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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谋出轨 》林笛儿

_12 林笛儿(现代)
  他把她带到了一家健身会所,没想到,晚上人居然很多,转了好一圈,才找到泊车位。
  “好象要给你买点装备。”他低头看看她脚上的高跟鞋,皱了下眉。“在这等着。”他笑着伸出手指围着她画了个圈,“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跨出一步。”
  她就象《西游记》里的傻唐僧,木木地点点头,服从神通广大的孙行者的安排。
  健身会所旁边有一溜的体育用品的品牌店,她看着他进了那家商标是一男一女席地背靠背而坐的店面,进门时,还不放心地回了回头。
  雪后森寒,温度陡降,才站了一会,脚就象冻得失去知觉,她捂着脸,无意识地转过身,健身会所的对面有茶社、咖啡厅,还有一家酒吧,里面的客人稀稀疏疏。酒吧外面的音箱里播放的是旧上海酒吧里流行的夜晚爵士,寒夜里听来,格外的魅惑。面对着大街的整幅玻璃墙里,暖色的灯光开着,光线昏暗,一男一女对面而坐,宽大的沙发看上去很舒适,他们前面的茶几上,摆了两只晶莹湿润的高脚杯,杯子里倒进一半深度的红酒,与夜色里的光线非常和谐。
  女人手托着下巴,长发直直的飘下来,遮住了半个脸,男人很有风度,只是过于聪明,头发已呈谢顶的趋势,他看着女人,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与爱意。
  陶涛懊恼地咬了咬唇,真是阴魂不散,越不想见到的人越是那么的容易遇上。
  那个女人是许沐歌。
  男人举起杯,轻轻碰了碰许沐歌面前的杯子,她抬起头,理了理长发,眼睛缓缓地转向外面。
  她看见了陶涛,震愕在她的脸上闪现了不到一秒钟,很快就浮现出欣喜的热情。她向男人抱歉地一笑,拿起大衣,站起身。很快,她就站到了陶涛的面前。
  “小涛,你还好吗?”
  
第五十二章,健身
  沉默,呼吸,一动不动,面无表情,这是陶涛。
  许沐歌仍然笑得象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甚至还握住了陶涛的手,紧紧的,“那天,烨都快急疯了,你是回家了吗?哦,我说了他几句,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爱人呢!他有没有道歉?”
  “我说我们恩爱得如胶似漆,你会不会很失望?”虽然是华烨法律上名正言顺的妻子,但站在许沐歌面前,总让她生出无力和悲哀。她没什么资本可向许沐歌能炫耀的,如果此时有一辆汽车疾驰而来,华烨恰巧站在路边,她可以笃定,华烨必然首先冲过来抱的人是许沐歌,他不是故意,只是出自内心的本能。
  他与许沐歌的爱,已经自然到融入了彼此的骨髓之中。
  “傻瓜,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来,我们站这边。”她亲昵地牵着陶涛,来到咖啡馆的屋檐下,路边有个大大的广告牌,挡住从北方肆意刮过来的寒风。
  “觉得他咋样?”她熟稔的语气,好象陶涛与她是没有秘密的闺友。与他同饮的男子隔着玻璃窗冲她微笑着,她挥手回应。
  陶涛瞟了瞟男子,不明白她想问什么。
  许沐歌轻声笑了,“文工团团长的朋友,在军区作战部工作,鱼雷专家,大校军衔。相貌还好,美中不足的是头发少了点,可能是用脑过度。他看了我的首演之后,托团长帮他介绍的。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人很风趣,和他交谈,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我准备与他处处看。”
  陶涛看着她,脱口问道:“为什么?”
  “呃?”许沐歌皎美的柳眉一扬。
  “你不爱华烨了吗?”
  许沐歌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小涛真是单纯呀,我怎么还能爱华烨呢,他是你的老公。”
  可是……陶涛不懂了,许沐歌应该知道她和华烨现在的关系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她特意离婚回国,如果华烨离了婚,他们不就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吗?
  “我没看过烨对谁那么凶过,因为你是他爱人,他更渴望你得到朋友们的肯定和认可,所以他听了经艺的话,才那么失控。经艺被她那司令老爸给宠得横行霸道,做事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对于萧子桓,她陷得太深,走不出来,谁说她和谁急,我们在她面前都不敢提的,你比她小那么多,你说她还不抓狂吗?但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只有萧子桓立场坚定,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小涛,烨真的很在意你,很喜欢你,和他气几天,给他个台阶下吧!”
  陶涛看着许沐歌笑靥如花的丽容,突然感到周身张开了一张无形的丝网,将她的四肢全部捆绑住,嘴巴也给堵住了,她能看到发生的一切,却不能张口反驳,也无法挣脱。
  许沐歌真的把对华烨的爱恋割舍了?这是对命运的妥协还是无奈的放弃?
  那她这疼得死去活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好笑而又讽刺!
  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原地踏步似乎又不那么甘心。
  真的困住了。
  “你是和朋友一起过来的?”左修然提着两个大大的纸袋站在路边四下张望,看到了屋檐下的两人,快步向这边走来。
  “是同事。”陶涛心里闷闷的,简单地为两人做了介绍,“这是许沐歌,这是左老师。”
  许沐歌礼貌地点了下头,“我冷落朋友太久了,该进去了。”
  “嗯,再见!”陶涛木然地说道,看着许沐歌飘然而去,谢顶的男子体贴地为她接过大衣,招手让服务生过来,大概是为她点杯热饮。
  “喂,让你不要随便走开的。怎么不听话?”左修然瞪了她一眼。
  她微微发着抖,眼睛仍直直地看着玻璃窗里的两人,“她很漂亮,是不是?”
  “气质不错!”左修然中肯地评价。
  “那个男人配不上她!”如果华烨知道许沐歌交往的对象是这样子,会是什么反应呢?
  “你和你老公般配吗?”左修然眯起眼,嘴角浮出一丝讥诮。
  陶涛象慢镜头似的缓缓转过身,一句话也没说,笔直地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左修然对着夜空呼出一口热气,抢步上前,扳过她的肩,灼灼地看着她的眼睛,“想不想睡个好觉?想,就跟我来。”
  她慢慢地闭了闭眼睛,点点头。
  健身俱乐部里的接待小姐穿着鲜红的运动服站在门口向两人微笑地说:“欢迎光临!”
