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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顾一切[我在尘埃里等你]》作者:居筱亦

_3 居筱亦(现代)
“不然呢?景先生以为我为了什么?”她平静地反问,在飘着奶和糖的香味里,是一场情感的较量,她不能退缩,一退缩就会被他看穿了。
“没什么。”他抿起了薄唇,似笑非笑:“那就如你所愿。”
10、小尧
如她所愿?
苏晓沐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用婚姻之名来束缚他,她并不觉得开心,也非她所愿。
他不懂,囚他身,未必欢她心。
谈判的目的已经达到,一时间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陌生的距离感让气氛沉滞了一会儿。
终于,景衍冷着眉眼主动开口问:“你待会儿要到哪里?我有车,可以送你去。”
苏晓沐忍不住翻白眼,怎么这么风度翩翩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得冷冰冰的呢?她涌上了淡淡的无力,低眉看了一眼腕表,快四点了,又对上那双冷锐的眼睛,轻缓道:“小尧快放学了,我要去接他。”她犹豫了几秒钟,又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景衍应声后自己却怔了一下,眉头微锁紧,他已经很久没有试过不经过思考就直接回答别人的问题了。
林律师在景衍的示意下先一步离开,而景衍也没带司机,他亲自开车,苏晓沐快速瞥了一眼,不是那一晚那辆稳重内敛的宾利,而是他一直喜欢的玛莎,张扬却不失贵气的款式,是他性格中的另一面。
坐在豪华舒适的跑车里,苏晓沐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复杂,好像很兴奋,又带有一丝丝的忐忑,她是小尧的妈妈,而他是小尧的爸爸,如今他们一起去接儿子……在这之前,她从来不敢多想。
她悄悄地从后视镜里偷看景衍,他微仰着头,单手握方向盘凝视前方的路况,抿紧的嘴唇有些薄凉,她腹诽,这男人就不能笑一笑么?真是吝啬无情的天蝎座男人,她有些郁闷地移开目光。
下午四五点正是人流车流密集的时候,他们在小尧学校附近的一条大路上塞车塞了将近20分钟,苏晓沐一脸心急的频频看表,景衍转过头,睨着她说:“要通车估计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不行。”苏晓沐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又觉得自己口气很冲,才略微抱歉地解释,“小尧到了点数看不到我会着急的。”
景衍的眼神深了几分:“小尧这些年一直都是你亲自接送的吗?”
苏晓沐愣了愣,简单地说:“就我一个人,不是我接送是谁?一般都是我亲自带他的,如果有要紧事再托熟人帮我照顾着,别的人带我不放心。”
景衍没有多说什么,收回目光往前面的车流深度了一会儿,淡淡道:“转个弯就到学校了,不是很远,不如你步行过去,免得耽误时间。”
“这样也好。”苏晓沐赞同地点点头,“那你呢?是要来跟我们会合还是……”
“下次吧,反正以后都住一起了。”景衍很快打断她,说得一脸坦然。
住一起?
苏晓沐不大适应,一下子脸红到耳根子,匆匆“嗯”了一声就狂奔下车了。
又等了十来分钟,车龙开始松动,景衍慢慢地随着车潮前进,远远的,就看见苏晓沐拉着小尧在人行道边上等过马路,小尧拉了拉她的手,她微弯腰,不知道孩子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还宠溺地揉揉他的头发。
不知道出神了多久,直到后面的车主不耐烦的摁喇叭催促,他才敛起眸,开车离开那里。
晚上。
苏晓沐洗完澡,习惯性地要去儿子的卧室看看他睡了没有,有没有掀被子。打开门,苏尧的确已经躺在床上了,就是眼睛睁得大大的,还透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惆怅。
她掩上门,坐在床沿问他:“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下午一放学就告诉她,因为上一次在校际比赛得了第一名,所以他有可能代表学校参加国际比赛,为了这个好消息她晚上还特地加菜庆祝了。
小尧勉强打起精神,把头靠在她怀里小声问:“妈,我该怎么跟老师说我不想参加运动会的二人三足比赛呢?”
今年的春季运动会,学校为了加强跟家长的联系以及增进亲子互动,特地设了学生和家长一起藏家的二人三足项目。
苏晓沐习惯性地捋着他的头发,听了他的话手一顿,问:“为什么不想参加?”
