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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6 木浮生(现代)
  不是苏念衾,是桑妈妈。
  “无焉,怎么这么晚都不在?”
  “台里加班呢。”
  “以后早点回,现在治安这么乱,一个女娃娃走夜路多不安全……”桑妈妈就开始机关枪似的家庭教育,好不容易才结束,刚一挂电话,铃声又响了。
  “你这么晚去那儿了?”这回换苏念衾问,“手机也不通。”
  “加班。”她继续解释。
  “本来说叫你过来吃饭的。”
  “吃饭?你做的?”她可是对他做饭的能力心有余悸。
  苏念衾听出门道来了,想起那天他好心煎蛋给她补充营养,她还嫌弃地问他会不会吃了出人命。
  他不禁有些来气,“桑无焉,你……”
  桑无焉急忙改口说:“排队想吃一今做饭的人,没有一个师也得有一个团了。所以你赶快忘了我上次说的话。”
  “少耍嘴皮子。”
  桑无焉嘿嘿笑。
  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两个人拿着电话说了半天。直到挂了线,桑无焉的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其实,他也挺爱说话的。
  
  第二天一早,桑无焉去电台,拿着东西向聂熙交差。聂熙淡淡看了一眼,说:“不行。视角和出发点不行。”然后拿着稿子指了一堆缺点,勒令桑无焉继续去修。
  午饭,桑无焉就随意扒了两口,继续埋头苦干。多给聂熙的时候,她正用着电脑,看都没看就说:“放那儿吧。”
  
  晚上桑无焉在直播间外面守着录节目,导播还在上广告,直叫里面的两个人准备。
  叶丽突然神秘地拉住桑无焉,小声说:“聂熙上周就叫王岚准备那个青峰的资料了。她根本就用不着你的。”
  旁边的王岚点头:“是啊。我不就是在忙这个,你们又没问,我白天也来,刚刚才听丽丽说。”
  “你是不是犯小人了?”叶丽问。
  桑无焉诧异了半天没说话,转头透玻璃看着一脸笑盈盈地对着青峰的聂熙,滋味很复杂。聂熙原本也不是这样的女人,她大度,耐性,一点架子没有,对人也好。
  是不是她以前做的不够好。
  是不是她无意间让聂熙不高兴过。
  是不是她本来就缺少这种磨练。
  
  以前李露露说:“桑无焉,你离开学校,离开你爸妈的庇护,就什么都不是了。”
  
6——2
  因为多种原因,她和苏念衾也不是时刻黏在一起,有时候甚至两三天都没见面。
  两个人见面最多的地方便是苏念衾的家里。
  她喜欢趴在旁边,看着苏念衾弹琴。见他的手指在琴键上滑过,或舒缓轻柔或激昂张狂,都是种很享受的视觉感官。
  她很难想象他真的在孤儿院长大,孤儿院的老师和阿姨们怎么把他教得这么好。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琴的?”
  “六岁。”
  “好学么?”
  “不好学。”
  “他们对你好么?”桑无焉突然问,“我意思是照顾你的那些阿姨。”
  苏念衾异常平静地说:“谈不上好还是不好。照顾孤儿是他们的本质工作,并不是出于爱心或者是有别的什么感情。当然,他们会有偏爱些的孩子。而且,有时候我都不太能回忆起来那些事了。”
  “为什么?”
  “我只待到六岁。”
  “为什么?”
  他停下动作,淡淡说:“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桑无焉微怔,那么不堪回首么?
  
  这时,桑无焉的手机响了。
  “无焉,你怎么又不在家?”是桑妈妈。
  桑无焉看了一眼苏念衾,和妈妈支吾应付着走出屋子。
  “月底,你回来一趟。我跟你爸联系了个中学,虽然人家去年十一月就订了新聘的人,但是现在可以为了加个指标。”
  “妈——”
  “带你的简历,还有那些证书。你自己也先准备下,人家学校还是要面试的。”
  桑无焉叹气,“现在我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回去说。”
  “什么叫不方便?你又不是地下党,最近老是鬼鬼祟祟的。”桑妈妈嘟囔着挂了电话。
  桑无焉一晒,可不就是地下党。要是家里知道她和苏念衾这事,铁定没完。
  
