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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文字精校版)作者:大爆炸(灰熊猫)

_43 灰熊猫(当代)
  耿仲明始终没有打断他弟弟的发言,最后还点头表示认可。
  “永诗哥哥,你和黄副将的关系怎么没有告诉过我大哥啊?”耿叔明又是羡慕又是不满地再次开口,他还兴奋地告诉孔有德:“这次黄副将给了我们二百铠甲和三百套刀盾。现在营里不要说亲兵和家丁了,就是那些小头目也都不用竹枪木棍了。”
  孔有德听完只是微微一笑:“这次去辽南,你们兄弟俩是发大财了。”
  “有一百套刀盾是要孝敬哥哥的。”耿仲明一直觉得能在黄石那里捞这么多,肯定是和孔有德的面子分不开的,他说完以后孔有德也不椎辞就同意收下了。
  “兄弟听说……”耿仲明先是赶走了外人,然后又压低了嗓音问道:“义父大发雷震了?”
  “是啊。”孔有德长叹了口气。确认南关之战的准确过程后毛文龙的心情就一直不是很好:“你知道地,义父向来对陈副将言听计从,从来没有红过脸。但这次……义父把陈继盛痛骂了一顿!还连着几天不肯见他。”
  “现在陈副将怎么样了?”耿仲明和孔有德虽然都是毛文龙直属,但他们既然被派到宽甸协助东江右协作战,那他对陈继盛的心情自然也是非常关心。
  孔有德闻言又是一声长叹:“陈副将他自然心情很不好。听说义父原谅他了,还又把他勉励了一番。但某看得出来,陈副将心里是不痛快到家了。自打陈副将来到宽甸。就日日夜夜操练士卒备战。以往陈副将的脾气那算是很好的了,但眼下这才几天啊,就有不少将领倒霉了。我们本部来的人也都躲着陈副将走,都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耿仲明沉默了很久,轻声问道:“是不是陈副将担心……”
  “能不担心么?”孔有德截口打断了耿仲明的话。眼下黄石光芒四射,不要说东江一镇,就是辽西、蓟东、蓟西和山东的各个军镇都被黄石的威风刺得睁不开眼来。托黄石的福,现在毛文龙和山东文官集团争吵地时候嗓门也越来越大,山东文官的底气也越来越不足。
  孔有德伸手把桌面上的碗和碟子摆了摆,他指着酒碗说:“这是我的黄兄弟,有传言说辽东经略孙大人要保举他为提督……”
  “不是传言,我亲耳听见的。”耿仲明侧头指着自己的耳朵,冲着孔有德大叫道:“就是用这个耳朵,离着不到十米,听见孙部堂说要保举黄石他为提督辽西军务总兵官。”
  “那就对了。”孔有德把碗扣碟子上,跟着指着碟子说,“这个是义父,只要黄兄弟不走,义父肯定总是要大他一圈,如果朝廷坚持任命黄兄弟为提督,那义父就是武经略。所以黄兄弟明言不走,义父高兴着呢。就算要走,我估计义父也不放……但陈副将怎么办?他本来一直是东江镇当之无愧的第二人,义父的亲兵队长出身。三年前我和黄兄弟来东江的时候,我们在陈副将面前算个屁啊。”
  说到底耿仲明和孔有德都是外来的武将,本来认毛文龙为干爹就是为了挤入嫡系行列。但现在眼看张盘陨落,陈继盛式微,张攀等亲兵出身的嫡系将领也都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是黄石这个外系出身的武将隐隐要成为毛文龙的继承人了。耿仲明心思也活络起来:“永诗哥哥,我有个思量。”他冲孔有德抬了抬手:“你附耳过来。”
第十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二节 合作
  天启五年四月,登州的军饷、粮食和布匹又运到了长生岛,这次运来的可不止两万那么一点点了,现在整个东江镇左协的粮饷都要运到这里。然后再经过黄石的手加以分配。笑容可掬的黄石把莱登兵备道的甄雨村大人请到了上首安坐,他赶忙招呼身边的内卫上茶点,等热气腾腾的茶水到了以后,黄石又是笑容满面地伸手作了个恭敬的手势:“甄大人请用茶。”