小尧撇撇嘴,有些别扭地回她:“不想就是不想嘛。”苏晓沐不出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才不情不愿地小声嘀咕:“你不能跑步,稍微走快点儿都不行,会发病的,我亲耳听医生跟你说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拼命地往母亲的怀里钻,孩子的心思虽然单纯,却更地加敏感脆弱。
苏晓沐身体一僵,将儿子搂得紧紧的,心疼得鼻子发酸。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安慰他说:“没关系的,妈保证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去年冬天她也突然发了一次病,就是在去学校接他的路上,那会儿他整整三天没说过话,每天都在病房陪着她不肯离开半步,估计就是那时被吓坏了吧?以至于过年的再一次发病根本不敢跟他提起半句,他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不该承受这些的。
“不参加!不参加!不参加!”苏尧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很少这样发脾气。
苏晓沐想了想,换了一个方式说:“要不这样,我不上场,再给你找个高手来压阵,保管你拿第一名。”她记得那人有每天晨跑的习惯,就不知道二人三足在行不在行了,姑且当他高手吧。而且这个位置,他替得合情合理。
小尧抓抓头发,一脸狐疑:“高手?是凌叔叔吗?”
“呃,不是。”苏晓沐有些怅然,子奇跟小尧的关系就跟父子差不多,他也算看着小尧长大的,小尧这么想无可厚非,只是……她暗叹一声,最近跟他联系,发现彼此间的话题已经很少,他总推说很忙,不停地有医学研讨会要参加,真正说上话的也没几次。
他愣了一下:“不是凌叔叔?那是谁呀?我见过吗?能当我的家长吗?”他跟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问题。
苏晓沐浅浅一笑:“当然能,你也见过他的。”
小尧瞪大眼:“那到底是谁?”
“现在还不能说,暂时保密。”苏晓沐故作神秘。
“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小尧冲她翻白眼,鼻子哼了一下,拉高被子闷头就睡,呼吸还一下子深一下子浅的,发小孩子脾气了。
尽管如此,苏晓沐却是松了口气,她是真的不知道从哪里跟他说起那个人——他的父亲,景衍。
没过多久小尧就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她轻轻地将他的被子拉到脖颈间,在他额上亲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起来关灯,离开。
小尧,是上天赐给她的最好的礼物,她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他身上,虽然她不能完全代替父亲这个角色,可她有自信将儿子照顾的无微不至,所以过去的十年她从没有动过跟景衍重逢的念头。她以为这一生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直到最近半年,很突然的频繁发病,她开始害怕,不是怕死,而是怕如果只剩下小尧一个人怎么办?
儿子曾经问过自己,他的爸爸在哪里,长什么样子,做什么工作,他跟他像么,爱他么,为什么一直不出现?她已经忘记自己怎么回答的了,或许是根本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流眼泪,那以后,他再没问过她同样的问题,真真的母子连心。
是她自私的决定,让儿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而她现在想再自私一回,让小尧重新得到一个完整的家,有父亲疼,有母亲爱,即使将来有一天她……相信他也能将小尧照顾得很好,他们是父子,血缘是割不断的。
所以才有了这个只她一个人一厢情愿的婚姻约定。
明知是虚假的,却依然期待着,一如十年前。
苏晓沐,你没救了——她这样对自己说。
11、父子
很快就到了周六。
最近苏晓沐跟出版社签了新约,她这个人灵感一到就不分日夜地画稿子,经常到半夜两三点还不睡,而周末休息小尧她也不用送他去学校,所以一大早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她是万分不愿意起来的。她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往小小的猫眼看去,等她的视线完全聚焦后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怎么会来这里?
