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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捣蛋鬼的日记(意)万巴

万巴(意)
捣蛋鬼的日记 (意)万巴著 思闵译
  庾荷芝扫描
  肖毛校对
  译者序
  关于《捣蛋鬼的日记》
  《捣蛋鬼的日记》在意大利读者、特别是孩子和家长中很有影响。作者万巴是意大利著名的儿童文学作家和诗人。
  万巴的真名叫露易基·贝台利,一八五八年生于佛罗伦萨,卒于一九二○年。万巴当过铁路职员、记者,后来主要从事儿童文学的创作,一生写过许多作品。一九○六年,他为孩子们创办了《星期天日记》报,不久就在这份报上发表了他著名的小说《捣蛋鬼的日记》并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捣蛋鬼的日记》自一九二○年汇集成册后,共重版过一百零一次,是继《木偶奇遇记》后又一本在意大利深受孩子和家长喜爱的书。《捣蛋鬼的日记》还曾被拍成电视剧和电影,书中的主人公加尼诺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捣蛋鬼的日记》是部日记体小说,主人公是一位九岁的小男孩,人们称他为捣蛋鬼加尼诺。加尼诺受到姐姐的启发学写日记,决心把自己的想法和经历的事情都记到上面去。日记记载了他在半年时间里怎么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甚至毁掉了他姐夫的政治声誉和前途,终于成为“不可教诲”的祸星的经过。
  在《捣蛋鬼的日记》这部喜剧性的小说中,小小的加尼诺是一位悲剧人物。作者对他的不幸寄予深切的同情。作者尖锐地指出:在儿童的教育上,许多过错来自大人,而不是孩子们不肯改正错误。作者认为,对大人来说,要了解孩子的心理,不能过于自信,不能总以大人的身分训斥孩子;作者认为,在不少情况下,孩子的意见和想法是有其道理的,一味地对他们压制往往收到相反的效果。作者强烈反对对孩子搞粗暴的体罚和殴打,因为棍棒只能伤及皮肉而不能抹去他们的思想。作者提出,要教育好孩子,大人的表率作用很重要。言行要一致,说一套做一套或者遇事采取实用主义,只会在孩子幼小的心灵中产生消极的影响。
  加尼诺生于一八九七年意大利的一个资产阶级家庭。作者通过加尼诺周围的环境和人物的描写,暴露了那个社会许多丑恶的现象。书中,作者表现了比较鲜明的爱憎,他不仅对被视为穷要饭的巴罗佐悲惨的遭遇表示深切的同情,而且无情地鞭笞了自私残暴的寄读学校校长、校长老婆以及他们的帮凶厨子;愤怒地控诉了他们对孩子在精神上的折磨和在生活上的虐待。作者还活龙活现地勾画了加尼诺的姐夫,那个不择手段谋取遗产、向上爬的马拉利律师,以及加尼诺朋友的父亲——一个在讲演中大谈为劳动人民谋利益,而实质上却想让面包归他一人所有的资产阶级政党领袖人物的虚伪嘴脸。此外,作者也抨击了资产阶级的竞选制度,揭露它不过是一个骗局,一场闹剧。
  《捣蛋鬼的日记》充满幽默感,但读者在发笑之余还将回味其中的深刻含义,从而获得一定的教益。
  9 月
  2 0 日
  星期三
  1870年 意大利军队进入罗马
  1897年 加尼诺出生
  9月20日
  好了,我把今天的日历画到我的日记本上了。今天是意大利军队进入罗马的日子,也是我的生日。我把这两句话写在了日历上,目的是让来我家的朋友别忘记送礼物给我。
  下面是到目前为止我所收到的礼物:
  一、爸爸送我一把可以打靶的手枪;
  二、姐姐阿达送了我一件小方格的衣服,但我对衣服不感兴趣,因为它不是玩具;
  三、一副精致的钓鱼杆,还附有鱼钩鱼线,钓鱼杆可以拆成一节一节的。这是维基妮娅姐姐送我的。这件礼物我很喜欢,因为我酷爱钓鱼;
  四、露伊莎姐姐送给了我一个文具盒和一支红蓝铅笔;
  五、妈妈送我一个日记本,它是礼物中最好的。
  嗨!妈妈的礼物真好!她送我这个日记本,使我能够把自己的想法和经历的事情都记下来。它象一本漂亮的书,封皮是绿绸做的,每一页都雪白雪白,我都不知道怎么才能填满它!我曾经是那样渴望有一个自己的日记本,好在上面写下我的回忆。我的姐姐们每天在睡觉前,披头散发,半敞着衣服,写着一天的事情。我现在也能象她们一样了。
  我真不明白这些女孩子们哪有那么多东西可写!
  相反,我却一点不知道写些什么。那么,我怎么才能填满你的每一页?我亲爱的日记。我的画画才能帮了我的忙,我在日记上画上了我的像,画上了我满九岁时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象这么漂亮的日记还是应该用来记上我的想法、我的考虑……
  有办法了!抄一段阿达姐姐的日记不是挺好吗?正好她同妈妈去别人家串门了。
  我走进阿达的房间,打开她桌子的抽屉,取出了她的日记。现在可以安心地抄了。
  “唉!要是那个小老头再也不来我家就好了!可是今晚又来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不喜欢他!我不喜欢他!我永远也不会喜欢他……妈妈说,他非常有钱,要是他向我求婚,我应该嫁给他!这不是太残忍了吗?我的可怜的心!他的手又粗又红,只知道同爸爸谈葡萄酒、油、土地、农民、牲畜;从来也没见他穿过一件时髦的衣服……唉,要是这事早点完就好了!要是这事早点完就好了!我的心也可以平静些……昨天晚上,当我送他出门时,门口只有我们俩人,他要吻我的手,我跑掉了。我让他的欲望成了泡影……哦,不!我爱我亲爱的阿尔培托·德·莱基斯。可是,多么遗憾,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穷职员……他老是使我心烦意乱,我再也不能忍受了!多么失望啊!生活是多么使我失望啊……我真不幸!!!……”
  好,就抄这几行了,因为我已经抄满两页纸了。
  ☆ ☆ ☆
  临睡觉前我又把你打开了,我的日记,因为今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严重的事情。
  象往常一样,大约八点左右,阿道尔夫·卡皮塔尼先生来了。他是一个老东西、坏东西,又胖又红……我的姐姐们取笑他是完全有道理的!
  我呢,在客厅里拿着我的日记。忽然,他尖声对我说,这尖声就跟猫被剥皮时的叫唤声一样。他说:“我们的加尼诺在看什么好东西啊?”自然,我马上把日记递给了他,他当着全家人的面大声地念了起来。
  开始,妈妈和姐姐们笑得象傻子一样。谁知,当他念到我从阿达日记上抄的那一段时,就吼了起来,使劲用手去撕日记;但是日记本很结实。为了弄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他一本正经地问我:
  “为什么你要写这些混账话?”