  “进去换下衣服。”他把手中的纸袋递给她,推着她进了更衣室。
  蓝白相间的运动服,鞋也是同一款的,非常合身,非常合脚,她并没有告诉他尺寸,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愣了一下。
  他也换好了衣服,无袖的T恤,胳膊上紧实的肌肉优美地突出来。他好象是常客,什么机械在哪里非常熟悉,俱乐部的教练们看到她,冲他暧昧地挤挤眼。
  他带着她来到跑步机前,让她站上去,替她调好速度和时间,“一开始要慢一点,热身很重要。”
  她点点头。
  “放松……放松……”他轻轻拉着她的腰帮助她做伸展运动,“感觉到了吗?这个姿势让臀部的肌肉得到了拉伸。”
  这样若有若无的身体接触让陶涛非常不自在,控制不住的脸又红了。
  “把脑中所有的念头都给我清除,专心运动。”他拍了她一下。
  她低头看着跑步机前面的显示盘上那一跳一跳的小红点,听着轰隆轰隆跑步机传送带的声音,她的思绪被各种各样的东西占得满满的。
  她跑了十五分钟,他又带她去骑单车、爬楼梯。“女人不是以瘦为美,没有一个男人喜欢抱着一把骨头入睡的。腰要摆正。”他从后面抱着她支撑着她的腰,“要不然腰会受伤。”
  陶涛已经是挥汗如雨了,感觉到他的鼻息喷在自己出了汗的后颈上,她不自然地推开他的手,白皙的皮肤下仿佛泛出血丝来,低下头,“我知道了,我自己来。”
  “哦!”放在她后腰上的手轻轻松开了。
  一缕头发坠到前额前,他抬起手,将那缕头发别在她耳后。
  她全身僵了一僵,差点从单车上翻下来。
  他往后退一步,斜了斜嘴角,“我也去跑会步。”
  第一次来,教练说不能运动过度。一个半小时后,她下了单车,感到浑身的骨头象散了架似的。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左修然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门外等着了。
  她以为他们这下会直接回家,他却带她来到了一个小酒吧,两人没挑桌子,就坐在吧台前,一人一瓶啤酒。
  “运动完,再喝杯啤酒,浑身的毛孔都舒坦了。”毛衣下紧实健美的胸肌,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他拿起啤酒喝了一口。
  她,看着酒瓶里面黄色的液体,手指象弹琴似的轻轻叩着,好象心不在焉。
  他笑笑,瞅瞅她的头发,再过一会该干了吧!
  喝完啤酒,开车回家。下车时,她已经是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
  “晚安!”他替她拉开车门,揉了揉她的头发。
  “左老师……”走进院中,她回过头,突然喊了他一声。
  他降下车窗,看着他。
  她想说“谢谢”,又觉得这句话很矫情很苍白,于是挥了下手,“路上小心,明天见!”
  他向她挤挤眼,调头离开。
  这一夜,她果真无梦到天亮,醒来后,神清气爽。
第五十三章 卸载
  华烨的电话是十二点打过来的,那时,陶涛睡得正香,没有听到。吃早餐时,随手打开手机,看到一个来电未接,她愣了一下,把手机搁在一边,端起温热的牛奶,慢慢地喝着。
  这次,他倒是说话算话,做到了每天报备。陶涛自嘲地一笑,只是他仍然是那么不爱发短信。如果打不通电话,发条短信,让没有接到电话的人看到,也知道他拨电话时心情是什么样的、想要讲的事是什么、有没思念、有没牵挂……
  她想起许沐歌发到他手机上的邮件,或许他更青睐那种联系方式,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的邮箱号码是多少。
  陶涛把所有的通话记录全部删除,文档里干干净净的,好象什么都没发生。
  陶妈妈好象有点紧张,早饭也没吃,说空腹便于检查,陶涛告诉她是做心电图什么的,不是做B超,可以吃点东西,这么冷的天,不吃多冷呀。陶妈妈直摇手,絮絮叨叨地,又是不知穿什么衣服出门好了,又说也许要住院,要不要带洗漱用品。进厨房时,额头一下重重撞到了移门上,迅即肿起一个大包。
  陶涛柔声地轻哄她坐下,握着她的手,手指冰凉冰凉,“妈,你担心什么呀,我和爸爸都会陪在你身边呢!”
  “我怕我这一去就回不了这个家。”陶妈妈捂着心口,惊恐得脸都脱了色。
  陶涛笑了,“妈妈真会夸大其词,没那么严重,我们只是普通的检查。”
  “昨晚……妈睡到半夜,又发病了,幸好你爸爸在旁边。”陶妈妈眼眶一红。
  陶涛震愕地抬头看陶江海,他今天出奇的沉默,眼中满溢着一种慌乱的无措,他向陶涛轻轻点了下头。
  “妈,没事,咱们这次找的是心脏外科专家,他一定能帮你治愈的。”陶涛掩饰着内心的忐忑,镇定地笑着。
  院外,有人按了两声汽车的喇叭。
  “少宁来了。”陶江海站起来扣上外套的钮扣。
  陶涛纳闷,朝外看着。叶少宁关上车门,向她笑着挥挥手。
  “我这心里头乱,你开车的水平又不乍的,我就请少宁送我们去医院,回来时……我们打车。”陶江海说道。
  “爸,少宁要上班呢!”陶涛很是愧疚,这种事按说应该是华烨的责任,可是……
  “我都没休年假,请个半天假没什么大不了的。”叶少宁听见了,冲陶涛瞪了瞪眼。“我可不是冲着你,我是因为陶叔疼我,才过来的。”
  陶涛悻然地扯下嘴角,没再说什么,三人上了叶少宁的车。一路上,陶妈妈的身子抖得象筛糠似的,不管陶涛怎么安慰,她都镇定不下来。好不容易到了医院,陶涛先去专家门诊挂号,小护士看了她三秒,又低下头,“今天没欧阳医生的专家门诊。”
  陶涛急了,昨天通知她的那个座机号,她早晨刚删,她该联系谁呢?拔腿就往心脏外科跑去,来得早,看病的人还不多,但必须按序号一个个地进去。“请问,欧阳医生在不在?”她拉住一个从诊室里出来的小护士问。
  “你是陶小姐?”小护士笑了,俏生生的嗓音听着有一点耳熟。
  “呃?”