而门外,景衍抿着唇,很耐心地又一次摁响了门铃。
苏晓沐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简单拾掇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给他开了门,门外的他站得笔直,挑起眉眼静静地看着自己,而且抿紧的唇线还扬起若有似无的弧度。
她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极其幼稚的史努比睡衣!她顿时窘得无地自容,舌头也不好使了:“呃。你,请,请进来坐吧。”
景衍大方地走进屋里,语气出奇地很温和:“我好像……来得太早了。”
苏晓沐翻了翻白眼,知道早你还来?明知故犯。
她迅速去换了身衣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这里的?”话一说出口她就咬唇骂自己笨蛋,这世上还有景衍不知道的事儿?随后她尴尬地笑了笑,“我记得好像和你约的是下午吧?”他来得太突然了,她真的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早上天气预报说午间气温会到30度,既然是去户外运动,我觉得还是早点出发比较合适,你应该不介意吧?”坐在沙发上的景衍有条不紊地解释,十指交叠着放在膝上,仔细看了她半晌,又说,“而且毕竟是第一次和小尧见面,我希望更慎重一些。”
正如他所说的,今天天气很好,明灿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苏晓沐可以将他看更清楚,烫得平整的浅色衬衣外加一件大地色的风衣,黑色的休闲裤,这个男人从头到脚的细节都完美出挑。
景衍把目光移开,慢慢的打量这所不大的房子,很暖色调的装潢,布置得温馨舒适,在客厅墙壁的正中央挂着一幅大合照,是苏晓沐和儿子去旅游时照的合照,母子都对着镜头比了个“V”字,笑得十分灿烂,让人忍不住心里一暖。
他眼里的冰川开始融化,再度开口:“你有跟小尧提过我们今天见面的事么?”进来这么久还没见着他,估计是还在睡着。
苏晓沐摇头:“只是稍微提过,我怕弄巧成拙。”他了然地颔首,她忽然觉得屋子里的空气很稀薄,轻声问:“对了,你要喝点什么?”
景衍微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也好,就给我一杯茶吧。”
烧水,泡茶,苏晓沐利用这短暂的时间消化景衍的突然出现,但是从厨房出来后,她的脚步下意识地停下来。
客厅里,她刚起床的儿子光着脚丫,又黑又亮的眼睛瞅着景衍,他的身上穿着跟她同款的小一号的史努比睡衣,三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小尧沉默了一会儿,疑惑地看着苏晓沐:“妈?”
第一次近距离地跟儿子见面,景衍明显很期待,先是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最后甚至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小尧,也把目光转到苏晓沐身上。
一大一小的注意力聚焦过来,苏晓沐突然失去了语言能力,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给他们俩介绍彼此,端着茶杯的手微颤。
此时,小尧忽然瞪大眼睛:“啊,你是那天晚上捡到我项链的叔叔!”
景衍破天荒地露出浅笑,声音柔和地打招呼:“你好。”这样久违的笑容却让苏晓沐心里难辨欢喜,他是为儿子而来的。
小尧愣愣的,仿佛搞不清楚状况,又喊了一遍:“妈?”
苏晓沐回过神来,把茶杯放到景衍面前的茶几上,才将小尧拉到自己身边,摸摸他的头说:“小尧,你戴的那条项链,就是他送的。”
话音刚落,小尧就猛然地惊呼:“他是爸爸?”说完又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嘴巴,难掩激动。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这“爸爸”两个字让三个人都有些难以言喻的心情。
景衍的眼神放得很柔软,没有回避,干净利索地承认:“对的,小尧,我是你爸爸。”
可谁也没料到下一秒小尧会像箭一样冲向景衍,使出他并不大的力气拼命将他往外推:“什么爸爸?我没有爸爸,你快走!你快走!”在他的认知里,这个男人不但抛弃他,还会惹妈妈伤心。
景衍的眉皱成川字,却因为不敢伤到孩子而被动地任他推打,眼里一片阴霾。
苏晓沐暗叫不好,赶紧去拉开他,声音稍微严厉:“小尧,不可以没有礼貌!”
小尧的眼圈红了,有些不服气地别开眼,倔强地哼了一声:“他才不是我爸爸!”
苏晓沐叹了口气,前两天她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如果爸爸来找他他会怎么做?
当时他反问自己,我才不见他呢,一直都没出现的人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可她知道,这孩子很想要一个爸爸的,每次看到别的同学有爸爸来接他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只是景衍毕竟缺席了九年的时光,要他一下子就接受这个事实也不大可能。
“我能跟他单独谈一谈吗?”景衍深深地看着苏晓沐,“放心,我有分寸的。”
苏晓沐点点头:“那我到楼下买早餐。”逼自己忽略身后儿子幽怨的叫唤,不再多作犹豫就出了门。
楼下的早餐店一如既往的多人,因为不仅味道好,而且很实惠。老板娘是住在苏晓沐楼上的大婶,人很热心,不过有时候苏晓沐觉得她热心过了头。她很快就点了小尧和她惯吃的几样早点,不知道景衍吃了没,也买了他的一份。
结账的时候大婶硬是拉着她不放,“小苏啊,你考虑好了没有啊?”
