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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的第七夜(全文_包括番外_)

_50 熊静(当代)
  我们几个人只能疲惫不堪地回到红人馆。
  短短的一段路程,我停下来休息了无数次,仿佛身体被抽走了一半的精魂,没有了存在的意义。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这么多天来的努力就是为了保住久美,可我还是失去了她。
  "智薰,别这样,至少你要撑住。"小七体贴地再次背我回家,我的泪打湿了他宽厚的背。
  悲伤是一种缓慢的痛,如影随形。
  回到红人馆,真夜追问我们今天的情况,可谁都没有开口说半句话,每个人都在心里不约而同地发誓:一定要救出朔月,绝不能让久美白白牺牲。
  一整夜的哭泣和辗转难眠后,第二天大家重新打起精神,来到皇微的药房集合开会。这间神秘的药房墙壁那一面藏着一整片苍绿的妖精森林。无数的妖精栖息在森林中,拥有苍绿的皮肤和亚麻色头发,世世代代效忠于药剂师家族传人。
  传到第十七代由皇微接领苍绿森林和药剂师家族的徽印,皇微皈依红人馆后,住满美丽妖精的苍绿森林也随之神秘地从世界上消失。没有人知道,那一整片森林都被移到了红人馆的这扇门里。轻推开皇微房间的大门,就会发现里面这个庞大神秘的世界。
  偶尔有虫鸣打断思路,偶尔可以闻到树叶清新的芬芳。
  看到摆放在木架上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药水瓶,我拿起一只精致的蓝水晶瓶问皇微:"再造一瓶药水需要多少时间?我们必须尽快找出最后的那个玩偶,不能让久美和那些玩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
  出乎我意料的是,皇微没有一口答应,相反迟疑地摇了摇头,似乎万般地为难。小七、尊尊和千曜也是闭目沉思。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变得莫名的凝重。
  我站在妖精森林垂下的深绿藤蔓中,阳光透过树木的缝隙在每个人肩膀上明明灭灭。皇微银白的睫毛像是染上了一层层细碎的冰雪,晶莹剔透。
  "抱歉,智薰,如果我能再造出一瓶药水一切会好办得多。但是药方中有一剂药引子是女巫的右手,她只有一只右手……所以药水也就找不全配料,不可能再造出下一瓶了。"
  "没办法造出药水了?那怎么找玩偶?"我着急了。
  大家一下子都接不上话,半晌后小七打破了沉默。
  "当初我们去见过主宰者后,皇微马上就造出了这瓶药水。我相信他的实力。"他朝皇微投去肯定的目光,按了按他的肩膀接着说:
  "现在世界上的药剂师中,皇微是最优秀的一位,按他的实力来说这瓶药水的功效不可能出现什么闪失。"
  "明明就是没闪失。"豹子同学不服气地攀上一个枝丫,不客气地倒吊在上面玩,惹得到树顶小屋里的妖精们惊恐地抱成一团,生怕整棵树会倒掉。
  哎哟--
  一声惨绝人寰但还是没忘记耍帅的"号叫"后,豹子同学被死鱼脸同学揪着耳朵从树上揪了下来。
  "哎哎哎,松手松手。"千曜摸摸耳朵,脸色正经,"本来就是啊,我又没说错。我们在搜索玩偶的时候没有放过任何角落,怎么可能还有玩偶可以逃掉?"
  这一番话让所有人的心嗵地沉下去。
  是啊,既然是已经把世界各地的人类都搜索了一遍,怎么可能还有漏网之鱼?
