你说,他们一共有十个人哩。
弗:不,在那以前;那个踢你的。
爱:他在这儿吗?
弗:那不是吗!(朝幸运儿做了个手势)这会儿他一动不动。不过他随时都可能跳起来。
波: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