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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有乔木雅望天堂1+2全

_10 籽月(现代)
爸爸一走,夏彤捧着饭碗的手都开始微微地发抖了,林欣一直恨恨地瞪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像是一只盯着猎物的猛兽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扑上去将她撕成碎片一样。
“妈妈你不吃饭吗?”夏珉奇怪地看了妈妈一眼,她怎么一直盯着那个姐姐看呢?
“妈妈不饿。”林欣对着夏珉的时候,表情稍微柔和了些。
“哦。”珉珉似懂非懂地扒了一口饭,然后又抬起头来问,“妈妈,她以后就住我们家吗?”
林欣阴沉地“嗯”了一声。
珉珉看着夏彤问:“那她以后能陪我玩吗?”
“不行。”
“为什么呢?”
“因为她很脏。”林欣冷冷地说,“你和她玩全身都会烂掉。”
珉珉被吓住了,抿着嘴大声地哭起来:“我不要和她一起吃饭,不要和她一起住,我不要全身烂掉。”
林欣见珉珉哭了,连忙将他抱在怀里哄着,夏彤咬了咬嘴唇,无措地看着他们。
林欣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她吼:“还不滚出去!脏东西!”
夏彤手一抖,一直捧在手心的碗掉了下来,她慌忙站了起来,连忙转身往房间外面跑,她好害怕,好想逃离,那个房子,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夏彤闷着头,一口气跑到四合院门口,院子外通向公路的小道很长,黑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夏彤看着那片黑暗,不敢往外跑,犹豫着,又掉过头来,走回院子里。
院子里,各家都开着灯,一片平安祥和的感觉。
夏彤找了一个有些黑,又不是很黑的角落,轻轻地蹲下,将头埋在膝盖里。
过了很久很久,才听见她充满委屈地嘀咕:“我才不脏呢……我才不脏呢……”
可她的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夜色,渐渐浓了起来。
初春的晚上还是有些冷的,夏彤抱着腿,在角落里蹲了很久,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了下午听过的音乐,那清脆而简单的曲调就在她耳边轻轻地晃。
她转头望去,那男孩捧着她不认识的笛子,在她身后的阳台上轻轻地吹着,他家的灯光很亮,让她一下就看清了他的样子,很漂亮的一个男孩,干净、白皙,眼神明媚,就像是童话里的小王子一样迷人。
夏彤蹲在黑暗的角落里,仰望着他,他的音乐她听不懂,他的乐器她不认识,可是,她还是觉得,这声音好好听,好好听,像是天籁一般,在她漆黑的世界,点亮那一点点的光彩。夏彤忍不住向那点光彩伸出手,手指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谁在那?”男孩放下唇边的笛子,他走到阳台边,低头望着夏彤的方向。夏彤本来想躲,却在和他双眼对视那下,彻底怔住了,那男孩的眼睛很美,像饱满的桃花瓣一样,眼角轻轻地上挑,带着无尽的韵味。夏彤记得妈妈说过,长着这样眼睛的人,上辈子都是狐仙,因为只有狐仙转世才拥有美到勾魂夺魄的双眸。
那男孩见黑暗里的夏彤并不出声,便也没再追问,只是收了笛子,转身离开了。
那之后,过了很久,夏彤才听见爸爸的叫唤声从楼上传来,她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可因为蹲的时间太长,她站起来的时候腿一软,跌了一跤。
她一点也不觉得疼,快速地爬起来,连泥土也不拍,直直地往爸爸的方向跑去,直到那时,她才知道,她有多害怕,害怕没人来找她,没有人来叫她回家……
夏彤在新家的前几天,过得极为痛苦,林欣阿姨因为要照顾年幼的珉珉所以没有上班,而爸爸每天早上7点就出门,晚上五六点才能回家,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夏彤连走出房门的勇气都没有,每次饿了,都要在房间门口听上好半天,确定林欣阿姨不在客厅里,她才敢偷偷跑出来,跑到厨房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一开始的几天,还能找到点剩菜剩饭,可后来,那些原本应该在碗柜里的剩菜剩饭全出现在了垃圾桶里,和着不要的垃圾,卷着烂菜叶,大咧咧地躺在里面,对她张牙舞爪的。
夏彤看着垃圾桶,又黑又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好像一碰就要掉出来似的,可她却吸了吸鼻子,抿着嘴唇,使劲地告诉自己:要忍,妈妈说一定要忍。
她会忍的,一直忍到长大,一直忍到出息,一直忍到接妈妈来一起过好日子。
