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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迷藏

_3 七微(现代)
“他是我姐的劫。”一向大大咧咧的亚晨,忽然说出一句与他极不相称的带有宿命的话来。他的声音轻而哀伤。
等了很久,苏灿与那言也没有回包厢,亚晨索性关掉音乐,包厢里静悄悄的。后来走廊里隐约传来尖叫声,伴随着从别的包厢里传出来的音乐声,我猛地起身,急忙冲出去。不远处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外,只见苏灿抱着头蜷缩在墙角,发出锐利的尖叫,而那言,双手掩面,靠在她身旁的墙壁上,身体呈颓势。
一个身影比我更快冲过去,是亚晨,他倾身双手紧紧圈住浑身颤抖尖叫的苏灿,一边回头冲身后的那言怒吼:“滚!”
我蹲下身,握住苏灿冰凉而发抖的手指,她的头蜷在亚晨的怀里,已停止尖叫,只听到破碎的音节从她嘴里咿咿呀呀地发出来,又被亚晨的胸膛挤压成沉闷的钝重。
“你先走吧。”我抬头望了眼一脸疲惫与哀伤的那言。很想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令苏灿忽然之间如此失常,可现在这样混乱的场面,似乎不太合适。
那言最终沉默地转身走了。
亚晨抱起苏灿,我跑到路边去拦出租车,车子缓缓朝城南驶去。
苏灿在这个城市最南端高校区外开了一家小书吧。两层小楼房,落地玻璃窗,铅灰色墙面,深红色柔软沙发,木质地板与原木茶几,一整面墙的书与CD碟片。墙角、吧台以及每个桌子上都种了绿色的盆栽植物,舒服而又美好的模样。
从甘南回来后,她就从家里搬了出来,开了这家书吧,一楼是阅读区,提供咖啡饮料,二楼是她的生活起居室。
苏灿其实是个很会生活的女孩子。
喝多了酒又加之情绪激动过度,在出租车上苏灿靠在亚晨的怀里沉沉睡了过去。亚晨只得让我从她包里摸出钥匙,打开了书吧的门。
那天我与亚晨一直在书吧坐了很久很久,直至夜色一点点笼罩城市。我们每隔半小时就跑到二楼卧室去看一看苏灿。她的眉头始终紧蹙,眼角有泪惶惶地没入发间。我伸出手,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虽然我与亚晨谁都没有提,可我们心里都有着同样的担心与害怕。
晚上十一点,我与亚晨沉默地走出书吧,走了好远,我回头去望,二楼窗口有灯莹莹亮着,我们走时故意没关的,虽然微弱,却不至于令忽然醒过来的苏灿感到孤寂害怕。
那晚我再次做了那个梦,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的那个暗夜河堤的梦。我再一次听到夏至仓皇而又忧伤的声音,梦里,我伸手胡乱去抓,想要抓住离我愈来愈远的声音,可什么也抓不到,握在手心的,是冰凉与潮湿。而后,那个吉普赛女人充满魅惑的声音周而复始地响在我耳畔,如同一把狠狠刺入我心脏的尖锐的刀——放下才能快乐,放下才能快乐。最后,声音一丝丝散去时,我竟然看到苏灿,她蹲在河堤黑暗的角落里,浑身颤抖着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我喘着粗气惊醒时,床头柜上的闹铃不知疲倦地尖叫着。我伸手摸向脸颊,一头一脸俱是凉而粘稠的汗。
窗外刺眼的阳光耀进窗户,洒在地板上,天光大白,又是新的一天。
05
青稞再次与我联系时,我正与蔚蓝在商场里给她妈妈选生日礼物。我真是好无奈,一个不太喜欢逛街眼光也不见得很好的人,却成了每个人选礼物时的首要参考人。
蔚蓝拿着她爸爸给的信用卡兴致高昂地穿梭在一家又一家灯光绚丽的专柜,路过化妆品专柜时她说哎呀西曼你觉得送一套护肤品如何?路过珠宝专柜时又说咳,似乎这条手链也很赞诶。路过内衣专柜时她又觉得送内衣似乎也蛮不错的样子,说完嘻嘻笑着凑到我耳畔说,偷偷跟你讲,我妈妈起码有D罩杯!无比羡慕的语调。
我的脸不禁微微泛红,蔚蓝与她妈妈一直很亲密,像姐妹知己一般,那种感觉与我跟妈妈之间的感觉不一样,我们彼此很爱对方,可我从来也不会像蔚蓝一样,摇着妈妈的手臂像个小孩子钻进她怀里撒娇。很多时候我会羡慕那样的亲密无间。
“我爸真宠我妈呢。”结账的时候蔚蓝一边刷卡一边回头朝我挤挤眼。
我心里却忽地一个咯噔,忍不住又想起在心理诊所外看到的那个画面。到底要不要跟蔚蓝说呢?每当这种想法再我脑海里浮现时,下一刻立即有个声音大声地反驳说,不行,绝对不行!而且那个声音一次一次告诫我说,那只是你的幻觉。
正走神间,欢快的手机铃声将我惊醒,青稞在电话那端说:“西曼,你现在可不可以来一趟?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了……”她说了一个地名,竟然就在我们待的商场隔壁的一家百货公司。
蔚蓝问谁呀。
一个朋友。我边说,边拉着她往那家百货公司去。一边走,我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我们是在百货公司的保安部见到的青稞。她行窃被抓,这次并没有我第一次遇见她那回幸运,得以逃脱。
见我来,青稞微微低垂的头抬了抬,望了我一眼,眼神里有感激。她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被翻乱的包,以及她偷来的几只小物品,有睫毛膏、口红、钱夹等。
蔚蓝见此情景拉了拉我的手臂一点也不顾及青稞很大声地说,她谁呀?