  她回屋,苏念衾问:“谁的电话?”
  “我妈,跟我说工作的事。”
  “恩。”他不太过问桑无焉大学和实习的事,有时候桑无焉甚至怀疑,他根本不知道她念哪个学校。
  
  下午,天气突然就放晴了。太阳在院子里撒了满地的金色,格外诱人。桑无焉拉着苏念衾去了公园。
  天气很好,来晒太阳的人不算少。
  桑无焉躺在草坪上,头枕在苏念衾的腿上。他坐着靠在树干上,眼睛半寐,耳朵里塞着耳塞在听收音机。
  时不时地摸一摸桑无焉的头发,她的头发细且密,摸起来非常柔顺,加之她是短发,毛茸茸的,手感很像猫毛。
  想起“猫毛”这个词,苏念衾忍不住勾起嘴角,睫毛微微动。
  “傻笑什么呢?”桑无焉问。她仰面躺着,正好从下面将他的表情一览无遗。
  这世界上也只有她会将这种笑称之为傻笑。
  “正讲笑话。”他拔下耳塞。
  “听什么台?”她发现他要是不看书不弹琴,打发时间的方式不是听电视新闻,就是听广播。
  “说评书的。”
  “怎么不听了?”
  “老是广告。”
  “你听我们台么?”
  “偶尔也听。”
  他睁着眼扬起脸,朝着太阳的方向。
  “看得见光?”
  “很微弱。”
  “治不好么?”他身上有太多的迷,太多的未知,让她很想知道。
  “不能治。”他淡淡说,“是视中枢神经有问题,先天的。”语气异常平淡,但是桑无焉依旧扑捉到了他脸上闪过的那丝微弱的苦楚。
  “你带了书来看么?”桑无焉转移话题说。
  “恩。怎么?”
  “以后你要看什么书我帮你念啊,多省事。”
  苏念衾忖了下,将书递给她:“你念吧。”
  “……这本不行,我又不懂盲文。”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歌声,正巧在唱那首《天明微蓝》。桑无焉蹙了蹙眉,“歌词唱混了,这一句是第二段的。”
  苏念衾挑眉:“你也会?”
  “当然。”桑无焉昂头,“要不要唱给你听听?”
  “别!”苏念衾急忙说,“别。”
  “你鄙视我?你嫌我唱的不好?”
  苏念衾不说话,显然是不想打击她。
  桑无焉急了:“苏念衾我给你说,人家都说我声音好听,不然也不选我做播音了。”
  “这个我持保留意见。”
  
  桑无焉回学校宿舍拿东西,路上遇见许茜。许茜叫住她。
  “听说你谈恋爱了。”
  “是啊,你终于可以放心了。”桑无焉讪讪说。
  “我和魏昊一起在B市找了工作,合同都签了,六月就回去。”
  “恭喜。”
  许茜摇头:“桑无焉,你什么时候能够长大点?”
  “就这样不挺好。不然你们怎么能背着我眉目传情那么多年,我都不知道。”桑无焉说:“我不会原谅你们。”
  “你……”许茜苦笑。
  “作为朋友最重要的就是坦诚,你们凭什么欺骗我?”
  
  第二天,桑无焉依在苏念衾怀里,将昨天遇见许茜的经历又说了一遍。她这人藏不住话,有任何动静都要及时汇报,不然心里难受。
  “你要是有事情欺骗我,我也不会原谅你。”桑无焉恨恨地说。
  苏念衾的手原本在摸她的头发,听见这么一说便微微一滞。
  