  "如果想要找出这个漏网的玩偶,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从《玩偶游戏法则》开始找线索。"小七踱步到沙发前,手撑着脸颊坐下,"从前我们太依赖皇微制造的药水,现在根据《玩偶游戏法则》反向推理,说不定还能找到新的线索。"
  是啊,只要是玩偶,就必然要遵守《玩偶游戏法则》。房间里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闪现出一丝惊喜,皇微揉着太阳穴在细细回味玩偶法则中的蛛丝马迹:
  《玩偶游戏法则》
  总则:在梦境中要求玩偶师造出玩偶的人,为它的主人;玩偶必须绝对忠诚于自己的主人和主人为其指定的恋人。
  第一条:所有玩偶都是为了抚平指定恋人的寂寞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指定恋人伤心难过的时候,玩偶应尽一切力量去安抚他(她),甚至以生命为代价。
  第二条:任何玩偶不可以对指定恋人以外的人说"我爱你"。
  第三条:任何玩偶一旦违反本法则,都将视为背叛并交出自己的生命。
  第四条:被损害报销的玩偶可以重新修好。但是会丧失之前所有的记忆并且得到主人给予的新爱情暗示。原先指定的恋人不得再干涉复活玩偶的生活。
  沉思片刻后,小七抬头眼神定定地问我:"智薰,你仔细想想,以前有没有人曾经不顾一切地爱护你,或是保护你?"
  爱护我?
  保护我?
  "这个……"看着几个大男生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我身上,这时候聊感情问题实在有点尴尬。仔细搜寻记忆中出现过的人,我抿了抿嘴,神色肯定地答道:"有。"
  皇微一惊,脸色突然变得尴尬,小七留意到皇微的异样,继续追问我:"那是谁呢?"
  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他们是一生中唯一可以真正称得上是"爱护我"和"保护我"的人。我捏紧了那个蓝色药水瓶,心底意识到小七问这些的目的,但还是肯定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千羽野,还有明曜太。"想了想又解释道,"曜太从小就一直守护在我身边,是我最好的朋友。羽野曾经在我母亲面前救过我,他是真心保护我。除了他们……还真没有更疼爱我的人了……"
  砰,啪!啪!
  几支试管从桌上滚落,皇微慌忙去收拾,发丝后的耳根隐隐显现出尴尬的绯红。
  "哦哟,皇大少爷,保重啊。"千曜故作深沉地叹气,拍拍他的肩膀。
  "咳咳。"
  咳嗽两声后,小七继续分析道:"根据《玩偶游戏法则》来看,这个漏网的玩偶一定会追随你。那么曾经保护过你的人都有可能……"
  "你的意思是……"我小心翼翼地问。
  小七不急于回答,弓起手指,"咚,咚,咚"一下又一下在桌面上有力地敲击着。沉练的敲击声将房间里每一个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千曜老实地猫在沙发上,皇微靠在书桌边,冷峻的脸隐没在昏暗的灯光里。
  理清思路后,小七接着说:"如果药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那么这个漏网玩偶的身份有两种可能。第一,它是隐藏在我们大家身边的人。这两天我仔细想过当初寻找玩偶时的一些细节,发现还是有一些疏漏的。当初我们都认为在大家自己人中只有久美是玩偶,其他的分散在世界各地的角落,所以自己人这个圈子倒成为一个盲区。"
  "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人其实并没有进入搜索范围?"我惊讶地问。
  "是的。"他点点头,"大家可能都忘记了玩偶的一个重要特性。"
  "什么特性?"所有人异口同声地问。
  "无论这个玩偶是什么时候被造出来的,从他造出来的那天开始,他周围的亲人朋友脑中的记忆也会跟着被修改。所有人都会认为这个玩偶是一开始就存在于他们生活中的。"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玩偶参与到主人的生活中后,他们周围的人不会觉得这是凭空多出来的一个人,而是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她)是早就存在的?"我问。
  "对。起初认识的这些人,包括千羽野和明曜太、橘清流还有KiKi这些人,我们都没有去查。只是想当然地认为在我们这个圈子里除了久美不会再有玩偶了。但是……"
  说到这个关键点上,小七语气变得凝练沉重:"智薰,难道你就没想过这个玩偶就是我们自己人中的一个?比如说千羽野,比如说Kiki,比如说……曜太?每个人都有可能。"
  还有一个玩偶存在于我们身边?
  我心里一阵刺痛--那不就意味着还要牺牲一个同伴?
  "不!我拒绝这个可能。"我深深地呼吸,"还有别的可能吗?"