“呃,考虑什么?”苏晓沐明显在状况外。
“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事儿啊,我那侄子是公务员,收入稳定,人也长得周正,跟你很般配的。”
这下苏晓沐才想起来,大婶硬是要给她做媒,对方她没见过,听说约莫三十五岁,中年离婚,有一个女儿,她不提,她还真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抱歉地笑了笑,客套地回绝:“阿姨,谢谢您的好意了,不过我真没这个打算。”她有些不好意思,匆匆拿了早点就走。
不是她觉得对方不好自命清高,而是如果她真的能将就别人,不可能会等到今天。她一直只愿意等的那个人,如今正在她家里,她和他还有一个儿子。
在小区的花园走了一圈苏晓沐才慢吞吞地上了楼,可站在门口又犹豫不决,不知道他们父子俩谈的怎么样,又觉得自己逃避似的作为很轻率很对不起儿子,虽然这个问题他迟早需要面对。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咬咬牙正要掏钥匙,门却开了。
景衍和小尧并排站在门里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景衍解释说:“我们正想着去找你,小尧很担心你。”谁都看得出来,小尧这孩子很依赖她。
我们?
苏晓沐诧异的目光在他们父子身上流连,小尧已经把睡衣换了,眼里的抗拒也消退了好几分,见了她还亲昵地靠过来,喊道:“妈,你怎么去那么久?”
“人多要排队,我买了你喜欢吃的煎饺,你先拿到饭厅吧,记得要洗手。”苏晓沐打发了儿子,才小心翼翼地问景衍,“你们谈得怎么样?”
“还不错,我想他会慢慢接受我的,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景衍还没说完,小尧就在里头嚷嚷,“吃早餐了!”
“来了来了。”苏晓沐转过身不再看他,换上拖鞋径直往厨房走去。
景衍一言不发地跟上,其实他已经吃过早餐,可是看小尧每隔几秒钟就抬眼偷看他,他忍不住勾起嘴角浅笑,不知不觉也吃了一些。
苏晓沐抿了一口豆浆,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一家三口终于团聚,她应该觉得高兴才是,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他们没有忘记今天见面的另一个目的,练习二人三足的配合。
吃完早饭后他们一起出门,景衍今天依然是自己开车,看着他往停车场的方向走,苏晓沐连忙说:“不用开车,小区对面就有个小公园,很近的……”
景衍眼睛眯了眯,干脆打断她:“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苏晓沐哑然,自己那么活泼可爱的儿子,怎么会有个这么严肃冷峻的爸爸呢?
男孩子可能天生就喜欢数码、音响、汽车这类高科技的东西,所以小尧一见了景衍的玛莎拉蒂就拒绝坐后座,可苏晓沐怎么也不同意,孩子不适合坐副驾驶,很不安全。
她以为景衍会站在她这一边的,可没想到他会说:“没关系,我开慢一点就行。”俨然严母慈父,也许他是想将过去失去的十年都补回来,所以对孩子提出的任何要求他都不想拒绝。
苏晓沐从来就知道,景衍说的话是让人听从的,没有第二种可能。
小尧热烈的欢呼着,在车里东摸摸西看看,兴奋极了,仿佛早就忘了自己说要讨厌这个他该叫爸爸的男人。
而慢一点的结果是,一辆时速200公里以上的顶级跑车开得跟她的小车一样慢,有些经过他们旁边的车主都忍不住摁喇叭抗议,抗议糟蹋名车。
一小时后他们来到郊外的一个高尔夫球场,苏晓沐打量了一下这里的环境,奇怪地问:“咦,怎么来这里啊?而且好像都没怎么见着有人……”高尔夫球场是富人聚集区,又是周末,按理应该不冷清才对。
景衍挑起眉梢,不紧不慢地对她说:“因为这里是我的私人地方。”
苏晓沐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在寸土寸金的首都,这么大的一块地皮就为了供他一个人打高尔夫?而现在他们来这里,仅仅只是为了练习一下小学生运动会二人三足的配合?真是奢侈。
不过很显然某个男人没有这种认知。
他们坐电瓶车进入球场里,她坐在后排,听见前面两父子简单的对话。
儿子一本正经地问:“你玩过二人三足吗?”
