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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娴作品:《情人无泪》

_5 张小娴(当代)
  “幸好遇上了你。”
  原来,连她自己,也是紧接着坏消息而来的好消息。爱情往往隐含在机遇之中,他们何其相似?在人生逆旅中彼此安慰。
  他很少谈到他父亲。见到他们两父子之后,她终于明白了。
  她想她爱的人快乐。一天,她问:
  “我能为你做什么?”
  他微笑摇头。
  她以为自己可以为他做点什么。后来,她羞惭地发现,这种想法是多么骄傲和自大。她不仅没有将他们拉近,反而把他们推远了。
和光阴赛跑(10)
张小娴
  周末的那天,天气很好。徐宏志和她在石澳市集逛了一阵。她带了一份生日礼物给他父亲。那是一尊巴掌般大的非洲人头石雕,莉莉去年送给她的。莉莉做的石雕很漂亮,同学们都抢着收藏。这个雕像的表情,既严肃又有几分憨气,看着很令人开怀。徐宏志的父亲会喜欢的。
  黄昏的时候,他们离开了市集。他牢牢握住她的手,沿着小径散步到海边。
  “到了。”他突然停下来说。
  浮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座童话中的美丽古堡。蜿蜒的车路两旁,植满了苍翠的大树,在晚霞与海色的衬托下,整幢建筑恍如海市蜃楼,在真实人间升了起来。
  “你住在这里?”她吃惊地问。
  “我爸住在这里。”他回答说,带她走在花园的步道上。
  “你还说你不是公子哥儿?”她瞧了他一眼。
  “我当然不是公子哥儿。”他理直气壮地说:“这些东西是我爸的,我有自己的生活。”
  “你在这里长大的吗?”她站在花园中央,问他。
  他点了点头。
  “比不上非洲的平原广大。”她调皮地说。
  虽然比不上非洲的平原广大,然而,因为留下了自己所爱的人长大的痕迹,也就不一样了。她朝他看,心里升起了一份欣赏之情。他是那样朴素和踏实,一点也不像富家子。
  他们走进屋里去。佣人告诉徐宏志,他父亲给一点公事拖延了,正赶回来。
  穿过长长的大理石走廊时,她发现墙上挂着好多张油画。她凑近点去看,这些艺术品在在显示出收藏者非凡的聪明和精致的品味。
  “他是一位收藏家。”徐宏志说。
  来到客厅,挂在壁炉上面的一张画把她吸引了过去。那张画并不大,是一张现代派田园画。她凑上去看,画里的景物流露无穷尽的意味。
  “这张画很漂亮。”她向往地说,眼里闪耀着喜悦的神采。
  放弃画画之后,她已经很少去看画了。这一张画,却震动了她的心弦,是她短短生命中见过最美丽的一张画。她不无感伤地发现,她离开她的画,已经很远了。
  “你也可以再画画的。”徐宏志在她身旁说。
  她朝他坚定地摇头。
  她决定了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你固执得可怕。”他投给她一个怜爱的微笑。
  “我是的。”带着抱歉,她说。
  然后,她告诉他:
  “能够看到这张画,已经很幸福。它真是了不起,是谁画的?”
  “一位未成名的法国画家。”后面有一把声音回答她。
  她转过身去,发现徐文浩就站在她后面。
  “这张画是这间屋里最便宜的,但是,不出十年,它会成为这里最值钱的一张画。这个人肯定会名满天下。”徐文浩脸上流露骄傲的神色。
  他带着胜利的笑容,赞美自己的眼光,同时也发现,在一屋子的名画之中,这个年轻女孩竟然能够看出这张画的不凡。他不免对她刮目相看。
和光阴赛跑(11)
张小娴
  这张描写欧洲某处乡间生活的油画,一下子把三个人拉近了。
  徐文浩对苏明慧不无欣赏之情。她那么年轻,看得出并非出身不凡。她见过的绘画作品,肯定比不上他。然而,这个女孩子有一种天生的眼光。
  徐宏志很少看到父亲对人这么热情。他意识到,这一次,父亲是朝他伸出了一双友善的
手。这双手暖暖地搭在他的肩头,告诉他:
  “你喜欢的,我就尊重。”
  父亲看到那个非洲人头石雕时,也流露赞赏的神色,那不过是一件学生的作品,他深知道,他父亲收藏的,全都是世上难求的珍品。他的赞赏,并非礼物本身,而是对这份心意的接纳。
  父亲这双友善的手感动了他。
  苏明慧惊讶地发现,就在这个晚上,徐宏志和他父亲之间,少了一分角力,多了一分感情。
  这一刻,他们留在客厅里。这个寂寞的中年男人,放下了平日的拘谨,跟她侃侃而谈,谈到了画家和画,也述说了几个关于交易的轶事。她由衷地佩服他对艺术品丰富的知识、超凡的口味和热情的追寻。他好像一下子年轻了许多,很想跟他们打成一片。待到他发现,不断地提到自己的收藏品,似乎有点自鸣得意。于是,他换了一个话题,问起她,她家里的状况。
  “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我是外婆带大的,她在我十五岁那年过身了。”她回答说。
  他微微点了点头,又问:
  “这个暑假,你们有什么计划?”
