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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花中路私立协济医院怪谈》BY南琅要减肥

_13 南琅(当代)
  “我……我……”路遐结巴着,我怕你被我传染,我怕你看到那个东西。但他没能说出口。
  他不知道如何解释那个东西为什么总是出现在自己周围,因为他知道,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自己已经不再是个正常人,自己在不停地吸引着这些东西。
  而他,不能让孙正也这么明白。
  
  “一件事,一个人常常都是莫名其妙就变得很重要的。如果,你突然意识到一个人非常重要的话,就会开始觉得害怕了……”
  
  “同样是喜欢一个人,刘群芳其实很害怕……我比她更害怕,孙正。”
  
  “你找到出口了?”路遐遮掩尴尬,后退一步,又结结巴巴地说,“这很好,你、你可以出去了。”
  孙正一挑眉,眉中隐隐有怒气:“你什么意思?!”
  “其实,只要你出去,我就可以放心了……”路遐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他强忍着黏在自己背上的那个东西的恶心,认真地说道。
  早在他发现自己腿出了问题的时候,他就已经有这个心理准备了。
  自己恐怕是出不去了,但他会和孙正走到最后,只要能帮助他出去,他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孙正正想说什么,路遐又开口了:“你不用担心,我会陪你到出口的,至少我也要看看出口是什么样子不是……”
  他还想笑,却笑得很难看。
  孙正猛地抓住路遐的手:“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路遐注视着孙正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这么久的挣扎,此刻竟一下子都豁然明朗了。
  坦然了。
  心境虽然是从未有过的凄凉,但再也没有任何杂乱思绪的纠缠了。
  背上的那个东西也竟似不存在了。
  自己找到了哥哥,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能将孙正安全地送出穴,就行了。这原本就是一种奢望,而如今有一个人能出去,那已是奇迹了。
  “我至少……要帮你看看,那到底是出口是不是……”路遐又笑了,一掌拍在孙正的肩膀上,顺势把他从自己身前推开。这掌牵动了背上的东西,他咧了咧嘴,又很快把这个表情遮掩过去了。
  “路遐!你现在发什么神经?!”孙正几乎是吼了起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了?!你不想跟我一起出去了?!”
  “来,砗磲给我,”路遐还在笑着伸手去拿孙正手上的钥匙。
  “路遐!!”
  路遐无奈,一摊手:“没错,我骗你的。我不能和你一起出去了。”
  啪!
  孙正将手中的砗磲狠狠摔在了地上。
  “你骗我?!”
  “我都是骗你的,你赶快走吧,我没有想过和你一起出去,我已经找到了哥哥的消息,我……”路遐一边说,一边连连后退,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模样,真是又可笑又狼狈。
  “路遐,你看着我,你到底有什么问题?你认真说,好吗?”孙正又一次放软了语气,他看着路遐的眼光里,带着某种希求。
  路遐从来没有见过孙正这样的表情。总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孙正,眼里怎么也会有这么柔软的东西?
  路遐几乎就想拉着孙正落荒而逃。
  但他感到整个人都僵硬了。动不了了。
  自己就像慢慢在被‘它’吞噬,第一层皮已经被‘它’剥下。
  只剩下嘴,还能不流畅地说话:“我认真的……你走吧,我实话告诉你……这、这个穴,想要出去,就必须、必须由‘它’来控制……你懂吗?我哥哥当年,就是变成了‘它’,‘它’就是我哥哥,所以医院才、才……”
  “你在说什么,路遐……你……”
  “所以……我留下来,最好,我也可以变成‘它’……一开始那封信里,就是这么告诉我的,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我骗了你……没办法,你赶快走吧。”
  路遐说着,他从来没有发现,说谎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每一句话,都要让头和心翻腾一遍。
  这一次骗你,真不好意思。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以前说过的什么,你就当做都是在骗你吧。忘了最好。
  
  “你相信我吗?”
  
  “我们两个人一起进来,就一起回去,一起出去,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我喜欢你。”
  
  “没错。”孙正眼里的柔软突然消失了,脸色就在一瞬间改变了,仿佛笼罩了一层阴霾的冰山,“‘它’‘曾经’是你的哥哥,路晓云。”
  这句冰冷的话让路遐所有翻腾的情绪刹那静止了。
  “因为他,这个穴有了一个且仅有的一个幸存者,但是,”孙正语气一顿,忽然笑了,嘴角弯起的弧度像是刀锋锐利的弧度,“你回头,看看趴在你肩上的那个东西。”
  路遐惊而回头。
  一张脸,一双眼睛。
  一张熟悉的脸,一双熟悉的眼睛。
  孙正的脸,孙正的眼睛。
  