我回头看她一眼,示意她先别问了。然后叹口气走到负责人面前说:“先生对不起,这些东西我们会如数付款,求您原谅这一次,不要报警好吗?”
青稞轻轻别过头去。
“西曼!”蔚蓝在我身后尖叫一声。
我转身,轻轻说,先借我钱吧。虽然都是一些小物品,可价格全部加起来是一笔不菲的金额。幸好今天有蔚蓝在,要不,我哪里付得起!
“我不要!你先告诉我,这个……这个肮脏,让你低声下气保护的人是谁!”她指着青稞大叫起来。
“你丫骂谁脏呢!”一直沉默的青稞猛地跳起来,冲到蔚蓝面前。
“就骂你!你他妈哪儿冒出来的,凭什么自己做了脏事让西曼给你收拾烂摊子!”蔚蓝仿佛吃了火药般地爆炸开来,一句比一句高。眼看要打起来的架势,我一把将蔚蓝拉到身后,按住暴动的太阳穴,还没出声,那个负责人已冷冷地开口了:“吵什么吵,到底是要买单还是等我报警!”
“买单!”我尖叫,而后拉住蔚蓝的手,一脸恳求地望着她:“等事情解决了我再给你解释好不好?”
她也望着我,过了许久,才沉着一张脸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说密码是我生日,而后恨恨地扭身走了出去。
走出百货公司,我将那只装着所有物品的小购物袋递给青稞,她低了低头,良久,终是接了过去,而后轻声说,对不起,谢谢。
片刻她抬头望着我说,西曼,我又欠你一次了。
“以后不要再这样子了,很危险。”我叹口气,顿了顿又说:“如果有什么困难,你可以说出来,能帮的我一定会尽力。”
正当她嘴角蠕动想要再说什么时,身侧忽然想起一声尖锐的喇叭声,以及一声口哨声。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的摩托车旁,一个男生正斜斜倚在车身上嚼着口香糖,安全帽拿在手上,见青稞望过去,他打了个响亮的响指。
“我男朋友。”青稞说。
我忽地意识到什么,抓住青稞的手,严肃地盯着她说,今天的事他知道对不对?他一直在外面等你?或者说……我咬了咬嘴唇,是他一手策划,却让你独自陷入困境!
“西曼,别问了好吗?”她轻轻挣脱我的手。
我还想说什么,那个男生已经走了过来,他蹙着眉看着我与青稞的拉扯,瞟了我一眼,而后看着青稞说,磨蹭什么呢,走啦!
然后强拉过青稞的手臂,转身就走。青稞一边走一边回头用手在耳畔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我却怔怔地眯着眼盯着她旁边的那个男生的背影,以及他左手臂上的一个环。脑海里有浮光掠影的画面迅速倒带:纪睿的心理诊所的楼梯间,一阵风,利器,脸颊的血迹,以及一溜烟远去的摩托车与一个背影……
我想起来了,他是当初那个刮破我脸颊的人!
