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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气包艾米尔》作者:阿斯特丽德·林格伦

_3 阿斯特丽德·林格伦(瑞典)
  一盘肉丸子
  一盘小牛排
  一盘排骨
  一盘面肠
  一盘土豆肠
  一盘鲱鱼凉拌沙拉
  一盘咸肉
  一盘酱牛舌
  一盘肉末香肠
  一盘大块圣诞节火腿
  一盘大块圣诞节干酪
  一盘长条面包
  一盘蜂蜜面包
  一盘精制黑麦面包
  一桶杜松子饮料
  一壶牛奶
  一盘米粉粥
  一盘奶酪蛋糕
  一碗洋李子脯
  一盘苹果饼
  一碗奶油
  一碗草莓酱
  一碗姜汁梨子
  和糖汁浇盖的一整头烤小猪
  我想,这是所有的东西,我可能忘了最多不过三个菜。也许是四个,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说五个吧。除了这五个都说上了。
  孤老院的所有老人们都围桌而坐,耐心地等待着。每端来一个盘子,他们的眼睛都流出更多的眼泪。
  最后艾米尔说:
  “现在请各位动手吧!”
  这时,他们动手了,真地吃上了,你就听那声音吧!
  阿尔佛莱德、艾米尔和小伊达也开始吃,小伊达只吃了几个肉丸子就吃不下了,她又开始思索起来。她疑疑惑惑地觉得:不管怎么说这还是一场恶作剧。她突然想起初三,也就是明天所有住在英厄特普庄园的亲戚们都要来卡特侯尔特,而这里所有好吃的东西都飞啦!她听到从桌子四周传过来的咀嚼、啃咬和吸吮的声音,就象一群野兽扑向这些盘、碗和碟子似的。小伊达懂得只有那些饿坏了的人才会这样吃东西。尽管如此,听起来还是觉得挺怕人的。
  她推了推艾米尔的胳膊,用只能他一个人听到的声音说。
  “这真的不是淘气吗?想想明天英厄特普的来客吧!”
  “那些人早就吃得胖胖的了,所以剩下的也就够了,”艾米尔冷静地回答,“饭让那些需要的人吃了更有用些。”
  可是究竟会怎么样,他也有点担心,因为看起来宴会散了后连半块帕尔特也剩不下。没有塞到嘴里的食品都被装进衣袋或提兜里去了,所有的食物一扫而光。
  “这下我可把排骨列了清单。”卡菜·斯包泰说着把最后一块排骨放到嘴里。
  “现在我把鲱鱼沙拉也列了清单。”老乞婆费娅也说。
  他们说“列清单”意思就是吃光了,盘子空了。最后淘克· 尼克拉斯说:“我们把所有的饭莱都列了清单。”比这更准确的话他从来没说过。所以后来人们都把这次宴会叫做“卡特侯尔特大清单”。你知道这件事过后,勒奈贝尔亚和其他乡的人还谈论了好久好久。
  最后只剩下一样东西,就是那只小烤猪,它站在那里,用那双糖浆晶体做成的眼睛伤心地看着众人。
  “妈呀,这头小猪长得象个小鬼一样。”老乞婆费娅惊叫道, “我可不敢碰它。”
  以前她从来没见过一头整烤猪。别的人也没见过.因此他们对它都有点尊敬,没敢去碰它。
  “不会有什么香肠忘吃了吧?。当所有的盘子里都一干二净时,卡莱·斯包泰问。这时艾米尔回答说,这会儿在整个卡特侯尔特只剩下一块香肠,它挂在陷狼坑外面的尖桩顶上。但是那是用来当诱饵的,因此斯包泰没吃到它,别人也没得到它。
  这时魏伯斯卡突然喊了起来。
  “萨里娅·阿玛丽娅!。她叫道,“我们把她给忘了!”
  她不知所措地看来看去,最后把眼睛落在了那头小烤猪身上。
  “她大概可以得到它,阿玛丽娅!尽管它看起来象个小鬼。你说行吗,艾米尔?”
  “唉,那么她只好吃这头猪了。”艾米尔叹了口气说。
  现在老人们的肚子都撑得走不动了,要想让他们自己迈步蹒跚地爬回孤老院去,恐怕根本办不到。
  “我们可以乘雪橇。”艾米尔说。事情也只好如此。卡特侯尔特有一个专用来装柴草的大雪橇,又大又长,叫做“多盛根”,那上面装多少穷人都行,尽管他们现在比平日稍稍胖了些。
  夜幕已经降临,天空中星光闪烁。圆月当空,新下的白雪柔软而洁净,可真是一个乘雪橇的绝妙的良宵佳夜。
  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帮着老人们坐上“多盛根”。最前边坐着魏伯斯卡,她手里捧着小猪。其他的人在后面一排排秩序井然地坐好,最后面坐着小伊达、艾米尔和阿尔佛菜德。
  “现在开车了!”艾米尔喊道。
  雪橇顺着卡特侯尔特山坡飞驰而下,溅得积雪四下飞舞。老人们都高兴地欢呼起来,他们有好长时间没坐雪橇了。你听那喊劲儿吧!只有那只小猪静悄悄地坐在魏伯斯卡的手里,瞪着小鬼似的眼睛望着幽幽的月光。
  那个坏管事呢?她这会儿在干什么?你马上就会昕到的。我真希望你们能够看到她在斯考普候尔特奶酪蛋糕之行后回来时的样子:披着那条灰色毛披巾,肥胖的脸上得意洋洋。她拿出钥匙,把它伸进锁孔。当她想到这会儿那些穷佬们会变得多么老实听话时,不禁暗自高兴,“哼!必须教训他们一下,好让他们知道这里谁当家。管事就要主宰一切!”
  这时她拧动钥匙,开开房门,跨进门坎儿。现在她走进了门厅,…可为什么里面这么安静?他们都睡着了?还是都坐在那里生闷气?月光从窗外照进孤老院房内,照亮了每个角落,可是为什么屋里一个活人也没有?原因很简单,房里没有人。管事太太,里面就是没有人!
  这时管事开始全身哆嗦起来,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有谁能从锁着的门里出入?除了上帝的天使还能有谁……对,肯定是这样!那些被她骗去香肠、糕点和鼻烟的可怜人已经被上帝的天使接到比孤老院更好的地方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里受苦受难。呜呜呜!管事象只母狗似地嚎哭起来。
  这时,从远处的一张床上传来了一点声音,床上的被子下面好象藏着个又瘦又小的东西。
  “你哭什么?”萨里娅·阿玛丽娅说。
  一听有人讲话,管事立刻恢复了常态。不一会儿,她就从阿玛丽娅嘴里挤出了一切,这种事她是很擅长的。
  她撒腿就向卡特侯尔特跑去。现在穷佬们该回来了,得让他们快点走,还得鸦雀无声地走,可别闹得勒奈贝尔亚满城风雨的,那人们就会议论个没完没了。
  卡特侯尔特庄园在月光下显得真漂亮。管事看到厨房里点着许多大蜡烛,这时她突然觉得有点害臊,就没直接闯进门去。她想先从窗子里瞅瞅她的穷佬们是不是真的那里开宴会。现在她需要找个木箱子或别的东西垫脚。否则就够不着窗户。于是管事向木工房走去,想找点东西。最后她找到了,但不是木箱子,而是一根香肠。真怪,在雪地里的一根木棍上竟插着根美味儿的小土豆香肠。这时管事的肚子虽然还是满满的,奶酪蛋糕差点儿把它撑破了,但是她知道人的肚子很快又会饿的。再说把这么一根美味儿的小香肠放在这里浪费着,也太傻了。于是她跨出一步,仅仅跨了一大步。
  ——以前,斯毛兰人就是这样捉狼的。
  正当管事在陷坑里翻滚挣扎时,卡特侯尔特家的宴会也结束了。老人们都走出厨房.坐上雪橇准备回孤老院去。从陷狼坑那边并没有传出来一点声音,因为管事起初不想呼救。她以为自己能挣扎着爬出来,所以一声不响。
  当那些老人们顺坡而下飞驶到孤老院时,他们惊奇地发现门大开着。他们摇摇晃晃地走进屋子,爬上床。那顿美餐和那阵坐雪橇使得他们都困倦得要命,虽然他们有好多年没这么高兴过了。
  艾米尔、阿尔佛菜德和小伊达转身向卡特侯尔特走去。明亮的月光下群星在向他们眨着眼睛。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拉着雪橇爬过一坡又一坡,小伊达坐在雪橇上,因为她还小。
  要是你曾经在这么一个寂静的冬天夜晚,在月光下坐着雪橇到卡特侯尔特去一趟,你就会感到那令人奇怪的寂静,好象整个大地都在沉睡。你也可以想象出,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忽然听到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声音该有多么吓人了。正当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轻松愉快地,没有任何戒备地把雪橇拖上最后一个山坡时,突然从艾米尔挖的陷阱方向传来了一阵阵使任何人听了都会失魂落魄的嗥叫声。小伊达立刻脸色苍白,心里非常想念她的妈妈。但是艾米尔可不怕,他高兴地一下子蹦了起来。
  “一条狼掉到我的坑里了。”他喊道,“哎呀,我的枪在哪里?”