  “我会留在学校温习。”徐宏志说。
  她看见徐文浩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神情。他也许希望儿子回到这间空荡荡的大屋来,却无法直接说出口。他们之间还需要一点时间。但是,比起上一次,已经进步多了。
  “我申请了学校图书馆的暑期工。”她说。
  “是不是我们家捐出来的那座图书馆?”徐文浩转过脸去问儿子。
  徐宏志点了点头,回答说:“是的。”
  她诧异地望着他,没想到学校最大的图书馆 “徐北林纪念图书馆” 原来是他们捐的。他从来就没有告诉她。
  “是爸用祖父的名义捐赠的。”他耸耸肩抱歉地朝她看,好像表示,他无意隐瞒,只是认为,这些事情跟他无关,他还是他自己。
  后来,话题又回到绘画之上。
  “你最近画了什么画?”徐文浩问。
  “我已经没有画画了。”她回答道。
  “为什么?”
  “我眼睛有问题,不可能再画画了。”
  “你的眼睛有什么问题?”他关切地问。
  “我会渐渐看不见。”她坦率地说,“我患的是视觉神经发炎,我的视力在萎缩,也许有一天会完全看不见。”
  “那天也许永远不会来临。”就在这刻,徐宏志牢牢把她的手握住,投给她支持的一瞥。
  “那很可惜。”徐文浩朝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和明白的样子。
  然后,他站了起来,说:
  “来吧,我们去吃饭。”
和光阴赛跑(12)
张小娴
  徐宏志把苏明慧送了回去,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来。临走之前,他在床畔给她读完了福尔摩斯的《吸血鬼探案》。然后,他把灯关掉,压低声音吓唬她:
  “我走啦!你自己小心点。”
  她滑进被窝里,两条手臂伸了出来,没好气地说:
  “我不怕黑的。”
  刚才,离开家里的时候,他告诉她:
  “我爸看来很喜欢你。”
  “我的确是很可爱的。”她神气地说。
  他笑了:“非洲热情的沙漠溶化了南极的一座冰山。”
  “你看不出他很寂寞吗?”她说。
  他耸了耸肩。
  “也许他想念你妈妈。”停了一下,她说:“我要比你迟死,我先死,你一定受不了。”
  他笑笑说:“你咒我早死?”
  “男人的寂寞比女人的寂寞可怜啊!这是我外婆说的。我的外曾祖母很年轻就过身,留下我的外曾祖父,一辈子思念着亡妻。当年在重庆,他俩的爱情故事是很轰烈的。”
  “我爸并没那么爱我妈。”他说。
  两年前的一个黄昏,他在这里温习,突然接到母亲打来的一通电话:
  “有兴趣陪一个寂寞的中年女人去吃顿饭吗?”母亲在电话那一头愉悦地说。
  他笑了,挂上电话,换了衣服出去。
  母亲就是这样,永远不像母亲。他们倒像是朋友、姐弟、兄妹。她跟父亲压根儿是两个不同的人。
  母亲开了家里那部敞蓬车来接他。他还记得,母亲那天穿了一身清爽利落的白衣裤,头上绑了一条粉红色的图案丝巾,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形墨镜,遮了半张脸。他取笑她看起来像一只大苍蝇。
  她紧张地问:
  “他们说是今年流行的款式。真有那么难看吗?”
  “不过,倒是一只漂亮的大苍蝇。”他说。
  母亲风华绝代,不需要什么打扮,已经颠倒众生。
  车子朝沙滩驶去。在夕阳懒散的余晖中,他们来到一间露天餐厅。
  “我明天要到印度去。”母亲告诉他。
  “你去印度干什么?”
  “那是我年轻时的梦想啊!那时候,要是我去了加尔各答,也许就没有你。”
  母亲生于一个幸福的小康之家。这个美丽善良的女孩子,从小就在天主会办的学校长大。十七岁那年,她立志要当修女,拯救别人的灵魂。
  外公外婆知道了独生女的想法之后,伤心得好多天没跟她说过一句话。母亲心都碎了,她想,她怎么可以在拯救别人的灵魂之前,就首先伤透了父母的灵魂?
