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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迷藏

_2 七微(现代)
03
纪医生的心理诊所隐匿在闹市中的一条小巷子里,有着这座城市少见的青石板路,沿路两排细细的杨柳树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路旁有许多装修别致的商铺,服装店、咖啡厅、雅致的书吧等等。这样炎热的天气里这里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般,幽静清凉。
我握着妈妈写的地址,找了许久问了好几个路人才找到这里,本来已有些许的不耐烦,可在踏入小巷的第一秒,心里的烦躁便被欢喜所取代。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十几年,竟然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条美妙的巷子。
我循着一个个门牌号码找过去,心想那个纪医生还真是很会挑地方呢,这样幽静的环境,对治疗心理疾病,想必会事半功倍吧。
站在心理诊所的楼梯前,深深吸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没什么的西曼,不要害怕!然后朝三楼走去,可刚上几个台阶,一阵强烈的风从耳边擦过,紧接着眼前冒起了无数星星,然后才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自脸颊传来,我痛呼一声,伸手一摸,手指上沾染了鲜红的血迹,我猛地回头去望,看到楼梯口一抹高大的身影一闪而过,而后听到摩托车发动引擎的轰鸣声,我顾不得疼痛,捂着脸颊飞奔下去,却只看见摩托车飞扬的尾气以及越来越小的一个头盔。
“靠!”我忍不住狠狠地咒骂一声,“混蛋,你最好祈祷老天别让我再碰见你!”该死的,撞了人竟然装作若无其事!鬼知道那家伙穿的什么衣服,袖子上竟然有凶器!
当我带着还在流血的伤口走进心理诊所时,诊所里的那个女助理吓得尖叫起来,她的叫声将房间里的一个中年男人引了出来,他蹙着眉冲女助理说:“MISS黄,这里需要安静。”语气很轻,却不怒而威。女助理低了低头,说抱歉。
他转过头看了看我,然后扭身回了房间,片刻后拿了一只医药箱出来,二话不说就将我拉到沙发上坐下,然后迅疾地取出棉球与药水。
我看着这一气呵成的一系列动作,连药水刺激伤口的疼痛都忘记了,只傻傻愣愣地望着微微偏头细心而轻柔地为我清理伤口的人,我们离得那么近,近到我能看到他颤动的睫毛与皮肤上的纹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令我有瞬间的恍惚,那种感觉很温暖,就像是……像是,父亲的感觉。
我被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怎么会!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好了,西曼。”他忽然起身,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冲我笑了笑。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跟你妈妈一个模子印出来一样。”他伸出手,“你好,我是纪睿,你可以叫我纪叔叔,当然,也可以直呼名字,”他眨眨眼,“这样,就不会时刻提示我已经老了。”
我愣愣地跟他握手,心里却在想,哪有呀,从小到大,我听得最多的就是“西曼一点也不像妈妈呢”,纪睿竟然说我与妈妈一个模子印出来般,他的眼光……真奇特。
“脸怎么回事?”他又开口。
“被一只没教养的野猫抓了!”我愤恨地说。
“现在小野猫也这么聪明吗,专挑漂亮的脸欺负?”他挑了挑眉。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心里的抑闷一扫而空,真要命,是不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女孩子都喜欢被赞美呢?
也是在那一刻,我忽然喜欢上纪睿,哪怕他是以我十分抗拒的心理医生的身份出现在我生命中。那种喜欢,与爱情无关。我喜欢他年近中年依旧英俊,他的风趣,他的细心体贴,他的睿智。我心目中的父亲形象,就是纪睿这个模样。
“我没病。”我直直望着他,很平静地说。
“嗯,我知道。”他也望着我,“青春期的爱情,就是用来疯狂的。”
那一刻我简直想要握住他的手,说一百句谢谢。
“那你疯狂过吗?”不知道为什么,我完全把纪睿当做了年纪相仿可以任意聊天的朋友了。
“自然。”他笑了笑,不愿多说。
自始自终他都没有像我以为的心理医生那般,对我诸多提问,然后一副救世者嘴脸给你一条又一条照本宣科的建议。
我窝在他工作间那个柔软的大沙发里,吃了许多MISS黄亲手烘焙的绿豆饼,喝了一杯香浓的茉香奶茶,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似乎还做了一个香甜的梦。第一次,我的梦里不再是暗夜中没有尽头的河堤与寒冷刺骨的冰凉。
再醒过来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纪睿正埋头伏案。我轻轻推开玻璃门,站在阳台上往下望,小巷里的路灯是那种轻柔的白,一盏盏掩映在杨柳树下,散发出的淡淡光华令人心里忍不住变得柔软。
忽然,我的目光被不远处一家咖啡吧门口一对相拥的男女的身影吸引过去,男人走在右边,揽住女人的肩膀,他正偏头对女人说着什么。尽管隔着长长的距离,尽管只是偏头一刹那,尽管灯光不是很明亮,但我还是看见了那个男人的面孔,好像是……蔚蓝的爸爸。可他拥住的那个女人,却不是她妈妈……
“睡得好吗?”身旁忽然响起纪睿的声音,我怔怔地偏头,再回头时,咖啡吧门口的身影已经不在了,我揉了揉眼,再看,还是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
“没事,我要回家了。”我掐了一把手臂,在心里告诫自己说,大概是刚睡醒时的幻觉,嗯,一定是幻觉!蔚叔叔对阿姨那么好,怎么可能呢。
04
已经很晚了,可我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犹豫了很久,终是爬起来打开手机拨蔚蓝的电话。可反复拨了好几次,始终提示不在服务区。
愣了愣,我转拨给了亚晨。听了很久的铃声在我打算挂断时终于传来他迷蒙的声音:“盛西曼你是猪啊!这么晚打电话!”