  “欧阳医生今天只约了一个病人,其他人还不知道他回国,你妈妈呢?”小护士朝后面看看。
  陶涛悄悄地拭去脑门上的冷汗,忙给叶少宁打电话。
  叶少宁扶着陶妈妈上了楼,陶江海好象也病了,拽着陶妈妈的手,脸色灰白,不太走得上前,叶少宁不得不腾出另一只手去帮他一把。
  爸妈真的老了,陶涛闭了闭眼,叹道。
  欧阳医生是个个子不高的瘦小老头,他看了看陶妈妈的舌苔、眼白、唇色,还有指甲,笑道:“不算很严重!”开了单子,让陶妈妈去做心脏CT。
  陶涛拿了单子要去缴费,叶少宁抢过,“你坐下休息会儿,我和陶叔带阿姨去。”
  陶妈妈听了欧阳医生的话,整个人奇特地安静了下来,陶江海也恢复了正常。陶涛看看他们,感到身子发软,没有客气,点了点头。
  欧阳医生有独立的办公室,不对外看诊,没有人进进出出,显得特别安静。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幅老花镜戴上,看了看陶涛,笑道:“真看不出来,你清清秀秀的,居然能把那浪子给拿下。”
  “什么?”
  “他不让我多说的,我可不要他恨我。小陶,你妈妈是不是不爱运动?”
  “她最爱的运动就是和大妈大婶们搓几圈麻将。”陶涛苦笑,“逛个街都喘个不停。欧阳医生,我妈要不要做手术?”
  欧阳从镜片上方直直地地看着她,好半天,才扶了扶眼镜,“希望这只是我的猜测,具体的等CT出来再下结论。”
  “很严重?”陶涛轻抽一口气。
  “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病患,这样的结果很平常。常年累月的发病、吃药,心脏已经慢慢失去了它原有的功能,再加上你妈妈太过安静,营养过好,血液的浓度加厚,循环缓慢,心脏四周有几根血管被堵住了,所以现在发病的频率加大。”
  陶涛腿软得都站不起来,小脸苍白如雪。“那……那有救吗?”
  欧阳医生淡淡一笑,“动手术呀!不过在这之前,先要让血液稀释,让体质增强点,然后把堵住的血管打通,注意调节身体,再活过二十年应该没问题。但切记,情绪不能太过波动。我先给你妈妈开点药调理,新年一过,我安排她做手术。”
  “好的,好的!”陶涛悬在半空中的一颗石头这才轻轻卸载下来,鼻子直发酸,忍不住喜极而泣。
  陶妈妈做好了CT,因为欧阳医生的面子,片子很快就出来,他看了看,又让陶妈妈去验血、做心电图,然后还让护士准备一个二十四小时的监督器绑在陶妈妈身上。
  叶少宁不知从哪借来了把轮椅,让陶妈妈坐着,上上下下的检查,倒是省力不少。陶涛把医生的话转述给陶江海,陶江海抓着陶妈妈的手,呵呵乐得象傻子。
  领了药出来,几个人同时都舒了口气。陶江海要去酒店吃大餐表示庆祝,“爸,妈妈以后要多吃点素才好,医生说的。”
  “知道,我是想请少宁呀!今天楼上楼下,可是辛苦他了。”
  “陶叔,我倒是一直很怀念陶叔做的基围虾。”叶少宁拉开车门,飞快地瞟了眼陶涛,“小涛也爱吃的。”
  陶江海激动地一拍大腿,“这有啥难的,叔今天就给你做。走,咱们回家庆祝也一样。”
  陶涛皱着眉,拿出手机看时间,头探进车内,没有上车,“叶少宁,麻烦你帮我把爸妈送回家,我赶着去上班。”
  “都到吃饭的时候,不是请假了吗,吃完再去。”陶江海说。
  “公司好象有急事。”左修然连着发了几条短信,都只有一句话:“检查结果怎样?速回!”
  “那我先送你去公司?”叶少宁朝后看看,准备调转方向。
  “不用了,这里打车很方便。叶少宁,我改天专程向你致谢。”陶涛俏皮地抱着陶妈妈,亲了亲脸腮,笑着关下车门。
  “等下。”叶少宁突然从车上下来,跑到路边的一个热饮店,买了杯奶茶,“你嘴唇都干了,喝点解解渴,也垫下底,到公司还有一会呢!”
  “叶少宁,你为什么不是我爸妈的儿子呢?”陶涛捧着热呼呼的奶茶,噘着嘴问。
  “你说呢?”叶少宁闭了下眼,“打车时往路边站站,不要走到马路中间。”
  陶涛点点头,看着车子开远,这才转身。
  赶到公司,正是用餐高峰时。陶涛急匆匆跑到办公室,左修然不在,她又跑向餐厅,黑压压的人头耸动,就是找不着左修然那颗。
  肩头上被人轻轻一拍,她回过头,左修然和亚伦站在身后。“左老师,我回来了。”她忙笑道。
  “说是请假两小时,现在几点啦!”左修然漫不经心地歪歪嘴角,领先往里端的小餐厅走去。
  “左老师,你小点声!”陶涛羞窘地冲纷纷看过来的同事干干地笑着。
  “敢做还不让说?哼,连个电话都没有。”
  “你让速回,我这不是立刻就回来了。”
  左修然猛地转过身,浑晦的视线将她看了半晌,“我们还真是没有一点默契。不说了,晚上加班,把早晨旷工的时间补回来。”
  陶涛立在原地,叹气,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论不清的无奈。
  “一块去吃饭。”亚伦神士似的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左修然摇下手,微微扬眉,“别理她,她现在乐都乐饱了。”在众人仰慕的视线里,优雅地转身。
  “小涛,在忙吗?”华烨的电话在下午的时候,再次打了过来,不知是算昨天还是今天的任务。左修然在讲台上讲课,陶涛捂着手机,猫着腰出了车间。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在工地上,这边在下大雪,很冷。来了许多公安和城建局的人,拆迁条件又放宽了下,但工作还是不好做。我后天回来,你还住在爸妈家?”
  “是的。哦,华烨,谢谢你!”