“喂——”我不自觉地大喊一声,可下一秒,我的手机响起来,只得低头从包里掏出手机接通电话。
是亚晨,他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令我的身体瞬间如坠冰窖,禁不住轻颤起来,挂掉电话站在原地呆怔了许久,才猛地想起现在应该去拦出租车,赶去医院。
苏灿出事了。
06
那是我第一次与死亡离得那样近,我第一次如此讨厌医院苏打水的气味,冰冷的病房,以及近乎惨烈的白。
这与以前很多次去医院找妈妈或给她送饭是截然相反两种感觉。我一路狂奔,听到自己的足音在午后寂静的病房走廊上发出咚咚咚令人害怕的空洞声音,深秋的风从一路洞开的窗户外卷进来,刮过我的耳鼓,直刺砰砰砰剧烈颤抖着的心脏而去。
走廊尽头的急救室外,亚晨颓丧地坐在地板上。我跑到他身边蹲下,握住他冰凉而轻微颤抖的手指,不敢问一句,苏灿怎么样了?
我怕听到不想听到的答案。
亚晨忽然紧紧地抱住我,将头搁在我肩胛深处,颤抖着声音说,西曼……我真的很害怕,她再也醒不过来……西曼你知道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我好恨她。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我也害怕,可我不得不咬紧嘴唇,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紧了紧圈着亚晨的手臂,此刻的他如同一个脆弱的小孩子一般,整颗心被一种叫做死亡的恐惧所占据所攫取。
我深知他与苏灿的关系有多么要好,亚晨的家并不在这个城市,父母因为经商很忙碌常年出差在外,每一年的寒暑假都将他送到这个城市的姨妈家里,作为表姐的苏灿对他很照顾,虽然年龄相差了六岁,可他们之间一点代沟也没有,一直很亲密很要好。升高中时,亚晨索性搬到这个城市来念书。
“别怕,不会有事的。”我轻声安慰他也安慰着自己。
在漫长的时光过后急诊室的门,终于被打开,昏睡中的苏灿被缓缓推出来,她的脸色惨白,整个人看起来像一片了无生气的纸片儿。
医生说,幸好发现得及时,否则……
她喝了掺了安定片的红酒,然后溺在了浴缸里,若不是在书吧里做兼职的女学生有事需要找她请假,而后找上二楼卧室,只怕……
夜色四合,苏灿缓缓转醒,看到坐在病床边满脸担忧的我与亚晨,冲我们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她说,我并没有自杀,只是这些天老睡不好,太痛苦了,就用酒送了片安定,想着泡个舒服的澡去睡午觉的……
“别说了。”亚晨打断她,偏头不忍看苏灿自欺欺人的解释。
“亚晨你先回去休息吧,西曼留下来陪我。”苏灿又开口说道。
亚晨望了望我,我用眼神示意他别担心,有我在呢。他才放心地离开了病房。
我蹲在病床旁,摸了摸苏灿苍白的脸颊,轻声说,怎么这么傻呢。
我没事呢,别担心。她望着我。
“要不要喊那言过来……”我迟疑了下,还是问了出来。或许她最想看到的人,是那言。
“不要!”她尖叫着打断我。
过了许久,她又幽幽地开口,我不想再令他心生厌恶与失望。而且,有什么用呢?他能给我的,我不想要;而我想要的,他永远都给不了。
她扭过头望住我,说,西曼,你还记得在甘南时那个占卜的吉普赛女人说的话吗?
我点点头。
我似乎有点明白她话中的意义了,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是我们努力便可以得到的,可有一样,任我们拼尽全力却也只能是绝望,那就是你深爱却不爱你的人的爱情。那个女人说莫强求,放下才能快乐。我知道,我一次又一次用这句话来告诫自己,给自己催眠。
可是西曼,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就是放不下呢?
为什么就是放不下呢?
苏灿的声音轻飘,在病房内惨败的灯光下,在这个冰冷的空间里来回荡漾,撞击着我的心脏,一声又一声,声声切切,凄婉而哀凉。
我望着窗外浓黑的夜,无法给她一个答案,就如同我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为什么时光过去这么久,我就是放不下夏至呢?放不下那些记忆中璀璨的美好过往,放不下心中想得到一个关于他不告而别的答案的执念呢?
01
苏灿再次缓缓地睡了过去,好看的眉毛似乎永远都是微蹙着,它们倔强地扭成一堆。她侧身,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地揪住被子。那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一种表现。
我悄悄拿过她的手机,飞快地从电话薄里抄出一串号码,存在自己的手机里,然后走出病房,带上门,朝走廊尽头走去。
深深呼吸几下,才摁下屏幕上那串号码。
“喂,哪位?”电话接通,低沉的男音从那端传来,礼貌而疏离的模样。
我犹豫了,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苏灿知道后是否会对我生气呢?