第十四个小时 三楼走廊
  “你不该骗我的,路遐,”孙正笑意愈浓,“我几乎都心软了。”
  路遐不停地来回看着眼前的孙正的脸,和停在自己身上的那张脸。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他找不出任何不同。
  但他感受不到任何呼吸。背上的这个“孙正”没有任何呼吸。
  “我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孙正慢慢走近路遐,他伸出手,扣在另一个趴在路遐肩上的自己的脑袋上。
  渐渐扣紧用力。
  路遐转过头不去看那血腥的场面。
  肩上的重量一下子消失了,却没有鲜血溅到自己的身上。
  那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让他睁开眼:“你再看看你身后。”
  路遐扶着墙,拿着手电向身后照去。他趔趄了一下,觉得自己快站不住了。
  那些血淋淋的东西密密麻麻地趴在地上,抬起那张脸,齐刷刷地看着他。
  都是孙正的脸,都是孙正的眼。
  “很熟悉吧?喜欢吗?”
  路遐一下子坐倒在地。
  不可能……不可能……
  孙正也顺着蹲了下来,凑近了看他:“你还好吧?我扶你起来。”
  说完他伸手就去扶路遐。路遐一下子挥手挡开,抬头望向孙正的眼里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孙正哼了一声,不一会儿又兀自笑了起来:“也对,我急什么,你不是很快就要和它们一样了么……”
  路遐只觉的呼吸也艰难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
  也许这不是孙正。
  也许这是‘它’搞的什么诡计。
  他如此安慰自己,可是越来越多的细节浮现脑海里,他的想法就像漂浮在水里的稻草,时而左,时而右,没了个定数。
  他仰面靠墙,闭上了眼。
  孙正注视着他,笑意隐退了,悲意从冷漠的脸上一逝即过,然而很快他又挂上了笑容。
  过了一会儿,路遐突然睁开眼,竟似十分平静地问:“这个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让孙正一怔,顿觉十分无趣似的,他将怀里的复读机扔了出来:“315里捡到的,自己听吧。”
  路遐仍十分平静地捡起复读机,擦了一擦,摁播放键的时候,却不知为何手抖了一抖,按成了快进键,他匆忙去按停止键,却又手滑按下了播放键。
  磁带里呜呜响着。路遐两手一摊,靠在墙上,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一般,竟任它去了。
  孙正面无表情地捡起那个复读机,按了快退键,直退到磁带的最开始,咔的一声不动了,他又面无表情地按下播放键,把复读机放回路遐的面前。
  不知为何,这里播放的磁带滋滋噪音竟少了许多。
  路遐像死人一样听着严央坐着电梯一路追着路晓云追到了穴里,又听到他们进到315病房所见的一切。
  讲到倒挂的人的时候,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问点什么,却哑着声音,什么都没能问出口。
  