  他们越往前走,那东西叫得越凶。叫声在整个卡特侯尔特回响,好象森林里到处都是狼群,都在为坑里的那只狼鸣冤叫屈似的。
  这时阿尔佛莱德说:“这狼叫得有点怪,听!”
  在月光下,他们都站住了,仔细倾听着那可怕的叫声。
  “救命呀!救命!救命!”听起来好象是这么几句话。
  这时艾米尔眼睛里闪过一线亮光。
  “一只人狼!”他叫道,“真叫人难以相信,竟是一只人狼!”
  他又蹦又跳地跑了几步,抢先来到坑边,站在那里想看看到底捉到一只什么样的狼。遗憾的是根本不是什么人狼,不过是那个倒霉的管事罢了。艾米尔勃然大怒,她跑到这坑里干什么! 他想抓的是一只真狼!但是后来他转念一想:她掉在这坑里可能也有点用处,他想借此机会教训她一下,让她变得老实点,别再那么粗野。他又想,说不定还可以教她懂点羞耻,她也真需要知道这些。因此他向阿尔佛莱德和小伊达喊道:
  “快来!快来看这只难看的长毛野兽!”
  他们三人都站在坑边往下看。坑里的管事披着她的灰色毛披巾还真有点象狼。
  “你肯定这是一个人狼吗!”小伊达用颤抖的声音问。
  “可以这么说。”艾米尔说,“一只残暴的老母人狼,就是这东西。这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动物!”
  “对,因为她们太贪婪了!”阿尔佛莱德说。
  “就是!看这只!”艾米尔说,“她这辈子不知贪婪地吞吃了多少东西,可这回她的末日到了。阿尔佛莱德,拿我的枪来!”
  “可别!亲爱的小艾米尔,你看不见是谁吗?”管事尖叫道。
  艾米尔一提到枪可把她吓得魂飞魄散。她不知道那不过是一只玩具枪,是阿尔佛莱德给他做的。
  “阿尔佛菜德,这只人狼说什么?”艾米尔说,“我没听清。”
  “我也没听见。“阿尔佛莱德摇摇头。
  “管她说什么。”艾米尔说,“拿我的步枪来,阿尔佛莱德!”
  这时管事又拚命地喊道:
  “你们看不见是我被陷住了吗?”
  “她说什么?”艾米尔说,“问我们见没见到她姑姑?”
  “不错。可是我们没见过。”阿尔佛莱德说。
  “没见,连她姨姨也没见。”艾米尔又说,“快点!要不这坑里很快就会装满人狼了。阿尔佛莱德,快拿枪来!”
  这时管事大声哭嚎起来:
  “你们怎么这么坏呀!我的命运怎么这样惨呀!”
  “她说她喜欢帕尔特糕?”
  “真的,她可喜欢了!”阿尔佛莱德说,“可是我们没有帕尔特了。”
  “真的,恐怕全斯毛兰都没有帕尔特糕了。”艾米尔又说。“都让那个坏管事独吞了!”
  这时管事哭得更凶了。说到这儿,她才明白她虐待约盖和别的老人的事艾米尔都知道了。她哭得越来越厉害,使艾米尔也可怜起她来。因为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但是他又想到要使孤老院稍有改善,就不能轻易放掉她。因此他接着说:
  “我说,阿尔佛莱德,要是你仔细看看这只人狼,你不觉得她长得有点象孤老院的那个管事吗?”
  “哼!”阿尔佛莱德说,“那个管事可比斯毛兰所有的人狼都坏!”
  “倒是,”艾米尔说,“和她比起来所有的人狼都成了小乖孩儿了。连飞过的大雁她也想拔根毛下来,我真想知道究竟是谁偷走了那根香肠。”
  “是我。”管事痛哭流涕地说,“是我干的。我什么都承认,只要你们把我放了。”
  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相互交换了个眼色,会意地笑了。
  “阿尔佛莱德!”艾米尔说,“你的眼睛长到哪儿去了!看不见这不是什么人狼而是管事太太吗!”
  “哎呀,我的上帝,”阿尔佛莱德说,“我们怎么这么糊涂呀!”
  “唉,我也真给弄糊涂了。”艾米尔说,“虽然他们都差不多,但人狼肯定没有这样的毛披巾。”
  “当然没有!但人狼也会造谣诬陷别人的!”
  “去!阿尔佛莱德,现在你可得对管事客气点。”艾米尔说, “快去拿个梯子来!”
  这样,一个梯子伸到坑底的管事面前,她哭着爬了上来,一上来就飞快地逃走了。只听见那两只大脚吧嗒吧嗒地越跑越远。
  这次她可要永远逃离卡特侯尔特。一辈子也不再回到此地。在她从坡后消失前,她回过身来喊道。
  “不错,是我吃了那根香肠,上帝原谅我!可是那天我忘了,我发誓是我忘了!”
  “她在这陷坑里坐会儿,并回想起来,也不坏。”艾米尔说。“这陷坑不管怎么说,也没白挖。”
  管事的两条粗腿迈着最快的步子逃下了山坡。跑到孤老院时,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这时孤老院的穷人们都躺在那些虱子乱爬的床上睡着了。管事无论如何也不想惊醒他们,因此她就象一个阴魂似的悄悄地溜了进去,步子从来没有这么轻过。
  她象数羊群一样查了一遍人数,穷佬们都在,一个不少。卡莱·斯包泰,斯特莱·约盖,约翰老大·约莱,淘克·尼克拉斯,老乞婆费娅,李克劳萨,魏伯斯卡和萨里娅·阿玛丽娅等都在,她都看到了。突然,她看到一个东西,在阿玛丽娅床边的桌子上站着……唉呀,我的妈,站着一个小鬼,确实是个小鬼,尽管它的样子有点象小猪。在月光下一只可怕的小猪,也可能是只真的人狼站在那里,用一双骇人的白眼珠盯着她!
  这一天管事经受了这么多惊吓,也真受不了啦。她倒抽了口凉气,就瘫在地板上,晕了过去。直到初三早上太阳照进屋里,她才苏醒过来。
  初三,对,这天英厄特普庄园的亲戚们要来卡特侯尔特作客。唉呀,可这天他们吃什么呀!嗨!车到山前自有路,外面食品库里有新腌的咸猪肉,猪肉炒土豆加上洋葱汁,就是用来招待国王也可以了,如果他来的话。
  当艾米尔妈妈那天晚上在蓝本本上写记录时,她很难过,这必须承认。因为那页纸上现在还可以看到眼泪的痕迹。
  “圣诞节之后初三,我的痛苦的夜晚。”她在上面写道。“今天他在木工房里坐了一整天,这个可怜的孩子。他真象一只小天鹅,尽管有时我也觉得他有点发疯。”
  卡特侯尔特的生活一天一天过去了,很快冬去春来。艾米尔时常坐在木工房里,其他时间他和小伊达玩,骑卢卡斯溜达,驾车送牛奶,惹惹李娜,或者同阿尔佛莱德聊天。还有不断地创造些新的恶作剧,使得他的生话从早到晚内容多变,丰富多采。因此到五月初木工房的木架上就摆满了一百二十五个小木人了,这个聪明的孩子!
  阿尔佛莱德没干什么调皮事,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烦恼。到现在他还没敢告诉李娜他不愿和她结婚。
  “可能最好由我去说。”艾米尔说。但是阿尔佛莱德还是不同意。
  “这必须说得委婉点,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别让她难过才好。”
  阿尔佛莱德有—颗善良的心。他真不知道谁能给他出个主意,让他能婉转地把这意思转达给李挪。五月初一个星期六的傍晚,李娜坐在长工房前台阶上,固执地等着阿尔佛莱德出来和她谈情说爱。阿尔佛莱德觉得时候到了,就从长工房里伸出头来喊她。
  “李娜,你听我说,有件事我总想告诉你!”
  李娜笑了,以为她盼望的那句话总算要听到了。
  “干什么呀,小阿尔佛菜德。”她答应道,“你要告诉我什么?”
  “就是我们谈过的结婚那件事。你听着,我们把它扔到茅坑去算了!”