  桑无焉从苏念衾那里一回来,程茵就说:“你妈又来电话了,叫你必须回。”
  “哦。”桑无焉顿时象泄了气的皮球,神色立刻黯然。
  “你应该好好跟你妈妈他们说,毕竟也是为你好。”
  “可是他们没有权利决定我的将来。我要干什么,要不要继续念书,都是我应该由我自己来选择。”
  正说话,电话又响了。程茵做了一个“肯定是找你”的眼神:“你干脆从了吧,不然我都要疯了。”
  果然是桑妈妈。
  “妈,我真的要留下,来不会回去,我在这里呆了四年了我喜欢这儿。”
  “爸爸妈妈会害你吗?还不是为你好,你看你把你爸气成什么样了。学院里多少人想挤进来读书都不行,专门给你的名额你还不要。才在外面呆四年心就野了,当时就不该让你跑到外地去。”桑妈妈一口的方言,语速极快地数落着桑无焉,苦口婆心。
  “我不回去。”
  “无焉,”桑妈妈顿了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妈妈。”她觉得最近女儿不太对劲,很晚打座机到住处都不在。
  “妈……我……”她想了想,终于还是说了,“我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多大年纪了?家是哪儿?一个学校的?怎么不早告诉妈妈,让妈妈看看?”
  总是要面对的,桑无焉只能鼓起勇气完整汇报,当说到苏念衾的眼睛视障的时候,桑妈妈突然在另一头沉默了。许久之后留下一句“我明天坐飞机过去”,便挂了电话。
  
  来的不是暴雨梨花针而是清风细雨。
  依照母亲的个性,她以为会一来就亲自骂她个狗血淋头,但是桑妈妈没有。从机场到家,出租车上桑妈妈一直对苏念衾的事情半字不提。
  路上恰好接到苏念衾的电话。
  “吃饭没?”
  “还没。”桑无焉每说一个字就战战兢兢,怕母亲发现端倪。
  “无焉,你好像很紧张。”苏念衾格外敏感。
  “没,我一会打给你。”她迅速挂断电话,然后给余小璐发了给短信,请她让苏念衾做好准备,或许会带一个人去见他。
  刚一到家,桑妈妈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替桑无焉收拾行李。
  “明天就跟我回去。”
  “妈——”
  “如果你是为了那个人而想留在这里,那么我一分钟都不想让你呆了。学校那边你爸爸自然会替你请假,你必须跟我走。”
  “你至少应该见一见他才下结论,好不好?”
  “我们家就不承认他和你的关系,有什么好见的。”
  “妈——”
  “趁你们年轻人还没有做出什么好让人后悔的事情,早点了断。”桑妈妈确有所指。
  “我们是真心的,为什么要反对,仅仅是因为他的眼睛?”
  “仅仅?你认为这是仅仅?你是个小姑娘,没有经过油盐酱醋就不知道其中酸甜苦辣。妈妈并没有否认你们信奉的爱情,但是现实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你从小到大都是在家里蜜糖里泡大的,你爸宠你宠到放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经历过些什么?你能经历什么?”
  “我会学的,我会学做饭,学挣钱,学着照顾我和他。而且苏念衾他根本不需要我照顾。”
  “我养你这么大,不是想你用大半辈子时间花费在照顾这样一个人身上。何况他还是个孤儿。”
  “不是,不是的,他身边有亲人,他不是孤儿。”桑无焉说,“妈妈……你应该见一见念衾,他是个很出色的男人,而且他很爱我。”
  “妈妈以前给你讲过,爱不但但是一种冲动,还包括安全感、责任感。对于这样来历不明的残疾人,他连家里有些什么人都没有告诉过你,那能叫爱?!”
  “我可以立刻打电话问他,如果你只是担心这个我可以马上问。”桑无焉落泪。
  “无焉,不需要。我不需要他有个怎样的家庭。假如他家里有钱有势,我们桑家从不高攀这种门槛。假如他穷困潦倒,我只会更加嫌弃他。”
6——3
  “可是妈妈,要和他在一起的是我,而不是你们!”
  “无焉——”桑妈妈恼怒,“你怎么可以这么和长辈说话!”
  
  激烈之后,两人好像突然都累了,顿时沉默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桑无焉的电话又响了,即使是开成震动,还在在她的背包里发出激烈的呜呜声。
  她无力面对苏念衾,无力面对他们的爱情。
  这一夜,桑妈妈没有再多说一句。
  程茵似乎有预感似的,没有回来。
  于是桑无焉将床留给母亲,自己一个人睡在程茵的房间里。
  