  现在黄石好歹也是正二品的武官,基本能和甄雨村这个正六品的文臣分庭抗礼了。再说黄石现在是堂堂的大明太子少保,甄雨村虽然是文臣,但还是要给黄石些面子,所以他也不象那两次来长生岛的时候那么托大了。
  黄石和甄雨村一边交换着“今天的天气……哈哈哈”这种没有丝毫营养的废话,一边安心等待着长生岛老营的验收报告。黄石喝茶的时候一直在偷偷打量对方的神色,这次看起来甄雨村大人似乎不太高兴。前两年这厮来长生岛的时候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皱过眉头。
  这种奇特现象给黄石带来了一些困惑,直到杨致远送来库房的报告后黄石才恍然大悟……他轻轻弹了一下杨致远送来的条子,东江左协的定饷是六万两的白银,按照当年张盘和黄石跟陈继盛定下的老规矩,其中有一万两是归东江本部掌握的。所以东江左协只有五万,不过这次里面有大批种类繁多的给长生岛和金州的皇赏,此外东江军定饷只有关宁的一半也就是每兵十钱,这个毛文龙已经闹了很多次但都没有效果。天启这次还发内币给辽南的士兵补上了十钱,统统按一两四钱的辽西例发。
  林林总总加起来竟然共有十五万两银子之多,但杨致远的条子上面写明收到了十二万两——也就是八成,至于布匹和粮食这次也都是清一色地八成。统统比那两次多了一成。
  黄石把杨致远的报条小心地推到了甄雨村面前:“甄大人,这粮食和银饷……”
  “漂没。”甄雨村没好气地回答了一句。脸上地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隐含在其中的潜台词就是要黄石别太不知好歹了,两成的漂没已经很给面子了。
  “是,末将明白。”黄石人畜无害地微笑着,他拾起一只笔在报条下面写出了正常的数字——也就是签发数字的七成,然后带着天真的表情问道:“甄大人,最近的海况特别好么?怎么这次才漂没了两成?”
  虽然黄石问话的时候没有任何讽刺的语气或表情,但甄雨村的脸色顿时变成了酱紫色,他饱满的天庭和宽阔的下巴此时看起来……真像一大块猪肝。
  可是黄石仿佛没有发现甄雨村已经到了恼羞成怒的边缘了,他轻轻地“啊”了一声,猛地一拍大腿:“一定是登州装船的时候多加了一成地耗费吧,甄大人和登州的诸位大人真是有心,末将带全体将士谢过了。”
  说完黄石就站起身来向着甄雨村深深一躬,而后者此时己经气得手指都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那句“黄石你休要小人得志”在甄雨村的胸膛和喉咙里滚来滚去,手里的那杯茶也几次差点脱手而去向黄石泼过去。但一想到面前这厮赫赫名声,甄雨村就只好强行按下心头的恶气,山东的文臣集团都知道黄石现在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他还有专折奏事的权利,惹毛了他显然没有什么好处。
  想到银子都给黄石了,甄雨村也就不打算计较这口舌之快了,他深吸着大气开始调理心情,打算故作大度地说上几句场面话。
  “莱登的诸位大人如此体恤边士,真令末将感激涕零。末将定要启奏圣上,为诸位请功。”
  听到黄石这接下来地话后,甄雨村的心情好了不少,钱已经花了也没法可想了,能捞个好名声也不错,至少吏部的考绩上会好看不少。这个黄石看来还是比毛文龙那个莽夫会做人的多啊:“黄军门客气了。为国操劳,为圣上分忧本来就是吾曹的份内之事嘛。”
  “甄大人高风亮节,末将佩服、佩服。”黄石笑嘻嘻地听着这半老梆子地自我吹捧,一拍手就招呼那正等在一边的杨致远:“来人啊。”
  等杨致远走过来俯下身听令,黄石就把那报条又递给了他,指着自己写在下面的那行数字道:“超过这个数字的,一律给本将搬回粮船上面去。”
  杨致远毫不迟疑地应道:“遵命,大人。”就掉头出去指挥搬运了。
  倒是甄雨村听得愣住了,黄石不等他发问就抢着解释起来:“虽然诸君一片好心,但朝廷拨下的军饷有定制,这一成的耗羡恐怕不好交差吧。不妥啊不妥,还是请甄大人带回去吧。”
  甄雨村捻着胡须思虑起来,眼珠子连着转了几个大圈:“那黄军门还会启奏圣上么?”