  一天, 外婆跟母亲说: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还在疾病的痛苦之中,你为什么不去拯救他们?”
  终于,母亲顺从了外婆的意思,进了一所护士学校。但她告诉自己,她会慢慢说服父母让她去当修女的。修女和护士的身分,并没有矛盾。总有一天,她要奔向她仁慈的天主。
  天主在远,爱情却在近。
  几年后的一天,祖母因为胃炎而进了医院。当时负责照顾她的,正是刚满二十二岁的母亲。祖母好喜欢这个单纯的女孩子,一心要撮合她和自己的儿子。
  那一年,父亲已经三十四岁了。父亲一向眼高于顶。多年来,不少条件很好的女孩子向他送秋波,他都不放在眼里。
  祖母为了让他们多点见面,明明已经康复了,还是说身体虚弱,赖在医院不走。出院后,祖母又以答谢母亲的用心照顾为理由,邀请她回家吃饭。
  当时,母亲还看不出祖母的心思,父亲倒是看出来了。既出于孝顺,也是给母亲清丽的气质吸引。他开始约会她。
  比母亲年长十二岁的父亲,没为爱情改变多少,依然是个爱把心事藏起来的大男人。他对女朋友并不温柔体贴,反而像个司令官,谈情说爱也摆脱不了命令的口吻。
  “一年后,我实在受不了他。那时候,我决定去加尔各答的一所会医院工作,那边也接受了我的申请。出发前几天,我才鼓起勇气告诉你爸。﹂母亲说。
  就在那一刻,她看到这个男人眼里不舍的神情,在他脸上读到了比她以为的要深一些的爱恋。
  回去的路上,他静静地朝她说:
  “我们结婚吧!”
  她本来已经决定要走,就在一瞬间,她动摇了。
  发现她没有马上就答应,于是,他说:
  “你不嫁给我,不会找到一个比我好的。你的天国不在印度。”
  “那天,我以为他这番说话是难得一见的幽默感,原来,他是认真的。他真的觉得自己是最好的。﹂母亲笑了起来,说:”但是,你爸真的很聪明。我好爱他。我崇拜他,就像一条小毛虫崇拜在天空中飞翔的兀鹰。”
  他看得出来,母亲一直很崇拜父亲。她爱父亲,比父亲爱她多。她习惯了听命于父亲,把她无尽的深情,奉献给那颗过于冷静的灵魂。
  “爸也许是一只孤独的兀鹰,但你绝对不是小毛虫。”他呵呵地笑了。
  “幸好,你像你爸,遗传了他的聪明。他常说我笨。”
  “妈,你不笨。爸一向骄傲。”他说。
  “别这样说你爸。不管怎样,你得尊重他。你爸一直是个很正派的人。他也很疼你。”
  “他疼爱我们,就像天主疼爱祂的子民一样,是高高在上的施予。”他说。
  “他只是不懂表达他的感情。他跟你祖父也是这样的。他们两父子一起时,就像两只并排的兀鹰,各自望着远方的一点,自说自话。”
  他灿然地笑了。母亲倒是比父亲有幽默感。
  “男人就是有许多障碍。”母亲说,眼里充满了谅解和同情。
  夜色降临的时候,露天餐厅周围成百的小灯泡亮了起来,与天际的繁星共辉映。那天晚上,母亲的兴致特别好,谈了很多从前的事。
  沉浸在回忆里的女人,好像预感自己不会回来似的。她慈爱地对儿子说:
  “每一次,当我看到你,我都庆幸自己没进修道院去。要是我去了,将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损失。”
  他没料到,这是母亲留给他最后的一句话。
  第二天,母亲提着一口沉重的箱子,带着一张支票,搭上飞往印度的班机,去圆她的青春年少梦。那笔钱是捐给会医院的。母亲还打算在医院里当一个月的义工。
  恶劣天气之下,机师仍然试图在加尔各答的机场降落。结果,飞机滑出跑道,瞬间着火,机上的乘客全部葬身火海。
  梦想破碎和坠落了,母亲在她半辈子向往的天国魂断。
  那个地方真的是天国吗?