  深夜,她去洗手间,听见母亲在房间的小床上翻身。
  “妈,你还没睡吗?”她开门小声问。
  母亲面朝墙壁侧身躺着并不理她。
  桑无焉上床,对着母亲的背说:“妈妈,我长大了,可以让我一个人去寻找幸福吗?如果有挫折的话我也会很坚强的。就算被打倒,我还有很爱很爱我的妈妈呀。” 说话间轻轻从后拥住母亲。
  桑妈妈闭眼潸然。
  第二天,一早离开之前,桑妈妈说:“无焉,妈妈再也不管你了,随你想怎么样都好,反正无论我怎么说,你都听不进去。但是你要记住,路是你自己选的,人这一辈找不到后悔药吃的,以后要是有什么怨不得别人。”
  
  想必是伤极了母亲的心,才留下这么一席话来。字字句句在桑无焉耳边回想,竟然比昨天的针锋相对还乱她的心绪。
  她突然有些后怕。
  “我伤了他们的心吧?”桑无焉问程茵。
  “若是你和苏念衾因此而不幸福,他们会更加伤心。”程茵答。
  
  那日她首次因为私人原因向电台告假,急切地搭车往苏念衾家里去。
  余小璐与他都不在。
  桑无焉踢掉鞋,光脚着走在地板上。
  落地窗下苏念衾常用的三角钢琴没有盖上盖子,她走去用手指捅出几个乏味的单音,自小便号称音盲的她,不到三分钟便觉无趣,然后溜进苏念衾的房间,和衣钻进被子里。
  里面留着苏念衾的味道。那味道让她顿觉安心。
  苏念衾,你怎么还不回来,我好饿……这是桑无焉迷迷糊糊合上眼睛前脑子里最后的一个念头。
  吵醒她睡梦的是大门的开锁声。
  余小璐与苏念衾一同回来。
  接着是余小璐换了拖鞋上楼梯的声音,走到一半又停下。“念衾,你不应当对你父亲这么固执。”余小璐说。
  “父亲?”苏念衾冷嗤,“我从不认为他履行过父亲的责任。”苏念衾说完就回房间。
  卧室里的灯是关着的,桑无焉躲在门后准备跳出去下他一跳。
  刚想扑出去,就听见苏念衾问:“无焉?你在么?”
  她顿时失望,“哦。”了一下,乖乖就范。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谁让你每次来都会把鞋子胡乱踢在门口,害我差点跌跤。”苏念衾一与她说话,脸色便柔和了下来。
  桑无焉抱歉的笑笑。
  “你昨天说要让我见什么人?”
  桑无焉神色停滞了一下,目光闪烁,稍许之后轻松地说:“是程茵啦,想让你见见她。”看到苏念衾的脸,她突然决定怎么也不告诉他,家里的事情会由自己解决,不让他担心。
  “为什么搞这么神秘?”苏念衾有点怀疑。
  “因为,我要搬来和你住。”
  “怎么又想通了的?”苏念衾有些掩不住喜悦了,揉了揉桑无焉那头睡后乱七八糟的短发。
  “既然找到了一张长期饭票,我为什么不早点过来白吃白住,好节省开支。”桑无焉给了苏念衾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一定会去努力寻找幸福,不让任何人失望,桑无焉闭着眼睛想。。
  
  打断俩人笑语的是桑无焉那大唱空城戏的肚子。
  “这么晚了麻烦小璐不太方便。”
  “你?不会做饭?”
  “你觉得我象个要做饭的男人?”苏念衾挑了挑眉毛,“而且你作为女人,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不会做饭?”
  桑无焉垂头,撅起嘴,很不服气的小声说:“我又不是煮饭婆。”
  “不过,我听说过一个成语。”桑无焉咬唇窃笑。
  “什么?”苏念衾问。
  “秀色可餐呀。”说着就掂起脚尖亲了苏念衾的唇角一口,她这个人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的。
  本以为苏念衾会回应,他却一改常态,满脸严肃地反抗,“饿着了会胃疼的。”说着就拉桑无焉出门。 
  他,也开始习惯照顾人,
  四周全是住宅小区,又是湖区。拐了这条街,便全是开小酒吧的,到还稚嫩没啥卖东西吃的小店。两人一起步行了好长一段。此时,桑无焉才发现她与苏念衾之间还需要时间磨合。
  例如,她喜欢一边走路一边说话,而苏念衾都是默然的。因为跟上正常人的速度对他而言是件很艰难的事,所以即使既又盲杖又有桑无焉引路,也需要花费所有精力,更本无法分心。
  她喜欢两人手牵手并肩走,而苏念衾更适应前后错开半步。
  周围有年轻女性会惊艳地回头看苏念衾,在发现他的残障后,又露出一种怜悯的表情而后与同行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她不喜欢他们的目光,无论是惊艳的,还是怜悯的,都不喜欢。
  “无焉?”苏念衾察觉异样,停下来脚步问。身体刚好遮住照过来的路灯,将桑无焉挡在灯影里。
  桑无焉乘着昏暗夜色朝他的脸角印了一个吻,“以后要贴一个标签:苏念衾是桑无焉的私人物品。”
  