  我回答他,这些不可能是混账话,因为我是从我大姐的日记上抄下来的。她比我有发言权,知道该说什么。
  刚说到这,卡皮塔尼先生板着脸站了起来,取了帽子,一声不吭地走了。
  真没有教养!
  这时,妈妈不去跟卡皮塔尼生气,反而冲着我嚷;那惊呆了的阿达也哭了起来,眼泪象泉水一样。
  她们都去安慰我的大姐了!
  行了!最好还是睡觉去。这时,我很高兴,因为我已经在我亲爱的日记上写上整整三页了!
  9月21日
  我真是生来就倒霉!
  在家里,我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全家人都说:由于我的过错,把一门亲事弄吹了。这门亲事慢慢发展下去的话本来是挺不错的。象卡皮塔尼这样一年有着二万里拉收入的丈夫,就是打着灯笼也不容易找。阿达将受到惩罚,一辈子象贝蒂纳姑妈一样做老姑娘,以及诸如此类没完没了的话。
  我不明白,从姐姐的日记上抄一段究竟犯了什么大错误!
  哼!我对你起誓,我的日记:从今以后,不管好坏,一切都由我自己来写,因为姐姐的这些混账话弄得我很扫兴。
  ☆ ☆ ☆
  昨晚的事情过后,今天早上家里似乎要出什么大事。十二点都过了好久了,家里还没有吃饭的动静。我实在饿得不行了,轻轻地走进餐室,从食品柜里拿了三个小面包、一大嘟噜葡萄和一把无花果,便夹上鱼杆到河边去安静地吃起来。吃完后,我就开始钓鱼。我只想钓几条小鱼,突然,我觉得鱼杆被什么拉了一下;也许是我身体太前倾了,噗通一声,我掉进了河里!说起来难以相信,在我掉进河里的一刹那,我没来得及想其它的事情,只是想到:这下子爸爸、妈妈、姐姐将因为他们身边没有我而高兴了!他们将再也不会说是我毁了家了!他们也再不用叫我“捣蛋鬼”的外号了!这个外号使我相当的生气!
  我在水中往下沉,往下沉,当我觉得被两只有力的胳膊提起来时,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 ☆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九月的新鲜空气,感觉立刻好多了。
  我问把我救起来的撑船人,是否想到把我心爱的钓鱼杆也捞起来了。
  当切基把浑身湿漉漉的我抱回家时,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我告诉她,我好多了,但是我的话象是耳边风,妈妈的眼泪好象流不完似的。我多么高兴我掉到河里,多么高兴我经历了淹死的危险!要不,我也不会得到这么多的问候,听不到这么多的好话。
  露易莎马上把我抱上床,阿达给我端来了一碗滚热的汤,家里人都围在我身边,连佣人们也是这样,一直到吃饭时才离去。临下楼前,她们用被子把我捂得那么紧,以至我都要闷死了。她们让我别调皮,好好地躺着别乱动。
  但是,对于我这样大小年纪的孩子来说,这能办得到吗?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干什么呢?我从床上起来,从衣柜里取出了那件小方格衣服穿上。为了不让人听见,我轻轻地、轻轻地走下了楼梯,藏到了客厅窗子的帷帘后面。要是我被他们发现,又将挨多少骂啊!……不知怎的,我在帷帘后睡着了。大概是由于困,或者是太累了,我在帷帘后睡了一大觉。当我再睁开眼睛,从帷帘的缝中,可以看见露伊莎和科拉尔托医生肩挨着肩地坐在沙发上低声说着话;维基妮娅在客厅的另一个角上心不在焉地弹着钢琴。阿达没在,她肯定睡觉去了,因为她知道卡皮塔尼不会来了。
  “至少还要一年的时间,”科拉尔托说,“巴尔迪医生开始变老了,他答应让我做他的助手。亲爱的,你一定等急了吧?”
  “哼!等你?不!”露伊莎说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科拉尔托继续说:“我还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在我们宣布订婚之前,我想先取得一个稳定的职业……”
  “是的,还未订婚就宣布,傻瓜才这样做呢!”
  我姐姐说到这,突然站了起来,坐得离科拉尔托远远的。这时,正好马拉利进来了。
  大家都非常关心地问起了可怜的加尼诺现在好一点了没有。这时,妈妈冲进了客厅,脸色刷白,让人害怕。她大声地说,我从床上逃走了,她到处找我,都没有找到。这时,为了使妈妈别再着急,我能做点什么呢?我叫了一声,便从帷帘后面走了出来。
  当时,大家都吓了一跳!