“喂?”那言的声音再次响在我耳畔。
没什么的,又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实在不忍心看到苏灿这般痛苦的样子。
“我是盛西曼,可以见一面吗?”我没有提及苏灿住院的事,想见那言也并非希望他来医院探望,而是想要与他谈一谈。或许你会觉得我很鸡婆,可作为苏灿的朋友,我真的想要告诫那言,若不能给予苏灿所希祈与需要的,那么请你离开。收起你所谓的不忍心伤害与温柔的关心,这只会带给她更多的伤害。
“现在?”他迟疑了一会,才答。
“嗯。”我顿了顿,又说:“如果你不方便出来,我可以去找你。”
“我确实有点不方便。什么事?”
“你在哪儿?”我边问边下楼梯,朝医院门口走。
“……家。”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家在哪儿?”我继续问。
片刻,他说了个地址。
“你在家等我,哪儿都不要去。”说完,不待他出声,我满意地挂上电话。然后跑去嘱托护士先帮我照看病房里的苏灿,想了想又将亚晨与我的手机号码都写给她,才转身跑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朝那言说的地址开去。
很久之后,我与那言熟悉得可以互相调侃时,他提及这个夜晚,笑话我说,西曼你知道吗,你那句“你在家等我,哪儿都不要去”把我吓得差点儿就将电话摔在了地上。
我一脸茫然瞪着他,说,你捏造什么呢,那怎么可能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我不是装傻,而是真的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那个时候,我没有想过,后来的后来,我与那言之间的交集,会一步步偏离到我无法控制的地步。
出租车一路北行,缓缓穿行在夜色与霓虹交织的城市空间,风从洞开的窗户吹进来,将我先前的热血与冲动吹醒了几分,我又开始矛盾起来,甚至想叫师傅掉头回医院。可最终,车还是稳稳停在了那言住的小区外面。
通过保安的询问与登记,乘电梯上15楼,我站在他家门口摁门铃,才响了两声,咔嚓一声清脆响,白色大门被打开,那言从门后探出头来,朝我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侧侧身子说,进来吧。
不知是从前没有注意还是真的是第一次看见那言笑,他笑起来很好看,浓眉弯起,嘴角轻轻上扬,清朗而又不失温和。那也是我第一次仔细打量那言,心里禁不住想,是这样清朗而英俊的男人呢,也难怪苏灿迷恋至此。
我跟在他身后走进去,不自觉地抬眼环顾这间屋子。客厅、卧室、厨房敞开在一个大的空间里,全开放式,一目了然。地方不大,但空间设计得很合理,装修也极为简洁精致。茶几上放着两杯喝了一半的饮料,似乎这里有客人来过,刚走。而客厅靠落地窗的一角,摆了一张很大的桌子,此刻台灯亮着,桌上铺展开一张长长的白纸、铅笔、尺子等绘图用具。
听苏灿提及过,那言是一名飞机制造工程师。当时我还特膜拜地说了句,哇,造飞机的呢!
“喝点什么?”他的声音从厨房那端传来。
我收回打量的目光说,哦不了,谢谢。然后又想起来此的目的,便清了清嗓子说,抱歉打扰你了,但希望你能跟我聊一聊。顿了顿,才又说,是关于苏灿。
他神色忽地有些微的变化,嘴边的笑容遁去,眉头微蹙,一半的脸颊隐没在灯的光影下,隔着一段距离他轻轻说,西曼,有很多事情你不了解。
我咬了咬嘴唇,说,我不需要太了解。我来只是想要告诉你,既然你不爱苏灿,就离她远一点儿,别再给她任何哪怕一丁点的希望。
他望着我,许久才开口说,你是真的很维护苏灿呢。
我以默认来回答了他。
有你这样的朋友苏灿真幸运。他停一停,说,可是西曼,我们之间的事,你以后不要再管了。他依旧望着我,眼神专注而炽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我被他盯得一点儿立场都没有了,头微微低了低,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蔚蓝在这里,一定又得狠狠骂我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了吧。
我呼地起身,一言不发地懊恼着往外走,那言跟在身后叫我,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拉开门又迅速重重地关上,将他的声音阻隔在门外,往电梯跑去。
02
夜凉如水,从那言家里出来后,我心烦意乱地沿着马路漫无目的的走。这一片是市中心较繁华的地段,车来车往,人群拥挤。我随着人潮穿越地下通道,站在出口处愣了愣,然后往左边走,拐进一条小吃街。看到街边热气腾腾的食物,饥饿的感觉才一点点侵袭过来,从下午开始一直待在医院守着苏灿,连晚饭都忘记吃了。