  找到个卖混沌的路边摊的时候,老板开着收音机,电台正播着苏念衾写的歌。
  “教我钢琴好不好?”桑无焉说。
  “哼歌跑调,乐谱不识的人也要学钢琴?”
  “只要你有恒心,我就能学会。”
  “你学钢琴,为什么要我有恒心。”
  “我肯定不会有恒心,所以要依靠你这个暴君。”她还比较有自知之明。
  “你有求于我,还骂我是暴君?”苏念衾挑眉。
  
  混沌端上了,桑无焉喝了一口热乎乎的面汤。“我好像很幸福。”她说。
  吃到第二碗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什么。
  “那次在沙发上,你怎么会发现我的?”
  “哪次?”苏念衾明知故问。
  “就是……就是……我偷偷……”桑无焉有些窘。
  “你有我的味道。用我的床,穿我的睡衣,洗我的沐浴露,只能染上我的味道了。瞎子的鼻子很灵。”
  
  从那次青峰的事情起,桑无焉就尽量和聂熙避开。有天中午在食堂吃饭,聂熙突然坐到桑无焉跟前。
  “中午陪你吃饭的人挺多。”聂熙说。
  桑无焉看着她坐下,看着她夹起菜往嘴里送,看着她突然来搭讪,愣愣地打招呼说:“熙姐。”
  “又吃两份肉?”聂熙瞧了下桑无焉盘子里的菜,“真羡慕你们这些小姑娘,怎么吃都不胖。”说话的神色又恢复成以往桑无焉印象中那个和蔼的聂熙。
  桑无焉对聂熙两次巨大的变化有些诧异。
  她本来没有说过聂熙的事情,但是这次真的忍不住告诉苏念衾。
  苏念衾说:“聂熙?我认识。”
  “你当然认识了,人家上次还采访你来着。”
  “不是,她是……是小璐的学姐,和小璐关系挺好。”苏念衾答。
  
6——4
  日夜相处后,桑无焉发现苏念衾几乎和一切不良的嗜好都不沾边。这一点让桑无焉有万分的压迫感。
  “你应该拿去巡回展览。”
  “恩?”
  “人类优质教育成功的典范。”
  话刚说完,坐在钢琴前的桑无焉就狠狠地挨了苏念衾一敲,“不要开小差,这个地方很重要!”
  “一般多久可以学会弹《筷子舞》?”
  “个人天赋不一,有人三年有人几天。”
  “我呢?”
  “不知道。”
  桑无焉沮丧,“那我不学了。”
  苏念衾扬眉,意思是说:我被你折腾了两天,就等你这句话。
  “你好像教的很痛苦。”桑无焉更加沮丧。
  “哪里,哪里。不比桑小姐你学的痛苦。”苏念衾谦虚。
  桑无焉气结。
  “你为什么以前会学琴?”桑无焉想到若是视力不好,又看不见乐谱该多么困难。
  “我母亲认为,一个瞎子如果有些绝活的话,即使沦落到沿街乞讨总还会存有点尊严。”
  听到他所言,桑无焉的心开始抽痛。苏念衾只字不提,她也不去追问苏念衾的童年,她害怕那是一件让她的心更加疼痛的事情。
  “难道真的是‘念衾’的意思?”被程茵猜中?
  “不是。你以前说的很准,念情。我母亲也是南方人,取的谐音。”
  “你妈妈呢?”
  “她死了。”
  这段谈话,在苏念衾面无表情地吐出的这三个字之后,戛然而止。
  