  他就是这么说的,可怜的阿尔佛莱德。这真够难听的,我真不该说给你们听。我可不想让你们除了已经会的以外再学些脏话。可是你们得记住,阿尔佛莱德不过是一个穷长工,而你们却不一样。他确实想不出更漂亮的话来讲清这件事了,为此他已冥思苦想了好长时间,可怜的阿尔佛莱德!
  不过,李娜并没有因此而难过。
  “你这么想。”她说,“那你等着瞧吧!”
  这时阿尔佛莱德立刻意识到他恐怕一辈子也没法儿摆脱李娜了。但是今天晚上他还是想高兴一下,并自由自在地度过。因此他和艾米尔一起去卡特侯尔持的湖边钓鱼去了。
  这是一个只有在斯毛兰省才能找到的美妙的傍晚。卡特侯尔特樱花盛开,画眉在欢唱,蚊蝇在嗡叫,河鲈在吞食鱼饵。他们,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坐在那里,看着明镜般的湖水上鱼漂儿在跳动。他们说话不多,但是都觉得心旷神怡,无限欢乐。直到太阳落山,天全黑了他们才动身回家。阿尔佛莱德用一个小树枝串着鱼,艾米尔吹着阿尔佛莱德给他做的柳笛,一起沿着弯弯曲曲的小道走着。道旁的白桦树刚刚长出翠绿的嫩叶,艾米尔的管声惊动了画眉,但是忽然他把笛子从嘴里拿出来,
  “你知道我明天要干什么?”他说。
  “不知道。”阿尔佛莱德回答,“又要搞新的恶作剧吗?”
  艾米尔把柳笛又放回嘴里吹了起来,他一面走,一面吹。一面使劲想。
“我也不知道,”他最后说,“我也是从来只有事后才知道。”
艾米尔的最新花样
  在整个勒奈贝尔亚村,整个斯毛兰和全瑞典,而且说不定是全世界,再也没有比很久以前住在斯毛兰省勒奈贝尔亚村卡特侯尔特庄园的那个艾米尔更淘气的孩子了。他长大后能当上市政委员会主席真是个奇迹,但是他确实担任了这个职务,并成了勒奈贝尔亚最有出息的人。从这里可以看到那些调皮得叫人头疼的孩子随着时何的推移也能变得很好,想起来真叫人高兴。怎么,你不同意?恐怕你小时候也干过不少调皮事吧?什么? 没干过!那么是我搞错了?
  卡特侯尔特庄园的阿尔玛·斯文松,也就是艾米尔的妈妈,把他所有干过的调皮事都记在蓝本子上。本子就放在橱柜抽屉里。抽屉里塞满了这些本子,最后都拉不开了,因为总有那么一两本横过来挡住抽屉拉开。这些蓝本子到现在还很好地保存在那个老橱柜里。只缺三本,那是因为有一次艾米尔需要钱花,就拿了三本想卖给主日学校的女教师,可是她不想买。这样艾米尔就拿去做纸船玩,让它们顺着卡特侯尔特的小溪漂走了.后来谁也投再看到过它们。
  主日学校的女老师不理解为什么需要买艾米尔的那几个记事本。“我要它们有什么用?”她惊讶地问。
  “好教孩子们别象我这么淘气呀。”艾米尔说。
  当然。艾米尔也知道他自己是个小淘气包。万一他自己忘了的话,还有那个卡特侯尔特庄园的女佣人李娜,她可以提醒他。
  “主日学校有你算倒霉了。”她说,“对你当然无所谓了,你反正也上不了天堂……除非你需要求雷公爷爷帮忙时。”
  李娜的意思是说艾米尔走到哪里都弄得电闪雷鸣、鸡飞狗跳的。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孩子。”说着她就带着艾米尔的妹妹小伊达到外面草地上去了。在那里,她一边挤牛奶一边看着小伊达采野草莓。小伊达把野草莓串在草藤上,回家时带来了满满的五大串。艾米尔只骗了她两串,他可不是一点教养也没有的孩子。
  你可不要以为艾米尔乐意跟李娜和伊达到牧场上去。不,他要干比这更激烈的事情。因此他抓起帽子和木枪直奔马场而去。他跳上卢卡斯,在榛树丛中穿来穿去地急驰,弄得尘土飞扬。他在玩“斯毛兰轻骑兵发动进攻”的游戏。他从报上看到了这么一幅画,因此知道大概怎么做。
  帽子、步枪和卢卡斯这是艾米尔最宝贵的三件珍宝。卢卡斯是他的马,是由于他在魏奈比市场日上的英勇业绩而获得的奖赏。帽子是蓝色的带帽檐的那种,难看死了,是他爸爸给他买的。步枪是木头的,是卡特侯尔特的那个长工阿尔佛菜德给他做的,因为那个人非常喜欢艾米尔。要不然艾米尔自己也会削一个木枪。要是说谁善于削木头的话,那应该说是艾米尔,因为他经常不断地练习。事情是这样的,每次他搞了什么恶作剧被关进木工房里。他总要削一个好玩的木头人。就这样他一共做了三百六十九个木头人,现在还都摆在那里。其中有一个被他妈妈埋在红醋栗丛后面的野地里,因为那个术人刻得太象牧师了。“这个可不能让牧师看到了。”艾米尔妈妈说。
  现在你大概知道艾米尔是什么样了。你知道他一年到头在淘气,从夏天到冬天,一会儿也不停。我读了那些蓝本子中的几本,现在挑艾米尔生活中的几天给你讲讲。你会注意到艾米尔也做过一些好事,应该公平地把这些事也讲讲,不能只讲他那些可怕的恶作剧。当然他的那些调皮事也不都那么可怕,还有一些危害不大的小淘气故事。实际上只有十一月三日那天,真正闹翻了天。但是你们也可别想让我讲十一月三日那天发生的事,我决不会讲的。因为我已经答应艾米尔妈妈不讲它了。不过为了交换,我可以选这么一天,那天艾米尔总的讲起来表现还不错,不过他爸爸可能不这么认为。
艾米尔的最新花样
6月12日 星期六 艾米尔在巴克赫尔瓦拍卖日上大显身手
  六月的一个星期六。巴克赫尔瓦庄园耍搞拍卖,大家都想看看,因为在勒奈贝尔亚和全斯毛兰,这是人们所知道的最好玩儿的事情。艾米尔的爸爸安唐·斯文松自然要去,阿尔佛莱德和李娜也嚷嚷着要去,当然还有艾米尔。
  如果你去过一次拍卖场,你就会知道那里都干些什么了。你知道,当有人要卖掉自己的东西时,可以把它们进行拍卖,这样别人就会来买。巴克赫尔瓦庄园的人要把他们所有的财产都卖掉。因为他们想移居到美国去。当时有许多人这么做。他们当然不能带着厨房里的沙发、大煎锅、奶牛、小猪和母鸡一块去。因此巴克赫尔瓦一家就在这么一个日子搞起了拍卖。
  艾米尔爸爸想买头便宜的奶牛,可能还要买头母猪,还可能买几只母鸡,因此他要去巴克赫尔瓦。阿尔佛莱德和李娜也为此同行,因为他需要有人帮着把买的家畜弄回来。
  “可是艾米尔去干什么,我真不知道。”艾米尔爸爸说。
  “用不着把艾米尔带去,”李娜说,“那里会闹乱子的。”
  李娜知道勒奈贝尔亚和其他拍卖市场上发生过许多次打架斗殴,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她讲得并不错。但是艾米尔妈妈还是瞪大眼睛盯着李娜说:
  “要是艾米尔想去看拍卖,他就可以去,你用不着为他操心。还是想想你自己吧,别象往日那样一见外人就不知道姓什么了!”
  这一下子击中了要害,李娜立刻住嘴了。
  艾米尔戴上帽子,准备出发了。
  “给我买点东西。”小伊达把头一歪,用恳求的口吻说。
  她并没有向具体的某一个人提出这个要求,不过是信口说说,但是她爸爸立刻皱起了眉头。
  “买,买。我就听不到点别的。我不刚给你买了十奥尔糖吗? 还是为了一月份你的生日,你忘了?”
  艾米尔正想向爸爸要个硬币,要是口袋里一个奥尔也没有,看拍卖还有什么意思。但是现在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会儿是不可能从他爸爸手里挤出钱的,这个他懂。现在,爸爸在运牛奶的大车上已经坐好,就要出发了,这么匆匆忙忙的肯定要不出钱束。但是用这种办法办不成的事,可以换换办法干。他使劲想了想说。
  “你们先走吧,我骑卢卡斯随后就到!”
  艾米尔爸爸听他这么说,心里有点怀疑,但是艾米尔爸爸想尽快地动身,因此只是说:
  “最好你留在家里,干脆别去了!”