我翻了个白眼可想到他又看不到,只得恶作剧地用吼的:“你才是猪!才十二点好吧,夜猫子罗亚晨什么时候从良了?”
“滚!老子最近熬夜画画画得手抽筋,浑身骨头都要断了!”他叫,“什么事呀?”
“蔚蓝电话怎么老打不通?”
“她们全家去日本旅行了呀,你不知道?”
“噢……不知道。”其实这两天她给我打过几通电话,只是都被我无视了,到最后甚至直接挂断。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她早上给我电话说让我有时间就找你玩儿,说你心情不太好,咋啦?”我听到那端亚晨窸窸窣窣坐起身的声音,语调也清醒了很多。
“没事。”忽然想起什么,“你说她们全家都去了日本?”
“应该是吧,她很兴奋地提了句说她爸终于肯休假带她与她妈一起出去玩了。”
自看到咖啡吧门口的身影之后我忐忑不安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平息下来,冲电话里的亚晨说继续滚去睡吧,然后挂了电话。
可下一秒,他的电话又打过来,邀我明天陪他去给他表姐买生日礼物。
第二天我们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圈逛了整整一个小时,可依旧拿不定主意选什么礼物好。昨晚很晚才睡觉,又加之我本来就不太喜欢逛街,此刻身心皆疲倦得要死,朝亚晨嘟囔着抱怨,你姐最想要什么嘛?投其所好呗!
“她什么都不缺,”亚晨忽然回头,叹口气说:“她最想要是,她爱的人也像她爱他那般爱她。”
我心里一凛,随即翻个白眼,“恕我无能无力!”转身就钻进旁边一家装扮得很有特色的小店铺,心里却在想,那是多么苦涩又无奈的愿望,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够幸运地得到这样完美的爱情呢?
当我们再次从一家店铺里空手而出时,刚跨出店门,商场过道上迎面急速跑过来一个人,当我想要避开时,她已经将我狠狠撞倒在地上,慌乱中,她回头丢一句“对不起”,然后又转身不要命地往出口跑去……接着有一名保安以及一名穿着制服的店员急促地追了过来,保安一边跑一边对着对讲机大声喊,有小偷,穿超短裙,头发染成酒红色,涂绿色眼影,从B区大门逃跑。
周围已有行人纷纷围过来看热闹,冲着大门的方向议论纷纷。
“没事吧?”亚晨将我扶起,急切地问。我白了他一眼,废话嘛,手臂都擦破了皮,能没事吗?我愤慨地望着那个女生消失的方向,真不知撞了什么邪,接连两天被人无故撞击受伤,脸上的疤还没消,手臂上又添新疤。
最后,我跟亚晨在一间独家定制的手工作坊预订了一条红绿宝石手链,在上面镶嵌上他表姐名字的大写字母缩写。纯正的红绿宝石价值昂贵,加之独特的设计以及纯手工制作,店主开得价格令我咂舌。可亚晨却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付了全部的款项。
走出店门时亚晨似假似真地说,一个月白画咯!可随即脸上又浮出笑容,边倒退着往前走边问我:“我姐会喜欢吧?”
我重重地点头:“当然啊,每个女孩子都拒绝不了宝石的诱惑啦!”
亚晨满心欢喜地退回我身旁揽住我的肩膀,“那等你18岁生日成年礼,我也送你一串呀。只要你们喜欢,大不了我多熬夜画几幅画咯!”