她一定会的。
妈妈,妈妈你等着我,夏彤很快就会长大的。
到了晚上,爸爸回家吃的那一餐,夏彤总是会吃好多好多,吃到肚子都痛了,才停手。
而一到吃饭就不老实的珉珉,看着夏彤那种吃法,忽然感受到了危机,好像他再不吃,饭就没了一样,也开始拼命吃起来,也不挑食了,也不要妈妈喂了,自己拿着小筷子吃得呼哧呼哧的。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夏彤要开始上初中了。
原本,妈妈将她送到城里,就是为了要让她上学,夏彤听说,当时妈妈用了很多卑鄙的手段,才强迫爸爸将她接来的。她不懂什么叫做卑鄙的手段,她只知道,妈妈能让她来读书了,她再也不用蹲在家门口,羡慕地看着那些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了,她再也不用哭着闹着求着要去读书了。
她知道,她读书的机会得来不容易,这是用离开妈妈的代价换来的,她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了,才能回老家去接妈妈。
可惜事与愿违,虽然夏彤极力地想当个好学生,但小学基础没打好,甚至没上过一节英语课的夏彤毫无意外地成了全班倒数第一。
每天上课的时候,她总是坐得笔直地、很用力地听老师讲课,却总是听不懂,久而久之就会不自觉地发呆,有的时候会双眼无神地望着讲台上的老师,有的时候会望着窗外停在树梢上的小鸟,有的时候会用铅笔将书上的字一个个地涂黑。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又异常懊恼,她怎么又发呆了呢!
拿着总是十几二十分的成绩单,听着林欣阿姨的冷嘲热讽,看着爸爸失望的眼神,夏彤越发沉默了。
她总是将自己关在小小的房间,反复的怀恋着乡下的生活,她想她的小表哥,想他带着她爬树掏鸟蛋,下河摸虾,有的时候还会偷庄稼地里的白萝卜,萝卜刚拔起来的时候裹着一层泥,小表哥总是用手把湿湿的泥巴抹去,用手使劲蹭蹭,然后将抹干净的萝卜递给她。
她接过新鲜的大萝卜,张口就咬,满嘴的泥土味中带着香香甜甜的清脆,咬在嘴里嘎嘣嘎嘣直响。
她还想念她的妈妈,特别想,想她温软的怀抱,想她轻柔的声音,想她总是将最好的饭菜留给她。
可一想到妈妈总是在夜里暗自垂泪的样子,夏彤就内疚地想哭。
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呢?
为什么自己这么笨呢?
一想到这,夏彤总是特别小声特别小声地哭。
初一结束的时候,夏彤的同班同学们都升上了初二年级,可只有夏彤,被留在了一年级,依然呆在那个教室,坐着那张桌椅。
她成了留级生。
最让孩子们鄙视的留级生!
夏彤觉得,她的世界像是落幕的剧场,寂然无声,黑暗一片,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地站在舞台上,不说话,不微笑,不哭泣,像木偶一般地沉默地活着。
可就在这时,老天却又给她送来一道光明……
她在新的班级,看见了那个男孩,那个会吹好听音乐的男孩,那个像小王子一般迷人的男孩。
3.-第三章 王子一样的少年
新的班级人数比较多,教室里坐得满满的。班主任老师有一头黑色的长发,看上去很温柔的样子,让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老师作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她姓柯,教语文,以后她就是初一(2)班的班主任了。老师作完自我介绍后,笑了一下,打开手中的文件夹,然后说:“我们点个名,大家互相认识一下啊。”
一直缩在座位上的夏彤坐直了身子,眼神不由自主地注意着那个男孩,当老师点到“曲蔚然”的时候,他站起身来微笑着答:“到。”
曲蔚然……
原来他叫曲蔚然。
夏彤抿了抿嘴唇,有些高兴,她知道他的名字了。
曲蔚然,真是很好听的名字呢,比她的名字好听一百倍还要多。
老师点完名,就开始排座位,柯老师让同学们到教室外面,按个子高矮排成两队,男生一排,女生一排,夏彤的个子在女生中最高,她站到了最后,而曲蔚然的个子,在男生中也最高。
两个人并排站在最后,夏彤抿了抿嘴唇,心中偷偷地期待,也许,他会成为她的同桌呢。
可夏彤的运气就是这么的不好,期待什么,什么就要落空,当同学们拎着书包一对对走进教室之后夏彤才发现,原来,班上女生比男生多一个人……
而她就是多出来的那个。
夏彤有些失望地看着曲蔚然和班上第二高的女生走进教室,坐在了第一组最后一排,而自己却被老师安排到了最后一组的最后一排,在这个小小的教室里,他们居然隔着最远的距离。
新的学期开始后很久,夏彤都没能和曲蔚然说上一句话。
可是她并不在乎,她喜欢这样远远地看着曲蔚然,她也习惯像一只小老鼠一样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着他,夏彤也不懂,为什么只是看着他,就觉得好像看见了光明,看见了美好?