  妈妈一边哭一边埋怨着:“加尼诺,加尼诺!你吓死我了……”
  “什么!这么长时间你都在帷帘后面?”露伊莎红着脸问我。
  “是的,你们总是教训我,要我说真话,那么,你为什么不对你的朋友说你们要订婚了?”我转向她和医生问道。
  我姐姐抓住我的一只胳膊,要把我拖出客厅。
  “放开我!放开我!”我喊着,“我自己走。为什么你一听见门铃响就站了起来?科拉尔托……”没等我把话说完,露伊莎就堵住了我的嘴,把我拖了出去。
  “我真想揍你一顿,”她哭了起来,“科拉尔托也绝不会原谅你的。”可怜的姐姐伤心地哭着,好象她丢了一件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一样。
  我对她说:“姐姐,你别哭了。要是知道科拉尔托吓成那个样子的话,我走出帷帘时就什么也不说了。”
  这时,妈妈来了。她把我抱回床上,吩咐卡泰利娜在我睡着前不要离开。
  我亲爱的日记,如果我不先写上一天所有的事,我怎么睡得着呢?卡泰利娜也困得不行了,不时地打着呵欠,脑袋都要歪到脖子上了。
  再见,日记,今晚再见了。
  10月6日
  两个星期我都没在日记上写一个字。因为,自从那天掉到河里,后来又溜下床,出汗着了凉,我病倒了。科拉尔托一天来替我看两次病。他对我这么好,我觉得对不起他,因为那天晚上我把他吓坏了。我的病要过多少天才能好呢?……今天上午,我听到阿达和维基妮娅在走廊里说话,当然,我要听听她们说些什么?原来,她们打算在家里举行一场舞会。
  维基妮娅说,她高兴极了,因为我躺在床上,这样就不会闹出什么事,舞会一定能成功。她说,她希望我在床上躺一个月。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们不愿让她们最小的弟弟病快些好起来……况且,我对维基妮娅那么好……我没病时,每天跑两次邮局,帮她寄信取信;有几次,我把信弄丢了,但我没对她说,她也根本不知道我把信弄丢了。她没有任何理由对我这样。
  今天,我感到身体是这样的好,我想起床了。下午三点左右,我听见卡泰利娜上楼梯的声音,她是来给我送点心的。床,我都躺腻了,我便藏到门后,藏在妈妈的—条黑披肩里。当她进门时,我汪汪地学着狗叫从她后面扑了上去……你想她会吓成什么样子?……她吓得把咖啡壶摔得粉碎,咖啡和牛奶都洒到了妈妈昨天刚为我买的地毯上。这个傻瓜又惊慌地大声叫了起来,吓得爸爸、妈妈、姐姐们、厨娘和乔万尼都跑上了楼,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有象卡泰利娜这么傻的吗?……象往常一样,我被骂了一顿……哼,等我病好后,我要从这个家里逃走,逃得远远的,让他们学习学习应该怎样采对待男孩子们!……
  10月7日
  我今天终于被允许下床了……让一个象我这样的男孩子,膝上盖着羊毛毯,躺在安乐椅上一动不动,这怎么可能呢?我都要烦死了!在卡泰利娜下楼为我取糖开水的时候,我轻轻地、轻轻地扔掉盖在我膝盖上的东西,跑到露伊莎的房间里,从她的抽屉里翻出一大堆照片看了起来。我的姐姐们正在客厅里同她们的女友罗西小姐聊天。卡泰利娜端着糖水回来,到处找我也没有找到……真有意思!……我藏到衣柜里去了。
  那些照片把我逗死了……一张照片后面写着:“真是一个大傻瓜!……”另一张后面写着:“嘿,确实挺可爱!”这张上面写着:“他向我求婚,不过……想得太简单了!”其它的还有:“很热情!……”或者“嘴巴长得多难看啊!”有一张后面写着:“一脸驴相!……。”
  每一张照片后面都写着这一类的话。我拿走了十几张我熟悉的人的照片。等我能到外面去的时候,我要跟他们开开玩笑。我小心地把抽屉关好,让露伊莎看不出有人动过她的东西……”
  但是,我不愿意回到我那又脏又乱的房间里去,我不想自寻烦恼。突然,我起了一个念头:“装扮成个女的怎样?”
  我找出一件阿达的旧胸衣,一条浆洗过的白拖裙,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玫瑰色的葛布绣花上衣,穿戴了起来。裙子腰身很紧,而且要用别针扣住。我用玫瑰色的胭脂膏涂在两腮上,照着镜子……“真好看!……完全变了样了!……我变成了一个多么漂亮的小姐啊!我的姐姐将会多么嫉妒我,多么嫉妒我啊!”我高兴得叫出了声。
  这样说着说着,我走下了楼梯,正好碰到罗西小姐要走。结果可热闹了!
  “我的玫瑰红葛布衣服!”露伊莎嚷着,脸气得发白。
  罗西小姐拉着我的胳膊,让我转向亮处,用讥讽的口气说道:“你的脸怎么这么漂亮,红红的?嗯,加尼诺?”
  露伊莎给我使了一个眼色叫我别说,但我装着没瞧见她,回答道:“我在抽屉里找到一盒胭脂……”罗西小姐笑了起来,笑得那么狡猾,以至我都不知道怎么才好了。
  后来,我姐姐对我说,罗西是个快嘴婆娘,她将得意地到处散布,说我姐姐擦胭脂抹粉。
  我当时打算很快地回自己的房间,但露伊莎挡住了我。
  我不服气地盯着她,扯掉了她衣服上的一根饰带。她发火了,打了我一个嘴巴子……“好啊,小姐!……你还不知道相片都在我手里呢!”我心里想。
  姐姐们以为,男孩子的脸生来就是让人扇耳光的……但她们不知道,当她们这样做时,阴暗和报复的想法就在男孩子们的头脑中产生了。我不作声,好吧……明天再看吧!
  10月8日
  哈,今天我去找那些送给我姐姐照片的人了,真好玩啊!
  我第一个找的是卡洛·内利。他是一个门面漂亮的时装店老板,总是穿着最流行的衣服,走起路来老用脚尖,大概因为鞋子太窄了。内利一见我进了他的店,就对我说:
  “噢!加尼诺,你病好了吗?”
  我回答他说好了,接着又一个个地回答了他所有的问题。他送了我一根漂亮的红领带。
  我谢了谢他,这是我应该做的。既然他开始问我姐姐的事,我认为是时候了,就取出了照片。这张照片背后用钢笔写着:“老来俏,我知道他将要说些什么。”
  他看了自己的照片(就象画上画的),小胡子气得都竖了起来,嘴张得很大,大得都快要连到耳根了,脸涨得象红辣椒。他对我说:“好哇!是你在跟我恶作剧?!”
  我回答他说不是的。这张照片是在我姐姐抽屉里找到的。
  说完,我就跑了。因为我看见他的脸色让人害怕,再说,我也不愿意听他罗罗嗦嗦地耽搁时间,我还要去散发其它的照片。
  接着,我马上跑到皮埃利诺·马西的药店里。
  他长得多丑啊!可怜的皮埃利诺长着红的卷发,脸色蜡黄,脸上还尽是坑坑洼洼的。
  “你好,彼特罗。”我问候他。
  “噢,是加尼诺!家里的人都好吗?”他问我。
  “都好,大家也问你好。”
  这时,他从药架子上取下了一只白色的大玻璃瓶,对我说:“你喜欢吃薄荷片吗?”
  还没等我回答,他就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的薄荷片给我。
  确实是这样,男孩子有个可爱的姐姐真是福气,总是能受到小伙子们的注意。
  我收起薄荷片,然后取出照片,热情地对他说:“你看看,这是今天早上我在家里找到的。”
  “让我看看!”皮埃利诺伸长了手。我不愿无代价地把照片给他,可是,他用力抢了过去,念起照片背面用蓝铅笔写的字:“他想吻我的手,真是笑话!”
  皮埃利诺的脸马上象纸一样刷白,我甚至以为他会马上晕过去。但是,他没晕倒,却咬牙切齿地说:
  “你姐姐这样愚弄一个好人是可耻的,你懂吗?”