越往小吃街的巷子里面走,才恍惚地记起这个地方以前来过,与夏至一起。他对这个城市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条小巷都无比熟悉,他不喜欢坐在画室里面对冰冷木然的石膏像,或者是蔬菜瓜果,甚至傻傻摆着固定姿势的人像模特埋头苦画,他的速写本上永远都是流动且鲜活的画面,一帧帧生动的人间百态。
他曾牵着我的手走过这个城市的诸多小巷子,他寻访独特的风景,而我的目光,永远停留在那些色香味俱全的各式美食上。因此,他常常一脸宠溺地轻敲我的头,说,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爱吃的女孩子。而后掏出纸巾温柔地帮我拭去嘴角的油腻,他手指带着松节油的气味,混淆着食物的芳香,一起蹿入我的鼻腔,成为属于他的抹之不去的独特气味。
在一碗汤圆的热气朦胧中,那些记忆中璀璨的片段一点一点在心里复苏,吸了吸鼻子,将一枚饱满的豆沙汤圆塞进嘴巴里,暗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真是越来越矫情了。抬头的瞬间,目光被小吃店玻璃外一闪而过的一抹身影吸引过去,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那个侧影缓慢从我眼球中划过,晃过神来时,他已走出好远,我抓过包,踉跄地追过去,嘴里喃喃:夏至,夏至……
我慌乱地在小巷子里拥挤的人潮中穿梭,拨开一个又一个挡在我前面的人,眼睛睁得老大,前一刻的影像迅速倒带:深蓝色卫衣,黑色仔裤,黑色棒球帽,双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微低着头走路,懒洋洋的模样。这是刚刚从我眼前走过的人的装扮,也是夏至惯常喜好的装扮,连手插在口袋中的姿势都那么像。
可为什么一眨眼他就不见了呢,我站在巷子里四处张望,没有,没有,还是没有。我一路疯跑出巷子,站在一个十字路口踮脚张望,可熙熙攘攘的人潮里,灯火辉煌的街头,车来车往,汽车尾灯与霓虹交辉相映,照出无数张行色匆匆的面庞,却唯独没有我要找的那一个。
我颓丧地蹲在地上,双手掩住面孔,重重喘着气。
良久,我缓缓起身,迈开步伐朝马路对面的公交站走去,目光恍惚地望着路面,却忽略了马路对面的指示灯已经转为红灯,当我意识过来时,只听到左耳边传来尖锐的汽车喇叭声,身后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吸气声与叫喊声,我条件反射般地偏头,一大片炫目的白光刺进我的瞳孔,我睁大眼睛张大嘴,可身体却傻傻地呆立在马路中,仿佛被钉了钉子般动弹不得。电光火石间,只感觉到一阵强风从我耳鼓边呼啸而过,下一秒,手臂被人狠狠一扯,整个身体在空中旋转一个圈,而后被拉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那一刻,本应有的譬如惊吓的情绪却在瞬间消失殆尽,脑袋嗡地一声,拽住那个人衣襟的手指越抓越紧,仿佛抓住的是失而复得的宝贝,害怕一睁开眼睛,便消失不见。我将脸深深埋进那个怀抱里,再深深深深呼吸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熟悉的气味,独属于夏至身上的淡淡松节油的气味……我紧紧抱住这份气味,再不肯松手。
“你……还好吧?”头顶传来迟疑的询问,不是那个我熟悉的令我迷恋的声音,而是全然陌生的嗓音。
我一个激灵,猛地从他怀里弹开,退后两步。
他的身影慢慢变得清晰,是他!刚才我一直在追的那个深蓝色卫衣黑色棒球帽,借着路灯,这一次我终于看清楚他的正面,仔细看,他与夏至长得并不像,可那双眼睛在夜色下闪烁出的明亮而桀骜的光芒却与夏至的眼睛那么相似,以及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与感觉,真的真的让我恍惚以为他们是同一个人。愣神间,一个讯息缓缓蹿入脑海里,我想起他是谁了!
刚想开口说话,却见他睁大眼睛逼近我身边,神色变得很奇异,他猛地抓住我的手,那么那么紧,又试图伸手来摸我的脸颊,可忽然间他眉头深蹙,伸到空中的手指转变了方向,迅速地死死地摁住胸口,脸色急骤变得很苍白,面容上全是痛苦的神色,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抓住我手的手一点点松弛,最后,整个人朝我直直地扑倒过来,一丝轻飘飘的话语从他嘴里逸出,吐在我耳畔,他叫的那两个字,似乎是……珍妮?