  "嗯。"他喝了口水接着说,"其实我也不希望有这个可能。根据《玩偶游戏法则》第一条可推出这个玩偶喜欢智薰,那么曾经不顾一切喜欢和保护你的人就有很嫌疑。曜太喜欢你,羽野也曾经保护过你,那么这两人都有可能。又根据《玩偶游戏法则》第二条推出,这个玩偶是不能对其他人说我爱你的,但是羽野跟久美说过多次'我爱你',他并没有死,因此羽野的嫌疑排除。在第一种玩偶身份的可能性中,明曜太暂列为嫌疑人。"
  "那么第二种呢?"我问。
  "第二种关于这个玩偶身份的假设就是……"他的目光缓慢地扫过场内每一个人的脸庞,"这个玩偶根本就不是人类。"
  "不是人类?"我和皇微、千曜同时重复道。莫非小七他的意思是……
  "对。"小七点点头,"如果药剂对这个玩偶完全没有作用的话,那它只有可能是人类以外的异族。"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再次环视屋内每一个人的脸色,终于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也就是说,那玩偶很可能本身就是一个玩偶师、钟表师、引魂师……或是某个家族的传人。"
  小七话音一落,房间里人人自危。皇微和千曜顿时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是啊,从来没有人说过玩偶的身份就必须是人类,它也有可能伪装成钟表师或是引魂师!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小七接着分析:"这个玩偶被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场游戏的场面更复杂和混乱。我们谁都无法估计主宰者到底将它伪装成了什么样子,是普通人类?还是其他身份?"
  "假设这个玩偶被造出来后的身份本来就不是人类,他很有可能被伪装成玩偶师、钟表师等等,那么这个玩偶很可能到目前为止,根本还未出现。也就是说,他还没见到并且爱上智薰,也就不会被我们红人馆发现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千曜一下子急了。
  拍着他的肩膀安稳下情绪,小七满怀信心:"下个月刚好是主宰者的生辰,各地的钟表师、玩偶师和引魂师们都会来庆贺,我们红人馆也必须前去道贺。到时候可以让智薰公开露面,以制造那个玩偶爱上她的机会。只要是属于她的玩偶,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接近她。"
  就在我们几个人商议在生辰会上怎么想办法诱出那个潜在的玩偶时,有妖精进来报警说布拉格广场上有人闯入,想要进入红人馆。
  "是谁?查一下他的身份。"小七吩咐。
  报信的妖精虔诚地跪在地上:"已经查探过了,是智薰小姐的朋友,叫明曜太。"
  曜太?
  "他怎么来了?"我一下子很头大。
  小七和皇微交换眼色,千曜拍拍我的肩,若有所思地点头笑道:"很好,很好,这下所有嫌疑人都到齐了。"
  曜太一到红人馆就跟大家混得特亲热,好像他八百年前就已经投生到红人馆了,只是今天才孵出来。他一直缠着我问:"智薰,你怎么都不给我打电话啊?清流和Kiki也好想你和久美啊。"
  说着他从行李里拿出大包大包的土特产。看到有吃的,千曜和尊尊赶紧扑了上去。
  "喂喂喂,不准抢,这是给智薰和久美的!智薰啊,久美怎么不出来?久美,久美?"他死死护住吃的,四下寻找久美的身影。
  "久美,出来啊,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别找了……"我不得不告诉他,"久美已经死了。"
  "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久美死了,为了救朔月牺牲了。"
  "死了?"他怔怔地重复。哗啦啦,怀里的土特产散落一地……
  那个晚上曜太没哭,只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了一整晚的愣。
  太难过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选择沉默。
  第二天,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准备下楼帮真夜做早餐。刚走出房间,发现门旁摆着一只漂亮的粉色纸盒。我小心翼翼地捧起它,嗯,有点沉。拆开后惊喜地叫出声--
  "天啊,好可爱呢!"
  吱吱。盒子里的白色小仓鼠抬头无辜地看我,眼神天真无邪。我伸手逗它的胡须,结果--吭哧(咬)!