他说得轻轻巧巧,我却在瞬间鼻头一酸。长这么大,我生命中真正的朋友少得可怜,唯有的两个,却是最肝胆相照的。
05
还记得初次遇见亚晨时的情景。那是夏至消失的那个寒冬,某个周末晚上我接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后依约前往一家酒吧,电话是有人看到我贴在外面的寻找夏至的传单后打过来的,他说在一个酒吧见个传单上的男生,说夏至在那里做侍应生。我没有多想,拦了辆车就往那家酒吧赶去。长那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出入酒吧,喧闹震耳的重金属音乐,昏暗迷离的灯光,酒精与烟雾缭绕。
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那是一群无聊小混混的恶作剧,他们看着我,发出刺耳的嗤笑声,几个人相互调笑着说,没想到她真的相信了诶,哈哈哈!其中一个忽然上前来拉我的手,将一瓶啤酒硬塞在我手里附在我耳边大声喊,既然来了,就陪哥几个玩玩咯!
我咬紧嘴唇,狠狠地打掉他的手,啤酒瓶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破碎声。那几个男生脸往下一沉,集体朝我围拢过来,脸上狠狠地挨了两巴掌,鼻腔里立即闻到血腥的气味,我的手指一点一点握紧,告诉自己,不准哭!然后有人揪住我的头发,有人捏住我的下巴强迫地撑开我的嘴唇,他们将一瓶啤酒高高地举过我头顶,一点一点慢慢地倾斜,冰凉苦涩的液体顷刻间便倒入我的口腔,强迫式地灌进我的喉咙……耳畔传来一阵阵口哨声,叫嚣声。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剧烈颤抖,眼睛里投射出来的全部是绝望而强烈的恨意目光。
就在这个时候,亚晨仿佛从天而降的英雄,将我从几个人渣手里解救出来。
我想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他拿着啤酒瓶砸向那些混蛋脑袋上时不顾一切的勇猛神情,那样混乱的状况下,他始终分神出来将我护在身后。
后来他的手背受了伤,可他却不管不顾地拉着我在深夜的街道上不要命地逃跑,任血液滴答滴答地往下掉,硬是没吭一声。
那晚他一直将我送到家楼下,因为惊吓过度,分别时我连一句谢谢都忘记说。没料春天开学,竟然在学校又遇见亚晨,他是新来的转学生,与我们同级不同班。更巧的是他跟夏至一样,也是学画画的。
我不知道别人是否有这样的感觉,会因为喜欢的人身上的某种特质,而对拥有相同特质的人持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自从认识夏至之后,与画相关的一切无形中成为我生活中无所不在却又不至于有大影响的一种存在,比如在马路上看见背着画架的小朋友会回头多看两眼;比如逛书店的时候无意便跑到美术区去翻看一些画册;比如开始关注一些画展讯息……那种渗透式的存在,是因为心里喜欢的那个人,因为那是他所热爱的他的梦想。那种感觉,真的真的很美妙。
所以,自然而然地,在学校里再遇见之后,与亚晨渐渐走近。熟悉之后才发觉他是那种很爱玩闹的人,思维奇特而跳跃,性格却单纯耿直,有什么就说什么的那种,完全不顾别人的想法。比如他第一次见到站在我身旁的蔚蓝时,眼睛唰地一亮,一把将蔚蓝的手从我手中抓过去,一脸激动旁若无人地自顾握住她的手摇晃,说,姑娘,苦苦等待17年呐,我终于遇见了你!
吓得蔚蓝一边尖叫一边狠狠摔他的手仿佛在挣脱一个传染病人一般。事后蔚蓝对着我翻白眼,盛西曼,拜托你交朋友慎重点能够吗?就算你交友不慎也请别带着我去见一个疯子好吗!!
我笑得直不起腰,我说小姐人家那么独特的表白方式你怎么一点都不解风情呢!
蔚蓝呸了一声,转身就走,懒得搭理我。
亚晨对蔚蓝一见钟情。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或者说,你有过那种感觉吗?在见到某个人的第一眼,内心最深处的某根弦“嘭”地一声忽然断裂,开出一朵花来,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滋生长大。
我相信,因为我对夏至的感觉,便是如此。
可蔚蓝不信,她甚至无比不屑地妄下断论——一见钟情只不过是青春期荷尔蒙分泌过剩的产物,如海市蜃楼,转瞬即逝。
她只信长长久久岁月里的相濡以沫。她说西曼比如我跟你之间的感情,十几年的时光。罗亚晨能比吗?
那个时候,我听了这句话后,心思被一种叫做感动的情绪充斥,并没有多想其他。只是在心底叹口气,亚晨,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感情的事情旁人真的无能为力。
06
蔚蓝从日本回来时,暑假已接近尾声。下了飞机她连家都没有回直接拖着个小箱子跑来找我,刚进门就一件接一件地从行李箱里掏出东西往外丢,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个包装精美的小购物袋,化妆品、香水、发夹、小饰品、明信片、甚至还有……文胸!