这就是我与江离的第一次见面,在如此混乱恍惚甚至狗血的情景下,他将我从危险的车流中救出,转瞬却晕倒在我怀里。
03
在我慌乱地尖叫的同时,旁边已有好心的路人用手机拨打了120。在救护车到来的那短暂时间里,江离以一种昏睡过去的姿势扑在我身上,而我,尴尬地瘫坐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任凭走过来帮忙的路人将他的头平枕在我的腿上。
到这一刻,我先前的混沌与恍惚彻底被突如其来的状况砸清醒,手指按住隐隐发胀的太阳穴,开始想,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呀!
我一直未曾放弃想要见的人,竟然莫名其妙地忽然出现在眼前,可满腹的疑问来不及问出口,他竟然直接晕菜了……
这真是一个充满了狗血与奇遇的夜晚呀。
救护车呼啸而来,将江离小心翼翼地抬上车后,那护士又一把将发愣中的我也拎上车,嘀咕一声说,家属赶紧跟上呀,发什么愣呢!
刚想反驳说我不是家属呀,可嘴皮动了动,到底作罢,在救护车一路鸣呜中再次跨进了医院的大门。
除了狗血与奇遇,这还是一个“杯具”的夜。
因为护士将江离推进急救室后,对着我面无表情冷冰冰地说,先去办理住院手续。
我在缴费窗口徘徊了片刻,摸了好几次自己干瘪的钱包,最后叹口气,又折回找那个护士,说,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去把刚推进去那病人的手机偷出来,哦不,拿出来。
护士小姐翻了个白眼,然后从置物箱里拎出来一个纸袋子,递给我说,他的东西暂时都保管在这里了。
我如获至宝般地从纸袋里拣出了手机,然后迅速翻电话薄,拨了通讯录上“爸爸”的名字,电话关机。愣了愣,翻到“妈妈”的名字拨过去,可话筒里始终传出冰冷且机械的女声说着“暂时无法接电话转语言信箱”之类。
我立时傻眼了,心想这什么父母呀,大晚上的个个都日理万机呢。
正在这时,手机忽然响起来,屏幕上的来电名字显示为:小小舅。我想也没想赶紧接通,未开口,那端已先说话:“到家了吗?”声音低沉,听着有点耳熟,可此刻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急迫将事情简单陈述一番,然后挂掉电话,等待对方过来。
当看到推开病房门而入的那言时,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困顿得眼花呢,可揉眼再看,依旧是他。我觉得这个夜晚奇妙巧合到已近乎不可思议。在电话里我没有听错,那个耳熟的低沉声音来自那言,江离手机中命名为小小舅的人。
在这一刻,我忽然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在江离的画展上会遇见那言,并且他可以自由出入美术馆的休息室。在与苏灿重逢之前,我一直以为那言是美术馆的工作人员。后来听苏灿说起他的工作,才知道不是。
因为那一次的画展江离身在里昂并未回国,画展一切事项都托付给他的小舅舅那言打理。
那言看到我时,脚步顿了顿,亦是充满了惊讶。
我站起来,只是冲他笑笑,摊摊手,没有解释什么,此刻我实在已是筋疲力尽了。将江离的随身物品递给他,指了指病床上的江离,说,他暂时没事了,我先回家了。
至于我心中关于《珍妮》那幅画的疑惑,下次再找机会问清楚好了,反正我已经存了他的手机号码。
越过那言身边时,他忽然一把拽住我的手臂,我回头诧异地看着他,他也望着我,说,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太安全,我送你。
我刚想拒绝。他却像哄小孩子那般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说,听话。语调轻柔却不容反驳的样子。
我一时怔怔地愣住了,可他望着我的目光里是一片坦然,仿佛刚才的那个举动只是自然而然,并没有什么不妥,反而显得是我太敏感。
我低头看了下腕表,已经11点了,身体的疲惫一波波,望了眼病床上沉睡中的江离。最终点了点头。
04
苏灿出院的时候也只有我与亚晨陪在她身边,亚晨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苏灿的父母,那言也并不知情。
亚晨去办理出院手续的空当,我开始帮苏灿收拾随身物品,她安静地靠在窗台上点燃一根烟,窗口洞开着,有凉凉的风吹进来,我将外套披在她身上,蹙着眉瞪她:“你不要命了呀!”
据护士说她住院的这几天依旧不管不顾地抽烟,护士警告她说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请有点公德心,这是公共病房!她索性从三人间搬到了独立病房。
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笑了笑,答非所问:“西曼,亚晨是不是喜欢你?”