  路晓云刚刚说完“这是……出口……”孙正啪地一声按掉复读机。
  “你确定你还想知道接下来的故事吗?”
  路遐的脑袋转向他,目光都显得十分呆滞,然而他还是缓慢地点了点头。
  咚!
  磁带里传来巨大的重物坠地声。
  “路晓云!!!!”严央一声急吼。
  一阵轻微的混乱,严央惊慌失措的样子:“路晓云,你醒醒,你、你怎么、怎么……”
  怎么可能会倒下?
  但路晓云确确实实地倒下了。
  吱嘎。
  门被谁推开了。
  严央问道:“谁?!”
  “这个时候,好。他,不懂‘它’,只有我,才可能。”中年女人嘶哑难听的声音说着不流畅的语句。
  看不见任何东西的严央像是一下子撞到什么,砰地响了下:“刘、刘秦?!”
  女人没有说话。
  “你不是死了!哦不,你没死?你来这里干什么?!”
  女人走了两步。
  严央立刻紧张兮兮地开口:“不许动他!”简直可以想象得到他是怎么像被踩到尾巴一样护在路晓云的身前。
  “‘它’要带走他,不用我。”刘秦突然格格怪笑起来,“你,知道了这个秘密,它也不会饶过你。”
  “秘密?这里除了一堆恶心巴拉的死人和你这个恋尸癖的怪女人,还有什么秘密,”严央急了,“我要是那个什么‘它’,我第一个带走你这个扰它清净的女人!”
  “哈哈哈哈!”
  刘秦更加刺耳尖锐地笑了起来。
  “你不懂,穴是什么。你们,懂吗?”刘秦尖厉的声音几乎穿透了磁带,“这个世界,每个地方,都有数不清的罪恶,又有数不清的新生命出现,没有穴,这些罪恶就会不停地累积,传给新的生命……”
  “什么?”
  “穴,是一个通的,循环的通道。每个城市里所有的罪恶,和污秽都从这里过滤,新的生命才有一个新的开始……你们不懂它,不尊敬它,不守护它……穴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个过程,只有随阴,守护它,在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严央没有说话。他也说不出话来。
  “你看,这就是你所谓的出口……”
  严央动了动,又惊起道:“不,我不能看!”
  路晓云说不能看,就一定不要去看。
  “你,怕了,”刘秦格格笑着,“出口,是什么?这里和那里,不过,是两个对立*的,这两个世界,有什么区别呢……你看,这个门,这个房间,在医院出现之前,在很早很早之前,你们就害怕它,封闭它……直到我,才真正地打开了它……”
  (*注:刘秦原意是指对称。)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很简单,我把这些,都献给‘它’做礼物,没有灵魂的——死人,都是它的祭品。我用他们把‘它’吸引了出来,‘它’碰到的每一个人,都会被带进穴内……”
  “不可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些都是生命啊!”
  刘秦没有理会严央,继续道:“每个祭祀需要一个死人,就是挂在这里的,他们,和一个活人,一个准备被‘它’带入穴的替代品。这样,我就可以用这两个人,从‘它’手里换得另一个人的生命。”
  “难道就是这样,这个医院……才不断有人误闯入穴,却一直没有出口……”严央的声音听起来挣扎而痛苦,“我还是不懂……”
  “没错,是我,打乱了这个穴的循环,我没想到,这些祭品,死掉的东西,无法流通,阻碍了它,‘它’不停,不停地吸收着罪恶,却永远没办法消化……所以它找了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入穴。”
  “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
  “不,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不过,当我变成‘它’的时候,我就会明白了。”
  “那些入穴的人和这些、这些干尸有关系?不不,不可能。没有谁可以主宰人的生命,以命换命,什么罪恶,什么新生,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你知道这些是不可能的!”
  这些都是不可能的。
  刘秦在颠覆严央的整个生命观。
  除非这个‘它’……
  ‘它’把接触到的人都带入穴里,而把应该死去的人的生命留了下来,‘它’岂不是是主导死亡和生命的存在……
  “如果,要用你们常见的那些东西来说,”刘秦顿了顿,“‘它’就是死神。”
  (注:sin and death,即罪恶和死亡,是地狱的守门人)
  死神……?!
  “你们都错了。”
  “我们……错了……”严央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不知是在疑问,抑或是在思索。
  所以刘群芳的爷爷才说,和它斗了这么多年,才知道自己错了。
  因为这个‘它’……从来都不应该是敌人。
  