是因为他的笑容吗?那么温柔优雅,那么亲切美丽。
要是,要是能和他说句话多好呀。
夏彤总是忍不住这样想,可她却只敢想想,从来不敢靠近他。
曲蔚然在班上人缘极好,不管男生女生都喜欢和他玩,一到下课,孩子们迫不及待地冲出外面去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群体,受欢迎的孩子,会受到所有群体的邀约,请他一起玩,不受欢迎的孩子,不管哪一个群体,都不会收留他。
夏彤总是在大家飞奔出教室后,才慢慢地走出教室,站在教室门口,看着操场上玩得开心的孩子们。
她也好想和他们一起玩,可留级生这个名号真的很不光彩,每次一出教室,总会有几个以前班上的同学在她身后大叫:“留级生,留级生,夏彤是个留级生。”
夏彤每次都低着头,假装没看见,没听见,可她越是不理他们,他们越是叫得欢快,声音越是大,每次非要把她叫哭了,他们才高兴地哄笑而走。
也因为留级生这个身份,新同学们都不愿意和夏彤一起玩,好像谁和她玩谁就是笨蛋差生一样。
夏彤觉得生活真的过得很压抑、很痛苦,在家里,她不想回家,也不想上学,她每天都觉得天空很低很阴沉,她想努力地对每个人笑,可每次当她的眼神和别人相对时,他们那厌烦、不屑、冰冷的眼神,总是让她慌张地垂下头,将快到唇边的笑容收回去,将快要说出口的友好话语咽回去,害怕地咬着嘴唇,恨不得将自己变得小小的、透明的、谁也看不见的,这样,她就不会碍到任何人的眼了。
放学路上,夏彤背着书包,一边走一边低着头想,到底还有谁觉得夏彤是个好孩子呢?
不时有同学骑车从夏彤面前经过,夏彤有些羡慕地看着那些骑车的孩子,那些孩子成群结队地骑在自行车上,飞转的车轮,扬起的衣领,青春飞扬的笑脸,一切一切,都美好得让她向往。
其实家里离学校并不是很远,只要走一个多小时,比以前从村里走去镇子上的小学可要近多了。
夏彤一点也不怕路远天黑,她最怕的是……
“留级生!”
来了!
每天放学都会遇到的事,夏彤真的快疯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一直这样?
“留级生!留级生!”
“夏彤夏彤留级生!”几个男孩从后面跑过来,指着夏彤叫得欢快,引得路边其他的孩子频频回头观看。
孩子们的声音很纯净、很嘹亮,谁也不懂这些干净的声音,就像是最尖锐的刀子,直直地捅着夏彤的心脏,让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样,她就不用被马路上那么多同学好奇地看着了,她也不用被家长指指点点的当做是教育范材。
夏彤低着头,捂着耳朵飞快地往前走,男孩们还跟在她后面叫着,夏彤闭上眼睛拼命地往前跑起来,她想要从这些魔咒一般的声音中逃脱出来,她想要逃,逃离这个世界,逃离这里的一切,逃离这个没有任何人喜欢她的世界!