我一愣,旋即冲她眨眨眼:“我也希望是呀,可惜,”我故意顿了顿,叹口气,“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什么呀!这小破孩竟然这么没眼光!”苏灿直了直身子,愤慨般地将烟蒂弹出窗外,“我帮你教训他!”语气可爱得如同小孩般。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倒在她肩膀上,既好笑又有点感动。她愣了片刻,才恍悟过来,你这死丫头,竟然逗我!她伸手来挠我痒,一下又一下,我最怕的就是被挠痒,一边笑一边东躲西藏,最后两个人都倒在了病床上。
亚晨办完手续回来时,看到原本清冷冰凉的病房里充盈了笑声与求饶声,我与苏灿已将战场从病床上转移到病房角落里,床上叠好的被子弄得乱七八糟,地板上丢了许多细碎的小东西,他愣在门口甚至怀疑是不是走错了房。
后来在苏灿的书吧的小厨房里一起做饭时,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冲我说了句谢谢。我愣了愣,好一会才明白过来,轻声说,苏灿在我心中也是姐姐。
书吧二楼的厨房虽然小,但却干净又温馨,做饭设备一应俱全,亚晨说,我姐可是烹饪高手噢,不管中餐西餐,都难不倒她!不过呢,今天让本少爷先露一手吧,保准到时候吃到你想吞舌头!
我翻个白眼连连呸他,吹,你就吹!
苏灿倚在厨房门口吐着烟圈,但笑不语。
那顿饭很丰盛,五菜一汤,虽然都只是简简单单的家常菜式,却真如亚晨所说,吃得我直想吞舌头,尤其是那道香菇鸡汤,甚至比我妈的手艺还要好上几分!我一边盛汤一边嚷嚷,哎哟哟!罗亚晨你确定不是女扮男装?或者上辈子你是个厨娘吧?惹得苏灿哈哈大笑,气得亚晨作势抢我的汤勺。
隔着热气腾腾的汤氤氲出的雾气,在这样温馨嬉闹的气氛里,我怔怔地想起夏至来,他也是做得一手好菜的男孩子。
有一次他兴致高昂地拉着我一起去菜市场大肆扫荡一番,看着一堆花花绿绿甚是好看的菜,将我推出狭小的厨房,对我豪言壮语,出去等着吧,让你见识下什么叫做人间美味!我讪笑他说,别夸海口!然后时不时跑到厨房门口监督进程。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乌烟瘴气的厨房,却没想到他正有板有眼地洗菜,切菜,整整齐齐,连惯常男生做菜会弄得乱糟糟的状况都没有出现,看得我一时傻了眼,因为就连我一个女孩子长这么大唯一会做的菜就是……炒鸡蛋!所以当夏至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式端上小小的饭桌上时,我的目光已从惊讶直接转为崇拜。
我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才能,他冲我眨眨眼,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说完眼神黯了黯,语气低了许多,说,有一年暑假我在一个小饭馆打工,那个夏天闷热得令人窒息,可我每天从上午开始一直到晚餐结束,都得在那个火炉般的小厨房里进进出出,洗菜切菜洗盘子……他顿了顿,脸上恢复一贯懒洋洋的无所谓般的笑容,拍拍我的头说,喂喂喂,盛西曼,你什么表情呀。我也有收获呀,店里那个大师傅的手艺可都被我免费偷学光了,哈哈!
我微微低头,夹起一块排骨送到他碗里,以掩饰自己心疼的神色,我宁肯他抱怨,也不想听他带着无所谓的自嘲来掩饰曾经有过的我永远也无法体会的心酸。
后来很多个夜里,那个唯一一次夏至亲手做饭给我吃的场景入我梦来。梦里是暮春的好光景,陈旧老式的小平房,簇簇拥拥的蔷薇花,粉的白的,幽幽的香气伴着微风送入那间简陋的小屋,我与夏至并肩挤在狭窄的小厨房里洗碗,破败的窗户洞开,夕阳一丝丝照进来,打在洗碗池中浮起的一堆高高的洗洁精泡沫中,折射出奇异的炫彩光芒。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一句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可愈是美好的记忆,梦醒时愈是黯然伤神。每一次从梦里醒来,怔怔地望着漆黑的房间,总有一种时间与空间的错乱感。可心里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他已经离开了你,遍寻不获。哪怕你是如此的想念。
我放下汤勺,问苏灿,你这里有没有保温瓶?可以盛汤的那种。亚晨立马嚷起来,喂你想干吗,吃不完兜着走吗!!
我没心思跟他斗嘴,简洁地说,有个朋友住院了,带给他。
是谁呀?男的女的?亚晨忽然兴致勃勃地凑过来问。我翻了个白眼,还真不知道他原来这么八婆!