  尽管我已经完全懂了他的话,但他为了让我更明白他的意思,就举起腿来做了一个踢足球的动作。我没有理会他,只是抓起一把散在柜台上的薄荷片,飞快地跑出药店,到乌戈·贝利尼那儿去了。
  乌戈·贝利尼是一个很年轻的律师,快二十三岁了,同他父亲在一个律师事务所里做事。事务所设在维多利亚·埃马努埃莱路十八号。看到乌戈走路的样子就知道他是谁了。他走起路来挺胸凸肚,鼻子朝天,可是说起话来声音却很低,好象脸要碰到鞋底似的。
  他确实长得很滑稽,我姐姐说得是有道理的。我向他打招呼,心里有点不忍,因为他是一个一本正经的人。
  我进了门,对他说:“请问,乌戈·贝利尼在这儿吗?”
  他回答我说:“你找他干吗?”
  “这里有一张他的照片。”
  我把照片递给他,照片背面写着:“象个老头,多滑稽啊!”
  乌戈·贝利尼一接过照片,我回头就跑。这么一来效果更强烈,因为当我下楼梯时,就听见了他可怕的吼声:“没教养的!多管闲事!粗鲁!”
  啊!要是把今天上午的事都写上的话,那么今天晚上觉都睡不成了!
  那些小伙子,当他们看到照片背后的字时,脸色多难看啊!看到他们的种种怪样子,我都要笑破肚皮了。
  然而,最可笑的是基诺·维阿尼,当我递给他反面写着“一脸驴相”的照片时,他的样子真让人可怜。他流着眼泪,有气无力地说:“我完了!”
  他说得不对,因为,如果他真的完了,那他就不能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嘟哝那么一大堆废话了。
  10月9日
  为了让妈妈同意她们在家里举行舞会,今天,阿达、露伊莎、维基妮娅同妈妈磨蹭了一整天。这场舞会是她们早就商量好要举办的。她们再三地恳求妈妈,最后终于得到了许可。妈妈是那么好,她为的是让姐姐们高兴。舞会定于下星期二开。
  她们谈论着舞会应邀请哪些人,自然,她们也想起了我送照片的那些人。
  依我看,那些看到姐姐在照片背后写着“恭维话”的人,肯来参加舞会才怪呢!
  10月12日
  我亲爱的日记,我有多少话要向你诉说啊!
  看来是不可能的,但又确实如此,这就是世界上的男孩就知道干坏事。要是今后一个男孩不生就好了,这样,他们的爸爸、妈妈将会多么高兴啊!
  昨天遇到了多少事,又有多少话要对你说,我的日记!
  但是,事情太多了,所以我不可能都把它们写出来。是啊,昨天我遇到了多少事啊!……我被爸爸狠揍了一顿,直到现在还疼得厉害。我不能坐着,因为屁股肿得老高,请原谅我这么说。
  但今天我一定要写下事情的经过,写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尽管我坐着写要忍着疼痛。
  唉,我的日记,多么难以忍受,多么难以忍受啊!……永远为了真理和正义而忍受……
  我前天已经告诉你,妈妈同意姐姐们在家里举办舞会了,我都形容不出姐姐们是多么兴奋。她们从这个房间窜到那个房间,交头接耳,忙忙碌碌,……想的是舞会,说的也是舞会。
  前天,午饭过后,她们在客厅里填写请帖,看上去个个都是兴高采烈的。忽然,门铃响了,姐姐们停下了手中的笔,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是谁这个时候还来?”“铃又按得这么响!……准保是个乡下佬!……”、“肯定是个没教养的……”
  这时,卡泰利娜来到了客厅门口,兴奋地说:“啊,小姐们,稀客来了!”
  跟着她的是贝蒂娜姑妈!干瘦的贝蒂娜姑妈,住在乡下,一年只来我家两次。
  姐姐们小声地嘟哝着:
  “嘿,好一个稀客!”
  姐姐们的脸色马上就变得很难看,她们推说要去整理房间,撇下了姑妈和妈妈,跑到另外一个房间去了。我也跟在她们后边去凑热闹。
  “唉,多丑的老太太!”阿达非常不高兴地说。
  维基妮娅以讥讽的口气说,“肯定她要留在这儿。舞会上来了这么一个身穿绿绸衣服,手上套着黄棉手套,头上戴着紫色帽子的老太婆,可真叫人扫兴啊!”
  露伊莎绝望地说:“真叫人脸红!唉,怎么办呢!我可没脸向人家介绍这么丑的姑妈!”
  也就是说,我的姐姐们不愿意贝蒂娜姑妈出现在舞会上,但她们又有什么理由让姑妈走呢?是啊,姐姐们为了开好舞会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却因为来了个让人看了会发笑的丑老太婆,影响了舞会的效果,这不是太遗憾了吗?
  应该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应该有人为了姐姐们高兴而做出牺牲。啊!对于一个善良的男孩来讲,为了使姐姐们高高兴兴而做出点牺牲,不是可贵的行动吗?
  为了报复露伊莎姐姐,我拿走了她的照片。为了这件事,我感到有些对不起姐姐们。所以,我决定马上做件好事来弥补我的过失。
  前天吃过晚饭后,我把贝蒂娜姑妈拉到一边,认真地小声对她说:“亲爱的姑妈,你愿意做一件让你侄女们高兴的事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对她说:“如果你真的愿意让你的侄女们高兴的话,那么请你在舞会前离开我家。你一定知道,你太老了,而且衣服又穿得这么古怪,她们当然不怎么高兴。我说这句话仅仅是重复了她们的意思,可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星期一回自己家去吧!这样你的侄女们一定会非常感谢你的。”
  我不知道这么直率地说了这些话后姑妈会不会生气。我请求她别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跟谁也别说,并再三恳求她明天早上起床后就走。不知她是不是会走?
  事实上,昨天早上贝蒂娜姑妈真走了。临走前,她郑重地发誓说:再也不会跨进我家的门。
  还有,好象爸爸借了她一笔钱,所以,她还对爸爸说后悔把钱借给了爸爸,说借别人的钱来办舞会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
  在这件事上,我有什么过错?
  但是,象往常一样,全家人的怒气又统统发到了一个九岁的男孩子身上。
  我不想多讲这些伤心事来糟蹋日记了!我只是说昨天早上的事。当姑妈一走,这世界上应该对我最好的人,却无情地打骂了我一顿……
  唉!我不能再继续坐着写了……我除了屁股疼外,还在为舞会提心吊胆。舞会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但我的心却不踏实,主要是为着那些照片……
  算了,我的日记,让上帝为她们祝愿,祝愿她们平安无事吧!