  “好了,”刘秦语气转冷,“时间到了,‘它’该做出选择了。”
  磁带里响起绳子拖动的摩擦声,还有一阵金属碰撞叮叮作响的声音。
  “好臭,你在做什么?”严央掩住了鼻子,声音有点闷闷的又十分理直气壮地,“有我和路晓云在这里,你还能继续胡作非为吗?
  刘秦轻笑了一声。
  “这里有三个入穴的人,‘它’会选择我成为新的一个‘它’,而他——就会是那个死人,你……就陪我永远待在这里吧……”
  严央闭着眼睛,看不见刘秦的动作,但他似乎没有怯退:“怎么可能?!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做,我也没什么特殊本事,但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拼了命地不让你成功,你就永远无法完成它了。”
  “这不是你或者我的选择。病毒会选择宿主,‘它’,也会选择下一个‘它’,你不懂,”刘秦声音尖厉起来,“我12岁的时候,祭祀,‘它’就选中我,阿妈把我放跑了出来……这一次,‘它’当然还是会选我,‘它’会选择最能承受这个世界的罪,怨,冤的那个宿主。”
  刘秦又走了一步。
  “不、不许动他,”严央的声音听起来开始发颤,“路晓云,路晓云,你快醒醒……”
  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大不了,我、我背你,我们逃出去,路晓云,你……”
  他突然不说话了。
  因为那个熟悉的平稳无波的声音终于出现了。
  “我说过,你不会,也不可能,因为……”刚醒来的他说话还有些低沉。
  “路晓云……你真是大英雄superman,我对你是又爱又恨欲罢不能……”严央又惊又喜地。
  “严央。”路晓云一下打断他。
  “哎,哎?”
  这大概是第一次听到路晓云直呼其名。
  “记着,刚才她所说的穴的秘密,和这里你看到的,你听到的相关的一切,出去之后要忘了它。”
  “可是……”
  “如果不能忘了它,这个秘密就要保守一生。所有从穴里出来的人,生命都很短暂。我不觉得你会成为一个例外。你不用保守这个秘密太久,也不会太辛苦……”
  “我不会说的,这些胡话说出去有谁相信吗……”
  “一直到死,都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弟弟也不行。”
  “停停……”严央听到这些,竟开始有些恼怒,“什么死不死的,这个医院的问题怎么解决?我们怎么出去?你脑子是不是还有点晕?”
  “磁带,也不能带走,再也不要回这个医院。”
  “路晓云?!”
  路晓云没有回答他,而是突然对着另外一个人说话了:
  “随阴人,你敢和我赌吗?”
  哈哈哈哈,刘秦再度尖锐地笑了起来。
  “赌。”她说,“赌什么?”
  “赌他,和这个医院。”路晓云指的“他”无疑就是站在一旁的严央。
  “路晓云?!”严央又惊又疑。
  滋滋。
  噪音响了起来。
  滋滋。
  而且越来越大。
  “我已经赢了。”路晓云淡然宣布。
  “哈哈哈,”女人大笑起来,“怎么可能?”
  “你看看我,你12岁就认得这是什么。”
  磁带突地尖厉地响了一下,就像是一个急刹车,一个刀锋猛烈划过玻璃的声音,女人在磁带里尖叫起来。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会赢过我呢?!我才是它选中的人……”
  她最后不可置信的凄厉的呼喊戛然而止。
  砰。
  一声重物倒地的巨响。这个疯狂而执着的女人在最后一刻终于感受到了失败和惊惧的滋味。
  她残留给这个世界的影子将是无止尽的怨念。
  刘秦死了。真正的死了。
  它其实早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在之前路晓云倒下的那一刻。
  只是严央此刻仍然不曾意识到,他和眼前这个男人之间的距离。他以为,他仍是那个言语冷漠,朋友少的可怜的,神出鬼没的路晓云。
  
  “路晓云,那绳子的尽头,一圈黑黑的,像没有底的……你、你看见了什么?”
  “……生命。无色的生命。”路晓云的声音就像从遥远的边缘地带传来,每说一句话,就伴随着阵阵滋滋声,使得原本就因为距离而难以听清的谈话更加模糊。
  “生命?生命是什么样的?你怎么知道那就是生命?”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谁向前走了几步,另一个人又紧紧跟了上去。
  “路晓云,我可以睁开眼睛看吗?”
  “不可以。”
  “我什么时候可以睁开眼睛?”严央急着说话。
  “有光的时候。”
  “那我睁开眼睛就可以看见你,是不是,路晓云?”
  突然有人笑了,这个笑声如此陌生,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别傻了,这里没有路晓云了。”
  只有‘它’才能带你从手术室到315A,也只有‘它’能带你出去。
  因为,我已经成为它。
  刘秦才是那个替代品。
  桐花医院的穴从来没有人出去过,或许会有唯一的一次例外。桐花医院的穴从来没有出口,或许从此会有。
  他赢了,战利品只有赌注,没有路晓云。
  空气仿佛停滞了一刻。
  
  “严央,你抬头。”
  “不……我不看了……”严央的声音里压抑着什么,哽咽着什么。
  “抬头。”
  “不。”
  “你看,有光。”
  