  接着他把鞭子一抽,启程了。阿尔佛莱德向艾米尔招招手,李娜向小伊达也招手告别。艾米尔妈妈向艾米尔爸爸喊道, “当心!你们可别少胳膊短腿地回来!”
  她这么说,因为她也知道有时候拍卖市上打起架来可够野的。
  牛奶车很快就从拐弯处消失了。艾米尔站在扬起的尘土中向车张望。过了一会儿,他就忙了起来,因为他得弄点钱,可怎么弄呢,你猜?
  在艾米尔小的时侯,要是你也在斯毛兰省度过童年。你就会知道,那时候大路上到处都设了些栅门,真讨厌极了。那可能是为了让斯毛兰的牛群呆在自己家的牧场上,也可能是为了让斯毛兰的孩子们能有机会挣那么一两个奥尔。因为他们可以去打开栅门,让那些不愿下车自已去开门的农民的马车穿过去。
  卡特侯尔特庄园边上也有一个栅门,可是艾米尔却没挣到几个奥尔。因为卡持侯尔特位于乡界的边上,没有多少人要到那边去办事。只有一个庄园比它还远,这就是巴克赫尔瓦,这次拍卖正好在那里举行。
  “这意味着到那里去的每一辆车都得经过我家的栅门。”艾米尔这个满腔子鬼点子的小家伙想。
  艾米尔在那里整整站了一个小时。他赚了五克朗七十四奥尔,你能相信吗?马车一辆接一辆。一辆车走后,他刚刚关上栅门,就得马上再把它打开。驾车来的农民要去看拍卖,因此情绪都很好,都高高兴兴地在艾米尔的帽子里扔下两奥尔或五奥尔的硬币。几个大个子农民还给他一个十奥尔的硬币。不过他们马上就后悔了。
  卡洛克庄园的农民特别生气,因为艾米尔正好把他的棕色母马关在栅门外。
  “你关那个栅门干什么!”他怒气冲冲地喝道。
  “因为我总得先关上才能再打开。”艾米尔解释说。
  “你今天干吗不让栅门老开着?”他气呼呼地又问。
  “因为我又不傻。”艾米尔说,“这还是我第一次用得着这个破门呢?”
  但是那个农民对着艾米尔抽了一鞭。一个钱也没给就跑走了。
  当所有去看拍卖的人都已经穿过了艾米尔家的栅门,呆在那里再也没有什么钱可赚时,艾米尔就跳上卢卡斯飞奔而去。速度之快使得他裤袋里的硬币不断地哗哗作响。
  巴克赫尔瓦的拍卖活动正在热闹地进行,人们挤在一起观看那些摆放在地上的各种东西。在明亮的阳光下,这些东西都象丢失物品一样在等待着主人。在人群当中的一只木桶上,站着的那个拍卖员已经把煎锅、咖啡怀子和旧纺车,还有一些我不知名的东西都拍卖了好价钱。你知道,拍卖是这样进行的,人们喊着向拍卖员报价,告诉他你愿意出多大的价钱买这一物品。愿意多出钱的人可以报更高些的价,从而可以买到一个厨房沙发或者其他热门货。
  当艾米尔骑着卢卡斯跑进院子里时,人群中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许多人都嘟嚷着说:
  “卡特侯尔特的那小子又来了,我们最好还是快回家吧!”
  这会儿艾米尔正急着买东西。他的钱太多了,弄得他的头都快晕了,所以连马还没来得及下来,他就为一张铁床报了三克朗的价,但是他心里是死活也不愿要它的。幸亏一个冒拉村的农民又报了四克朗,艾米尔才摆脱了它。但是他继续见什么都抢着报价。一转眼他就买下了三件东西,一件是一个外表都磨光了的,用天鹅绒包着的小盒子,盖子上还镶着几块蓝色贝壳——这可以送给小伊达;另一件是一个面包铲子,一个有长长的把、可以用来把面包点心送进烤炉里去的铲子;第三件是一个破旧的长满铁锈的灭火器,整个勒奈贝尔亚谁也不会花十奥尔买它的,艾米尔报价二十五奥尔,并得到了它。
  “唉,天呀,我真不想要它。”艾米尔想。但是已经晚了。现在他有一个灭火器了,不管他想要还是不想要。
  阿尔佛莱德走来,一看艾米尔的灭火器就大笑起来。
  “灭火器所有者艾米尔·斯文松!”他叫道,“你买这个铁筒子到底想干什么用?”
  “当雷击引起着火时。”艾米尔答道。他话音刚落,雷击就打开了,起码艾米尔开始是这么以为的。其实那是他爸爸抓住他衣领,拚命在摇晃,使他的满头卷发也随之乱舞。
  “混账小子,你干了些什么?”艾米尔爸爸大声喝道。
  刚才他正在山坡下的牛棚里冷静地挑选一头奶牛时,李娜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主人、主人,艾米尔来了,正在买灭火器呢,让他买吗?”
  艾米尔爸爸还不知道艾米尔自己有钱,他以为他得为艾米尔买的一切东西付钱!所以也难怪他一听到灭火器的消息,顿时就脸色苍自、浑身发抖。
  “放开我,我自己付钱。”艾米尔喊道。后来他终于向爸爸解释清了他怎么通过开关卡特侯尔特的栅门得到了这么一笔钱。艾米尔爸爸也觉得艾米尔这一手干得挺漂亮,但是他仍然认为把钱扔到一个旧灭火器上是不明智的。
  “不过,我还是不想看到你干的这些蠢事。”他严厉地说。他要求看看艾来尔买进的所有东西。一个旧绒面盒,什么用也没有,一个面包铲,他家里早就有一把,还挺好用的。他硬着头皮看完后,认为这都是些愚蠢的买卖,特别是那个灭火器。
  “记住我现在讲的话!一个人只能买绝对需要的东西。”艾米尔爸爸说。
  这话当然不错,问题是怎么才知道什么是绝对需要的东西呢?例如糖水饮料是不是绝对需要的?不管怎么说,反正艾米尔这么认为。他被爸爸教训了一顿后,正在闷闷不乐地游逛时,在一棵紫丁香树萌下找到了一个卖啤酒和糖水饮料的小摊。可真叫人高兴。富有冒验精神的巴克赫尔瓦人,竟从魏奈比酿造厂整箱地运来了这些饮科,卖给渴得噪子冒烟的看拍卖的人。
  艾米尔以前就喝过一次糖水饮科,这回又碰上了糖水饮料,而他的口袋里又装满了钱,这么两件幸运的事碰在—起,你说能不叫人高兴吗?
  艾米尔要了三杯糖水饮料,一口气喝了下去。但是接着又响起了雷声。他爸爸突然不知从哪儿又冒了出来,抓住他的衣领,拚命地摇晃,使糖水从艾米尔的鼻子里呛了出来。
  “混账小子,你刚挣了点钱就跑到这里喝起冷饮来了!”
  这下艾米尔也发火了,他一字一句地说:
  “这回我可生气了!”他喊叫道,”没有钱时,我不能喝糖水饮料,而有了钱时,又不许我喝糖水饮料。妈的,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喝糖水饮料?”
  他爸爸严厉地盯着艾米尔。
  “回家后,你又该坐木工房了。”
  更多的话他没有说,就消失在坡下的牛棚里了。艾米尔站在那里真害臊,他感到自己太坏了。不仅仅是因为他与爸爸顶撞,更糟的是他说了“妈的”这句骂人的脏话。骂人在卡特侯尔特是不允许的,艾米尔爸爸是教区委员,他对这类事特别注意。艾米尔难过了一小会儿后又去买了瓶糖水饮料,跑着给阿尔佛莱德送去。他们俩一起在巴克赫尔瓦庄园的柴草房墙边坐下,聊起天来。阿尔佛莱德喝得津津有昧,“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他说。
  “你看见李娜了吗?”艾米尔问。
  阿尔佛莱德豌起拇指指指李娜。她正背靠着篱笆墙,坐在远处的草地上。她的旁边坐着那个卡洛克庄园的农民,就是用鞭子抽艾米尔的那个人。很明显,李娜早把家里对她的警告忘得一干二净,因为她又象往常那样见到外人就嘻嘻哈哈地胡闹起来。看起来卡洛克庄园的那个庄稼汉还挺喜欢李娜的疯劲儿。艾米尔一看到这个情景立刻高兴起来。 “你想,阿尔佛莱德,要是我们能把李娜嫁给卡洛克的这个老家伙,你就可以摆脱她了。”艾米尔满怀希望地说。
  事情是这样的,李娜不管阿尔佛莱德怎么极力反对,还是硬把他当做自己的未婚夫,并且还要和他结婚。怎么才能使阿尔佛莱德摆脱李娜的纠缠昵?长期以来这件事使阿尔佛莱德和艾米尔头疼。可是现在他们看到了希望,要是卡洛克的这个汉子能够娶走李娜,问题就解决了!当然他老了些,快五十岁了,头都快秃了。可是他有一小块地,李娜没准乐意去当个卡洛克庄园的小主妇。
  “我们得留神点,别让人扰散了他们。”艾米尔说。
  他知道李娜得花不少心机和气力才能让卡洛克庄园的那家伙神魂颠倒地上钩。
  坡下的牛棚旁已经开始卖家畜了,阿尔佛莱德和艾米尔走去看热闹。
  艾米尔爸爸用很适当的价格买进了一头母猪,一头快要下小猪的母猪,但是买奶牛时却遇到了麻烦。一个从巴斯泰法尔来的农民想把所有的母牛统统买下,所以艾米尔爸爸被迫出了八十克朗才买下他想要的那头奶牛,当他付出这笔惊人的钱时,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发疼。一下子他的钱全花光了,连买只母鸡的钱都没了。巴斯泰法尔人把所有的母鸡都买下了,只有一只他不愿要。
  “我要只瘸母鸡干什么,”他说,“你们把它杀了算了!”