爸爸回答:“没有呢。”
儿子点点头说:“那我教你吧,你要认真学哦。”
爸爸宠溺地笑了:“好。”
苏晓沐也跟着笑了。
这里绿化很好,空气要比市区要清新很多,即使出了太阳也不怎么觉得热。
一大片空旷怡人的草坪区只有他们三个人。
景衍弯下腰,仔细将红丝带绑在他和小尧的腿上,才开始练习的第一次并不成功,他们身高差距太大,步幅不一致,小尧差点摔倒,苏晓沐吓了一跳。好在景衍稳稳地扶住了他,又低头在他耳畔说了些什么,小尧点点头,然后他们再一次迈步时已经协调了很多,节奏渐臻佳境后他们就练速度,在苏晓沐看来,要在比赛得到名次这种速度应该是够了。
午餐是在球场附设的餐厅吃的,小尧显然玩得很开心,一边吃一边跟景衍有说有笑,说自己的见闻,有时也问景衍他的事,苏晓沐安静地听着,不过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在景衍身上。
运动过后他衬衣松了两颗纽扣,袖子也卷起来,很轻松自然的姿态聆听儿子跟他说的每一句话,不时地回答一句或者附议地点头,两人又长得很像,乍一眼看谁会知道他们这对父子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她想,血缘这玩意儿真的很奇妙。
回去的时候,儿子在后座睡着了,等车停稳,苏晓沐的手刚搭上开门的开关,就听见他淡淡地开口说:“我们尽快结婚吧。”
她顿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12、了解
苏晓沐停顿了片刻以后“嗯”了一声,按捺住自己飞快的心跳迅速下车,打开后座的门探身进去想叫醒儿子,手背却徒然一暖,她愕然地抬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车的景衍在另一侧摁住她的手,微摇了摇头,用唇语说“我来抱他”,然后双手稳稳地将儿子抱出车外,大步流星地往楼道的方向走去。
她回过神,赶紧关了车门,追上去拍拍景衍的肩,等他回过头她才低声说:“还,还没锁车呢。”他好像怕吵醒孩子,没说话,只是侧了侧身把右手稍微抬高,她很快意会他的意思,从他口袋拿出遥控钥匙,转过身远远的“嘀”了一声。就这么两秒钟的间隔,他又离了她好一段距离,小尧已经九岁了,可看他稳稳当当地抱着他,轻松得竟然一点吃力的感觉都没有。
回到家,景衍轻手轻脚地把小尧放到他床上,苏晓沐帮他把小外套脱了,不只是累了还是怎么的,他睡得很熟,折腾了这么久也没醒,只是抱怨地嘤咛一声,嘴里呓语着“妈”,还下意识地抓着苏晓沐的手不放,她笑了笑,就维持着半蹲的姿势,直到孩子的呼吸渐渐平稳,才小心地一点点抽出自己的手。
哪知蹲得腿麻了,她一站起来整个人就开始打晃,景衍手快地从后面扶了扶她的腰,等她站稳了又松开,退开一小步,淡淡地关心着:“小心点。”
这种恰似冰雪消融的柔情让苏晓沐有些招架不住,她用手指拨了一下微乱的刘海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轻缓地道了声:“谢谢。”
“波比……是谁?”景衍突然问道,清冷的眼神带着不解地探询,刚才小尧在梦话里除了喊“妈”外,还叫了一次“波比”,他不但记住了,还有些……不是滋味儿。
苏晓沐一愣,随即笑开:“波比是小尧同桌梁瑞宇家里养的牧羊犬,他一直很喜欢它,小尧挺喜欢小动物的。”她坦然地对上他深刻的眼眸,“遗憾的是我对花粉和毛发比较敏感,花卉和宠物都不能养。”
他了然颔首,旋即走出小尧的房间,很快又顿住脚步,偏着头看向书柜,视线被那里最顶上的一格摆的几本相册定住了,封面都是用小尧的照片做的。
苏晓沐试探性地问:“你要看吗?”