  这个小家伙,原来外表可爱但是脾气很倔,超有骨气。我发现它胖胖的脖子上还挂着一张同样是粉色的小纸条:
  "这种白色小仓鼠可以抚慰主人的情绪,让你渐渐快乐起来,希望它能带给你好心情,但是记住它们必须要一对一对地相爱才能存活。我把这只小仓鼠送给你,另外一只在我这里,希望我们每天都能让它们见面,不要拆开这对有情鼠。"
  "谢谢。"明知他不会听到,还是喃喃地说了"谢谢",将小小的生物捧在手心,舍不得让它受一点苦。
  爱让世界归于安静。
  知道自己被人关爱着的时候,仿佛有一条发光的大河从天边蜿蜒而来,两旁水草习习,河流温润平和地淌过心房。温暖的水面包裹脆弱的心,渐渐将它暖热,一点点回复到最初的柔软。
  久美的离开不是不悲伤。
  可悲伤这个黏腻的词语在此刻是多么的奢侈,除了悲伤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是吗?找到那个最后的玩偶,才能救端木朔月!
  我快步下楼。经过羽野的房间时,看到那扇大门还是紧闭。三天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了三天了。不吃不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惦念着什么。
  我怔怔地站在他门外,右手悬空想敲门……可害怕打搅到他又放下,但几秒钟后还是不甘心,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千羽野,你真是我的劫难。
  转眼间,日历上的数字已经跳到母亲生日的这一天。这天晚上天空寂静无声,月色皎洁,大多数星辰的光芒都淹没在月的清辉里,唯有天尽头的金星骄傲地灼灼其华。
  当人类世界进入一天的休眠期时,殊不知此时另一个世界的人们正迎来一场狂欢。生辰会庆贺地址设在一座在人类世界中久负盛名的大教堂后花园,布下结界后肉眼无法观望到这里盛大的庆典。正值五月,满园怒放的鸢尾花熙熙攘攘,拥成一片蓝紫色的海洋。
  世界各地的玩偶师、钟表师、引魂师们纷纷带着他们这一年来最得意的礼物前来为主宰者道贺。
  沧雪族人献上的猎梦水,可以捕获所有人类的美梦,将它们转换成蔚蓝的灵力。他们的领袖额头点地,毕恭毕敬地奏道:"这猎梦水最大的妙处还不仅仅在于可以提升灵力,更重要的是可以带来愉悦感。人类在美梦中获取的所有快乐都能转嫁到您的心海里,从此无忧。"
  "很好。"主宰者满意地点点头,示意身旁的侍者将礼物呈上。紧随沧雪族人其后,各个玩偶师、引魂师、钟表师也都纷纷献上了贺礼。一时间母亲身旁满是全世界的奇珍异宝和金钱无法买来的妙物。看着那个高高端坐于王座上的美丽女人,人群中的我心底五味杂陈。
  她是我的母亲,为什么总无法亲近,母女像仇人一样敌对着呢?
  呼--
  我垂下睫毛叹气。真夜扶住我的肩膀,帮我细细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快打起精神。"她鼓励我,"等下就轮到你表演了,一定要好好表现,把那个玩偶找出来。"
  我点头。
  因为无法确定这个玩偶的身份到底是人类还是其他,小七他们设计让我在母亲的生辰会上跳舞,作为红人馆献给主宰者的独特贺礼。
  小七动用灵力将场内所有的鸢尾花都幻化成翩翩的蓝色燕尾蝶,在蝴蝶翅膀的点缀下我轻移脚步,为在场的所有人献上了一支舞。
  音乐精致剔透,光怪陆离,溢满华丽的东方风情。无数蝴蝶的光影在各个角落浮动,丝线般纠缠不清。谢幕时我略略躬身,抬头时只觉得会场上无数热切的目光扑面而来。
  "太好了。"小七暗自惊喜地打了个响指,跟皇微、千曜他们几个交换眼色,出色的演出效果让大家觉得找出那个漏网的玩偶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了。果不其然,第二天就有不少玩偶师、引魂师或钟表师还有乱七八糟的家族传人来了一大堆。
  更有神奇的候选人来到红人馆见到了真夜后,居然很墙头草地又喜欢上了真夜。经过红人馆几只情场老将的一番细细筛选,候选人一个接一个地出局,最后全军覆没,一个都不剩。
  "KAO,这年头好男人都死光了吗?怎么连一个专情的都没有?"号称"常在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千曜发出了正义的呼喊,可惜没有半个人回应。
  没办法,看来之前小七推设的"漏网的玩偶可能是玩偶师、钟表师这些异族"这个假设被排除掉了。因为这次生辰会已经召集到全世界有灵力的人们,没有半个遗漏。
  一旦这个可能性被排除,那么这个玩偶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藏在我们身边,属于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
  所有人都深深明白,最尖锐、最残酷的问题已经摆在风口浪尖:红人馆的几位和曜太他们,其中有一个必然是我的玩偶。但这个玩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个玩偶,甚至他根本还未发现对我的感情。但无论谁是最后的玩偶,都意味着我们这群人中有一个人必须要去死。
  只有找出最后的玩偶,才能换回端木朔月,久美也才没有白白牺牲。
  大家的心里都很不安,唯有曜太若无其事地说:"那就用告白的方法呗。智薰的玩偶不是效忠于她,只能爱她一个人吗?那我们几个大男人就轮着跟别的女生告白,一切不就结了?"