  巴斯泰法尔农民主张杀掉的那只母鸡,被砸断了一条腿,而医治时断腿又接得很马虎,所以这只可怜虫现在走起路来一拐一颠的。一个站在艾米尔身旁的巴克赫尔瓦庄园的小孩对艾米尔说。
  “这老头真傻,竟不要瘸腿劳达,它可是我们家最好的蛋鸡。”
  这时艾米尔高声叫道:“我出二十五奥尔买瘸腿劳达。”
  所有的人一听都大笑起来,当然不包括艾米尔爸爸,他跑过来抓住艾米尔衣领,
  “混帐小子,你在一天里究竟要做多少愚蠢的生意?这回要加倍地坐木工房。”
  但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艾米尔已经报价二十五奥尔,他就得遵守这一诺言。瘸腿劳达现在变成了艾米尔的母鸡,不管他爸爸喜欢不喜欢。
  “现在我总算有两只动物了。”他对阿尔佛莱德说:“一匹马和一只母鸡。”
  “对,一匹马和一只瘸腿母鸡。”阿尔佛莱德说着大笑起来,象往常那样笑得那么和善。
  艾米尔把瘸腿劳达放到一个木箱子里。然后把它和其他的宝贝都放到柴草房旁。那里放着他的灭火器、面包铲子、绒面盒子,还有艾米尔的卢卡斯也拴在那里。艾米尔端详着他的全部财产,心里还挺满意。
  现在李娜和那个卡洛克庄稼汉之间有何进展,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特地绕了个弯过去瞧瞧。他们满意地看到李娜表现得挺出色。那个卡洛克农民搂住她的腰,而李挪又笑又闹,从来没见过她这么高兴。她还不时地往外推着那个庄稼汉,推得他倒在篱笆墙上。
  “看来他还挺喜欢这一招的。”艾米尔说,“只是李娜别太用劲儿了。”
  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对李娜的表现都很满意。只有一个人不满意,那就是从布村来的布尔顿。
  他是全勒奈贝尔亚乡最能打架的一个无赖和酒鬼。拍卖场上发生的那么多激战,大部分都是由他引起的。常常是他先动手打人。你知道,那时候—个扛活的长工,成年累月地干活,吃苦受累,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有这么一次拍卖,对他来说总算是一点消遣。来到人群里,他光想打架,要不灌到他肚子里的那些烧酒激起的野劲儿到什么地方发泄去。可惜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只喝糖水饮料,起码布尔顿不是这样。
  这会儿他看见李娜正坐在那里和卡洛克老头瞎胡闹,就来气了。
  “李娜,你不害臊吗?你招惹这个又老又秃的庄稼汉干什么?他对你来说太老了,你连这个也不懂吗?”
  就这样打架开始了。
  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眼看着那个卡洛克农民怒火满腔地放开了李娜。要是让这个布尔顿把阿尔佛莱德和艾米尔想出的计划给破坏了,那可太糟了。
  “别动,坐着别动,你坐着好了。”艾米尔焦急地向卡洛克老头喊道,“布尔顿由我来对付。”
  说着他拿起面包铲子朝布尔顿的屁股一下子抡过去。不过他真不应该这么做,因为布尔顿转过身来一把抓住了艾米尔,他气得眼睛都斜了。艾米尔被他用一双巨手抓住,以为自己的末日到了。这时阿尔佛莱德大喝一声,
  “放下这孩子,要不我把你的胳膊和大腿拧下来捆在一起,让你背回去,你看着吧!”
  阿尔佛莱德身体强壮.相当好斗。不到两秒钟他就和布尔顿扭打成一团并滚翻在地。
  这正是许多人寻找和期待的。
  咱们还在这儿袖手旁观吗?绝大多数穷庄稼汉们都这样想。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四面八方跑过来凑热闹。
  这时李娜大哭起来,“他们为争我打起来了。”她喊道,“都变成了一场闹剧了。”
  “只要我手里有这把面包铲子,这里就成不了闹剧。”艾米尔安慰她说。
  这时所有的穷庄稼汉们都挤在一块儿,象一堆大虾似的。他们又撕又抓,又喊又咬,有的拳打脚踢,有的狂呼乱叫。
  艾米尔真担心会把他的阿尔佛莱德压扁了,他象玩挑木棍游戏似的拿着面包铲子在人群中乱拨乱挑,想把阿尔佛莱德从人堆中拨出来。但是根本行不通,因为不管艾米尔站在什么地方,总有人愤怒地伸出拳头砸他,要把他也拖到打架斗殴中去。
  这事艾米尔可不想干。所以他跳上卢卡斯,策马围着打仗的人群猛跑。他骑在马上挥动着面包铲子,头发在风中飘舞,真象一个骑士举着长矛在战斗的漩涡之中。
  艾米尔一有机会就举铲猛击。由于他骑着马,铲子的力量就大多了,所以他成功地把最顶上的那一层人给扒了下来,但是不断又有新的人投入战斗,所以不管艾米尔怎么使劲儿,也没办法把阿尔佛莱德解救出来。
  拍卖场上的妇女小孩都吓得又哭又叫,喊声震天。艾米尔爸爸和另外一些头脑清醒,没参加打仗的庄稼汉,也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有气无力地喊道:
  “快别打了,小伙子们,还有不少拍卖会,你们留着劲儿以后再用吧!”
  这时那些卷入战斗的年轻人却忙得什么也听不见,他们心里想的只是打!打!打!
  艾米尔扔掉面包铲,“李娜,现在你别站在那里嚎叫,快过来帮帮忙。”他喊道,“别忘了你的未婚夫压在最底下!”
  我说过艾米尔的鬼点子特别多,你猜他干什么去了!他有灭火器,而且井里有水。他让李娜压水泵,他自已掌握着水龙头,对着正需要水的地方猛喷。
  当这股凉水猛地喷向人群的时候,人们都象打了个嗝儿似的一怔。信不信由你。艾米尔只喷了几分钟,战斗就停了下来。从人堆中露出一个又一个神色张惶、鼻青脸肿的面孔,人们一个个慢慢地爬了起来。你应该记住,要是你碰上打群架,要想让他们停下来……那用凉水要比铲子好得多,别忘了!