“好,如果方便的话。”他说得很平静,只是若细看,会发现他下颔冷毅的线条已经放柔,那种期待的目光会让人忍不住答应他任何的要求。
不得不说,他对她一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不减半分。
“当然可以。”苏晓沐眯起眼睛微微地笑,然后把分量不小的相册全部交到他手里。
景衍抱着相册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苏晓沐给他倒了杯茶,他只是礼貌性地喝了一口,然后就从第一本开始,每一页每一张照片都看得很专注很仔细,尽管她的拍摄技术不是很好,可也很完整地记录了小尧这成长地九年,他缺失的九年。
他看相册,而她看他,随着他不断上扬的唇线弧度,她的心情也越来越好。
这样温暖的午后,他和她两个人,无声地享受着这份独一无二的宁静。
苏晓沐再次醒来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还盖着薄被,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么睡着了,她原以为在他面前应该是紧张的。
已经入夜,拉开的窗帘透着一点点外头的灯光,她起来打开落地灯,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确定景衍已经离开了,只不过把他的外套忘在沙发上。
这样也好。
晚上吃过饭后,她在房间画稿子,小尧在书房打游戏,她和他约法三章只有周五周六可以玩电脑,玩她筛选过的游戏,每次时间不可以超过三小时,而且保证成绩不退步。小尧跟他父亲都有个优点,就是说到一定做到,因此她也不必像紧箍咒似的一直圈着他,对于孩子,她的教育方法是,松紧有度。
不过奇怪的是对着电脑一整个晚上,苏晓沐什么灵感都没有。
她的眉眼染上了一抹倦色,抻了个懒腰,瞥见挂在一旁的男装外套,她发现了灵感抛弃她的原因所在,似乎每次面对景衍,她都没有办法冷静地思考任何问题,对她来说,他是一个能吸走理智的漩涡。
她想了想,拨通了他的电话。
“嗯?”是景衍清冷的声音,本来哗啦啦的流水声骤然停止。
意识到自己没着挑好时候,她不好意思地顿了顿:“呃,是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你的外套落我这里了。”
他很快便答:“没关系,就放在你那里,反正明天还要见面的。”语气熟稔得好像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分彼此。
苏晓沐努力深呼吸让自己冷静再冷静,她就不明白了,怎么他总是能这么淡然从容若无其事的呢?
两个熟悉的陌生人又再一次地冷场。
她犹豫了一下,问他:“那个……今天照的照片要不要传给你?要的话把你的邮箱给我。”
“好。”他答得很简洁,随即报了一个私人的邮箱。
挂了电话,她把今天的照片整理好发过去,想了想,又把小尧以前的一些旧照整个文件夹打包发过去。刚发送成功小尧就敲门走进来,依旧光着脚丫,双手把他的枕头抱在胸前,扬着眉冲她说:“妈,我睡不着,能不能过来跟你一起睡?”
苏晓沐一下子乐了,一边关电脑一边揶揄他:“哦?是谁说的,长大了再跟妈妈睡就不是男子汉的?”
“你是想嫌弃我吗?”小尧哼了一声,嘴嘟得可以挂油瓶。
苏晓沐已经掀了被子,拍拍旁边的位置说:“好啦,快过来,你老是不穿拖鞋,待会儿着凉了又该喊难受了。”
“诶!”小尧嘴一咧,闪电式地扑进被窝,一下子就抱着她的腰,这种被儿子依赖的感觉让苏晓沐得到巨大的满足感。
她问儿子:“说吧,为什么睡不着?”
小尧咬了下嘴唇,细声嘀咕:“妈,他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找我们?”他的声音有些不确定的脆弱。
苏晓沐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反问:“你不愿意叫他爸爸?他今天没有告诉你原因吗?”
他咻一下从被子里露出个小脑袋,很认真地看着苏晓沐:“他说,如果我讨厌他的话可以不叫他,一直到我愿意为止。妈,我这样做是不是很不礼貌,我照过镜子,跟你以前说的一样,我和他真的很相像,他毕竟是……我的爸爸。”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慢,好像很艰难才开的口。
“这不怪你。”苏晓沐摇了摇头,帮他把被子掖好,柔声说:“你们还说了什么?”