  那日夜里,苏念衾突然问:“无焉,你长成什么样子?”
  “倾国倾城。”桑无焉眨了眨眼,调皮地说。
  苏念衾无奈浅笑。
  桑无焉被自己的话逗的咯咯笑,“反正你心里要这么想,我肯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
  “不是最美丽,也是最可爱的,即使不可爱,也是我的珍宝。”
  桑无焉抓住他的双手,将他们放在脸上。
  “这是眉毛,有点乱,我不太爱打理。”她指引他。
  “这是眼睛,睫毛稀稀拉拉的。眼睛很爱流眼泪,视力却很好。”
  “鼻子有点小。”
  苏念衾不再需要她的解说径自地继续摸索。
  缓缓的,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只要一被他触摸过,就会变的滚烫。
  继续往下。
  “喂——”桑无焉抗议。
  “我要全面检查一次,看看有没有需要退货的瑕疵。”
  “退货没门。”桑无焉大嚷。
  “嘘——”苏念衾示意她噤声。
  接着他一粒一粒的解开她的睡衣。
  “你为什么总爱穿有这么多扣子的。”苏念衾嗓音暗哑,因竭力克制情绪,让手指有点颤抖。
  “这是你的睡衣。”
  衣服敞开,苏念衾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
  “我想做点有利于身心健康的事。”苏念衾说。
  “你不已经在做了么。”
  
  他的确是不好相处的男人,甚至有时候固执地有些孩子气。那种个性,绝非一般人可以忍受。但是心情好的时候,又可以将桑无焉宠上天。他也不是一个需要桑无焉牺牲一切去照顾的人。虽说苏念衾不做饭,但是其他事情却爱亲力亲为。
  就如桑无焉坐在那里,看苏念衾一个人在收拾客厅里的杂物。他的进度很缓慢,因为需要将那些被桑无焉碰过的东西一一恢复它的原位,因为每个物件都有固定的位置,否则他会很难受。
  “你不喜欢我动你东西?”
  “还好。”苏念衾说,“但是每次你要是记得放回去就更好。”
  “我觉得那个相框朝左边好看些,所以才挪它的。”桑无焉解释。
  苏念衾不语。
  “相框里照片上是些什么人?”桑无焉继续说。
  “什么什么人?”这问题终于引起苏念衾的注意。
  “你手上的那张。”
  苏念衾的手顿了下,说:“桑无焉,你过来。”
  她见他面色不善,不是很情愿地走过去,“干嘛?”
  “照片上是什么人?”
  “我要是知道还问你做什么?”本来她想来这么一句,但是瞅到苏念衾的脸,只好呐呐地说:“老照片了,人挺多的,有老的,有小的,有些像全家福。呃——这个人有点像余小姐,不过头发短短的,和她现在不太一样。旁边有个女的,和她手牵在一起。”
  “是不是背景是个大池子。”
  “哦,对。这里有个喷水池。”
  苏念衾得到桑无焉的肯定回复后,迅速将相框收回去,转身扔在了垃圾桶里。
  桑无焉看到他微怒的眉,惊讶地张大了嘴。
  “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有,很好。谢谢。”他的语气却很差。过了一会儿,他又将垃圾桶里的相框捡起来。
  
  苏念衾的臭脸一直摆到余小璐买菜回来。
  余小璐一进门就就嗅到这凝重的气氛,桑无焉朝她使了使颜色。
  余小璐做了个口型:“你俩吵架了?”
  桑无焉摇摇头,挤挤眼,说了个相框的嘴型。
  想我?余小璐纳闷。
  桑无焉又指了指苏念衾手里的东西。
  “你俩就别打暗号了。”苏念衾将一直捏在手里的照片扬了扬,“余小璐,这是什么?”
  “呃——”余小璐脑子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风景画?”苏念衾冷笑。
  “居然说是风景画。”他重复了一次,语气比前一句还冷。
  “念衾,你听我说……”
  “这照片摆在这里多久了,你说说。你居然告诉我说这是单纯的一张风景画。”他淡淡问
  “想说明什么?说我们家一家人相亲相爱?你知道我最烦这个东西,最烦一些人,你居然把他们明目张胆地方在我放在我的眼皮底下。不就是因为我是个睁眼瞎,什么也看不见!”原本应该是怒极,但是他却用了一种讥讽自嘲的语气说出来,旁人听得更难受。
  他站起来将相片缓缓地撕个粉碎。
  
  桑无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这——究竟怎么了?
  