  “谢什么?”华烨象是感冒了,鼻音很重。
  “今天欧阳医生替妈妈检查过了,情况还好,安排新年后做手术。”
  华烨有好半晌没有说话。
  “爸爸说要好好地向他表示感谢,他是为了妈妈,特地从国外回来的。感谢的事到时可能还要麻烦你。”
  “小涛,”华烨苦涩地笑了笑,“我们是外人吗?讲得这样疏离。”
  不是外人,可是也不象亲人。妈妈说爸爸心里面一直有一个女人,可是今天她看到爸爸为妈妈的病情紧张到失控的样乎,知道那个女人只是镜花水月罢了,妈妈才是爸爸真真实实的爱。夫妻几十年,可能不会肉麻地说情话,做浪漫的事,但是在风雨来临之时,他们却是会紧紧地抱在一起的。
  许沐歌不是华烨的镜花水月。
  华烨在海岸线超市那放松自如的样子,象刀一样刻在她心底,她怎么抹也抹不去。
  
第五十四章,礼物
  又是一天过去了。
  陶涛揉揉眼睛,走出电梯,通往地下停车场有一个露天的过道,不知怎么灯坏了,黑漆漆一团,她抬起眼,只觉得满天的星斗忽明忽暗地环绕着自己,遥远的夜空在月色中通体透明,靛蓝,深沉。
  冬天虽然很冷,但陶涛喜欢。象在这样的冬夜,和杜晶手挽着手一起在街边的大排档吃碗菜面,或者是碗热腾腾的小馄饨,连汤都喝个干净,再沿着街走个几站路帮助消化。
  傻傻的,却快快乐乐。
  杜晶现在远在遥远的巴黎喝牛奶、吃面包,她在这吹着北风,那种无忧无虑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坏丫头,也没个音讯,只顾自己逍遥。陶涛咕哝着,呵出一口热气。寂静的停车场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偌大的空间里回响,听着有点心悸。她回头看看,左修然让她先下去等着,他和亚伦说点事,马上下来。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每一天都过得忐忑不安。陶涛都习惯到了晚上,静下心来把一天的事好好回想一下。
  今天,妈妈的病情算是有了个底,后面就是督促她调理、吃药,然后准备手术,有欧阳医生,她不要再担心了。没有见到许沐歌,也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工作上,因为有安装基础设备的预热,主设备安装起来非常顺利,左修然的培训工作自然轻松多了。亚伦把前面一些不好解决的遗留问题,与左修然共同研究,一并解决,明天,他准备回北京,与常务副总一行同程。
  所以,今天真是难得平安的一天,应该早点回家,泡个澡,和爸妈一起吃饭,早点上床,养足精神,迎接未可知的明天。
  她却加班加到九点,公司不供应晚餐,打电话给快餐店送了几盒盒饭。饭送到公司,都凉了,饭粒又冷又硬,难以下咽。她没吃几口,现在又感到饿了。
  陶涛又一次回头,总算看到左修然挺拔的身影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亚伦呢?”
  “坐出租车去酒店参加宴会去了,曾总今晚为他和总公司的人送行。”
  他按了下声控钥匙,车锁咔地一声开了,他跨进车,为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你怎么没去?”她坐了进来。
  “懒得与他们打哈哈,烦。”
  车乎一路疾驰出了公司,这个时间,青台的交通是很良好的,左修然的车开得飞快,在车阵之中左右穿梭。
  “前面的十字路口向左拐,让我在路边下车,我从里面的一条小路穿过去,就到桂林路了。”陶涛说。
  左修然的车速丝毫未减,绿灯一亮,呼地一下直接往前开去。“你又要带我去哪?我今天身上哪儿都疼,我可不要去做运动。”
  他偏转身子,细细地盯着她的脸,嘴角边仍旧噙着一丝笑意,“那我们做别的。”
  “左老师,”陶涛又叹气了,从曾智华和她谈过话之后,她与他之间的尺度没扩大,反而象越来越近了,雪夜散步,一同健身,现在又挤在一辆车里,不知开往哪个站台。“时间真的有点晚了。”她委婉而又含蓄地提醒。
  “你也看到了,主设备安装这么顺利,我说不定可以提前回总公司呢,以后想看见我很难哦!不珍惜我们现在相处的时光吗?”他微微扬了扬眉,唇边的笑意在那一瞬间有些温柔的意味。
  她再说什么,似乎就有些冷血。这二个多月,他对她照顾也很多。她舍命陪君子!
  他把车停在一家个体户的西餐厅前,下车时,替她拿着包包。
  “我自己拿!”动作太过亲密而又随意,她觉得不好。
  “晚上抢包包的小偷很多,我拿着安全。进去吧,我也没吃饱。”
  西餐店,地方小小的,取名叫红房子。两人各自点了自己喜欢的汤、沙津和主食。“你有很久没去陶吧了!”左修然说道。
  陶涛一愣,上次好象还是和左修然一同去过的。“这一阵子比较忙,做陶艺需要心静。”
  “我到去过一次,帮你做了件礼物。”没看到他从车里拿下来,他手里突然多了个牛皮纸袋。“这东西要是用丝带、彩纸包着,会怪怪的。”
  “现在可以看吗?”她不知道他为啥平白无故地送她礼物,可是看着不象很名贵,便淡然谢了接过。
  “嗯!”
  是个白瓷的椭圆形盒子,一边画着一条有着长长尾巴的鱼,一边是一根弯挂着的钓竿,样子很精陋,比上一次做的那个水壶精致多了,居然还有一个盖子,只是不太合缝。
  “挺可爱呀!这个是用来放烟灰的吗?”陶涛很高兴,握在手中,左看右看。
  左修然停止了吃蒜蓉面包,“你都什么眼光呀!”
  “不然还能干吗?”
  左修然翻了下眼睛,“算了,我送佛送到西,一会给你配全了。”
  结账出来,他带着她来到了一家手工皂店。皂的香味和木质柜台让人觉得很舒服,悬挂的水晶灯光柔柔地洒在锃亮的台面上。
  “小姐,你的皮肤这么好,用一款甜杏仁的婴儿皂就行了,非常温和,纯天然的植物精油,不添加合成物质,绝对不会让肌肤洗完后干涩,冬天用最好。如果是夏天,这款红酒皂也很好。”店员微笑地从柜台里面拿出两块皂放在两人面前。
  “好香啊!”陶涛取出一块凑到鼻前闻了闻,感觉通体都被一股清香浸透了。她在超市的洗漱用品柜,看到这样那样的香皂,包装得漂漂亮亮的搁在货架上。不过,她从来不买。洗脸用洗面奶,洗澡是沐浴露,洗衣有洗衣液、柔软剂,好象没机会用到香皂。
  她不知道还有手工皂这种东西,名字也这么的好听,一下子就给人一种强烈的购买欲望。
  “味道是不错,不过不知起泡度怎样?”左修然也凑过来闻了下。
  “放心好了,我们的手工冷制皂加入珍贵油脂和天然精油,绝对不会有合成活性洁面剂,起泡力都非常强。”
  “这个我不怀疑,大部分油脂都会起泡的。但脸上的事情真的不能凑合,要感受到泡泡才能确切知道行不行。有试用品吗?”左修然笑笑。
  “左老师……”陶涛轻轻地抽气,崇拜地看着他,高山仰止啊!
  “我很博学。”他得意地挑挑眉。
  但她接下去一句话让他的脸一下绿了,“女朋友交多了,原来也能积累生活经验。”
  “我有一个生活得很精致的妈妈好不好?”恼火地敲了下她的脑门,真不是一般的笨。
  “你妈妈声音很好听,人一定也长得美吧!”