  10月15日
  经过这些天的忙碌,我们终于盼到了这热闹的星期二……
  卡泰利娜给我穿上了新西装,系上卡洛·内利送我的鲜红的丝领带。卡洛·内利就是照片上写着老来俏的那个,我不知道他今天会说些什么。
  姐姐们对我进行了一番训话,长得就象守斋时听的祷告那样。内容无非是要好好的,不要干坏事,对客人们要表现出有教养以及类似的话。所有的男孩子都懂得要耐着性子听她们说上一小时,并且要表现出对长者的顺从;其实,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自然,我总是回答“是。”于是,我得到许可,走出我的房间,到下面客厅里转转。
  一切都准备好了,舞会马上就要开始。多漂亮啊!客厅里灯火辉煌,镜子里反映的灯光更耀眼!到处摆满了盛开的鲜花,到处漂散着诱人的芳香。
  但是,最好闻的是摆在餐桌上的奶油巧克力和香草奶油,堆得高高的各式糕点和面包,以及在盘子里不断散发香味的红、黄色冰淇淋。餐桌上还铺着非常漂亮的绣花台布。悦目的银器和水晶灯也都在闪光。
  姐姐们打扮得漂亮极了。她们袒胸露臂,穿着白色的衣裙,两颊红红的,眼睛里闪着幸福的光。她们挨个地把客厅、餐厅都检查了一遍,看看东西是不是都放好了,准备迎接客人。
  To be continued……
  22:01 03-6-10肖毛校对
  简要说明
  今晚校出的是该书的第20-59页。后面的部分,大约要在本周日才能扫出,倒是可以趁机歇上几天。今晚本想早睡,校起来就不能罢手。校到“拔草助长”的那一段,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肖毛
  我到楼上房间里马上写下了这些舞会前的情况。现在,我的头脑很清醒……因为等一会儿,我的日记,我就不能担保是否还能在你的上面写下我的印象。
  ☆ ☆ ☆
  时间很晚了,但在睡觉前我首先要讲一下舞会的情况。
  当我从楼上回到客厅时,小姐们已经来了。有些是我认识的,例如象玛内莉、法比娅妮、比切·罗西、卡尔莉妮以及其他人。来宾中还有一个叫梅罗贝·桑蒂妮的干瘦女人,她跳起舞来的动作让人恶心,为此,维基妮娅姐姐还给她起过外号。
  小姐们到得很多,但男的却很少,只到了露伊莎的未婚夫科拉尔托和乐队的人。乐手们都叉着手坐在那儿,等着让他们演奏的信号。钟上的指针指到了九点,于是,乐队开始演奏起波尔卡舞曲,但是小姐们仍在客厅里转来转去,互相交谈着。
  接着,乐队又奏起了马祖卡舞曲,两三个小姐决定先自己跳起来,但没有什么意思,因为这种舞需要男舞伴带的。
  这时已经九点半了。
  我的可怜的姐姐们,老是睁着眼睛望着钟的指针,并不时地转身看着门口。她们凄惨的神情让人怪同情的。
  妈妈也很着急。我却趁这时一份接着一份地吞下了四份冰淇淋,而且谁也没有发现。
  其实,我心里也是非常后悔的。
  终于在十点钟还差几分的时候,门铃响了。
  小姐们觉得这铃声比钢琴的乐声还动听。所有的人都舒了一口气,转身朝门口望着,等着她们久盼的男舞伴。我的姐姐们都跑向门口,去迎接男舞伴的到来……
  但是,进来的不是男舞伴们,却是卡泰利娜,她把一个信封递给了阿达。露伊莎和维基妮娅围着阿达问:“是谁不能来?!”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既不是一封信,也不是请帖,而是她们熟悉的一张照片,是一张锁在露伊莎桌子抽屉里很久的照片。
  露伊莎的脸红了起来,但她马上就对照片产生了疑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搞的?”
  过了一会儿,门铃又响了……小姐们又重新朝门口望去,期待着她们久等的舞伴。但是象刚才一样,卡泰利娜又递上了一封使姐姐们心发慌的信。信中夹着另一张前天我送出去的照片。
  五分钟后,门铃又响了,又是另一张照片。
  姐姐们的脸涨得通红。这时,我使劲地让自己别去想这些不愉快的事,因为事是由我造成的。我低着头拼命吃夹肉面包,来掩饰自己的不安。我非常懊悔自己所干的事,恨不得钻到什么地方去,只要不看见姐姐们就行。
  最后乌戈·法比尼和埃乌杰尼奥·廷蒂来了,他们显得很高兴。我可知道他们为什么高兴!我记得姐姐在法比尼的照片后面写着“多么可爱的小伙子!”,在廷蒂的照片后面写着“漂亮,世界上非常漂亮的,漂亮极了!”
  但是,舞会上连同跳舞时蠢得象狗熊一样的科拉尔托,一共也只有三个男舞伴。三个人怎么能满足二十多位小姐跳舞呢?
  乐队奏起了四步舞曲,但是跳这种舞更必须有男舞伴伴跳。这样,舞会就显得更加冷冷清清,大家都很扫兴。
  只有怀着恶意的人,这时才会因为舞会的失败而幸灾乐祸,而我的姐姐们却可怜得几乎哭了起来。
  不过,饮料倒很好喝。尽管我为破坏了舞会而心事重重,仅仅①喝了三四种饮料,但我要说,最好喝的是马莱纳,利贝斯也不错。
  正当我在客厅里逛来逛去的时候,我听见露伊莎小声地对科拉尔托说:“我的上帝,要是知道是谁捣的鬼,我可饶不了他!……这个玩笑开得太荒唐了,明天肯定要传得满城风雨,谁能受得了啊!唉,要是我知道谁捣的鬼就好了……”
  这时,科拉尔托走到我面前,眼睛盯着我,对我姐姐说;“可能加尼诺能告诉我们是谁捣的鬼,不是吗?加尼诺?”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装着没事人的样子回答着,但觉出自己的脸在发烧,声音也有些颤抖了。
  “什么意思?那么,是谁把露伊莎房间里的照片拿出去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噢,可能是小猫毛利诺干的……”
  “什么?是猫干的?”姐姐怒视着我。
  “是的。上星期我拿了两三张照片让它叼着玩,可能是它把照片叼到外面,丢到马路上了……”
  “好哇,原来是你干的!”露伊莎吼着,她脸红得象烧红的炭,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露伊莎凶得好象要把我吃掉似的。我害怕极了,急忙在衣袋里塞满了杏仁饼,躲回了我的房间里。
  当客人走时,我已经脱衣服睡觉了。
  肖毛校记①:这一句原文是“仅仅才喝了三四种饮料”,那么,“仅仅”与“才”中的一个该删掉。
  10月16日
  天刚亮。
  我做了一项重大的决定。在行动之前,我要在我的日记上再写上几行。我的日记已经记载着我许多欢乐和伤心的事,尽管我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昨天晚上舞会结束后,我听见她们在我的房门口叽哩咕噜说话,我假装睡着了,所以她们没有叫醒我。但是,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我肯定要挨她们的打骂,虽然挨爸爸揍的地方还疼着呢。
  想起这事,我一整夜都没有睡好。
  对于我来讲,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有在爸爸、妈妈和姐姐们起床前从家里逃跑。这样,将使他们懂得,孩子们有了错应当改正,但不能靠棍棒。因为,正如历史告诉我们的那样:虽然奥地利人对我国广大的、为争取自由而斗争的爱国者们进行了残酷的镇压,但是,棍棒只能伤他们的皮肉,却不能动摇他们的信念。
  因此,我准备逃到乡下,到贝蒂娜姑妈家去,她家我去过。火车是六点钟开,从家到火车站半个小时就足够了。
  逃跑的准备工作已经完全做好了。我带上了两双袜子,一件替换的衬衣……家里静悄悄的,我将轻轻地、轻轻地走下楼梯,到乡下去,到自由的地方去……
  自由万岁!