  多年以后,不知谁留下的一张照片,缓缓从门缝里飘了出来,照片里有一个沐浴在阳光里的灿烂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向路哥哥告白TAT
最后一个小时 穴
  曲终一声,戛然而止。
  磁带断在这里。
  再也不会有任何路晓云或是严央的声音响起了。
  “听到了吗?”孙正靠近路遐问,“你哥哥,是被‘它’选中的下一个‘它’,刘秦是替代品……”
  路遐眼皮动了动,抬眼看他。
  “我就欣赏你们路家人这一点,”孙正回视路遐的目光,“他是第一个,赢了‘它’的人。”
  路遐的目光移向躺在地上的那个莹白的砗磲钥匙,上面隐隐有一小条裂纹。
  他之前最不愿去想的一种猜测,终于要成为现实了。
  “我至今仍然觉得,路晓云生下来就是要成为‘它’的。留在穴里的‘它’,在这之后竟然没有让任何一个人入穴,”孙正说着,摇了摇头,仿佛不敢置信,“一个人,都没有。”
  路遐的手指慢慢在收拢,握成一个拳头。
  严央出去了。
  医院之后也再也没有出现过新的问题。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你才收到这把钥匙了吧?”
  带不走的磁带,尘封在医院里的秘密。
  信封里的砗磲,保留一生至最后一刻的秘密。
  “可惜,你哥哥功亏一篑,留下了一个最不应该留下的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孙正的脸色渐渐变了,笑容彻底消失了,笼上了一股阴怨的气息,“陆响。”
  这个名字让路遐从恍惚中醒了过来,他突然伸手抓住孙正的双肩:“所以,315A里倒挂的人里……是不是有一个,是你?”
  孙正任他抓着自己的肩,又像是自顾自地在说:“是啊……我看见那张脸,我就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停下来,似乎在回想什么:“算起来,那个护士,叫邓芸是吧?她不应该找到我的……”
  路遐的手向里扣紧了,孙正却像是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他继续说:“因为陆响很怕我,怕到了极点……知道为什么后来那个女护士怎么都找不到315A吗?因为陆响,哈哈哈,陆响把整个315A的大门都封上了,他亲自刷了一遍又一遍的漆。
  “那个晚上,他不停地刷着,白色的漆沾了他一身,因为他不停地在发抖,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太难看了,陆院长,那个样子太难看了……
  “他以为从此就再也没有人找得到这个房间了,他以为我从此就再也出不了这个房间了……”
  路遐的眼睛闪了闪,眼前的这个孙正太不真实,太过于陌生,他已经分辨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可是孙正,从进医院到现在,确实一步步在变的,在他所忽略的每个角落,或者说,在他所想要忽略,想要忘记的每个角落。
  从他开始消失,对看见的血人一声不吭。从他开始怨怼地说些什么,从他开始听到陈志汶和陆响的名字开始头痛……
  他竭力把这些不是孙正的孙正拼凑起来,拼凑成眼前这个挂着阴郁的笑脸的男人。
  “我不停地在提醒自己,又不停地忘记。这不怪我,”孙正注视着路遐,“因为我的思想,已经碎成无数个碎片,连我自己都拼凑不起来。”
  他看到路遐露出茫然的表情,又接着说:“你听不懂了是不是?是你一路拼回了我的记忆。在那个手术室,我看见一个男人坐在那个房间的窗边向我微笑,就好像在说,来吧,来吧……”
  路遐记起孙正在那个房间里奇怪的举动,他指着黑暗里模糊的一片,却说,你看,那个房间!
  “后来我忽然想起了,那个向我微笑的男人就是我自己啊!”孙正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曾经多少次坐在那个窗边,满怀仇恨地看着窗外的世界啊……我想,你们都来吧,都来吧,和我一起……”
  他的笑容又突然停了:“可是,我来到三楼的时候就该想起来的。你记得吧,这层楼有死亡的气息……”
  路遐脑子里又闪过他们从四楼来到三楼时的画面:像记忆里老电影般的楼梯,孙正奇怪的反应,走廊里的沙沙声。
  “因为这层楼,这个手术室里,有死亡的回忆,”孙正指着自己的脑袋,“死亡的回忆……我的,很多很多人的……连你哥哥,也在普外三室的门前提醒过我,他留下的东西狠狠地震了我一下……”
  “你到底……”面对这样的孙正,明明有太多太多的疑问,路遐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问句。
  “对了,那个时候,我们还遇见了我,我在地上沙沙地爬,流了一地的血……我们却只是害怕我……”孙正指着自己的手开始微微颤抖,“我不甘心,我爬到了自己面前,我看到那张脸,一下子想起,那是自己的脸……”
  
  血迹的尽头,是一团东西。
  在缓缓地爬着,缓缓地挪动着。
  沙沙。沙沙。
  好像人的躯体,扭曲的形状却又不是任何正常人能做出的形状。
  
  “我一看见那些自己,就头痛欲裂,每张脸都印着我的过去,都表示着我曾经的渴望都化为了绝望,路遐,你从来都没有看过它的正面,你要是鼓起勇气哪怕看过一眼,那该多好玩啊!”
  每一个沙沙爬着的,都有着孙正的脸。三楼走廊的,二楼化验室大厅的,一楼的黑暗里的,三楼和路遐搏斗过的,这些源源不断的,都有着孙正的脸。
  “不、不可能……”路遐动了一下,却没有力气支撑他坐起来,“这些都是不可能的!”
  孙正温柔地伸手把他扶起坐正,轻声说:“你自己不也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都是无法解释的吗?你给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是你一步步带着我,找回我自己的……”
  “正,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听到这里,路遐找回了一点思路,抓着孙正的手更紧了,“你本来不是来看牙的吗?后来我正好遇见你,我俩不小心就入穴了,这个穴里的一切东西,都和你是无关的……”
  “怎么可能是无关的呢?”孙正又浮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这个世界才是我生活的世界,早在之前,我就完全想不起来我在这个世界以外是什么样的,我出去了又该是怎样的……毕竟那离我也是很多年的时间了。”
  “……很多年?”
  “是啊,很多年,这么多年,我总是记起了又忘记,忘了又记起,”孙正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好像自己记性很差似的,“所以当你被困在起过大火的那个房间里,又逃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把你放出来了。因为,我忘了我曾经在穴里一丝不漏地看到过那场大火的再现,我也冲上去打开过那道门……
  “可是后来我发现,无论我打开多少次,那都是过去的事,都是无法挽回的……就好像,无论多少次我站在那个电梯前……
  “镜子里的人,始终只有我自己。”
  