  长工们一点也不生艾米尔的气,现在他们的酒劲儿都已经发泄出来了,都觉得这场战斗就此结束也不错。
  “不过,下星期卡纳斯侯尔特还有拍卖会。”布村的那个布尔顿咕噜着,用手抓了点苔藓往鼻孔里塞,好止住鼻血。
  卡纳斯侯尔特庄园主这天也来了,他亲自目睹了这场恶战。这时艾米尔走过来,以五十奥尔的价钱把灭火器转卖给了他。
  “我还赚了二十五奥尔。”艾米尔对阿尔佛莱德说。大概就是从这时起,阿尔佛莱德逐渐认识到艾米尔长大了可能会变成一个很能干的商业家。
  拍卖结束了。大家都带着自己买的东西准备上路回家了。艾米尔爸爸也想带着他买的奶牛和母猪回家去。他把那头母猪捆到了牛奶车上,瘸腿劳达被装在木箱里也放在车上,尽管艾米尔爸爸生气地瞪了它几眼。奶牛罗拉应该跟着大车一块走,主人是这么想的,但是谁也没去问罗拉是否也这样想。
  你可能听别人讲过发怒的公牛,你听说过发疯的母牛吗?要是没听说过,我可以给你讲讲。一旦母牛真发起疯来,连最野性的公牛见了也会吓得发抖,连躲带藏的。
  罗拉一直是一头非常温顺的母牛,再也没有比它更老实的了。但是当阿尔佛莱德和李娜走过来要赶它上路,要它回卡特侯尔特时,它猛地一下子挣脱了大家,怒吼一声,使拍卖场上所有的人都一哆嗦,真吓坏了。可能这母牛刚才也看到了那场恶斗,认为既然拍卖会是这个样子,那就斗它一场吧!不管怎么说,现在它发疯似地横冲直撞。谁要靠近它,那可有生命危险。阿尔佛莱德先试了一下,接着是艾米尔爸爸。罗拉的眼睛里发出最粗野的凶光,低头挺角,高声怒吼着朝他们冲来。艾米尔爸爸和阿尔佛莱德吓得象狐狸一样地东躲西藏。还有几个人想上去帮忙,但是罗拉不愿在牛棚前的山坡上看到一个人,它把所有的人都赶跑并躲得远远的。
  “真是一场好戏!”李娜看到巴克赫尔瓦人、卡洛克农民、巴斯泰法尔人、卡纳斯侯尔特人和布村的那个布尔顿都被罗拉追得四处逃命时说。
  最后艾米尔爸爸气得发疯,他高喊,
  “我已经为了这头该死的疯牛付了八十克朗,快拿枪来,现在必须干掉它。”
  他说这句话时身上一颤,不过他知道一头疯牛是不会有什么用处的。这是众所周知的。所以巴克赫尔瓦庄园主拿出一枝上了子弹的步枪。递到艾米尔爸爸的手里。
  “最好还是你自己来。”他说。
  这时艾米尔喊道:“等一下!”
  我说过他是一个鬼主意挺多的孩子,只见他走到爸爸跟前,这样说:
  “要是你一定要打死它,那么你把它给我吧!”
  “你要一头疯牛干什么?”艾米尔爸爸说:“拿它去赶狮子吗?”
  艾米尔爸爸知道艾米尔对牲口挺懂行的,因此他说,要是艾米尔能把罗拉赶回卡特侯尔特家去,那不管疯不疯,它将永远属于艾米尔。
  艾米尔走到刚买了六头奶牛的巴新泰法尔农民跟前,对他说,
  “要是我把你的牛一起赶到卡特侯尔特,你给我多少钱?”
  巴斯泰法尔庄园在乡的另一端,赶着六头奶牛一直走到那里可不是什么叫人快活的事,巴斯泰法尔农民自然知道这一点,因此他立刻从裤口袋里拿出一个二十五奥尔的硬币。
  “赶走吧!”他说,“这个你收着!”
  你猜艾米尔后来干什么去了?对,他迅速地跑过牛棚前的坡地,走进牛栅,把拴在里面的奶牛统统解开缰绳放了出来。当它们走到罗拉身边时。罗拉立即停止哞叫并安静下来,眼睛也睐在一起。很明显它为自己刚才的表现感到害臊。但是当一头可怜的奶牛必须离开自已的老家,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身边连一头它熟悉的伙伴也没有,那它能干些什么呢?自然是又生气又难过,只有艾米尔懂得这一点。
  这时罗拉和其他那几头奶牛一起上路了,它老实极了。拍卖场上的人都大笑起来,并说:
  “卡特侯尔特家的这小子真不笨!”
  阿尔佛莱德也笑了。“牲口所有者艾米尔·斯文松。”阿尔佛莱德说,“现在你有了一匹马、一只瘸腿母鸡和一头疯奶牛,你不想再添点别的吗?”
  “当然,日子还长着那,我会再搞些的。”艾米尔镇静地说。
  在卡特侯尔特庄园里,艾米尔妈妈站在厨房窗前正往外看,等待着亲人们从拍卖场上归来。当她看到大队车马沿坡而上时,立刻瞪大了双跟。最前面是牛奶车,车上坐着艾米尔爸爸.阿尔佛莱德和李娜,还有一头母猪和瘸腿劳达,它正在为新下了蛋而欢快地咯咯叫,后面七头奶牛排成长长的一队。艾米尔走在最后,他骑在卢卡斯的背上,手中拿着面包铲在维持秩序,使任何奶牛都不能脱离队伍。
  艾米尔妈妈跑出来,后面紧跟着个小伊达。
  “七头奶牛。”她向艾米尔爸爸喊道,“是谁头发昏了,是你还是我!”
  “不,奶油(牛)。”艾米尔爸爸用地道的斯毛兰土话说。他又嘟嘟嚷嚷地说了半天,艾米尔妈妈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时她用慈爱的眼光看着艾米尔。
  “上帝保佑你,艾米尔!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我的面包铲子刚刚裂成两半?我正需要用它把面包放到烤炉里去。”
  接着她尖叫一声,因为她看见了阿尔佛莱德的鼻子,它比平日大了一倍。
  “你的鼻子在什么地方搞成这个样子?”艾米尔妈妈说。
  “在巴克赫尔瓦拍卖会上。”阿尔佛莱德说,“下星期六还得去卡纳斯侯尔特呐!”
  李娜阴沉着脸,闷闷不乐地从马车上爬下来,现在她那嘻嘻哈哈的疯劲儿一点也不见了。
  “你脸色真难看,”艾米尔妈妈说,“你怎么啦?”
  “牙疼。”她木呆呆地说。卡洛克庄园的那个老家伙一个劲儿地请她吃糖,使她那颗早已被虫蛀坏的牙齿这会儿又疼了起来,疼得头都快要裂了。
  但是不管牙疼不疼她都得立刻到牧扬上去挤奶,实际上卡特侯尔特的母牛们早就等着她了。
  罗拉和其他拍卖场上买来的牛也早到挤奶时间了,它们都 “哞哞”叫着提醒人们注意这点。
  “巴斯泰法尔人不在这里为他的牛挤奶也不是我的错。”艾米尔说着也开始挤起奶来,先是挤罗拉,接着挤另外那六头奶牛,一下子挤了三十公升奶。他妈妈把牛奶放在地下室里,后来用它做了个干酪,艾米尔得到一个圆的大干酪,他吃了好多天。
  瘸腿劳达路上下的那个蛋,艾米尔马上拿去煮了并放在厨房桌子上。他爸爸正在那里闷闷不乐地吃晚餐。
  “这是瘸腿劳达下的。”艾米尔说。接着,他又给爸爸倒杯新滤过的牛奶说,“这是罗拉挤出的牛奶。”
  他爸爸闷着头又吃又喝,他妈妈正在往烤炉里送新做的面包。
  这时李娜正把一个滚烫的土豆放在那颗坏牙上,一下子就使疼痛加重了七倍,正如她预科的那样。
  “这次让你也尝尝滋味,”李娜对那颗坏牙说,“要是你不老实,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阿尔佛莱德听了大笑起来:“那个卡洛克农民真够劲儿,请你吃了那么多糖。”他说,“你肯定得嫁给他了,李娜!”
  “那个糟老头,都五十岁了,而我才二十五。你以为我会嫁给一个比我大一倍的人吗?”
  “那有什么!”艾米尔急忙说,“真的没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李娜说,“你想想等我到五十岁,他就会到一百岁,那得给我添多少麻烦!”
  “还是干你会干的事吧!李娜。”艾米尔妈妈说着,把最后一个长面包送进烤炉里并关上炉门。“这铲子真好用!”她说。
  当爸爸吃完鸡蛋并喝了牛奶时,艾米尔说,“就这样还得坐木工房哪!”
  艾米尔爸爸嘟嘟嚷嚷地说:“总而言之,今天艾米尔也没有干什么值得去坐木工房的事。”可是艾米尔说:
  “说过的话就得算数,再见!”
  说完他就一本正经地走到木工房里,坐下来削他的第一百二十九个小木人。
  这时瘸腿劳达已经跳到母鸡房里的木架上,罗拉和卡特侯尔特的奶牛们正在牧场上满意地散步。不多会儿,巴斯泰法尔庄园的庄园主来取他的六头牲口。他和艾米尔爸爸又聊起今天拍卖场上的事,因此耽误了些时间,艾米尔爸爸没空放艾米尔出来。那个巴斯泰法尔人一走,他爸爸就急急忙忙地朝木工房走去。
  当他走近木工房的时候,看到小伊达跪坐在木工房外面的一张小凳上,手里捧着那个镶着贝壳的小绒面盒,那副样子就好象捧着她最宝贵的东西,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但是艾米尔爸爸咕哝着说,
  “愚蠢的生意,一个破绒面盒子!”