  “答案不就在你面前吗?”他转过身,昂起下巴。
  她捂住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店员取来一块试用皂,让陶涛伸出手,沾了点水,轻轻地擦了几下香皂,左修然看似很满意,“好吧,就这块。”
  陶涛想付款,他按住她的手,打开白瓷的盒子,把香皂放了进去,盖上盖子。
  “是香皂盒!”陶涛瞪大眼。
  “如果不放香皂,也可以给你放放发卡、耳环和一些小饰品,作用很大,所以要好好地爱惜。嗯?”他拉着她出了店,向回走去。
  她笑,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谢谢左老师,可是你为什么突然送给我这个?”
  “为了让你记住我呀!笨!这么开心,还问为什么,我现在说不送,你肯还吗?”
  陶涛忙不迭把盒子装进包包,“我是收过一些礼物,可是没收过这么珍贵的,不是指它的价值,而是指它的意义。”
  “哦,它有什么意义?”漆黑的眼眸深如夜海。
  “就是……呵呵,这是左老师的心血呀,很特别。”她声音渐渐低下来,在他的视线里,涨红了脸。
  左修然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出神片刻,突然就把她拥入怀里,只是怀,不是抱,因为她僵硬地垂着双臂,整个人都呆了。
  “陶涛,”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两只手搁在她肩上,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眼睛,“我和你说几件事,你要认真地听。”
  “好!”她象被催眠了一般,机械地点下头。
  他慢慢地将手往上一挪,紧紧地捂住她的两只耳朵,世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她看到他嘴巴微张,嘴唇上下起伏着。
  她惊诧地瞪大眼,从他的唇形上,依稀辨出他一直在重复着“我……我……你……你……”
  她被他郑重而又严肃的神情震慑住了。
  他说了很久,才松开了双手,耳朵得到了解放,马路上杂乱的声音灌了进来,一时间有点耳鸣。
  “你接受吗?”他问。
  “什么?”耳朵里嗡嗡的,她蹙着眉。
  “你没有反对,我就当你是接受了。好了,现在没事了,我送你回家。哇,今夜的月色真美。明晚车间联欢,你知道吗?”
  “车间主任通知我了。左老师,你刚刚说什么了?”
  “我不喜欢重复。”
  “可是你捂着我耳朵,我没听清。”
  “那你为什么没抗议?这说明你听见了,也同意了。”他含笑瞥了她一眼。
  她张大嘴,痴呆般看着他。
  他到底对她讲了什么?
  
第五十五章,唯一
  今夜。
  火车咔答咔答放慢了速度,仿佛喘气般呼地一声停下了。这是一个小站,站台上导车员穿着厚厚的军大衣,举起旗子的手僵硬如木偶。没人下车,上车的到有几个,提着大包小包。车厢里倒是不冷,暖气很足,门上窗上凝结了密密的小水珠,看着外面象雾蒙蒙的,华烨眯起眼,也没看出站名。
  还没到春运,火车票就已一票难求。本来是订的后天的动车组的火车票,没想到事情解决得还算顺利,他便提前回青台了。邹秘书在车站耗了半天,只买到两张慢车票。
  火车呼噜呼噜地又开了。
  刚过九点,还没到休息时间,车厢里来自不同地方的旅客聊得正欢,广播里还在播放歌曲。
  华烨从不听流行歌曲,此时,他恰巧站在走道上,头顶上方就是广播。那歌声不受控制地灌进了他的耳内,听着,他居然觉得这首歌很不错。
  “把一个人的温暖转移到另一个的胸膛
  让上次犯的错反省出梦想
  每个人都是这样享受过提心吊胆
  才拒绝做爱情代罪的羔羊
  回忆是抓不到的月光
  握紧就变黑暗
  等虚假的背影消失于晴朗
  阳光在身上流转,等所有业障被原谅
  爱情不停站想开往天老地荒
  需要多勇敢……”
  “华律师,”邹秘书从车厢里走出来,把手机递给他,“刚刚响了两下,等我接时,已经挂了,我看了下号码,是欧阳经理的。”
  “我下午给他打电话,他正在开会,说晚上回给我,没事,我一会再打过去好了。邹秘书,这歌叫什么名?”华烨接过手机,朝广播看了下。
  邹秘书嘴角象痉挛一般,抽搐了几下,“呵,华律师你降低品位喽!这是《爱情呼叫转移》里的主题曲《爱情转移》,香港天王陈奕迅唱的,很红。我有他的CD,回公司后送给你听听。”
  “不要了。”华烨拧拧眉,转向车门,淡淡的顶灯投在他的身后,形成一道修长的影子。
  爱情转移,如果爱情能随便转移,那还叫爱情吗?
  “华律师,你没吃晚饭,要不要去餐车吃点?现在有夜宵供应的。”
  他摇摇头,“你先去睡吧,天亮才能到青台呢!这次你辛苦了。”
  邹秘书挠下头,呵呵地笑,“和华律师比,我不敢说辛苦。你都好几夜没怎么睡了,华律师,我们以后可不可以不接这么远又很棘手的事务,我们事务所在青台很有名气的。”
  “律师都喜欢接钱多又好解决的事务,但我们不能看重眼前的蝇头小利。越是棘手、麻烦的事务,解决了,才能证明自己的能力,这样以后才能有机会接到更多的大业务,才能与客户保持长久的合约关系。”
  他当初选择法律这个行业,一开始也是从助理律师做起,吃了许多苦才有现在的成就。要是怕吃苦,他可以选择从军。在军中,他现在应该比张弘有出息多了吧!
  有时,明知道脚下的路很崎岖,可还是选择走下去了。很久很久之后,才能知道这条路有没有走对。
  一直以来,他认为他都是理智而又果断的,很清楚自己在干吗,想要什么,做出的选择永远不会后悔。
  可是,最近,他却一次次对自己的自信产生了怀疑。
  如果人生也是一列火车,他曾经让它井然有序地在轨道上行驶,到什么站台上什么样的旅客。许沐歌的出国,曾经让他的轨道出现了紊乱,他好不容易调整了方向,她的突然回国,如同五级以上的地震,他的轨道开始了摇晃,但他已不是两年前的他,他觉得他能掌握好方向。他没有想到的是,地震的中心不是许沐歌,而是他那个心智还没长大的妻子——陶涛。
  傍晚给她打电话,她又没接,当然,也不会主动回。就是接了,也是用非常淡漠的语气对他说:一切等你回来再说吧!