  我会在穴里每个发现的入口都放上一面镜子,如果你看到了面镜子里面有‘它’……就是一个本来你身边没有,却出现在镜子里面的人,不要乱动,闭上眼睛用皮肤感觉相对温暖的方向,朝那里走。”
  
  门又一寸寸地左右分开。
  迎面竟是一面镜子!明晃晃的,映出缓缓分开的电梯门和孙正面部僵硬的模样。
  
  “路遐,怎么不看着我?我肯定地告诉你,”孙正扬起了眉毛,表情里带着一种快意,“我,就是现在的‘它’。”
  这是一个路遐已然能猜到的事实。也是一个能彻底击败路遐的事实。
  他的哥哥是曾经的“它”,眼前的孙正是现在的“它”。
  路遐抓着孙正的手一下子松开了。
  孙正脸色一变,一把抓回那只手,直勾勾地盯着路遐:“怎么,你怕我?对啊,我也很怕我自己,我不是“它”主动选择的,我仇恨着,然后这思想不知不觉就占领了这个世界……”
  “为、为什么?”
  孙正看着路遐望着他茫然又无望的眼神,却仿佛穿透了这个人,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那也是个像那天一样混乱的下午……”
  
作者有话要说:黑化孙同学不堪回首的记忆开始了
最后一个小时 穴
  砰。
  不知哪里的大门轰地一声打开,几十个纷乱的脚步声也随之而来,远处的,近在身旁的。
  这些跑动着的惊惶的脚步声几乎将医院都震得隆隆响,磁带也鼓噪到了前所未有的大声,仿佛担架车,举着输液瓶的护士,从楼上慌忙跑下来的人们都拥堵到了磁带跟前。
  