“砰”的一声,夏彤被地上的树根绊了一跤,狠狠地摔在地上,她趴在地上半天没动。
男孩们哈哈大笑。
有个男生还学着她跌倒的样子,假装跌倒,其他的男孩又是一阵哄笑声。
男孩们玩够了,结伴从夏彤身边走过,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笑话她。
“哈哈哈哈,白痴。”
“哈哈哈,留级生就是笨,连走路也走不来。”
“哈哈,她跌倒的姿势真难看,像狗吃屎一样。”
“她是这样跌倒的……”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可他们嘲笑的话语不管离得多么远,夏彤却奇迹般地都听见了。
夏彤安静地趴在地上,大大的眼睛漠然地睁着,这一次,她没有哭,也没有像平时一样责怪自己没用。
她似乎觉悟到了什么,她似乎明白,哭没用,没人会因为她哭了,就不再欺负她,没人会因为她哭了,就心疼她,他们只会因为她哭了,更加开心,加倍地欺负她。
所以,她为什么要哭呢?
夏彤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似乎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再委委屈屈,不再躲躲闪闪,而是有些漠然,有些坚强,最多的,还是眼里的倔犟。
而也是这个眼神,让从一旁路过的男生停住脚步,夏彤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掉在一边的书包,走两步上前,弯腰去捡,可有一只手比她还要快,在她还没碰到书包前,已经将它捡起,递到她面前,夏彤抬起眼看他。
只见橘色的夕阳下,那漂亮男孩笔直地站在她面前,歪着头,轻轻地笑着,如墨一般的眼眸倒映出她的身影,让她有一瞬间恍惚。
“曲蔚然。”夏彤呆呆地叫出他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虽然他的名字已经在她心里响起过无数遍,却是第一次化成声音叫出来。
曲蔚然笑了,很漂亮的笑容,他总是笑得那么迷人,那么让人恍惚,他将书包递给夏彤,然后指着她的膝盖说:“流血了。”
夏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她右腿膝盖跌了很大一个口子,鲜血哗啦啦地从伤口上往下流,温热的鲜血滑过小腿,落入脚踝,染红了白色的袜子。
夏彤这时才惊觉原来自己受伤了,疼痛感瞬间袭来,她看着伤口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曲蔚然忽然蹲下身去,用一条干净的手绢为她包扎,夏彤呆呆地看着他,只见他半跪在自己的身前,夏彤连呼吸都不敢,她真觉得,这时的曲蔚然,美好得就像梦里的天使,只要她轻轻一眨眼睛,他就会消失不见了。
曲蔚然双手灵活地将手绢打了个结,抬起头来对夏彤说:“好了。”
夏彤呆了半晌,才记起来要道谢,
“能站得起来吗?我扶你吧。”曲蔚然笑着站起来,伸手扶她。
夏彤却摇摇头,双手撑着地面,强迫自己忽略膝盖上的疼痛,咬着嘴唇自己站了起来。
曲蔚然很自然地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还是我扶你吧,等下你又跌跤了。”
“不会的啦。”夏彤连忙摆手,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
虽然她一直知道曲蔚然是个很好的人,经常能看见他帮助班里的同学们,不管是多麻烦的事情,只要有人请他帮忙,他都会微笑着一口答应。
夏彤虽然也偷偷幻想过,曲蔚然会帮助她,可没想过,他会这么的热情体贴。
夏彤被他扶得有些手足无措了,她红着脸直说:“不用,不用。”
“没事啊,老师说,同学之间要互相帮忙啊。”曲蔚然扶着她的手一直没放开。夏彤穿的短袖,手臂和他的手心毫无隔阂地接触着,她觉得肌肤的那块地方滚烫滚烫的,简直快要烧起来了。
“对了,夏彤,你家住哪?”