  这个一切是什么,他不愿意往下想。
  他父亲去世时,季萌茵二十六岁,他在她腹中方六个月。
  今年,他三十二,季萌茵五十八。从他有记忆起,不止有长辈们劝过妈妈重新找个伴,也有疼爱他的叔叔主动向妈妈求婚。季萌茵都是用同样的一句话拒绝了他们:婚姻,一生唯有一次。
  这句话他一直都记着。当他向陶涛求婚时,他也这样想过,并去实施着。
  他承认,许沐歌在他心里的位置无人可替代,她现在也小姑独处,但他真的没有一点点想与她再在一起的念头。
  他克制得已经要崩溃了,陶涛为什么不相信他呢?
  邹秘书看他象坠入了沉思中,没再说话,转身进车厢了。
  华烨突然一阵烦躁,强烈地想抽烟。他有烟瘾的,想要孩子时,他戒过,这几天他又开始抽了。摸摸口袋,烟没带出来,看看车厢里乱哄哄的,他不想回去拿,扭头向餐车走去。那里面有一个小卖部,摆放最多的就是香烟和方便面。这个时间,已没有用餐的旅客,列车员收拾好了一切,车厢里空荡荡的。他买了包中华,抽出一根,点上火,狠吸了一口。
  他吐出的一口烟雾,在车厢里飘荡不去。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他给欧阳经理拨个电话。
  电话一通,没等他开口,那边先说上了,“华律师,对不起,我知道你急,可我哥那性子,说一不二,你再催,他就会和你耗上,六亲不认。”
  华烨蹙起眉头,笑了笑,“欧阳经理,我不是催你,我只是听说你哥他好象回国了。”
  电话那端突然沉默了,好一会才传来几声不自然的低笑,“既然你晓得了,那我就不瞒你。我哥是回国了,是为了腾跃集团董事长的一位朋友。但他在这个假期,只接受这一个病患,其他任何人的面子都不给。那位董事长和我哥是好友,又是同学。我们家以前比较困难,我哥读医大时,那位董事长没少帮助他,所以……你明白的。对不住了,华律师。”
  华烨下意识地咽了一声,那边挂了。
  腾跃集团不就是陶涛那公司的总部吗,他们对职员的私事如此体贴入微到这种地步?不可能,那可能的事又是什么?华烨百思不得其解。
  陶涛应该也不知道,不然她不会以为是他帮的忙。可确确实实是有人帮忙了。
  华烨揉揉额头,头有些晕。
  手机叮咚叮咚又响了起来,是张弘。
  “事务所的人说你去山东出差了,什么时候回来?”张弘象吃得不少喝得不少,不住地打着嗝、吐字也不清楚。
  “正在回青台的车上,明早就到了。”
  “为啥不坐飞机?”
  “那边大雪,机场封闭,动车组的票也买不到,将就些吧,只要能回去。你不忙吗?”
  “忙,后勤部整天忙吃忙穿,刚刚与厂家定做了新一季的军服,琐碎的事一堆,我也刚到家。华烨,有件事也不知要不要说给你听,其实和你没多大的关系,不过,我这心里有点堵,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张弘直咂嘴,“咚”的一声,不知碰翻了什么。
  华烨在长久的静默之后,吐出一个烟圈,“想说就说吧!”
  “我吃饭时遇到了沐歌和一男的,那男的是军区的鱼雷专家,我认识。四十好几,都谢顶了,结过婚,因为老婆讨厌两地分居,两人就离了。沐歌好象和他来真的,只要沐歌的演出,他每场必到,两个人出双入对。华烨,我觉得沐歌这是在怕影响你们夫妻感情,着急将自己嫁出去,算是给你有个交待。可……也得找个不错的呀,那专家哪象是做老公的,分明是大叔哎!”
  淡青色的烟雾一经吐出,便迅速散开。他弹落烟头吊着的那截烟灰,闭了闭眼,掐掉手中的烟头,黯然地看着窗外墨黑的夜色。
  “我把她拉到一边,直言告诉她,她与那个男人不合适。她笑着说只是在处朋友,要不要结婚,还没考虑呢!华烨,你知道军区里纪律严明,闹点绯闻出来对自己很不利。她又是刚进文工团,而且她在国外结过一次婚,就这样随便打发自己,等于给自己判了刑。一个女人结两次婚就很骇人,要是结三次,那……将是暗无天日了。”
  他仰起头,深呼吸,心里面什么滋味都有。
  “我想她可能听得下你的话,你劝劝她吧!其实你那么爱护陶涛,她又能影响什么?她多虑了。我有时猜,会不会陶涛和她说什么了?”
  “不可能,陶涛不是那样的人。”华烨脱口说道。
  “小门小户长大的,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她还不是对着经艺的鼻子指手划脚?华烨,老婆疼是要疼的,但不能太纵容。沐歌跟了你四年啦,虽说是她负了你,但最好的青春给了你,你至少也……”
  华烨突然打断了他,“张弘,你……是不是希望我能和沐歌复合?”