  “当然。”黄石把胸脯拍得震天响,信誓旦旦地保证道:“甄大人放心,虽然末将不收这份耗羡,但诸位大人的这份心意末将一定会启奏给圣上知道的。”
  “既然如此,那黄军门就留下这笔银子吧。”
  “这怎么使得?”黄石一听就发急了,人腾地就站起来了。
  甄雨村探出手向下按了按,示意黄石落座,等黄石坐好以后甄雨村悠然地说道:“黄军门有所不知,其实我们同僚专门为长生岛多装了两成作耗羡,这才保证了能运到这里八成粮饷,所以就是把这一成运了回去,也还是不够的,再说运回去的路上还可能有漂没啊。”
  “这,这,如何是好呢?”黄石隐隐约约地觉得把握到了甄雨村的想法,就是还需耍对方加以确认一番。
  “我们地方官也是难做啊。”甄雨村感慨地叹息了一声:“擅自加耗羡不好交差,可是运量不足又会被你们军镇弹劾。难啊,真是难啊。”
  “甄大人的难处末将很明白,很明白的。”黄石也把头点得如同鸡啄米:“不知道末将能为诸位大人做些什么呢?”
  “黄军门有大功于国,”甄雨村说着就挑起了一根大拇指,嘴里还啧啧赞叹了一番,接着又是一声咳嗽:“我们莱登同僚,也都希望能为黄军门提供足额的粮饷,也好让将士们早日光复辽东啊。”
  “诸位大人的忧国忧民之心,令人赞叹。”黄石基本已经明白对方要干什么了,对方也明确地给出了好处,现在就等着莱登方面讨回报了。
  “这次地银粮就不用送回去了,但请黄军门能为我们说两句话,在圣上面诉说清海运的困难,”甄雨村顿了一顿,遥指着东江方向说道:“运给毛帅的银粮不也漂没了三成么?所以还请黄军门帮我们证明一下,这次从登州出库的时候银、粮和布匹都确实加上了两成耗羡。”
  慷慨激昂的黄石再次把胸脯拍得震天响:“诸位大人如此关怀边士,真让末将感激涕零。这一份奏折当然是要写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诸位大人交不了差。”
  “唔,如此便多谢黄军门了——笔来。”甄雨村抓过笔在纸上涂抹了一番,嘴里还咕哝着:“运十到七,那运十五到十应该差不多吧……”
  “黄军门,你有大功于国,如果你启奏天子要加五成耗羡,我想圣上不会不准的。”甄雨村把单子递给了黄石,上面还写着三万两这样的一个数字。甄雨村指着这个数字说道:“黄军门可以在启奏圣上地时候移文莱登,等黄军门的文书到了,我们就立刻再发一船,把这次漂没的缺口——三万两银子和粮食、布匹都给黄军门补上,黄军门意下如何?”
  “如此……真是太感谢诸位大人了。”黄石动情地说道:“以后末将要是能在这辽东立功,绝不敢忘了山东诸位大人的运筹之力!”