  是啊。小七眼睛一亮,随之又暗淡了下去。
  "怎么了?"曜太很有把握地说,"既然玩偶不可以对主人以外的人说'我爱你',那么就让我们一个一个轮着对智薰以外的女生告白,暂时设定为真夜吧。变成花瓣的那个人,就是最后的玩偶。这个方法虽然残酷,却是最有效最快看到结果的方法。小七,你不希望早点真相大白,救出你哥吗?"
  尽管犹豫,尽管残忍,大家还是一一击掌通过。
  第二天恰逢当地的水上集市。
  曜太像被猴子附了身,软磨硬泡地一定要我陪他出去逛逛,两人沿着河边闲晃。
  几杯黑啤酒下肚,世界充盈着微醺的美好,眼前的伏尔塔瓦河上升起了缥缈的白雾,金色光线洒满布拉格错落的红色房顶。这是一个蒙神眷顾、更被妖精的手指点化过的城市。它让所有的人都留连忘返。
  曜太迎着风伸了个懒腰:"啊……"
  "啊什么啊?以为自己是诗人啊?"我又好气又好笑。
  "没、没什么。"他的眼神闪烁,"突然有点小感触,好像永远回不来了似的。"
  回不来?
  我心里一疼,明白他在说什么,却找不出话来安慰。曜太他自己早就明白了,他明白在所有人中--"明曜太就是玩偶"的可能性最大。
  眼看着我的脸色渐渐苍白,曜太凑近捧起我的脸蛋,额头抵额头地说:"哎呀,怎么皱着眉啊?不漂亮了哦,我明曜太的女人一定是最美丽最美丽的。"
  说完他转身跑开,不一会儿举着两朵大大的粉红色的棉花糖大呼小叫地从人群中跳到我跟前,把云朵似的大棉花糖递过来。
  "给,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吧。"
  我笑笑地接过棉花糖。两人一前一后趿拉着拖鞋在集市上晃荡。
  "如果我离开了,还会有人像我一样照顾你吗?"他喃喃自语地走在我前面。天色渐晚,两旁闪烁的灯光仿佛温暖的星光伤感迷离。
  "什么?"我一怔,"别说傻话。"
  "智薰!"这个足足有一米九高的男生突然转身后笑笑地看我,他舔着棉花糖的样子有寂寞的孩子气,"答应我一件事情吧!"
  我停下脚步,站定。
  "什么事情?"
  "如果告白会后我变成了蔷薇花瓣,真怕再没有人像我一样照顾你了。"他煞有介事地摸摸下巴,"千羽野那小子心里一直想着久美,我怕他靠不住。那个叫皇微的家伙还不错,挺稳重的。"
  "喂,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捂住耳朵不想听,不想听这种离别的话。
  "总之……我的意思就是……"轻轻握住我捂耳朵的手。
  "呃?"