  张弘叹了口气,“不是我,是我们。爱情里需要宽容和原谅,你和沐歌赌气,痛苦一辈子的人是你们,不是我们。”
  “你们忘了我已经结婚了吗?”华烨的声音突然森冷阴沉。
  “华烨!那是个错误。”
  “如果是个错误,我也会将错进行到底。”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
  “那是你的自由。”张弘来了气,连再见也没说,“啪”地挂上电话。
  华烨听着手机里“嘟,嘟,嘟”的声音,好一会才合上手机。“先生,我们要休息了。”一个列车员走过来婉转地对他说。
  他忙点点头,转身回车厢。软卧车厢里的灯已经熄了,有人在打呼,声音很响,吵得其他人在床上滚来滚去,不住地用叹息声表示抗议。他只脱了外衣,躺上了床。
  车厢晃荡晃荡的,如摇篮,他把手垫在头下,一点睡意都没有。
  这才离了青台几天,怎么生出这么多事,他的头疼得更厉害了。
  
第五十六章,负担
  犹豫了很久,华烨还是拨了那个电话。
  “有空吗?如果有,一起喝杯咖啡?”他说,语气平淡,但多少有一点紧张。他低头看手,掌心的纹路曲曲折折。陶涛说有这种纹路的人很多情,他笑了起来。“多情”这个词好象和他极不搭配。
  “呃?”她愣了一下,可能是有点意外,但随即说道,“有,我已经练好琴,晚上没演出。”
  他说了地点。
  他走到窗口,看到雪花从天空飘落下来。雪花仿佛是跟着他跑似的,在山东的几天,就下了几天。上次的暴风雪之后,青台连着晴了几日,他一到达青台,天又下雪了。
  他猛地将玻璃窗移开,寒冷的北风哗哗地吹了进来,打在脸上,隐隐生疼,却不止冷在脸上,仿佛连心扉也打战了起来。虽然是冷,冷得刺骨,但整个人却异常的清醒。
  火车到站是早晨六点,天灰暗暗的。他和邹秘书各自打车回家,一会还要回公司,出差的这几日,工作积压了许多,到年底了,有些事不能拖。一开门,屋中清冷而又滞留不通的空气呛得他连打几个喷嚏,家俱上、地板上蒙了一层薄灰,厨房台面上搁着的一个杯子,还是他出差去山东前喝牛奶的。匆忙收拾行李时,忘了关抽屉,现在依然大敞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未拆封的一盒安全套,那是和陶涛参加乐静芬的复婚宴的晚上买的,还没有机会发挥用场。
  显然,这几天,陶涛是一步都没踏进家门。
  以前,她总自嘲地称自己为宅女。除了上班,其他时间她都呆在家里,做做家务、听听音乐、上上网,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她觉得很快乐很充实。
  她现在不做宅女,改做流浪汉了。
  那晚,真的不该动手的。如果稍微控制一点,现在,她必然眼睛瞪得大大的,夸张地向他形容没有她在身边,他看上去有多脏,脸色有多憔悴,然后把他推进浴室,给他放好热水,大大方方地看着他脱衣服,蹲在浴缸旁,粉色的樱唇嘟着,等他洗过脸,才凑过去让他吻一下。早餐一定又丰富又暖暖的,他习惯和她对面而坐吃饭,但她必然要把椅子挪到他旁边,与他胳膊挨着胳膊,腿挨着腿,不时侧过脸,娇柔地看看他,嗲嗲地问:老公,有没想我?他埋头吃饭,不接话。脸上虽然淡淡的,可是心里面却因为她而生出一抹如水般的温柔。“懂不懂什么叫小别胜新婚?”她翻个白眼,嘀咕着。
  他懂,可是没有回应她。
  这次,她给他的是一室的寒流。
  可是,当时他真的气愤到极点。她为什么要去指责经艺,为什么不经过大脑思考,说出“皮条客”那样的蠢话?张弘的生日,每个人都去敬酒了,她却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他回来看她,她身子一扭,追着萧子桓出门去了。他多么希望她能在他的朋友们面前表现出众点,何况沐歌也在那里。世上只有一个许沐歌,他不拿她与沐歌比较,但至少不能幼稚、任性得象个孩子。
  他闭上眼,不能再想了。她是被当掌上明珠宠大的,不谙世事,也许他用错方式了。
  洗了澡,衣服扔在洗衣篮中,也没吃早饭,扫视了一周,叹口气,关上门下楼去事务所。
  “来啦!”他向她点点头。冬日的黄昏,在气氛好、情调佳的咖啡店,望着人来人往,听着悠扬悦耳的现场钢琴独奏,真是一种享受。
  她娴雅地笑了笑,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还是和从前一样,衣着简洁,淡妆,不戴任何首饰,头发直直地披在身后,笑起来眼中象有水光荡漾。“烨,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电话,我当时以为我听错了。”
  “哦!”他端起咖啡,看着杯中褐色的液体,胃突然抽缩了下。早晨没吃早饭,整个上午很忙,喝了许多水,到吃饭时,都没胃口了。在外几天,总是吃酒席,酒喝得不少。他这个脆弱的胃,怕是要提意见了。
  “烨,你这里……”她指指他下巴的左侧,那里有两个小红点。
  “刮胡子时碰破的,没什么。”他摸了一下,“你最近还好吗?”
  “你不是都知道了,首演还好,然后是一场又一场的演出,现在团里在排到基层的新年慰问节目,有点忙吧!”
  “其他方面呢?有没去看你爸爸?”他皱了皱眉。
  她把头扭向一边,看着中央弹钢琴的女孩,“看过了。他现在被那个女人驯服得都没棱角了,不过他很开心。那个女人总是问我一月拿多少多少钱,都认识什么人,她有个女儿在读师专,要我帮着在军区里介绍个军官。我听了烦,在家呆不到一个小时,就走了。”
  他闭了闭眼,身子躺在沙发背上,“军官这么受青睐?”
  “烨,”她听出他语气中的讥诮,转过身平视着他,他却把视线挪开了,“沐歌,我过得很幸福,我……希望你也能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她仰起头,对着天花板上的一盏吊灯眨着眼睛,当她低下头时,他看到她的眼角有湿意。
  “一定是张弘多嘴。烨,我就是想要幸福,才决定开始一份新的感情。白大校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你值得更好的。”他有些着急。
  “更好的是别人的老公。”她接得很快,“烨,可不可以不要再关心我了,你这样子,我会有负担,我会一直留恋过去,还怎么走下去?”