  因为已决定毕业后不去念书,所以做电台的工作必须更加勤勉。
  关于一今的话题,又被别的新闻所替代。娱乐圈就是这样,难怪苏念衾竭力避开。不过,一旦他有新作面市,就又会有人打电话来台里,追问一今的事情。无论是热线还是办公室电话桑无焉都亲自接到过。
  毕竟他们台是一今其人唯一露过面的地方。
  “说实话,第一见到他确实吓了大跳,那个时候才知道,不识人间烟火这几个字也能用在男人身上。”午间在食堂吃工作餐,聂熙工作室的王岚说。
  “当时若是带了相机照张照片卖给杂志就好了。”叶丽感叹。
  她俩都是见过苏念衾本人的工作人员之一,但是职业道德良好。
  “你疯了,若是主任或者熙姐知道我们都别活了。”
  叶丽转过头来对桑无焉说:“你是没见过他本人,太遗憾了。”
  桑无焉点下头,暗自偷笑。
  “无焉,你一个人不说话,傻乐什么呢?”王岚问。
  “因为今天方师傅给我舀的干扁牛肉比平时多了一半,吃的真过瘾。”桑无焉说。
  叶丽与王岚只能相视无语。
  “听说你搬家到西城的湖边住去了?找个那样的男朋友可真有福气啊。里面都是名车别墅的。”
  “好像那房子不是他的。”当时苏念衾是这么说的。
  “哎呀——那你就要注意了。我看台里新闻组经常遇到一些男人借房子装阔来骗婚的案子。”叶丽提醒。
  桑无焉笑。
  吃到一半,苏念衾来电话了。
  “吃饭没?”
  “正在边吃边聊天。”
  “聊天?”苏念衾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喜欢在饭桌前说话。
  “聊一今啊,据说拿到他的照片可以卖高价也。”桑无焉笑嘻嘻的看了看旁边的两个同事。
  “你吃牛肉了?”苏念衾问。
  “你怎么知道?”桑无焉惊讶,难道电话那头都能闻到肉味?
  她这一问就等于不打自招。
  “医生怎么说的,你一出门就忘!”苏念衾愠怒。
  
  前几天,桑无焉皮肤又过敏出疹,检查出来医生居然要她对蛋白质和牛肉忌口。
  对于无肉不欢的桑无焉,等于是一种痛苦。她说:“我的生命失去了一半乐趣。”苏念衾说:“只是起疹的这几天忍忍,哪有那么夸张。”
  现在苏念衾来电话的目的也是这个。
  
  “你怎么知道我吃了的?”桑无焉又问。
  “看你说话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就准没错。”
  她拿着电话用一种看你拿我怎么样的神色,伸了伸舌头。
  “以后中午必须回家吃饭。”苏念衾宣布处罚决定。
  “两个地方相隔很远也,我懒得跑。”
  “那以后中午我就亲自去你们食堂看着你!” 某人又恢复暴君本色。
  “不要!”桑无焉立刻投降。若是这些女人知道他就是她的男友,那恐怕不死也要脱成皮的逼供。
  
  桑无焉回到家已近黄昏。
  她脱鞋时无意间叹了口气。
  苏念衾听见,动作一滞,他知道她在四个地方之间奔波,真的很累。
  要回学校要去电台,程茵一个人住她又不放心常回去看看,然后最后回到他这里。
  他时常问自己,是不是做的很自私。心中另一个声音说,不,为了爱还可以更自私一点。
  
  但是要一个人牺牲理想来将就另一个人总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苏念衾问:“疹子下去一些没有,痒的厉害不。”
  “真的要我回来吃午饭呀?”
  “不用。”
  “难道你要去?”桑无焉更加紧张。
  “我又不是见不得人,为什么不能去?”苏念衾挑眉。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桑无焉有些急。
  “我也不去。只要你听话。”
  桑无焉心间顿然温暖,“恩。”
  “对了,”苏念衾突然想到什么,“你人生的另一半乐趣是什么?”
  桑无焉神秘地笑笑。
  “吃猪肉。”
  
6——5
  
  “呀——小璐,我把醋当酱油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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