  小伊达还没注意到她爸爸的到来,所以没有住声,还在那里重复着艾米尔在黑暗的木工房里说过的话。当艾米尔爸爸听清她在说什么的时候,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做为教区委员的他,从来不能容忍在卡特侯尔特听到这种粗野的话,从伊达那娇细的嗓门说出这些话来就更糟了。
  “住嘴!伊达!”艾米尔爸爸大喝一声。说着他从窗口伸进手去抓住艾米尔的衣领。
  “混账小子!你坐在这里教你妹妹骂人呀,啊?”
  “我没有,我不过告诉她千万别说“蚂的”,我还告诉了一些别的她也要当心的话。”
  现在你知道六月十二日那天艾米尔都干了些什么,虽然并非什么都好,但是总得承认他干了几件聪明的事。想想他一下子挣了那幺多东西。一头挺捧的奶牛、一只呱呱叫的母鸡、一个漂亮的面包铲子、另外还有足够用来做个大干酪的牛奶。
  唯一一个被他爸爸抱怨的就是那个旧绒面盒子。虽然没有什么大用处,但是小伊达那么喜欢它。她把她的顶针、剪刀和她从主日学校得到的一个小歌本,还有一小块漂亮的蓝玻璃和她的红发带都放在盒子里。当她刚得到这个盒子时,盒里还放着一札旧信,她马上把信倒在地板上。这天晚上,当艾米尔从木工房里被放出来走进厨房时,他看到那札信被扔在一个角落里,就拾了起来。这时阿尔佛莱德手里拿着蝇拍走进来,他在拚命地扑打苍蝇,好让李娜在厨房里过个没有苍蝇的星期天。艾来尔叫他一起来看信。
  “什么东西都会有用的。”艾米尔说,“要是我需要给谁寄信时,这里已经有一大堆写好了的。”
  信札最上面是一封美国来信,艾米尔一看到它立刻兴奋地吹起了口哨。
  “看,阿尔佛莱德,我们这里有一封美国来信。”
  阿德利亚是巴克赫尔瓦家的大儿子,很久以前就到美国去了。他走后就来过一封信,整个勒奈贝尔亚都知道这件事,大家还为此特生阿德利亚的气,并为他那可怜的父母双亲打抱不平。但是阿德利亚在信里究竟写了什么却不得知,巴克赫尔瓦家人对此也缄口不言。
  “不过,现在可以知道了。”艾米尔说。这个聪明的孩子已经会认字了,手写的、印刷体的,他都认识。
  他打开信封,大声念给阿尔佛莱德听,一眨眼的工夫就念完了,因为那封信特别短,上面写着: “我看到一只熊,寄给你们地址。再见。”
  “这封信,我想没什么用。”艾米尔说。不过他还是应该等等再说这话更好。
  这时已经是深夜了,六月十二日正在接近尾声。夜晚为卡特侯尔特人带来了宁静,既包括人也包括动物,就是不包括李娜,她正在牙疼,并躺在沙发床上呻吟和呜咽。六月的短短的夜很快过去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艾米尔的生活中新的一天也开始了。
艾米尔的最新花样
6月13日 星期天 艾米尔帮助李娜三拔牙,又给伊达涂了个小鬼脸
  不管是星期天还是平常的日子,总得有人为奶牛们挤奶。早上五点钟,厨房里的闹钟又响了。李娜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差点被牙疼折腾得又晕过去。她向橱柜上的镜子里看了一眼,吓得尖叫一声:“上帝保佑!”她右边的腮帮子肿得象个发面馒头似的。挺吓人的。李娜开始哭了起来。
  也真够倒霉的,今天整个乡的人到教堂做过礼拜①后还要来卡特侯尔特喝礼拜日咖啡。
  ①做礼拜:基督教徒星期日到教堂聚会听牧师讲道。
  “我脸的两边不一样是不能见人的!”李娜嘟哝了一句就抽泣着去挤牛奶了。
  不过她倒不必为脸两边不一样难过多久。正当地坐在小凳上挤牛奶时,飞来一只马蜂,在她左边脸上蜇了那么一口。这回她该满意了吧,因为她左边腮帮立刻也肿了起来,和右边的一样圆,一样高。这回她的愿望实现了,脸两边一样了,但是她却哭得更凶了。
  当她回到家里走进厨房门时,所有的人都已经在桌子旁坐好了。我可以告诉你们:当他们看到李娜脸上一边肿起一个大馒头,两眼哭得红红地走进来时,一个个眼睛都瞪得象铜铃一样大。可怜的人儿,她那副样子可真叫人难过。所以艾米尔笑起来就不对了。李娜走进来对,他手里拿着杯牛奶正要喝。他从杯子沿上看到李娜的那副狼狈样就忍不住猛地一喷,迸发出一阵大笑。喷得牛奶飞溅过桌子直落到艾米尔爸爸漂亮的教堂日礼服上。从阿尔佛莱德那边也传来了轻轻的笑声,李娜真倒霉!艾米尔妈妈严厉地盯了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一眼说,这真没什么可值得笑的。当她给艾米尔爸爸擦干净衣服,抽空儿又打量了李娜一眼时,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艾米尔笑成那个样子,但是她还是挺可怜李娜的。
  “可怜的孩子。”她说,“你这个样子可不怎么好看,也不好见人。艾米尔,你快跑去见卡罗萨·玛娅,求求她来帮助我们上上咖啡。”
  星期天做完礼拜后,教民们一起喝喝咖啡在勒奈贝尔亚是很受欢迎的,因此当他们接到艾米尔妈妈的邀请信时都很高兴。
  在信中她这样写道:
“亲爱的夫人和先生们:
  敬请本星期日光临寒舍品尝咖啡。顺致友好的敬意!
    阿尔玛和安唐·斯文松
    于卡特侯尔特、勒奈贝尔亚”
  现在做礼拜的时间到了。艾米尔妈妈和爸爸出发了,因为她们得先去教堂做礼拜,否则还怎么谈得上礼拜日咖啡呀!
  艾米尔听话地到卡罗萨·玛娅家送信去了。这是一个美丽的早晨,当他拐进森林,走上向卡罗萨家的小道时,他高兴地吹起了口哨。卡罗萨·玛娅住在森林里的一座老房子里。
  要是你在六月的一个星期天早上曾经到过斯毛兰省的森林里,你就会想起那幅景色:杜鹃咕咕地叫,画眉鸟在歌唱,你会感觉到脚下那铺满松树叶的小路是那么柔软。柔和的阳光照到脖子上使你感到那么惬意,你会喜欢从松树和杉树发出的清香味儿,你还会看到野草莓在林间空地上开着白色的小花。艾米尔正是在这个时候来到森林里,所以他始终也不慌不忙,最后终于走到了卡罗萨,玛娅的小房子前。它既很小又有点摇摇欲坠,灰灰的颜色掩盖在松树丛中,几乎看不出来。
  卡罗萨·玛娅坐在房里,她正在看《斯毛兰报》,对上面登的消息又满意又吃惊,看起来一副挺得意的样子。
  “伤寒病已经传到扬舍坪了。”她没向艾米尔打招呼就这么说,并把报纸伸到他鼻子下面让他自己看。报纸上确实登着两个扬舍坪居民得伤寒病住院的消息。卡罗萨得意地点点头:
  “伤寒是一种可怕的病。”她说,“很快就会传到勒奈贝尔亚来的。相信我的话!”
  “为什么它会跑到这里来?”艾米尔问道。
  “它们就象蒲公英种子一样能飞遍整个斯毛兰省。你站在这里的这一小会儿,”卡罗萨说,“就能飞来成公斤的伤寒种子,上帝会帮忙它们扎根。”
  “这病是什么样子?是和鼠疫差不多吗?”艾米尔又问。卡罗萨·玛娅讲过鼠疫的故事,她知道许多关于疾病瘟疫的事。她说过鼠疫特别可怕,很久以前斯毛兰全省的人都为此而死光了。要是伤寒也同样可怕,那可不得了!
  卡罗萨·玛娅想了下,“对,可能和鼠疫差不多。”她津津乐道地说,“我也不特别清楚,但我记得初得时脸色发青,接着很快就死了。这可是要命的病,咳咳咳!”
  后来她才听艾米尔讲了李娜的牙疼和她那肿得象发面馒头—样的双腮,还有礼拜日咖啡等事。最后她答应一有空就尽快动身来卡特侯尔特帮忙。
  艾米尔一回到家,就看到李娜坐在厨房前的台阶上疼得大声呻吟。阿尔佛莱德和小伊达站在旁边都毫无办法。“恐怕你还得去找找铁匠派莱。”阿尔佛莱德说。派莱是勒奈贝尔亚村的铁匠,他可以用那把大得可怕的铁钳子帮那些牙疼得没办法的人拔牙。
  “拔一颗牙要多少钱?”李娜抽泣着问道。
  “一个小时收五十奥尔。”阿尔佛莱德说。李娜听到说拔牙要这么长的时间和这么多的钱,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气。
  但是艾米尔使劲想了想后说:“我想,我会把牙拔得快些,省钱些。我知道一个办法!”接着他向阿尔佛莱德、李娜和小伊达介绍了他的想法。
  “我只需要两件东西,卢卡斯和一根长长的、结实的熊毛绳。把绳子一端拴在李娜的病牙上,另一头拴在我的腰带上。我骑上马那么一跑,噗噜一声牙就拔出来了!”