  他呆住了。
  “白大校是其貌不扬,年纪也偏大,有过婚史,可是我也结过婚,也不是二八少女。对于我这种不知珍惜的女人,现在能遇到一个合适的男人已是万幸。我不敢再去苛求了。”她痛楚地捂住嘴,眼泪已是止不住。
  “不准这样说自己,你那份婚姻只是个协议,不是事实。”
  “谁会相信呢?就是证明了又怎样?难道这辈子我还能等到我深爱的人吗?”她微微嘲讽地笑了起来。
  四周很静,唯有音乐静静的流淌。是理查德根据小提曲《梁祝》改编的钢琴曲,女孩正弹到(化蝶)这一乐章,凄美而又忧伤的音符,象细雨一样,纷纷扬扬洒满一地。
  
第五十七章,小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沉默到天老地荒时,他站了起来,“沐歌,如果我不能改变你的想法,那么我只有尊重你了。”这句话,在两年前,他得知她悄然拿掉两人的孩子决定去法国时,他在走出她公寓时,对她这样说过。
  再次重复,心中不免戚戚。
  从前到现在,她认定的事,哪怕是条黑道,都会固执地走到底。
  她没有看他,侧过身看着窗外的落雪,好象全部的心神都被吸引住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他弯腰拿起沙发上搁着的外衣。
  “好!”她没有动弹,纤弱的背僵硬得笔直。
  他亦没动。
  服务生以为他需要点餐,拿着菜单小跑似的过来,他摇了摇头。
  “烨,你走吧,我想再坐一会。”她缓缓地别过头,向他笑了笑。那笑如同一朵在雨中凋零的花。“你快回家,小涛应该在等你了。我有天在街上遇到她,她……已经不生你的气了……”
  “我回不回家,不用你安排。”他烦躁地打断她,穿起大衣,扭身往门口走去。
  她吸了一口气,在他身后轻轻叹道:“烨,我……听你的,我会拒绝白大校,我不做傻事,也不随意。其实,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嫁给谁都是一样的。”
  身子摇晃了一下,他闭上眼,深呼吸,但他没有回头。
  不知怎么出来的,走到街角,冰冷的雪花打在脸腮边,他四下张望,发现已经走过停车的地方,又回头,开门上车,打开暖气。
  天已经完完全全黑了,雪不太大!风微微的,有几对情侣牵着手,连伞也没打,就在雪中慢慢地走。
  他拭了拭眼,抬起头,一眼正好看到刚刚喝咖啡时坐着的窗口,她站在窗前,定定地看着他的车。他没开灯,从她那个角度,是看不清车里任何情况的,她也不知他正在看她。
  她的身影是那么单薄,她的表情是那么怅然、凄婉。这样子的她,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一根弦。
  他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很担心自己不受控制地突地夺门下车,疯狂地跑上楼,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因为此刻,他真的很想很想。
  可是他不能。一旦上楼,他将要对她作出什么承诺,他已经没有这样的权利了。
  视线如缕长丝,他一点一点地收回,然后发动引擎,按下雨刷擦净前面玻璃上的雪花,离开了她的视野。
  心,如窗外的气温,寒冷如冰。
  顺着下班的车流,在街上盲目的绕了两圈,才稍微平静了点。他给陶涛打电话,下午打过去时,她接了,说前几天有德国专家在,紧旗密鼓地加班,很辛苦,现在安装顺利,大伙儿说要放松,晚上聚会,去吃韩国烧烤。他告诉她,聚会结束,给他电话,他去接她。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现在才晚上七点,聚会可能刚开始,他哪里都不想去了,不如直接过去好了。
  心头掠过一丝苦涩,不知一会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他的现状,真的可以用“焦头烂额”这个词来形容了。
  入门便是一股子呛鼻的油烟味,五花肉在烤架上烤得咝咝直响,长条桌上摆满了食材和作料,清酒瓶一个挨着一个,围坐两边的人,一张张脸在灯光下散发出一层的油光。
  他对烧烤有种莫名其妙的心悸,在最颓废、失落的日子,他曾把自己的的手当作盘中的餐搁在了烤架上。
  陶涛公司里的人,他不认识几个,但扫了一眼,便能准确辨认出来了。聚会自然人多,几张长条桌拼在了一起,男男女女的,又是说又是笑,那个热情的有点过度的叫飞飞的女同事也在里面。华烨皱了下眉,好奇怪,陶涛人呢?
  “华律师!”飞飞也看到他了,一下跳起来:“天,你真是太体贴了,是来接陶涛的吗?喂喂!介绍下,这位是陶涛的亲亲老公华律师。”
  华烨礼貌地向大家一一颔首,龙啸拉过一张椅子,让他坐下,挥手让服务员再送一套碗筷过来。
  “陶涛在公司承蒙各位的照顾,一直想请大家吃个饭表示感谢,呵,总是忙忙碌碌的,不能实现。今天就算给我个机会吧,这顿我来请,请大家吃得尽兴点。”华烨端起一杯清酒,一口喝净。
  “哇,原来陶涛让你来是买单的,那多不好意思。”龙啸拍拍他的肩头,“我们呢,倒没怎么照顾陶涛,她工作很尽职的,倒是左老师,你要一会敬一杯。”
  华烨挑挑眉。
  “大伙儿点了一壶花雕,刚浇沸,送上桌,陶涛可能在走神,没听清,以为是茶壶,倒了一杯,看都没看,端起来就喝,把嘴巴里的皮都给烫破了,左老师带她去对面的诊所了。哦,来了。”龙啸指着大门。
  又是左老师!
  这是第三次见到左老师了,第一次是在陶涛的手机里,第二次是在公司门口,那两次都看得不太清楚,这次总算看清左老师了。
  华烨心里面咯噔一下,左修然的英俊与年轻,出乎他的意料。左修然绅士般的拉开门,等陶涛先进来了,自己才跟着进来。一边走一边好象在训斥陶涛,陶涛眼中水汪汪的,象做错事的孩子,头耷拉着,无精打采。
  看到华烨,陶涛呆住,小脸在灯光的映照下茶白如雪。
  “你好,我是华烨。今晚多谢了。”华烨向左修然伸出手,站到陶涛的身边。
  左修然抬起眼,漆黑的眼底深处忧如有一簇光,在温暖而明亮的灯下一闪而逝,他斜起嘴角笑了,接住华烨的手,“谈不上,关心下属是上司的份内之事。”
  “我看看。”他转过身,让陶涛张开嘴巴。
  陶涛嘴巴闭得紧紧的,直摇头。
  “坐下来吧,人家在看呢!”她有点不适应他这样的温柔。
  华烨落座,好巧,座位刚好挨着左修然。
  “要不要紧?”飞飞站起来,关心地问。
  回答的是左修然,“喷了点药粉,今晚是不能吃东西了,也要少讲话,明天只能喝点温软的流汁,医生说这种情况小孩子常犯,没事。”
  众人哄堂大笑。
  陶涛羞恼地瞪着左修然,气无处出,踢了下凳子,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嘴巴里又麻又疼,口水一多,浸到烫破的皮肉,疼得她直抽气,只能闭紧嘴巴,用眼神代替她的语言。
  “总是长不大,毛里毛燥的!”华烨看着她,语气中有着宠溺的无力感。
  左修然一笑,翻翻烤架上的明虾,突然很随意地转过头问华烨:“这女人笨成这样,你怎么容忍得了?”这句话音量不高,因为华烨坐得近,只有他能听清。
  华烨一怔,继而眼神一深,反问道:“那么你呢!怎么能接受这样笨拙的下属?”
  左修然优雅地把明虾夹到华烨的盘中,递过酱汁,轻挑嘴角,回以一个意味不明的低笑,“我是一个好老师,很擅长指导!”
  华烨灼灼地看着他慵懒的神情,搁在膝盖上的手不由自主攥成了拳,“那么,今天倒真的要好好感谢一下左老师了。”
  “不敢,我倒是要感谢华律师给了我这样的机会。”左修然端起酒杯。
  “这种低度清酒有什么劲。”华烨脸色铁青,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耸动。
  “华律师有什么好的建议?”
  “服务员,来两瓶五粮液。”华烨举起手。
  “两位,你们可是都开车来的呀!”龙啸看看两人,说道。
  左修然笑,“街上出租车司机又没罢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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