  转天送走了甄雨村一行粮官,黄石就开始为怎么分配粮饷发愁了。身为东江左协的副将可不比长生岛参将的时候了。张攀、尚可义、尚可喜他们的军饷当然不能统统克扣掉,但如果发给他们军饷,那黄石自己手下的军饷也就不好不发了。
  本着处理不好就先放一放地思路,黄石决定慢慢地想这个问题,反正银子是在自己的手里。现在黄石巳经把窃明的问题暂时放到了一边,他此时的想法是先彻底打残后金再说,至少也要把后金强盗集团赶出辽东后再考虑养贼的问题。
  南关之战以后,辽南的后金军队形势已经恶劣到了极点。努尔哈赤为了辽北和辽东不管不顾地抽调走了所有增援的军队,镶红旗还没有养好伤口就被送来了复州,而正红旗也躲在海州养伤口。后金只是把原本驻扎在海州的镶白旗的十五个牛录送去了盖州。
  正蓝旗几乎被打得残废掉了,最乐观的估计也要到十月他们才能恢复部分战斗力。而受创较轻地正白旗和镶黄旗连整顿的时间都没有就立刻北上增援科尔沁蒙古和正黄旗,看来努尔哈赤把宝押在辽南和辽东明军都暂时无力进攻上面了。但尽管如此,努尔哈赤手里还是连一个旗的预备队都没有了。
  对黄石来说、努尔哈赤对辽南的处理还算不赖,准确地说努尔哈赤这次又猜中了长生岛的现况。黄石在把新兵训练好以前,也就是大约在三个月内不会有进攻能力。辽东的局面黄石不知道努尔哈赤猜得准不准,不过看毛文龙信里的意思嘛……东江本部和右协似乎很有干劲。
  至于辽北的蒙古,黄石认为只要林丹汗没有愚蠢到去和后金人决战,那一切就没有问题了。
  现在后金为了对抗压力已经从辽西透支出兵力了,但他们还是不能摆脱辽东、辽南、辽北三个战略方向作战的处境。只要这个局面维持到长生岛新军练好就行,那个时刻就会是后金强盗集团的死期。
  黄石对林丹汗可能的战略也很有信心。历史上这厮见到皇太极就跑,实在是典型的废材。但明末蒙古的意义就在于威慑罢了。只要林丹汗这股势力存在于辽北,后金的两黄旗和科尔沁蒙古就得留在那里防备他。
  柳清扬刚刚从日本赶了回来,他有一个重大的问题需要亲自向黄石请示对策。但不等他说话黄石就和他唠叨起了军饷地问题。
  “银子这东西饥不能食,渴不能饮。如果我发军饷的话,那不让商人进入辽南就毫无意义。”黄石希望柳清扬这个经济专家能制定一套类似计划经济的体系出来。现在辽南的人数还不算很多,黄石不知道能不能大致计算出每个人的用量来搞统购统销或者配给制。
  “卑职斗胆猜上一猜,大人是不是担心军情泄露?”
  “柳兄弟真是知我肺腑也。”黄石从来不放过任何拉拢人心的机会,他叹息着吐露心事:“不但要防备商人套话,还要防备士兵被收买啊。以往我长生岛有银子也没有地方花,建奴细作就是想收买也无处下口。毕竟他们总不能背着大米来收买我的士兵。可是一旦在军中放开银子限制,士兵们能用它买到各种东西,我担心就会有人被建奴高价收买啊。”
  “大人所虑极是。”柳清扬苦苦思索了半天,看起来也没有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只是辽南这么大,统一购买货物恐怕很难。而且这军饷还有其他人的,不发恐怕说不过去啊。”
  黄石见状也就不催促他了:“柳兄弟此次回来,又什么紧要地事情么?”
  “是有件紧要的事情。”柳清扬摇了摇头:“大人,我们怕是不能再和日本做生意了。”
  ……
  同一天,在辽北,科尔沁蒙古部。
  “大汗,大汗。”一个蒙古士兵高叫着跑来禀告:“建州军已经开来了,是建州老汗的八子皇太极领军。”
  高居大帐正中的正是林丹汗,也是明朝正式册封的现任成吉思汗。明廷去年给了林丹汗四十万两白银的赏钱,要他出兵攻击后金的铁杆盟友科尔沁蒙古。
  科尔沁蒙古是第一个倒向后金政权的蒙古部落,在建州觉罗和建州叶赫作战地时候科尔沁曾站在叶赫一边。但他们被觉罗胖揍一番后立刻易帜和努尔哈赤结盟了。那时皇太极是把科尔沁打得最狠的觉罗将领,所以科尔沁酋长就把妹妹嫁给皇太极了。
  其后皇太极在建州兴起的历次战役中又立下不少功劳,所以科尔沁震怖之余就把老酋长的大女儿嫁给皇太极了,姑姑和侄女共事一夫。
  在黄石原本的历史上,林丹汗围攻科尔沁的时候也是皇太极来增援,林丹汗也听说过皇太极在建州兴起的历次战役和在萨尔浒之战中的威名,他掉头逃走后科尔沁老酋长就把十二岁的小女儿也嫁给皇太极了,在黄石的前世里,这个小姑娘日后就是皇太极的庄纪和福临的老娘。