然后她从那堆色彩纷呈的杂物中抬起头,嘟着嘴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原谅我好不好?”
我怔怔地望着她因长途飞机而疲惫的脸,内心酸楚,那是我们之间从小到大的一个小约定,如果吵架冷战,其中一个就买一份小小礼物送给生气的那个人,然后和好。我收到过蔚蓝送的七彩玻璃珠子、粉色唇膏、独特的日记本,也曾送过她漂亮的万花筒、风景独特的明信片……这些年来,我们以这种形式互赠小礼物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
我蹲下身,轻轻抱了抱她。
其实我早就不生她的气,她的心思我懂,也只有真正爱你的人才会冒着被讨厌被生气被骂的风险,也要做那种她认为对你好的决定。
晚餐本来想给蔚蓝煮一碗面,可她却不顾疲惫死活将我拉到河边的海鲜店,站在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大门口我一边教育蔚蓝年纪轻轻别养成奢侈成性的坏毛病一边拽住她往回走,她却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笑嘻嘻地在我眼前晃:“喏,这家店的SVIP卡,别人送给我爸的,尽管吃!”拖着我就往店里走去,一边撇着嘴:“今天你给我往死里吃,最好把这张卡刷爆!我才不要还给他!我爸那个大骗子,说好陪我们一起去日本,却在临行前反悔。为了安抚我才给的这张卡……”
“什么?”脚步猛地顿住,脑袋忽然“嗡”一声,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带了微颤:“你爸爸……没有去日本?”
“是呀。咳,别提这事了,我们赶紧点菜啦。”
那顿饭我吃得心不在焉,耳畔是蔚蓝叽叽喳喳讲着旅行的见闻,眼前却浮光掠影般闪过在纪睿的心理诊所阳台上看到的那一幕……声音与画面在我脑海里反复交缠,扰得我心里乱七八糟的,我怔怔望着蔚蓝讲得眉飞色舞的脸,夹到嘴边的食物,变得那么苦涩。
从海鲜店出来,拒绝了蔚蓝送我回家的提议,然后穿过马路,一个人沿着河边漫无目地的走。
夜色四合,河堤两旁的路灯次第亮起,星星点点映在水面。清河依旧如故,我的心境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从夏至消失后,我便有点抗拒这河堤,这是我们初次遇见的地方,后来也经常陪他到河堤上写生。我没有夏至那样好的耐性,可以一坐几个小时,老是时不时便跑到小摊贩上去,买份凉粉或者炸几个蔬菜串与火腿肠过来。
夏至很不喜欢油腻的路边摊,看着我吃到满嘴是油总蹙起眉头警告我说,这些东西吃多了会生癌的。骂归骂,但还是会在我辣得张大嘴巴哈气时给我喂水,又掏出纸巾给我擦去嘴角的油渍,他的手指瘦削而修长,因长期拿画笔,中指便长出微薄的一层茧来,手指上还残留了似有若无的油画颜料的味道,混合着他指尖淡淡的烟草气息,令我着迷。
我包住膝盖坐在河堤台阶上,望向星星点点的河面,想起这样久远的一些细枝末节,心里忽然间难过得不可遏止。是不是但凡美好的东西,终会应了那句诗——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不知过了多久,喧嚣的河堤渐渐安静下来,我掏出手机看时间,竟然11点多了!想起妈妈今天是值中班,应该快要下班了。我猛地起身,一路飞奔着朝马路上跑。
可刚跑至河堤转角处,便与突然冲过来的一个暗影撞了个满怀,两声尖叫同时响起,惊魂未定间,便看到几个男生疯跑着簇拥过来,一把揪住撞了我的那个人,有人抬手就狠狠地扇过去一巴掌。我听到尖叫声再次从自己的喉咙里飘出来,借着路灯,慢慢看清楚了被那几个男生团团围住的女生的模样,她穿超短裙,酒红色头发,浓浓的绿色眼影在路灯下显得尤为诡异……刹那间,另一个身影在我脑海里浮现——是几天前在百货商场撞了我的那个女生!
走神间,女生已经倒在地上,那几个人你一脚我一脚地往她身上踢,咒骂声仿佛从地狱传来:“小贱人,竟然连宝儿姐的男人也敢勾引!看老子今天不打残你!”
我捂住嘴巴,傻傻地望着地上的女生,她的嘴角已有血迹蔓延,可她没有哭也没有支一声,反而疯狂地骂:“你们这群王八蛋狗腿子,哪天落到我青稞手里,老娘发誓一定要阉了你们!!”