  “那个下午,医院里迎来了一批十来个伤者。他们都是在附近拍摄电影的剧组人员们,县城不远有一个古镇,正赶上拍摄一段飞车爆炸的戏,古镇路窄,屋子破旧,不料这一爆,正好将旁边一座危楼震塌了。
  “你没听过吧,路遐?应该的,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个大事故,受伤的也大多都是皮外伤,于是那个编剧,那年……那年他应该才24岁吧,刚入行,跟着到现场,被老房子的横梁砸了一下,跟着送医院了。
  “你想起了吧?那时离C大的讲座也并没有多久。急诊一看就说是个骨折,照片,送手术室(4)。手术室(4)是个什么地方,那时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躺在担架车上,麻药,送进去。
  “没有任何人察觉骨折引起的肺栓塞,直到他开始咯血,心力衰竭……不,不急,他还没死。
  “医生还没有找到家属,陆院长和导演就赶过来了。他没有死,陆院长推着他一路来到315A病房,告诉他:你在里面住一段时间,导演他们都等着你出来。你要是撑不过,导演和开车的小陈可得内疚一辈子了。
  “那个房间,是有个看房人的,是个瞎子。他没等到陆院长所说的人死了,就开始了他的工作。倒吊人,听起来很可怕吧?哈哈哈哈哈!!!”孙正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脸却狠狠扭曲了,“我没死!我从头到尾都是活的!我有意识!”
  路遐仿佛也被这段故事惊呆了,怔怔地望着孙正。
  那部电影,就是他们还曾经聊到过的《黑暗的救赎》。那是在C大讲座一年多后的事情了。
  那也确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的桐花医院已经宁静了很多年,他在四处游荡,干点闲活,寻找哥哥的消息,孙正躺在手术台上,导演和陆响达成了某种协议。
  无亲无故独身一人的孙正,成了最大的牺牲品。
  于是,315A在陆响当上院长之后重新被打开了,送进去的第一个人,就是孙正。路晓云当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又重头开始。
  “那是一种很巧妙的手法,须得用一种针,极细的针,扎在倒挂的人头皮上许多地方……血凝得很快的,所以这人必须是刚刚死掉的,这有个度,极精妙的度,还有刘秦的秘法,就像腌制一块肉,你不想听是不是?”他的语气突然放得极轻柔,眼神也放得极温柔,望着路遐,“我的故事,你也不想听了么?”
  “孙正……”
  “我为什么还会有意识呢?我本来应该是死掉的啊?我还在想着,要出去,安慰安慰导演和小陈,出了这件事,不怪他们,不能让他们太内疚。是不是很可笑?
  “那明明……明明是永远也出不去的房间……也许我已经死了,挂在那里的那具尸体,皱巴巴的脸……可是,路遐,”孙正的手抚上路遐的脸,“为什么我又还活着?”
  “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出去,我拍打着门,拍上一天一夜,直到浑身没有力气,没有力气的时候,我就用指甲挠门,一个劲的挠。总有人会听见吧?总有人会来看看我吧?剧组里,总有一个人会问问,孙正呢?
  “没有,我等了这么久,一个人都没有来过。我于是又想着,早在躺在手术室的时候,从那张床上滚下来,自己扭着腿,爬出去就好了。爬遍整个医院,也要找到一个人,带我出去……找到一个愿意带我出去的人,一个要和我一起出去的人……就那么爬得浑身是血,腿折了,伤口撕裂了,我也不在乎……”
  孙正看到路遐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他伸手去擦,擦得手上也湿了。
  “你流什么眼泪啊路遐,我早已经没有眼泪了。我想了这么多年,想出去,想出去,后来我才发现,最初的我,已经死了,变成那具尸体,倒挂着,看着我多么可笑。我那些想出去的渴望,挠着门的我,手术台上爬下来的我,甚至幻想着成为了一个正常人等着别人带我出去的我,都仿佛变成了活体。那些都是我碎裂的想法,唯一维系着这些东西的……就是出去这个想法……”
  “你不要不相信,路遐。你自己不也说过吗,有些强大的精神力量会实物化吗?和你一路走到现在的我,就是那万千碎裂思想里塑造的其中一个我。”
  又似乎想到什么,孙正温柔的神色又忽地凌厉起来,他甩开路遐,恨恨地叫了起来:“他们骗了我!你又一次骗我!没有人在等我出去!也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出去!”
  路遐终于缓缓地摇了摇头,嗫嚅着张嘴,但是发不出一个音节。
  “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吗?我不爱开玩笑,我是原教授的学生,我比谁都认真,比谁都优秀……他们不喜欢我。我喜欢一个人来往,我没有朋友。即使我走了,即使导演和陆响就这么出卖了我的生命,他们也不会有一人关心,一人过问。他们也许还拍手称快……路遐,我没有做错什么吧……我在这里见过许许多多的罪,我一个都比不上……”
  
  “困在这里的人,都是应该受到惩罚的人吗?”
  “为什么任何一群人,哪怕只有三个人,都总会去排斥另一个人呢?”
  “因为害怕。”
  害怕你的不同。
  
  “我所有的这些想法,这些怨念,笼罩在医院的每个角落,直到有一天,我才突然发现,我已经侵蚀了整个医院……‘它’还没有选择我,就已经消失了……
  “于是,我成了这个穴里的‘它’,你无法理解这种奇妙的感受。你说,穴是这些罪恶和咒怨的汇合地,而‘它’就是这个穴的核心。当你日日夜夜看到那些,体会到那些相同的相似的怨念,听到那些人来来往往的声音……”
  “当你有一天变成‘它’的时候,你才能明白……这是一个死穴,被这些祭祀吸引出来的‘它’只有不断地不断地寻找下一个人来代替自己,解除这种痛苦……这是一种本能,路遐。”
  它唯一的本能。
  “我最快乐的,就是看着陆响因为他唯一的一次冲动而后悔恐惧一辈子。我终于知道刘秦当初的感受了,这就像会上瘾一样。你看着另一个人的生命,他的情绪,他的思想,都完全被你左右,这是至高无上的力量和快乐!陆响陆院长,他的整个医院都因此而一塌糊涂,他要把我封起来,他翻到从前的资料,他去寻找严央他们留下的线索,可是他什么都找不到,哈哈哈哈……
  “你不要摇头,我不痛苦,一点都不。我明白,因为我太明白了。
  “罪恶?哈哈哈哈,世界上到底有什么罪恶?
  “谁来定义邪恶与正义?谁来定义死亡和生命?没有。世界上是没有罪恶的。有的是我们身上这张皮,你可以说,这是一张皮。
  “这张皮构成了我们的整个世界。这个世界是我们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文字,所有的图画,所有一切能与我们交流的东西。我们住在这层皮里,罪恶?纯洁?正义?他们都是别人和我们涂抹在这张皮上的东西罢了。
  “为什么你认为它是污秽的?因为你看到的,你听到的,你学到的,你由此理解到的,这个世界告诉你——它是污秽的。
  “我让那么多人入穴了。我没有剥去谁的罪恶,我只是剥去了一层皮。
  “我还原了生命本来的颜色,生命最初的存在。
  “他们为什么走不出去?为什么他们永远无法存在于你们的世界?因为他们的这个世界,已经被我拿掉了,永远不存在了。
  “你能明白的,我知道,你那么聪明。”
  “孙正,为什么是我?”路遐终于平静地问出口,他看着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么活生生的,有温度有生命的一个人。无法想象这曾经是一具尸体,又或者这曾经是在地上扭曲爬动的一团肉体,更无法想象这个人背后,有着一段黑暗故事,还有一个宛如巨大黑洞般的穴。
  穴的深渊里闪烁着万千繁星,每一颗都是一个故事,一个灵魂。
  “你?我想着自己还是那个从前的自己,偶尔走进一家医院,然而你拍了我的肩一下,你告诉我,陆院长是你的舅舅。是的,你提醒了我,陆院长,这三个字,你还记得吗?
  