他的手绞着被角,说的很犹豫:“他还说,如果他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一定不会等到今天才来找我。”
苏晓沐一怔:“小尧,是妈一直没跟他联系,你怪妈妈吗?”她不知道儿子能不能理解她的做法,一个无论当时还是现在都被认作很傻的决定。
“不怪,爸……他说了,那是他的责任。”小尧坚定地抱着她,紧紧的,“而且我知道的,如果不是妈坚持要我,世上可能就没有我了。”
话音刚落,苏晓沐感动得眼泪一下子飚了出来,是她这个母亲不称职,才会让九岁的孩子想得那么深,她将儿子紧搂在怀里,梗着喉咙呢喃:“傻孩子,你知不知道,你才是我的依靠。”
当年的她可谓是一无所有,孩子已经是她的全部,也是活下去的动力。
小尧扭了扭身体应声:“妈,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好啊,不过现在很晚了,你别蹭来蹭去,快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呢,不是心心念念要去欢乐谷?”
“哦。”过了半晌,他半睡半醒地又问,“妈,爸爸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苏晓沐被挑起了兴趣:“那你想象中的爸爸是什么样的?”
“像小宇爸爸那种的,斯文,中等个子,这里是……”他被窝里的手在肚子上比了个夸张的圆弧,“是这样子的。”苏晓沐扑哧一下笑出来,梁瑞宇的父亲的确是一个典型的结婚生子后发福的中年男人形象,不过她怎么也想象不出来,景衍如果发福了会是什么样子,他应该不会让那种事发生吧。小尧很快又补充:“没想到他挺帅的,高大,漂亮,看起来还很有钱,妈,你眼光不错。”
苏晓沐哑然失笑,要是被景衍知道被自己的儿子夸他漂亮会怎么想。
又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越来越平翁,然后习惯性地把被子卷走了大半,像个春卷似的,还小声咕哝了一句:“其实我不讨厌他。”
苏晓沐宠溺地笑了笑,下床到柜子又拿了一床被子,关了灯轻轻在儿子身边躺下,很快也睡着了。
夜渐深,微凉。
景衍坐在电脑桌前,对着光白的屏幕出神,他额前的头发还滴着水,落在手背上,划出了一道水痕。就像那个不知道是不是误传的压缩包,也同样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丝悸动。
在小尧的照片里夹着苏晓沐一直不打算出稿的,她第一本画册《她和他的故事》的续集——《缘分天注定》。
开篇的第一页,那个女孩把项链埋到雪里,嘴上弯着浅浅的笑容,背景语是,即使你不爱我,我对你的爱,依然无法停止。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屏幕上“确认文件删除”的对话框,他点了“否”。
13、理由
到底没有去成欢乐谷。
天还没亮全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就突然而至,由远及近由疏到密,整个城市的上空笼着灰蒙蒙的一片,而且雨势越来越大,一点儿停的意思都没有。
苏晓沐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一直趴在窗台发呆的儿子,想了很久还是给景衍打了个电话。
响了两声,那边接起来,听到景衍低沉的声音说:“嗯,你们都准备好了?再我等一会儿,就快到了。”
苏晓沐顿了一下,才慢慢解释:“不是的……我想跟你说,今天的雨下得太大了,你就别过来了,下次再去也是一样的。”
景衍抬腕看了看时间,皱着眉说:“我已经在路上了,况且昨天答应了小尧,不能言而无信。”他下意识地往车窗外看去,果然,阴霾的天气和瓢泼的大雨让街上能见度不高,比他刚出门的时候还要糟糕,这下他的眉拧得更紧了。
“可我怕小尧会着凉。”隔了许久,苏晓沐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上一次不小心淋了雨,高烧了整整三天才退下来,那种滋味并不好受,希望你能体谅我的心情。”
“好,那就按你的意思。”景衍坐着没动,抿着唇妥协了,然后吩咐司机:“掉头,回公司。”可司机刚要打方向盘,又听见他说,“不用了,还是去那里。”
司机下意识地抬眼悄悄看了看后视镜,发现他的老板微微眯起眼睛,交叠的手指在触摸屏电脑上敲了敲,不知道在看些什么,黑亮深邃的眼眸很专注,里面暗淌着让人读不懂的情感。
恰恰应了外界对他的评价——谜一样的男人。
雨越下越猛,可儿子一直恹恹地做什么都提不起情绪,让她心里也不好受,她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摸摸他的头安慰说:“下个星期再带你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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