我猛地回过神,一边从包里摸手机,一边尖叫:“住手!”可那群人像疯了一般,拳头依旧如雨滴般纷纷砸在她身上。我慌乱拨了三个数字,颤抖着声音大声喊:“110吗……”
他们终于住了手,几双目光齐刷刷地朝我狠狠瞪过来,扬了扬拳头,然后迅速地跑了。
“你还好吧?”我蹲下身,试图将女生扶起。她此刻的模样真的很恐怖,浓妆混合着血迹,整张脸面目全非。
“死不了。”她嗤笑一声,推开我的手,然后缓缓地坐起来。她的嘴角扬着笑意,可那笑比哭更难看,还带了一丝诡异的惨烈。
我心里忽然打了个冷颤,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孩子,被人打成这样,不哭也不喊疼,还可以自嘲。
“喂,你有没有烟?”她忽然偏头望着我,顿了顿又笑了:“当我没问。”然后起身,用手拢了拢凌乱的发丝,又胡乱地擦了把脸上的血迹。我慌忙从包里掏出纸巾递过去,可她却看不也看越过我身边,可刚迈出一步,她的身体微微往旁一倾,我立即一把扶住她,才避免了摔倒。
“肿得很厉害,还是去医院看看吧。而且,你脸上的伤口都裂开了,需要清理,否则会感染发炎的。”我蹙眉,她的脚踝已肿成一只馒头般。
“习惯了。”她轻轻说,忽然摊开手:“医院就别去了,不如你借我十块钱吧,我买烟。”
我愣住,瞪着她。
“不肯就算了。”她无谓地耸耸肩,而后转过身一跛一跛地往马路方向走。
回过神,我追了上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臂:“烟我可以买给你,但你得跟我去看医生。”
天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固执地在大半夜与一个陌生人纠结不清,我从来都不是爱管闲事的那种性格。可是你知道,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所作所为,仅仅是遵从了那一刻自己内心的声音。
“哈哈,你怕我死掉啊?”她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也不知怎么的,我竟然真的傻傻地点了点头。
直到许久之后,青稞说起这个夜晚,她都会摸摸我的脸颊望住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西曼,你是我见过最傻的姑娘,但也是最善良的姑娘。真的。
01
在青稞怔怔望住我的片刻,我迟疑地伸出手,缓慢地搀住她的臂弯,我感觉到她身体忽然一僵,但没有再推开我。我扶着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越过河堤长长的阶梯,走到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
夜已经很深了,所幸离河边最近的那间诊所还没有关门,我搀着青稞下车,故意将脚步放得缓慢,眼光余角始终瞥向她肿得越来越高的脚背,太过专心,以至于当我们走到诊所门口正准备推门而入,忽然有人在身后拍我肩膀的那一刻,我吓得尖叫起来。
在那尖叫声中,我听到一声似熟非熟的低沉嗓音在背后很淡定地响起:“真的是你呀。”
我压着胸口缓缓回头,就着诊所门口略显昏黄的路灯,看到一张英俊的蹙着眉的脸,我晃过神,狠狠地瞪他:“请问我们认识吗?”一边迅速在脑海里搜索关于这张脸的讯息,等等!“啊,美术馆!”我轻呼一声,我记起他是谁了,在画展上我中暑时帮助过我的那个人!念及此,我低了低头,尴尬地嘟囔:“抱歉啊,一时没认出来。”
他却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话锋一转:“需要帮忙吗?”他的眼神瞟向我身旁的青稞。
“谢谢。不用麻烦了,没什么大事,我朋友只是受了点伤。”我暗呼一声,这才想起身边还站了个受伤的人。转身去推玻璃门,他却先我一步推开并且抵住玻璃门,侧着身子,我说了声谢谢,而后扶着青稞走了进去。
青稞伤得很严重,除了脚,整张脸庞也浮肿起来,眼角与嘴角被利器划了几道细长的口子,护士给她细细地清理了好几遍,又将她脸上的浓妆洗掉,最后擦了止血消炎的药物,又开了一堆外用以及内服消炎药。
我拿着单子去付款,一直很安静的青稞在我起身时忽然开口:“我会还你的。”她的声音很轻,语调却无比坚定。
可我在包里摸了许久,却怎么也找不到钱包!记忆迅速倒带,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付出租车费用时,又忙于搀扶青稞下车,将钱包落在了车上。
怎么办?
“多少钱?”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在我身后响起,回头,才发觉他竟然没有离开。
我怔怔地看着他掏钱,看着他去取药,又看着他异常认真地询问医生要注意的相关细节,仿佛那个受伤的人是与他关系很密切的朋友一般。
“谢谢你,先生。”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却已欠了他两次人情。
“那言。”他望了我一眼,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
“嗯?”