  "智薰,你要幸福啊。"他回身笑得那么好看,星光在脸上明明暗暗。
  而我内心突然有恍惚的寂然,手指一松,棉花糖掉在了泥土里。
  不,不要消失。不要消失。谁都不要再消失。
  终于到了告白会这一天。
  傍晚时天空涌起美丽的晚霞,我们一行人沿着河边去往前阵子母亲举行生辰宴会的花园,"最后的告白"将会在那里进行。
  暮色渐渐深浓。河风掺和着大片大片的温柔,细细抚着我的脸,暖意温存。我停下,静静等着这温暖美景渐渐走入夜的缠绕。旁边的真夜也凝视着这美丽的暮色,一时间大家相对无言。
  真夜的肌肤被夕阳染成蜜色,丝绸般光滑。眉目入画。瞳孔很深,如同黑夜,让万籁俱寂。夕阳成了幼嫩金黄的雏菊,小朵小朵地绽放在她黑亮的发丝上。她只穿了条没有任何款式可言的白裙子,干净清澈,整个人笼在金色的光的丝线中。身后,成群银灰色的归鸟呼啦啦飞过大半个天空,留下满心的悸动。
  她很美,因为腿的残疾,更添一份残缺的美。
  "走吧。"小七走过来牵起她的手,两人的背影在这时看过去格外温馨。到了花园后,小七见人到齐,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时间也差不多了,开始吧。"
  "OK!我先开始!"曜太第一个从队伍里跳出来。我站在真夜旁边,看着他那张笑得没心没肺、若无其事的脸,心里一阵发疼。
  这家伙……难道他以为这个玩偶肯定是他自己,所以干脆豁出去第一个表白?
  "好,那开始吧。"小七点点头。
  "可我还有一个问题。"
  曜太指了指真夜:"我对不喜欢的女生说不出'我爱你'三个字,怎么办?"
  "那你……"小七也为难了,"就把真夜想象成你喜欢的那个人。"
  "想象成智薰?"曜太脱口而出。
  我脸一红,这小子……
  "那好吧……"曜太终于站到真夜的面前,深情地凝视她,培养情绪。真夜安然地看着他,漆黑的长发瀑布般流泻在肩头。
  美丽的黑天鹅,此刻也有小小的紧张。
  毕竟这事关生死。如果谁是我的玩偶,那么他在向真夜说出"我爱你"的那一瞬间,整个身体会跟着化成漫天的蔷薇花瓣,灰飞烟灭。
  曜太往前迈了一步。
  "我……"他支吾着,"我、我爱……"
  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对不起……由真夜。"他勉为其难地说出这个名字,眼光却落在我身上,"我……"
  小七、千曜、皇微、尊尊、真夜……和我,所有人的心悬在剑上。
  "……我爱你。"
  说出这三个字的那一刻,他的人站在真夜面前,可是心却在我这边。一向没正形的曜太脸上弥漫着悲壮的神色。
  花瓣……蔷薇花瓣……
  不!一片都没有!
  "太好了!"我情不自禁地抱住曜太,"你没事,你不是玩偶。"
  "我没事?我居然没事?"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
  短暂的庆幸后,曜太突然醒悟到什么,轻轻推开我走到小七的身旁。
  "兄弟们,加油啊。"他跟红人馆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击掌。
  "加油--"大家鼓励自己。
  看到这一幕,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既然曜太不是玩偶,那么千曜、小七、尊尊和皇微之间,就必定有一个是我母亲设下的玩偶了?
  "我先来吧。"小七站到真夜面前,两人静默地凝望。
  谁都不忍心打搅他们。他青蓝的眼眸里流淌着一泓蔚蓝的湖水,一直徜徉到她冷艳的眼睛里。早就明白了彼此的心意,此刻的表白更像是一出向世人证明爱意的浪漫剧集。
  她动人的脸庞在夜晚更加明丽迷人,额角那枚水晶发夹在月光下闪闪烁烁,仿佛是天空坠落的星辰。他抬手帮她拂去额前遮住眼前的头发。
  "发夹……我很喜欢。"真夜脸红地先打破了这局面。
  "嗯,希望那不会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他的语气难免心酸不舍,"……真夜,我爱你。"
  说完,他毫不迟疑地吻了下去。
  小七没有变成蔷薇花瓣,亲吻像娇艳的花朵绽放在他和真夜的唇上。
  "谢天谢地。"我暗暗祈祷。
  不愿意看到真夜难过的样子,她是很好的女孩子,应该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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