“林合小院。”
“哎,我家也住那边,怪不得我总觉得你眼熟呢。”
“是吗?”夏彤装出不知道的语气,其实她在四合院中已经不止一次看见过他了。她还记得,一年前她刚到城里的那天,他那悠扬的笛子震撼了她的心灵,从那之后,她偶尔也会在四合院里听他吹起。他一定不知道,那便是她这一年里,唯一的小幸福了。
“是啊,正好顺路呢,以后我们一起上下学吧。”
“一起……上下学啊……”夏彤低下头,轻轻地重复着他的话,唇角轻轻抿起,忽然觉得腿上的伤口一点也不疼了,一点都不。
这句话对曲蔚然来说,也许只是随口而出的邀请。
可,对她来说,却是这辈子都不能忘记的感动。
夏彤这辈子都忘不了,在她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有一个男孩和她说:以后我们一起上下学吧。
那天晚上,整整一个晚上夏彤都没有睡着,她既期待天早点亮吧,那样她就能和曲蔚然一起上学了,可又害怕天会亮,万一人家只是随便说说,明天早上根本忘记了,可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夏彤早早就出了家门,背着书包一口气跑出四合院,在离四合院不远的一条羊肠小道上停下,转身往回看,这是她昨天和曲蔚然分开的地方,也是他们约好今天见面的地方。
夏天的清晨,透着淡淡的青草香,小道的两边开满了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夏彤在小道上来回走着,掐了一朵小花,在手中不停地转动。
她没等多久,只是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当她再次转身的时候,便看见她等待的人,从不远处的四合院中走出来,他走得不快,书包随意地搭在肩上,头发微卷,眼睛轻轻地眯着,像没睡醒一般看着远方,一步一步地向她的方向走来,在离自己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微微眯起眼睛,未语先笑。
夏彤看了眼他的笑容,又一次呆住了,她觉得她看不得他的笑容,每次一看见他望着她笑,她就会发呆,呆得自己都想笑话自己。
可,即使是这样,她依然呆呆的看着他的笑容,听他用好听的声音说:“早安,夏彤。”
4.-第四章 天使的背后
天蓝风清,朵朵白云。
那是夏彤在上学路上第一次有人陪伴,平日里漫长的一小时路程,在那一天忽然变短了,就连她一向沉重的步伐,也好像乘上了风一样,飞跃了起来,变得轻快,变得跳跃。
一路上,夏彤的话不多,曲蔚然的话也不多,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偶尔间也会有几句对话,每一次都是曲蔚然问,夏彤回答。
夏彤答完了,总是想找话来接上,可想来想去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有些懊恼为何自己这般不善言辞。
“今天早读课要听写的英文单词你背下来了吗?”
夏彤有些心虚地说:“背了一半了。”
“才背一半啊?那你今天又要被老师打手心了。”
夏彤脸红了红,觉得有些丢脸,因为自己小学没学过英语,所以背单词特别慢,每次大家都背完一个单元单词了,她才背了两课的,而英语老师又极其严厉,听写错了的,错一个打一下手心,每次听写完之后,她都会被叫到讲台上,被打得眼泪汪汪的。
“那现在背吧,走路背书很有效果的呢。”
“真的?”
“当然啦,我教你。”
就这样,夏彤和曲蔚然开始熟了起来,在班里孩子还是男生一派女生一派的时候,他们俩就每天一起上学,一起下学,有的时候夏彤被老师留堂,曲蔚然还会在教室外面等她。
虽然夏彤总是叫他不要等,可他依然如故,一开始,夏彤会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耽误了他回家的时间,可后来,她慢慢发现,曲蔚然并不急着回家,他甚至和自己一样,不想回家。
那时学校后门有很多还没盖好的楼房,那是他们的秘密基地,他们每天放学都会特地绕到学校后面走,然后爬进这些楼房。楼房里面没有装门窗,四面都是水泥色,在空荡的房间里,风声显得特别大,他们喜欢从一个房间爬进另外一个房间,从一楼爬到六楼,从一栋爬到二栋,他们从来不走楼梯,而是走工人们为方便施工而临时搭建的外墙梯。
那些梯子用竹子搭起来,竹子中间铺着竹扁,没有扶手,走在上面甚至有些摇晃,还经常发出“咯嘣咯嘣”的危险声音。
可这样危险的地方,却是曲蔚然最喜欢来的,他最喜欢爬到最高一层,站在楼房外面的这些竹扁上跳,听着那惊心动魄的“咯嘣咯嘣”,他还喜欢让夏彤陪着他一起跳。
有好几次,夏彤都觉得,那些竹扁要给他们跳散架了,她惊慌地叫他别跳了,可曲蔚然却跳得更起劲了。
“曲蔚然,你别跳了,要散了。”夏彤害怕地蹲在竹扁上叫。
曲蔚然笑:“要散了你还不跑?”