“我叫那言。”他又重复了一遍。
“噢,”我顿了顿,才礼貌性地自我介绍:“盛西曼。”
那个时候,这个名字对我来说,仅仅只是代表先后巧合地帮了我两次的一个人。我以为,茫茫人海我们未必会有第三次遇见的可能。可人生有时候真像一个万花筒,在你转到下一节之前,你永远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走出诊所,那言让我扶着青稞站在路边等他,片刻后,他的车停在我们面前。对于在深夜里
身无分文的人来讲,我没有办法拒绝那言的第三次帮助。
将青稞扶上后座安顿好后,我问她,你住哪儿,先送你回去。
可直至那言缓缓发动车子,久久也得不到她的答案,她只是偏头过去望向窗外,不做声。我脑海里闪过河堤上她被揍的画面,又看了看她的满身伤痕,轻声说,如果不介意,你今晚就先住我家里吧。
然后倾身跟那言说了个地址。
转身,就撞上青稞定定望着我的眼神,借着窗外路灯照射进来的灯光,我看到她眼睛里有一闪一闪晶莹的光,明明灭灭,她嘴角蠕动,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又将头偏向了另一边。
那个时候我心里想的仅仅是,带着满身的伤痕,她一定是担心父母责骂,才不敢回家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家这个在我们嘴里简简单单就说出来的词,在她心里,却是永远的悲伤与痛。
那言将我们送到我家楼下,我扶着青稞上楼梯时,他忽然追了过来,在身后喊我:“西曼。”然后绕到我跟前,伸手,摊开掌心,昏黄的路灯下,我看着他手心里静静躺着的那串泛着银光的手链,心里一惊,伸过去取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这条银手链是夏至送给我的情人节礼物,那是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情人节。这条手链的款式独一无二,是他亲手设计而后找了一位老银匠纯手工打制而成。
自从夏至帮我戴上手腕的那一天起,我从来都没有摘下过它,可如今我却把它弄丢了,并且连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这些天也没有意识到曾被我视若珍宝的东西竟早已脱离我的手腕。
我心里忽然涌上一阵难过,就好像……丢掉的不是手链,而是夏至,以及那份感情。
“是你的吧?那天我在美术馆休息室的沙发床上捡到的。”
“谢谢。”我将手链紧紧握在手心,心里几欲落泪。想到美术馆,心里忽然一动,脱口而出:“你认得江离……”
我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痛呼声,是青稞。我转身,看到她吃力地扶着楼梯,试图上去。扭头跟那言说了句谢谢再见,便跑过去搀住青稞慢慢地上楼。
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屋内漆黑一片,万幸,妈妈还没有回家,假如她看见我不仅这么晚才回家还带着一个身份不明满身是伤的人,一定会吓一大跳,然后又是一番盘问……
简单清洗之后,我将青稞扶进卧室,然后从里面将门反锁了。看来只得等妈妈明天去上班之后再起床了。
那晚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个人睡习惯了,有人在身旁怎么都无法入眠,又不敢翻身,怕惊动青稞。可她却忽然在黑暗中轻轻开口:“你为什么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
我忽地一怔,这句话多么熟悉,不久前,我曾在甘南问过苏灿。在这一刻,我似乎有点明白苏灿那么做的原因了。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是否有过这样的情愫——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我无法得知我之于苏灿是不是这样的一种感觉,但青稞之于我,大概就是记忆深处里的故人。让我忍不住地便想去帮助她,对她好,没有缘由。
想到苏灿,心里禁不住划过一丝遗憾。世界这么小,可世界也这么大,在这个城市,我一次也没有遇过她。
“你叫盛西曼对吧。”耳畔再次响起青稞极轻的声音。
“嗯。”
“西曼,今天我青稞欠你的,以后一定十倍还你!”她翻了个身,声音依旧很轻,可却在暗夜里掷地有声,仿佛一句气吞山河的承诺。
很久之后,她真的还了我这份情,连同一起给我的,还有跟这个凌晨里同样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只是她的声音里却不是今日的哀伤。她的眼睛望向别处,绿色眼影在明明灭灭昏黄路灯的照耀下,折射出幽冷凌厉的光芒,如同她的话。