  “噗噜一声,哼!谢谢你吧!”李娜气哼哼地说,“马还不把我也拖跑了!”真不巧,她一下子又碰着了那只病牙,立时疼得死去活来,这使她改变了主意。她用力叹了口气,“我们还得试试,上帝保佑我,可怜的人。”说完她就找熊毛绳去了。
  艾米尔马上按他说的那样行动起来。他把卢卡斯牵到厨房门前,等绳子拴好后他骑上了马。可怜的李娜被拴在马尾巴后面,一面呻吟一面发牢骚。小伊达害怕了,但是阿尔佛莱德满意地说:“现在我们就等着噗噜一声了。”
  这时艾米尔开始策马飞奔。“嗨,马上就会听到了。”小伊达说。
  但是这一声却始终没昕到。因为李娜也跟着马一起飞跑起来。绳子刚一收紧,她顿时对即将到来的噗噜声害怕得要命,极端后悔,因此她拚命跑得和卢卡斯一样快。艾米尔叫她停下也没用,她照样跑着,绳子又松弛下来,所以噗噜声始终没发出来。
  但是艾米尔既然决定要帮李娜拔掉那颗牙,他就要干下去。只见他策马向附近的篱笆墙冲去。卢卡斯一蹦跳了过去,吓得几乎掉了魂的李娜紧跟在后面竟也跳了过去。小伊达站在那里,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李娜那圆滚滚的双腮,发疯似的双眼,嘴里还挂着那根熊毛绳子跳越篱笆墙的情景。李娜还喊叫着。 “停下,停下,我不想听什么噗噜声了!”
  事后,她又为自己愚蠢地破坏了这一切而后悔,因为这时那颗牙又疼起来。她带着这颗病牙又坐回到厨房前的台阶上,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过艾米尔没有灰心。
  “我再想个办法。”他说。
  “对,想个别那么快的办法。”李娜央求他说,“这坏牙用不着嗅噜一下拔出来,可能你会慢慢把它搞出来的。”
  艾米尔想了下,又想出个办法。
  他让李娜紧靠着一棵梨树坐在地上,阿尔佛莱德和小伊达好奇地看着他们。随后他用一根粗绳子结结实实地把李娜绑在树干上。
  “这回你就跑不了那么快了。”说着他抓起那根仍然拴在李娜嘴里的熊毛绳,拉到砂轮旁,就是同尔佛莱德常常在上面磨他的长柄大镰刀,艾米尔爸爸常用来磨斧子和刀子的那个砂轮。艾米尔把绳子拴在轮柄上,剩下的就是摇柄转动了。
  “这次不会那么快地来声噗噜了。现在只要一转,啧啧一响,就会慢慢地象你想要的那样拔出来的。”艾米尔说。
  小伊达听着又是一颤。李娜还在不停地呻吟和吸气。艾米尔开始转动曲柄。绳子起初还松松地落在地上,到后来越来越紧了,绳子越紧李娜越惊慌,但是跑掉是办不到了。
  “现在很快就要啧啧地响了。”小伊达说。这时李娜却大喊起来:“停下停下,我不干了!”
  她灵机一动,从围裙口袋里“噌”的一下掏出一把小剪刀来,用它剪断了熊毛绳。
  但是没过一会儿,她又后悔了,而且还挺难过的,因为她确实想拔掉那颗牙。这真叫人扫兴。艾米尔、阿尔佛莱德和小伊达都很不满意,艾米尔说:
  “坐在那里守着你的破牙吧!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但是李娜说,如果艾米尔答应再试上那么一次的话,只要活着她就保证再也不干任何蠹事了。
  “因为现在一定要把这颗臭牙拔出来,我豁上了!”李娜说, “快拿熊毛绳来!”
  艾米尔同意再试一次。听到这个消息,阿尔佛莱德和小伊达的情绪也活跃起来。
  “恐怕还是用快刀斩乱麻的办法好,我想。”艾米尔说,“但那得让你再害怕也没法破坏才行。”
  艾米尔鬼点子真不少,他很快想出了新的办珐。
  “我们把你送到牛棚顶上,你从那里跳下来,跳到紧靠着牛棚的干草堆上,你还在半空中那牙就会跳出来,噗噜一声地跳出来。“
  “噗噜!”小伊达说着打了个冷战。尽管李娜刚才答应得挺好,这时却又极力反对,怎么也不肯爬上房顶去。
  “艾米尔,你只会想出些这种不自然的,可怕的办法来。”李娜绷着脸坐在台阶上说。但是那颗牙疼得实在受不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站了起来。 “我们试试好了……不试我可能得死在这里了。”
  阿尔佛莱德很快搬来了梯子并靠在墙上。艾米尔爬了上去,手里牢牢抓住熊毛绳。尽管李娜嘴里不停地呻吟,结果还是象一条狗似的顺从地跟在后面爬了上去。艾米尔还带来一把锤子,还有一枚六寸长的大钉子。他把钉子结结实实她钉在房脊顶上,又把那根熊毛绳拴在钉子上,这样一切准备完毕。
  “现在跳吧!”艾米尔说。
  可怜的李娜两腿跨坐在房脊上,瞪着两眼向下望着,伤心地大哭起来。她看到阿尔佛莱德和小伊达仰面看着她,在等着她象一颗大彗星一样地落到草堆上,就哭得更伤心了。
  “我不敢,这很清楚,我可不敢跳!”
  “要是你想留着你的破牙,那我也没什么”。艾米尔说。
  这时李娜哭得更凶了,哭声传遍了整个勒奈贝尔亚。最后她颤抖着双腿站了起来,直挺挺地站在房脊边上,象一棵高高的松树在风中来回摇动。小伊达不敢再看下去。她用手捂住了双眼。
  “我可怎么办呀,”李娜哭喊着,“我的老天爷!”
  即使嘴里没有一颗牙,从牛棚顶上跳下来也够可怕的。特别这会儿她知道在跳下来的半途中还有一声吓人的“噗噜”在等着她,就更令人难以忍受了。
  “跳,李娜!”阿尔佛莱德喊道,“跳下来就行了!”
  李娜哭着闭上了双眼。
  “我来帮你一下。”艾米尔象往日一样那么乐于助人。说着他伸出食指在李娜后背上轻轻一碰,就听到一声惊叫,李娜从房顶上飞落下来。
  好象也听到“噗噜”一声,但是这是那个大钉子从房顶上挣脱出来时发出的声音。
  李娜躺在干草垛上,那颗牙还是好好地长在那里,上面拴着熊毛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挂着那颗大钉子。这下她生艾米尔的气了。
  “你就会调皮捣蛋,拔牙你就不行了!”
  生了气对李娜也有好处。因为她一怒之下就直接跑去找铁匠派莱去了。他用那把大铁钳子夹住那颗牙,用力一拧,噗噜一声把它拔了出来。李娜气呼呼地把它扔到铁匠的垃圾堆上,就回家了。
  你不要以为这段时间艾米尔会无所事事。阿尔佛莱德躺在梨树下的草地上睡了,现在是不能和他逗着玩了。因此他和小伊达一起跑到房同里。他想在爸爸妈妈从教堂里回来喝礼拜日咖啡前再玩一会儿。
  “我们可以玩,我当马里安奈龙德的医生。”艾米尔说,“你装病人。”
  小伊达立刻同意了。她脱下衣服,躺在床上。艾米尔看看她的嗓子,听听她的心脏,和那个马里安奈龙德的大夫一模一样。
  “我生了什么病?”小伊达问。
  艾米尔想了下,突然想起来了。
  “你生伤寒病。”他说,“这病可吓人了。”
  这时他想起卡罗萨·玛娅说过的话,伤寒病人脸色可能会发青。对这类事他一向是很认真的。艾米尔四下寻看,想找点东西给小伊达上点适当的病色。那边橱柜子上放着妈妈用动物角制成的墨水瓶,她用那墨水在本子里记下了艾米尔的恶作剧,并写信邀请人们来喝礼拜日咖啡。信的底稿还放在橱柜顶上。艾米尔读过这封信,还记得顺致敬意等词汇。他对妈妈这么能干,写出这么优美的词句十分佩服。那个只能挤出一句“看到一只熊”之类的阿德利亚与她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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