夏彤摇头:“你不跑,我也不跑。”
这句话说出来,夏彤和曲蔚然都有些愣住了,夏彤慌忙低下头,脸上又开始火烧火燎地发热,她抓抓脸颊,四处张望着,然后指着前方说:“看,那是我们学校操场。”
曲蔚然盯着她慌乱的表情看了一会儿,轻轻一笑,转头望去:“学校操场有什么好看的,那么小。”
“唔……”夏彤嘟着嘴巴不说话了。
曲蔚然也蹲了下来,和她并排蹲着,眼神和她看着同一个方向,那边,正是夕阳西沉,太阳的光辉一点一点地从天边消失,渐渐地,只剩下一点点橘色的边缘,天边的鸟儿从橘色的晚霞中飞过,两个孩子由蹲着变成坐着。
他们并排坐在危险的竹扁上,双脚在空中微微晃悠着,扬起头望着远方的落日。
夏彤呆呆地问:“你说,日出是不是也这么漂亮?”
“不知道。”曲蔚然没看过日出。
“唔……”夏彤有些失望,转过头,又盯着日落看。
过了好一会儿,感觉身边的曲蔚然动了,她转头看他,只见他从书包里摸出一只银色的笛子,夏彤的眼睛满是惊喜,她急急地问:“这是什么笛子?”
“这不是笛子,是口琴。”
“口琴?”原来这叫口琴啊,她终于知道了。
“嗯。”曲蔚然笑笑,将口琴递到夏彤面前,“要试试吗。”
夏彤睁大眼,看着他手中漂亮的银色口琴,抿着嘴摇头:“我不会吹。”
“没关系的,口琴即使胡乱吹也很好听的。”
“胡乱吹我也吹不来。”夏彤不好意思地看他,可看到曲蔚然鼓励的眼神时,她又忍不住抬手接过口琴,在手中玩把了一会儿,在唇边,轻轻地吹了一下,口琴发出破裂的单音节,很奇怪,很难听。
“哦,好难听。”夏彤吐吐舌头,将口琴放下,用手心在她吹过的地方使劲地擦着,当她觉得银色的琴身变得干净后,抬手递还给曲蔚然:“还是……你吹给我听吧。”
曲蔚然接过口琴,微微低下头来,白皙的双手扶着银色的口琴,轻轻一吹,悠扬的琴声倾泻而出,在高楼的上空盘旋,随着风,飘向远方。
夏彤认真地看着,认真地听着,她贫乏的词汇量里,不知道如何去形容现在这种感觉,她只觉得,这男孩,漂亮得好像随时会飞走,这声音,干净得不可思议,这一刻就像被赋予了魔法,闪着点点光辉,永久地烙印在她的心里。
自从夏彤认识曲蔚然之后,每天放学都在外面游荡很久,一直到天黑了才不得不回家,每天在黑暗的夜色下敲响家门,总是需要她鼓足很大的勇气。
夏彤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终于抬起手,轻轻地扣响房门,门还未打开,房间里就传来叫骂声:“你还知道回家啊,小野种,你死在外面好了。”
随着叫骂声,沉重的木门被猛地打开,林欣冷着眼怒骂道:“现在都几点了!你还知道回来啊?”
“你不要摆这副死样子,你以为我想骂你啊!我看都懒得看你一眼!你要不想回家,你就永远不要回来!你什么意思啊?每天这么晚回来,觉得我对你不好是吧?我虐待你了!是不是啊!”
“啊!说话!!”
夏彤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站在家门口,林欣越骂越激动,拉扯着夏彤,将她往门外推:“不想回来就滚哪,快滚,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夏彤也不辩解,只是用力拉住门把,不让林欣将自己推出去,她又何尝想回这个家,可是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呢?夏彤抬眼,眼神望向坐在客厅里的爸爸,眼中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祈求。
“好了,先让她进来吧!”夏文强终于坐不住了,从房间里走出来,将林欣拉开,一把将夏彤扯进家门,啪地将房门关上:“有什么事关上门说,你怎么回事啊,老是开着门大吵大闹的,是不是怕人家听不见你在骂人啊?”