她说,盛西曼,自此后,我们两不相欠,再不相干。
02
曾听过这样的一种说法,人与人的关系网,大概每三个人之间便会交汇出一个共同认识的人,十分奇妙。在此之前,我对这种说法一直持怀疑态度,就像我一直不太相信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奇迹般的巧合一样。
若不是我再次遇见苏灿。
亚晨在暑假接的油画太多,一直到开学之后还没有全部完工,因为事先签了合约,无法推辞,只得利用晚上或者课余的间隙拼命赶,那段时间整个人呈现一副严重睡眠不足的暴走状态。所以在约定去取为表姐定制的手链那天,他与一堆颜料纠缠得走火入魔,一直到店铺打电话来提醒他才想起这回事,他脱不开身只得来让我代他去拿手链时,我与蔚蓝正下了晚自习在学校门口的小吃街吃得满嘴油腻,校门口那家铁板鱿鱼串美味得令人想吞舌头。
蔚蓝撇着嘴怨愤地说罗亚晨那个猪脑子,这么晚了让你一个女孩子去拿什么鬼东西。骂归骂,一边跑到路边去拦出租车,陪我一起前往。在车上,我靠在她肩膀上,微微闭眼,安心地小憩,我知道有蔚蓝在身边,一切都可以很放心。
手链成品比画报上的设计展示图片更加漂亮,红与绿交汇侵染,在灯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宝石光芒,流光溢彩。就连看惯了华美饰品的蔚蓝也禁不住深吸一口气,嚷嚷着要试戴,恋恋不舍地从手腕上摘下后,立马预定了同款材质设计相似的两条项链,乐得那个小老板精神都为之一振。我却在旁边看蔚蓝刷卡看得心惊胆战。
后来当蔚蓝拿着那条项链给我时,才知道当初有一条是订来送给我,如果早知道当场就阻止她了。唉,当你有一个太有钱的朋友而自己家里条件却一般时,你大概就会明白我的感受了。虽然蔚蓝在物质方面从来都不会计较这些,因为她是赠与者,自然无法体会接受者那一方的感受。古语说了,来而不往非礼也。
原本是抱怨着来,最后却心满意足地走。蔚蓝对物质有一种近乎狂热的迷恋,她曾说,那令她满足与快乐。
这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病态,令人担忧。可那时候的我想的仅仅是,只要蔚蓝快乐,那比什么都重要。
第二天是周日,终于可以从补课的牢笼里逃脱出来,难得睡一个懒觉,却被罗亚晨追命般的电话吵醒来。看了看时间,才发觉已经快中午了,竟然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亚晨通宵赶工,终于在截止日最后一天将那些临摹的油画全部完成了。早上六点才睡,可再困顿也不得不爬起来,因为约了他表姐一起吃午饭。他住的地方离我家比较远,他说,好西曼,你就好人做到底,帮我把礼物送到约定的餐厅吧。
我咬牙切齿地恨不得用手机砸他的脑袋,而当我站在约定的餐厅外饥肠辘辘地等了近半个小时后那种想法更加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所以当打着大大哈欠的亚晨陪着笑脸说邀请我一起进餐厅吃大餐时,心里想着按正常逻辑应该拒绝,可咕咕叫的肚子却大声抗议地叫嚣说,去吧。
我望着玻璃门内靠窗位置上令人垂涎的美食,吞了吞口水,手指已经推向玻璃门。
一扇门,刹那之间,轻轻地一推,我们的命运轨迹便转了一个弯,开始偏离。
我们——我,苏灿,那言,或者还有,罗亚晨。
03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原来我与苏灿之间离得那么那么近。
当我跟在亚晨身后一步一步走向餐厅里最里面的座位时,我看见迎面而坐的那个女孩子,我怀疑是自己眼花,揉了揉眼,再睁开,没错,依旧是她——苏灿。我惊喜的叫声还没有出口,亚晨已经大刺刺地坐在她身旁,给了她一个熊抱,朗声说,姐,生日快乐。
那一刻,惊喜之上又添一惊。苏灿竟然就是亚晨的表姐!我呆怔地以一种傻傻的姿势站立着,我想我真的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太令人意外的巧合。
“西曼……”苏灿已经站起来,走过来拥抱住我,语调里全部是浓浓的惊喜,甚至有点儿哽咽:“这真是我收到最好的生日礼物了。”她在我耳畔轻声说。
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只知道傻乎乎地拼命点头,因为苏灿的哽咽,我眼眶里不自觉也泛起了水汽,这些都是失而复得的感激。在水汽迷蒙里,我看到一脸睡意朦胧的亚晨把嘴巴张得老大,越过他的肩膀,还看见一脸惊诧的缓步从洗手间那头朝我们走过来的另一张熟悉的面孔,是那言。
我怔怔地,我们这些人的交织,大概真的只能用奇妙的缘分来解释了。