  10月17日
  贝蒂娜姑妈还没有起床,我趁这个时间写下我昨天的遭遇,这些遭遇真应该用萨尔加利①的笔调来描写。【原注①:萨尔加利:十九世纪意大利著名探险小说家。】
  昨天早上,当家里人都还没有醒时,我从家里逃了出来,按照计划的那样,向火车站走去。
  我已经想好了实现计划的方法,也就是跑到贝蒂娜姑妈家去的办法。由于我没有钱买火车票,也不认识去姑妈家走哪条路,就决定进车站去找上次去姑妈家乘的那班火车。我可以朝着火车开的方向,沿着铁路一直走到姑妈家住的伊丽莎白村,这样不会迷路。我记得乘火车需要三个多小时,步行的话,我估计在天黑之前也能到达。
  我到了火车站,便买了一张月台票进了站。火车刚开来不久,为了不让熟人看见,我朝车尾走,以便穿过铁路,到车厢的另一边去。
  当我走到最后一节车厢时,发现这节是用来装牲畜的车厢。车厢上面有个小岗亭,是刹闸人待的,里面却没有人。
  “要是爬到小岗亭上去呢?”我突然想。
  在这一刹那间,我发现没有人注意我,便迅速地爬上小铁梯,钻进了岗亭。我坐在里边,用双腿夹着铁闸,两手扶着闸盘。
  一会儿,火车开动了,汽笛声刺得我脑袋直发胀。从岗亭上,我看到装满煤的火车头,拖着一长串的车厢;同时,也发现岗亭后面的窗玻璃全被打碎了,只有窗角上还留着一些玻璃碴。
  太好了!小窗子正好同我脑袋一样高,我能看见列车在笼罩着晨雾的田野上奔驰的情景。我非常高兴,为了以某种方式庆祝一下我的好运气,我从衣袋里掏出一块小杏仁饼放在嘴里嚼起来。
  但是好景不长,天空变得昏暗起来,不一会就下起了密集的雨,刮起了大风。周围的山里,惊雷一个接一个地响着……
  我一向不害怕打雷,但这次却感到害怕了。因为我眼前的情景同起初完全不一样了。
  我想到这列车上有着许多的乘客,而我却是孤独一人,谁也不知道我在车上。无论是亲戚还是陌生人,都不知道我现在正面对着巨大的暴风雨,情况又是这样的严重。
  我想起爸爸讲的话是非常有道理的。
  他说过火车上的服务和设备简直差得无法形容,现在我在小岗亭里证实了他的这句话,正如我前面说过的。小岗亭的窗玻璃全被打碎了,风和雨从窗子里吹打进来,把我迎着风的半边脸吹得冰凉,同时我感到另外半个脸却在发烧。这种情景就好象半个脸是浸在喝了会发烧的葡萄酒中,而另半个脸是浸在冰水中一样。我不由又想起了前天晚上的那场舞会,就是那场舞会才使我落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最坏的景况是火车开进隧道的时候!隧道里弥漫着火车头喷出的蒸气和浓烟。它们都钻进了我小小的岗亭里,使我呼吸都感到困难。我觉得自己好象在洗一场蒸气浴。可是,当火车开出隧道后,这蒸气浴又马上变成了冷水澡。
  在一条最长的隧道里,我憋得都快要透不过气了。烟雾和蒸气缠绕着我的全身;钻进小岗亭的煤灰又象是在烤着我的眼睛,我感到眼睛都要被熏瞎了。尽管我使劲地忍耐着,但已经觉得四肢都发软了。
  就在这时,我的精神力量却战胜了绝望的情绪。我想到许多最著名的英雄,如鲁滨逊等,他们都经历了这种黑暗的绝望的考验。我终于要死了(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我想在临死前留下最后一句话,一个不幸被闷死在火车上的男孩的最后一句话。我用在岗亭椅子下摸到的一块熄灭的硫磺,在日记上写下了:“为自由而死!”
  我没能够把话写完,因为我突然感到喉咙被什么东西噎住,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肯定是晕过去了。我相信要不是我用双腿夹住铁闸拦住了身体,那么肯定会从小岗亭上摔下去,被火车碾得粉身碎骨。
  当我醒来时,冰冷的雨点正打在我的脸上。我觉得寒气直往骨头里钻,牙齿在上下不停地打战。
  幸好,火车在这时停了。我听见有人在报我要去的站名,便扶着小铁梯往下走。由于我的两腿直发抖,结果一失足就摔了下去。
  走来了两个搬运工和一个铁路职工。他们发现我后,好奇地望着我,问我为什么要爬到小岗亭上去。
  我回答说我刚要上去,但是他们把我带到了站长室。站长让我对着镜子站着,问道:“喂,你是刚上去吗?那么,你这张脸是什么时候弄得象掏烟囱的?”
  我照着镜子,连气也没敢喘,我简直都认不出自己了。
  这次倒霉的旅行弄得我浑身上下都是煤灰。镜子里的我满脸漆黑,就象是一个真正的埃塞俄比亚人,而且衣服也脏得不成样子。
  我被迫承认了是怎么到上面去的。
  “啊!”站长说,“你到贝蒂娜·斯托帕尼那儿去?好,就让她付款。”
  站长又对铁路职工说:“写一张罚款通知,罚三张三等车票的钱,因为他违反规定坐到了铁路人员专用的小岗亭上。”
  什么?我当时简直想骂站长是一个出色的小偷。铁路上理应体谅我,我乘坐的岗亭条件极差,甚至运牲畜也不用敞篷车。而他们竟然要罚我三张车票钱!