  “舅舅,院长是我的舅舅,不知不觉就买了家医院呢!”路遐禁不住有些得意。
  
  “但是你拉着我逃跑,你多傻啊路遐,你没有你哥哥那么厉害的,你却比他还逞强。你明明自己都救不了,还想救我吗?你给了我这么多希望……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希望……”
  我却不能回应你的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它们总是跟着你吗?那些爬着的东西?”孙正笑了,这是一种真诚的笑,眼睛也第一次笑得弯了起来,“因为我喜欢你,路遐。”
  “每个它都是我,它代表了我的每一个思想和渴望。想接近你,靠近你。”
  
  路遐记起了。
  第一次它出现,是自己救了孙正,两个人互相扶着走下楼梯的时候。
  第二次它出现,是在化验室大厅,自己那样宣布:
  “同样是喜欢一个人,刘群芳其实很害怕……我比她更害怕,孙正。”
  
  “第三次它出现,是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看见身后一片片的我,眼睛里闪烁着狼一样的目光,几乎要扑食掉这唯一仅有的一刻。”孙正贴近路遐的脸,“这句话,你该是没有印象了吧?”
  它们已经毁掉了这唯一仅有的一刻了吧?
  “不是!”路遐几乎是立刻起身反驳,脸一下子不小心就贴到本就离自己很近的孙正的脸。
  你拿掉了一层皮,你却拿不掉一份感情。
  那张脸,此刻已经是冰冷的。
  令他想到在大楼的另一面,倒挂着的那张脸。
  两个人的目光终于碰到了一起。
  “你好冰,路遐。”然而孙正却笑着这样对他说。
  就好像在对他宣布:你走不掉了,路遐。
  路遐好像看到那双眼睛里,晶莹闪烁着泪光。
  这句话撬动了路遐脑子里的某根线。
  
  “我们一起逃出这里。”
  不可能!
  
  我们是逃不出去的。如果你不能出去,我也不能出去。
  
  “我差一点就让你走了,”孙正说着,扬起了眉,“那个时候你却因为‘它’而想一个人留下,‘它’又怎么样?大不了我们一起留下,是不是,路遐?”
  大不了我们一起留下……
  孙正牵起路遐的手,路遐顺从地跟着他慢慢地站了起来。
  “你看,我不会选择下一个‘它’的,”孙正转头对路遐笑着,“你自己说的,刘群芳做媒,老张老毛群鬼为证,档案室拜堂,手术室洞房,领养门外的小鬼当儿子,做一对鬼夫夫。你觉得怎么样?”
  路遐跟着孙正向前走了两步,想起这是一个问句,于是他麻木地点点头:“挺好的。”
  “我跟你开玩笑的,你想得真美!”孙正笑了起来,“但是,我们可以成为两个‘它’,是不是?”
  “是。”路遐挤出一个微笑。他的食指在衣服下摆轻轻划着什么,就像在一点一点理清什么。
  
  磁带。路晓云。严央。它。
  
  只有‘它’才能带你从手术室到315A,也只有‘它’能带你出去。
  
  孙正没有注意到路遐的动作,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两人走到手术室(4)的门前,路遐主动拉开了手术室的门。
  “你一定也想看看,真正的我是什么样,是不是?”
  路遐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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