当那言一脸诧异地看着我坐在对面那一刻,我瞬间就明白过来,他是谁。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个故事苏灿在甘南的夜空下曾讲给我听过。那是停留在拉卜楞寺的最后一晚,我们都睡不着,爬起来坐在旅馆的小天台上望着星空发呆,高原的夏夜凉而静,繁星密布,星空美得令人屏息,丝丝缕缕的微风拂过,苏灿指尖的烟在夜色里明明灭灭,映照着她盛满忧伤的脸庞,映衬着她细碎的语言与记忆。
苏灿自小开始一直喜欢的人,是邻居家大她两岁的哥哥,两家父母是旧识,感情深厚到特意将房子买成并排的两栋小院子。他们之间的相遇没有任何惊喜也不够惊心动魄,一切水到渠成般的自然而然,上一代的缘分铺就了另外一段感情的开端。
似乎很多小女孩,尤其是独生女,在小时候都曾喜欢过自己的哥哥,表哥堂哥或者是邻居家的哥哥,喜欢跟在他们的身后四处奔跑玩耍,享受那种被照顾被宠爱的感觉。其实最初的喜欢很纯粹很透明,只是渐渐地那种超越兄妹的情愫会随着岁月暗暗滋生,朝着另一种感情铺展,无法遏制。
那是爱情,苏灿的爱情。
苏灿说,虽然我有哥哥姐姐,可因为年龄相差得太远,都不爱跟我玩,小时候的孤独感甚至超越了独生女。独生女往往会吸引到父母所有的注意,可父母亲的爱分成了三份,我所占据的仅仅只有三分之一,或者更少。而且我性格沉默,欠缺活泼,并不讨长辈喜欢。
她说,在我的童年以及少年,全世界全宇宙,都只有一个人对我好。他对我那么温柔的笑;被人欺负的时候他的拳头帮我出气;下雨天永远撑一把伞等在家门口一起去学校;考试没有考好被妈妈责骂关禁闭的时候,他偷偷躲在窗户外面敲暗号,然后透过窗户拉过我的手,将一枚我最喜欢的奶糖放在我手心里;他送我亲手制作的第一架飞机模型……
一个沉默孤独的小女孩,在跌跌撞撞的青春成长路上,太容易将这种好幻化成某种独特的情愫,埋藏在心底,一路滋生膨胀,再也回不了头。
可是,后来他对我说,自始至终都只当我是妹妹。苏灿的声音在夜色下轻不可闻,轻细到仿似从遥远的山谷反射过来的余音,带着令人心碎的忧伤绝望。
她自我筑造起来的幻象世界,自此崩溃……
那个人,就是那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笃定的一眼就看出那言就是苏灿心中的那个人,可有时候女孩子的直觉真是要命的准。
一场生日饭吃到最后演变成认亲会一般,亚晨一边往嘴巴里塞东西,一边睁大眼睛咋咋呼呼地说靠,这也太巧了吧!
谁说不是呢,这一场遇见,没有比巧合更贴切的形容词了。
苏灿显得特别开心,桌上的那瓶红酒有二分之一都被她灌进了胃里,是的,用灌的,她喝酒跟抽烟一样猛烈,仿佛灌进去的只是白开水。最后那言看不下去了,夺过酒瓶子将剩下的酒全部倒进自己的杯子,蹙着眉说,少喝点,你的胃不太好。
哪怕他不爱她,可依旧关心她。可他却忽略了,这样的温柔只会令苏灿更加痛苦,欲罢不能,燃起无尽的希望,可接踵而至的是更加凶猛的绝望。
04
饭毕,苏灿提议去KTV唱下午场。
趁那言去取车的片刻,苏灿挽住我的手臂将头轻搁在我肩膀上,眼神随着那言远去的背影,轻轻地说,今天还是我求他来陪我过生日的。西曼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犯贱。
我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轻声说,没有。心里忽然间好难过,在我们的生命中,是不是先爱上、爱得深的那个人,永远都处于卑微的位置,低到尘埃里呢?
到了KTV包厢,苏灿又点了两瓶红酒,亚晨试图阻止,可她却挥开他的手说,今天是我生日,又与西曼重逢,我开心呢。别不懂事。
那言沉默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我没有做声,我知道苏灿并不真的开心,哪怕再次遇见我。她的不快乐自那言拒绝她的那一天开始,便深入骨髓,如同这些年她对他深入骨髓的爱一般。
曾听人说,这世间有一种女孩子,为爱而生,无爱不欢。我不太信,我想怎么会呢,生活中有那么多值得我们好好热爱与留恋的东西,爱情诚然带着致命的美丽诱惑,可也并不是人生的全部。
可看到苏灿,我不得不信。
哪怕是生日,她唱给自己的歌也那么令人难过。优客李林的一首老歌《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苍老》:在每个想念的分秒/刻画你紧紧的眉梢/让每个想念的分秒/留驻你淡淡的眼角/从年少的轻笑/到世故的祈祷/而沉默的我却不明了/这样的苦怎能教它过去就好/因为今天想念的分秒/到明天破晓……
苏灿没有唱完最后一个音节,忽然丢掉话筒踉跄地推开包厢的门,跑了出去。我起身欲追,那言已先起身追出去,亚晨拉住我的手臂,用眼神示意我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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