  但是,当时我感到身体极不舒服,只是说:“既然在岗亭上旅行这么贵,那么你们起码也应该在玻璃窗上安上玻璃!”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站长听我这么一说,马上就叫来一个搬运工,让他去检查一下我乘的小岗亭。当他们知道窗上没有玻璃后,又给我增加八十分的罚款,作为我打碎玻璃的赔偿。
  我又一次体会到爸爸骂铁路上的人是有道理的。我害怕他们再把火车晚点或火车头出毛病的费用,都加到我的头上,所以没有再吱声。
  就这样,铁路职工把我带到了伊丽莎白村。我都形容不出,贝蒂娜姑妈看到我象一个脏叫花子一样站在她面前时,是多么惊讶!更坏的情况是她付了十六里拉二十分的罚款,给那个职工的小费还没有算在内。
  “我的上帝!这是怎么回事?”当她听出是我的声音后叫了起来。
  “贝蒂娜姑妈,你知道,我对你总是说实话的。”我对她说。
  “好孩子,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从家里逃出来?怎么,你离开了爸爸、妈妈和你的姐姐……”
  但她讲到姐姐时突然停了下来,好象有什么不舒服似的。大概她是想起了姐姐不愿让她参加舞会的事了。
  “当然,上帝都讨厌这些女孩子们!……快到家里来,我的好孩子。我给你洗个澡,看你简直就象个卖煤的了。洗完澡后再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姑妈家里养了一条卷毛老狗,它对姑妈很亲热,窗台上放着一盆龙胆草,姑妈对它也是充满着感情。我看了一下它们,跟上次来时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我洗完澡后,贝蒂娜姑妈发现我有点发烧,就把我抱到床上。尽管当时我更想对她说,要紧的是先搞点吃的。
  姑妈嘟嘟囔囔地责备了我几句,但她最后说,让我好好躺着,在她这儿一切都会好的。我是那样感谢她的好意,真想让她尝一尝我的小杏仁饼。饼放在裤袋里,我请她拿出来,这样我也可以吃一点。
  当贝蒂娜姑妈把手插进我裤袋后,手都难以拔出来了!
  她说:“这裤袋里尽是浆糊!”
  怎么回事呢?原来我裤袋里装的喷香的杏仁饼,在小岗亭里都被雨淋湿了,变成了一裤袋的浆糊。
  姑妈陪着我,一直陪着我。由于疲劳,我很快就睡着了……当我醒来时,第一件事就是想到你,我的日记。你一直陪伴着我,是我忠实的朋友。你同我一起度过了许多不愉快的时刻,同我一起冒险……
  今天早上,由于我开了一个好心的玩笑,结果弄得姑妈很不高兴。其实,我开玩笑的动机是想让她高兴高兴。
  我已经说过,姑妈对那盆龙胆草很有感情。她把它放在窗台上,每天一早起来就给它松土、浇水。她对它有多么好,我只要举一个例子就够了:她甚至还同它一块聊天。她对它说:“啊!我亲爱的,现在我去弄水给你喝!太好了,我亲爱的,你长高了!”这是她的癖好。人们说,老人都有某种癖好的。
  今天早上,我起得比她早。走出门口,看见了姑妈窗台上的龙胆草,于是我有了一个想法,就是设法让它长得快一些,这样可以让姑妈高兴,因为她十分喜爱这盆龙胆草。
  我轻轻地、轻轻地把花盆捧下来,把里边的泥土掏空,然后把一根又细又直但很结实的小木条系牢在龙胆草的主茎上,再让小木条的一端穿过花盆下面的小孔。这种小孔任何花盆都有,是浇水时渗水用的。
  接着,我用土把花盆重新填满,把龙胆草培好,使得姑妈一点都看不出它被动过了。我把花盆放回窗台上原来的地方。窗台是用木板钉成的,小木条能在木板的缝隙中上下移动。我蹲在窗台外边,把小木条的另一头攥在手里,等着姑妈起床。
  连五分钟都不到,贝蒂娜姑妈就打开了窗子,开始同龙胆草聊起了天。
  “哦,我亲爱的,你好吗?哦,可怜的,”姑妈看了它一会儿说,“你有一张叶子断了……大概是那只猫弄断的,这只畜牲……”
  我躲在窗台底下,一动也不能动,而且不能笑出一点声来。
  “你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姑妈接着说,“我去拿把剪刀,我要修一修,看你还有干枯的地方没有。我要把你的叶子扶起来……这样对你的健康是有害的,你知道吗?我亲爱的小宝贝……”
  当她去拿剪刀时,我把小木条往上捅了一点。
  “来了,我亲爱的!我来了,亲爱的!……”贝蒂娜姑妈回到了窗台边。
  突然,姑妈的嗓子变了声,她叫起来了。
  “你知道我要对你说什么吗?你长高了!……”
  我想大笑,但忍住了。这时姑妈用剪子一边修着龙胆草,一边又同它聊着天。
  “是的,你长高了……你要告诉我,是什么使你长高的?是清澈和新鲜的水?我每天早上替你浇的……现在,亲爱的,我再替你浇点水,这样你可以长得更快一点……”
  她去取水了。这时,我又把小木条向上捅了几下,为的是让姑妈看到它简直变成了小树。
  这时,我听见她大叫起来,并听见什么东西落地了。
  “哦,我的龙胆草……”
  姑妈看见她的宝贝龙胆草一会儿就长成这个样子,又惊讶又害怕,手上的水杯掉到地上摔碎了。
  接着我听她说:“这简直成了奇迹了!我的费尔蒂纳多,我崇拜的费尔蒂纳多!难道是你的灵魂附在这棵你送给我的龙胆草上?难道你也在为我的生日高兴?”
  我听不懂她话的意思,但是,我觉得她说话时的声音是颤抖的。为了使她更惊讶,我用劲把小木条向上不断地捅;而姑妈看到龙胆草不断地长高,也不断地发出“啊!啊!啊!”的惊叹声。这时,小木条突然遇到了什么障碍物,也许是我用力过猛,结果把花盆给弄倒了。花盆掉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我抬起了头,看到姑妈的脸色吓人。
  “啊!是你!”她声音发抖,马上离开窗台,提着棍子跑出门来。
  我,自然撒腿就往田野里跑,后来又爬到一棵无花果树上,吃了许多无花果,肚子胀得都快爆炸了。
  当我回到姑妈家时,看到窗台上又摆上了盆龙胆草。我想,姑妈补种了这棵龙胆草后,气儿大概也消了。走进客厅,我看见她正在同邮差说话。她一看见我,就递给我两份电报,并用庄重的语气对我说,“这两份电报,都是你爸爸打来的。一封昨天晚上就到了,由于邮局已经下班,所以没有送来。另一份是今天早上来的。你爸爸急坏了,他不知道你逃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已经给他回了电报,让他乘下班火车来接你走。”
  当邮差走后,我想使姑妈消消气,便用带哭的腔调跟她说话。我用这种腔调说话,通常都能收到很大效果。这样做,可以使姑妈觉得我是个肯悔过的孩子。
  “亲爱的姑妈,请原谅我干的事情……”
  但是,她愤怒地回答我:“你就不感到羞耻吗!”