  假使她没去,也许永远都是。
  鲜活的肉体,化作飞灰回航,伤透了儿子的心。他的生命,星河寂静,再没有亮光闪烁。
  在悲伤的日子里,他以为父亲就跟他一样沉痛。然而,父亲仍旧每天上班去,没掉过一滴眼泪。他甚至责备儿子的脆弱。
  他不免恨父亲,恨他多年来把寂寞留给母亲,恨他那种由上而下的爱,也恨他冷漠和自私的灵魂。
  直到今天,父亲突然向他伸出一双友善的手。他也看到了父亲的苍苍白发。兀鹰老了。
  他爱他的父亲,也许比他自己所想的还要爱得多一些。假如父亲能用平等一点的方式来爱他,他会毫不犹疑地朝那样的爱奔去。
  他记起来了,就在母亲离开之后半年。有一天,父亲在家里摔断了一条腿。他说是不小心摔倒的,并且以惊人的意志力,在比医生预期要短很多的日子再次站起来。
  父亲真的只是不小心摔倒吗?还是由于思念和悲伤而踏错了脚步?
  不掉眼泪的人,难道不是用了另一种形式哭泣?
  两年来,他第一次意识到,他误解了父亲。假如他愿意向父亲踏出一步,母亲会很安慰。二十多年前,这个女孩子为了一段爱情而留在尘俗。她不会愿意看见她亲爱的丈夫和儿子,在她离去之后,站在敌对的边缘。
和光阴赛跑(13)
张小娴
  他是如此渴望回报那双友善的手。几天后,当父亲打电话来,要他回家一趟的时候,他几乎是怀着兴奋的心情奔向那羞怯的父爱。
  经过这许多年,他们终于可以坐下来,放下歧见和误解,放下男人的障碍,说些父子之间的平常话。他会告诉父亲他将来的计划。也许,他们会谈到母亲。
  父亲在家里的书房等他。书桌上,放着苏明慧送的那个非洲人头石雕。
  这又是一个友善的暗示。他心都软了,等待着父亲爱的召唤。
  这一刻,父亲坐在皮椅子里,脸上挂着一个罕有的、慈祥的笑容。
  “你记得鲁叔叔吧?”父亲倾身向前,问他。
  “记得。”他回答说。鲁叔叔是父亲的旧同学。
  “鲁叔叔的弟弟是美国很有名的眼科医生,一个很了不起的华人。关于那个病,我请过他。”
  “他怎么说?”他急切地问,心里燃起了希望。
  “视觉神经发炎,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任何药物或手术可以治疗。”
  他失望地点了点头。
  “你有没有考虑清楚?”父亲突然问。
  他诧异地抬起眼睛,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有一天,她会失明。”
  “也许不会。”他反驳道。
  “你不能否定这个可能。”
  “到那一天,我会照顾她。”他笃定地说。
  “照顾一个盲人,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我会尽力。”他回答说。
  “她会阻碍你的前程。”父亲说。
  他吃惊地望着父亲,难以相信父亲竟然说出这种话。
  “爸,你不了解爱情。”他难过地说。
  “但我了解人性。”徐文浩冷冷地说,“有一天,你会抱怨,你会后悔。爱情没你想的那么伟大。”
  他沮丧地望着父亲,说:
  “你不了解我。你太不了解我。”
  “你这是医生泛滥的同情心。”徐文浩不以为然地说。
  “爱一个人,并不只是爱她健康的时候,也爱她的不幸。”他说。
  “一个人的不幸并不可爱。”徐文浩淡然地说。
  他绝望地看着父亲。母亲用了短暂的一生,也救赎不了这颗无情的灵魂。他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感化父亲?他未免太天真了。
  “我决定了的事,是不会改变的。”他坚定地说。
  徐文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
  “你坚持这个决定的话,我不会再支付你的学费和生活费。”
  他哑然吃惊地朝他自己的父亲看。他从来一刻也没想过,父亲竟会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
  “我也不需要。我从来就没有稀罕。”他说。
  眼看这番话没有用,徐文浩温和地对儿子说:
  “你没吃过苦。”
  “我会去克服。”
  “别幼稚了!她愿意的话,我可以送她去外国读书,在那里,盲人会得到更好的照顾。”
  “她也不会稀罕的,而且,她还没有盲。”他陡地站了起来说。
  现在,他们面对面站着,横亘在父亲与儿子之间的,是新的怨恨和再也无法修补的旧伤痕。
  “你会后悔的。”徐文浩骄傲地说。
  “只要能够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其它一切,都不重要了。”一种坚毅的目光直视他父亲。
  “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徐文浩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他已经听够了儿子那些爱的宣言和训。终有一天,这个天真的孩子会明白,他这样做是为了他好。
  “一分钟也不需要考虑。”
  那个回答是如此决绝,冒犯了父权的尊严,枉费了父亲的爱。徐文浩的脸一下子气得发白。
  然后,儿子说了伤透他心的说话。
  “她可以不说的。她敬重你,说了。你反而嫌弃她,我为你感到可悲。”
  就在那一瞬间,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徐宏志脸上。他痛得扭过头去,悲愤的泪水,很没出息地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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