你宝贝女儿,我一骂你就护着,她一天到晚和那神经病的小孩在一起,迟早有一天被杀掉你都不知道!”
“什么神经病!我看你快成神经病了!”
“那西院的小男孩!姓曲的,他爸不是神经病,他妈不是表字啊,整个院子也没小孩敢和他玩,你宝贝女儿不得了哎,天天和人家在一起,真是物以类聚,表字的孩子和表字的孩子一起玩!”
一直沉默的夏彤听到这里,猛地睁大眼,愤怒地瞪着林欣,眼里的愤怒和仇恨毫不遮掩,林欣怒了起来,抬手就是一巴掌:“你还敢瞪我!现在胆子大了,还敢瞪我了!给你吃给你穿,对你太好了是吧!”
夏彤的脸被打得撇到一边,她缓缓抬手捂住脸颊,使劲地瞪着眼睛,她不觉得疼,真的不觉得,因为她心里压抑已久的愤怒与憎恨已经将她完全燃烧了起来,她再也忍不住了,她扬起脸,狠狠地盯着林欣,林欣被她盯得心中微微一颤,她愣了一秒,又抬起手来甩她一巴掌:“你还敢瞪我!你再瞪就把你眼珠子都挖掉!”
“好了,小孩子说两句就可以了!你干什么呢?你打给谁看啊!”夏文强一把拉过林欣的手,怒骂道,“林欣你怎么变成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不是怎么样啊?”林欣猛地推了一把夏文强,“你说我以前是怎么样的啊!”
“至少你以前不会像泼妇一样地叫骂。”
“这还不是叫你们父女给逼的!我看到你们就来气!看到你们就来气!这日子没办法过下去了!夏文强!我告诉你,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再也不想和这个表字养的孩子待在一个屋里……”
“我妈妈才不是表字,才不是!你凭什么骂我妈妈?你有什么资格骂她!明明是你抢了人家的丈夫,是你破坏了我的家,你才是第三者,你才是……”
“啪”的一声,夏彤的脸上又是一痛,耳朵里一阵嗡嗡作响,骂人的字还没说出来,就被打了回去,夏彤捂住脸颊,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看着夏文强,一脸的茫然。
“爸爸……”夏彤忍不住叫。
“我说过别叫我爸爸。”夏文强冷硬地说,“我说过让你别惹你阿姨生气。你要是再惹你阿姨生气,我就把你送回去。好好的日子,都给你破坏掉了!”
夏彤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爸爸,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她好久没哭了,她也告诉过自己,不要轻易的就哭,那样的眼泪会很不值钱,可这一次,她又轻易地哭了出来,眼泪像关不住似的,一串一串地往外落。
夏文强转身哄着林欣说:“好了好了,我教训过她了,你就别生气了,你一向大度的,怎么在这事上老是计较呢?”
“我计较?”林欣冷笑,甩开夏文强的手开始辩解。
他们说了什么夏彤听不清楚,耳朵被打得一直嗡嗡地响,脸上火辣辣的疼,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低着头,从家里走了出去,在房间里争吵的两个大人谁也没注意她,也不想注意她,也许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更巴不得这个孩子走丢了才好。
夏彤的书包还背在肩膀上,她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着,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在这个偌大的城市,她谁也依靠不了,有的时候她会想,如果她离开这个家,她会饿死路边吗?如果她一个人回去找妈妈,会忘记回家的路吗?
夏彤在四合院里缓步走着,等她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曲蔚然的家门口。
她望着厚实的木门,没有动,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想敲门的,想去见见他,哪怕只是像以前一样偷偷看一眼他的笑容也行。
夏彤在门口沉默地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敲门。可当她转身想走的时候,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了,夏彤惊奇地回头,只见一个高瘦的男人站在门口,那男人相貌极其普通,先是微微吃了一惊,然后轻轻扬唇一笑,那一瞬间,他那普通的面容忽然变得温和俊雅起来。
夏彤微微一愣,心里猜想,他一定是曲蔚然的爸爸吧,虽然长的不一样,可笑起来,却一样的漂亮。
“小朋友,你是要来我家吗?”男人蹲下身来,亲切地望着她问,“咦,你怎么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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