  我用带哭的腔调接着对她说:“不过,我不知道你的这棵龙胆草是费尔蒂纳多灵魂的化身……”
  这句话使姑妈改变了对我的态度。她的脸变得象农民的火鸡一样红,结结巴巴地对我说:“快别说了,快别说了……你答应我跟任何人都不要提起我早上说的话。”
  “是的,我向你保证。”
  “那么,从现在起我们谁都不提过去的事,我还要劝你爸爸原谅你……”
  爸爸肯定要乘三点钟的那班车来,下午只有这班车。想起他来,我就有着某种恐惧感……
  ☆ ☆ ☆
  我在这儿,被关在餐室里,听着门口传来贝蒂娜姑妈尖尖的叫骂声。她正同一位农民的老婆一块在生我的气。姑妈不断地骂着:“畜牲!没有好下场!”
  这都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我同农民的孩子干了捣蛋的事。可世界上所有的男孩子都会这样做的,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我觉得很倒霉,我的亲戚们都不懂得男孩子有他们玩的权利,结果,我只得待在屋子里,听她们骂我畜牲、没有好下场等等。不过,我却希望贝蒂娜姑妈去看看我搞的那个动物园,动物园里有不少凶恶的野兽,我自以为搞得很成功。
  我搞一个动物园的想法是这样来的:有一次,爸爸带我到奴马·哈瓦动物园去。从那以后,我老是想着那个地方,因为在喂食时,那些狮子、老虎的吼叫声以及许许多多关在笼子里走来走去的野兽又嘘气又搔痒的情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难忘怀。
  从此以后,我就非常喜欢自然、历史。我家里有一本费古伊的画册,里面全是关于动物的画,我经常看它。那些画很有意思,我一次又一次地把它们临摹下来。
  昨天,在回姑妈家的路上,我看到附近农场里有两个工人正在上漆。他们把百叶窗漆成了绿色,把牲畜栏的门漆成了红色。因此,我在今天早上打碎了龙胆草花盆后,脑子里就冒出了搞个动物园的想法。我首先想起了昨天看见的油漆工人的油漆罐,觉得里面的油漆,对我搞动物园是很有用的。
  于是,我找姑妈家附近农民的孩子昂基奥利诺商量。他是一个年纪同我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只是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我讲给他一些事情听时,他总是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昂基奥利诺很听我的话。
  “你愿意在农场里看到奴马·哈瓦动物园吗?马上你就可以看到的!”我对他说。
  “我也愿意看!”他的小妹妹贾比娅大声说。
  “我也要看!”比埃特利诺说。他是一个两岁半的小孩,还经常用手和膝盖在地上爬。
  这个农民家只剩下三个孩子,他们的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到地里干活去了。
  “好吧!……”我说,“但必须把油漆罐拿来。”
  “现在可是好机会,”昂基奥利诺说,“油漆工都回家吃午饭了。”
  我同他到了农场里,那儿一个人都没有。房子旁有一把梯子,梯子下面放着两只装满油漆的罐,一罐是红漆,一罐是绿漆,还有一把粗得象我拳头一样大小的油漆刷子。
  昂基奥利诺捧了一罐,我捧了一罐,并把刷子也拿上了。我们回到他家院子里,比埃特利诺和贾比娅正焦急地等我们回来。
  我说:“先从狮子开始。”
  就为了这个,我从姑妈家把比昂基诺也带来了,它是深受姑妈钟爱的那条老卷毛狗。我在它脖子上套根绳子,把它系在院子里一辆马车的车辕上,开始在它的身上涂上红漆。
  为了使这些孩子们对我介绍的这种动物有个确切的印象,我对他们说:“狮子真正的颜色是橘黄的。但是,我们没有这种颜色的漆,所以就把它漆成了红的。实际上这两种颜色也差不了多少。① ”
  比昂基诺很快就完全变了模样,变得让人都不认识了。我把它牵到太阳下去晒,并考虑下一个动物搞什么。
  离我们不远有只羊正在吃草,我把它牵来,系在狗的旁边。我说:“我要把它变成一只老虎。”
  我取出一些红漆和绿漆,把它们调起来。为了使它看起来象一只孟加拉虎,就象我在奴马动物园里看到的一样,我在羊的背上涂上了—条一条的斑纹,但它的脸却涂不成真老虎那么可怕。这时,我听到了猪叫。我问昂基奥利诺:“这儿还有猪?”
  “有,但是一只小猪。你看,加尼诺,它在猪圈里。”
  我从猪圈里把它拖出来,这只小猪很肥,皮肤是红色的,很漂亮。
  我自言自语地说:“这只猪能变成什么呢?”这时,昂基奥利诺说,“把它变成一只大象成吗?”
  我笑了。
  “你想看象?”我问他,“但是,你要知道,象是很大的,有这间房子这么大。还有,用什么来做它的长鼻子呢?”
  这些话讲得三个小孩都笑了。最后,昂基奥利诺问我:“加尼诺,你说的那个长长的东西是什么?”
  “它是一根很长的鼻子,长得跟车辕一样。象用这根鼻子搬东西,能把很重的东西举起来。当孩子们对它不礼貌时,它就用鼻子喷水赶孩子。”
  无知是多么可怜啊!农民的孩子都不相信我说的,一个个都在傻笑。
  “这只猪能变个什么呢?”我想了又想,最后才有了主意。我大声说:“你们要想知道我将要干什么吗?我要把这只猪变成一条鳄鱼!”
  车上有一条盖马用的布,我把布的一头裹在猪的肚子上,然后一圈一圈地朝后绕,余下的拖在猪的身后。接着,我又象卷香肠一样把余下的布卷紧,使得它象一条鳄鱼的尾巴。以后,我用绿漆把猪和裹着的布都涂成了绿色,结果还真有点象条鳄鱼。
  我把这只野兽也系到马车的车辕上后,又想起一种动物来。我从牲口棚里牵出一头驴子。这头驴子的毛是灰色的,我想把它变成一匹斑马。我在它身上、腿上、嘴上涂了许多红绿相间的条条,很快使一头灰色的驴子变成了一匹奇异的斑马。我也把它同其它动物系在了一块。
  要使场面热闹些,还缺少一只猴子。正好比埃特利诺象只猴子一样又吵又闹,我就想到了他。我用一根小布条搓成一条尾巴,拴在他裙子②里面的裤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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