苏灿倒什么也没问,跑到厨房翻了一阵,然后从橱柜底层翻出一个未开封的新保温杯,又用热水细致地烫过,然后将紫砂煲里剩余的鸡汤都盛了进去,满满一大杯。
我拎着它,朝医院去。我不知道江离是否还住院,我打过两次他的电话,可始终是关机状态。天知道我怎么会忽然生出提着鸡汤去医院探望他的想法,只是在走神想起夏至的间隙里,脑海里不由自主便想到了江离。那晚我近距离地看清了他的脸,也真切地听到他的声音,我知道他并不是夏至,可……你们有过这样的时候吗,会在另一个陌生人的身上看到自己熟悉的人的影子,那种影子无关长相,无关声音,只是一种气质,是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某种你熟悉的气味,或者仅仅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
江离之于我,便是这样的感觉。他确确实实不是夏至,可在他身上,却又真真切切地有那么多与夏至相似的特质,他的画,他走路的姿势,气质,身上淡淡松节油的气味……
这一切的一切,不由自主地吸引着我。而那个时候的我,仅仅只是以为在他身上或许可以找到与夏至消失有关的蛛丝马迹。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很荒谬,但我却始终有一种近乎疯狂偏执的坚信,那种信念不知从何而来,也找不到一个强大的支撑点,可它确确实实地存在,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带着那样的信念,我一步一步朝江离走近。
05
我运气还不错,护士说江离并未出院,只是从普通病房换到了条件很好的独立病房。完了那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护士小姐又凑近我放低声音说,不过608房的病人似乎情绪不太好,前两天闹着要出院呢,他妈妈不仅禁止他外出,甚至连手机都没收了。除了家人也没见同学朋友过来看他。说着望了眼我手里的保温杯,你是他的同学?朋友……
我赶紧说了句谢谢溜之大吉,接下来只怕她会问,女朋友?我揉了揉眉心,真是八卦无处不在呀!
我站在308室门前,犹豫着开场白该怎样说。毕竟我与他只有一面之缘,而且是在那么混乱的场面里,路灯昏黄,他未必还记得我。
深吸一口气,抬手正准备敲门,却发觉门是虚掩着的,更重要的是,从虚掩着的门缝里的光亮中,我瞥见一抹穿着病号服的身影正爬上窗台,有一半的身体已倾倒了窗外……我耳畔回响起护士小姐的话,心里一颤,猛地一把推开房门,尖叫一声,不要!
我的尖叫声未落,“砰”一声闷响,窗台上的人已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我长长舒一口气,跑过去紧紧地揪住他的衣服,急促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自私呢?你知不知道你就这样走了你爸妈该有多伤心……”
“喂——”痛呼声中传出一句低吼,江离试图挣脱我的手爬起来,却被我死死地抓住。那一刻我哪里想那么多呀,只想着无论如何都得使出全身力气来扯住他的衣服与手臂,制止他再次……跳窗寻死!
后来江离说起这一幕,总是忍不住笑话我说,盛西曼你到底是不是女生呀,哪个女生身上有你这种蛮力的呀!
这场闹剧最后以途径的护士进来将蛮力拉扯中的我们拉开而告终。
江离跳起来抬头瞪我,抱怨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就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眼神怪异而复杂,我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不自然地摸了摸脸颊诺诺地说,干嘛?
他没有理会我,而是径直走近一步,做了一个非常欠扁的举动——他竟然使劲地掐了两把我的脸颊!左边一下,右边再一下,相当之对称!
在我痛呼声中,他接着说了一句更加欠扁的话,他说,我没做梦,是活的!
我……我简直出离愤怒!可他接下来再次做了一个令我跌破眼镜的举动——欢天喜地兴奋异常地给了我一个熊抱。我推开他的手在听到一声开心地喊声时忽地顿住。
他说,珍妮。
他说,珍妮,我就知道你一定没有事。
他说,珍妮,见到你真好。
他说,珍妮,……
江离像个絮絮叨叨的老太太一般在我耳畔一连喊了好多句珍妮,说了好多句在我听来莫名其妙的话。而我,被这个名字与他身上淡淡松节油的气味怔住,良久良久。
可当理智与疑惑一点点在我脑海里复苏时,就算不忍打破他的欣喜可不得不将他推开,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珍妮,我叫盛西曼。
他欣喜的笑容凝固在嘴边,俊秀的眉毛深蹙,说,怎么可能,你分明就是珍妮!
我也望着他,我想我知道他此刻心里所想,就好像我会错把他当做夏至一般,或许我与他口中的珍妮,也有着某种极其相似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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