  这次皇太极这个浑身王八之气的家伙来了以后,林丹汗的不少臣子立刻和黄石原本历史上一样开始劝说林丹汗作“战略性”的撒退。
  在这批人喋喋不休地劝说声中,现任成吉思汗却一言不发,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赞许或是反对的意思。这代的成吉思汗有一套很有趣的逻辑,那就是爹亲娘亲不如老婆亲。林丹汗把他所有的部众、牲畜和军队都分给他的大小老婆们去管理。
  在黄石的前世,林丹汗靠着千里转进的本事躲过了皇太极一次又一次的追杀,但竟然在安全逃脱后染病死掉了,结果他成群结队的老婆就都被皇太极身上的王八之气吸引过去了,她们争先恐后地带着部众和牲畜嫁给皇太极了。
  以前这段历史看的黄石大为感慨,果然是真实的历史比小说还要YY啊,这种王八之气真是了不得。努尔哈赤挂掉了之后,皇太极抖抖王八之气就有十万多蒙古人给他当小弟,林丹汗挂了后,皇太极再震震虎躯就把女人和军队都震来了。果然是王八之气一发,勇悍的小弟纳头就拜,富有的女人投怀送抱啊。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黄石也曾YY过林丹汗的那群寡妇,但现在他早已经放弃了这种想法。蒙古女人在明末的名声真是臭大街了,这个时代有很多汉族商人去蒙古草原作生意,一出关就会有蒙古女人自愿做临时太太来挣些生活费。黄石在山海关的时候,当地的晋商曾得意地吹嘘过——就是带去草原的伙计也玩过几十个蒙古女人了。
  作为堂堂的大明太子少保,哪怕就是纳蒙古女人为妾,黄石也肯定会被御史骂成残废。再说,这个时代的蒙古人还把河流视为神明,毕生都不洗一次澡。同样是据晋商所说,那些蒙古女人一脱裤子,满帐篷都是咸鱼和山羊的味道——这也是蒙古同胞在明末被汉族同胞骂作“骚鞑子”的原因和由来。想到这里黄石又不禁钦佩起皇太极的忍耐力来了——果然是能者无所不能啊。
  末代成吉思汗的怒气毫无先兆地迸发出来了,他愤怒地打断了那些逃跑派的啰嗦:“我听说皇太极在南面,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汉人打得屁滚尿流!而且汉人比建州军还要少!”
  林丹汗豪迈地一挥手:“杀牛宰羊大吃一顿,明日定要生擒皇太极。”
第十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三节 恶邻
  “柳督司,你给大家说说吧。”
  等赵慢熊、金求德、杨致远和贺定远这四个心腹都来齐了以后,黄石就让柳清扬再介绍一遍情况,他则悠闲地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日本的幕府己经限制海贸很多年了,但这十几年来他们对荷兰和英吉利的红毛,还有我们大明的商人还是比较客气的。今年日本的幕府轰走了所有在日本的英国人,本来这和我长生岛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日本幕府还会留下了荷兰红毛和我们大明的商人。”说到这里柳清扬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于是就停顿下来掉头往黄石的方向看过来。
  看黄石还在若无其事的喝茶,柳清扬就笑着对四大金刚说道:“谁叫我们卖假钱呢,所以要把我们的生意也禁了。”
  “我们在卖假钱?”贺定远瞪大了眼晴,他扭过头问杨致远道:“我们不是去日本卖鹿皮么?”
  杨致远嘿嘿干笑了两声没有说话,这事情虽然见不得光,但长生岛大部分高层都心里有数。也就是和贺定远对后勤完全不上心,平时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贺定远比较喜欢和士兵一起胡闹,偶尔来找后勤部门的时候肯定也是来讹诈物资的,他也不想想一点破鹿皮能卖出几个子来。
  “贺游击,这事情你不用管,听着就是了。”还是黄石替杨致远解了围,他又冲着柳督司扬了扬下巴:“你继续说。”
  “遵命,大人。”柳清扬微徽欠身一躬。就开始给在座的几个人算账。日本的钱荒还是很厉害。假如是一吊假钱。那大约可以在日本换到二两的银子,然后再倒腾成铜运回来,这些铜就能产出五吊的假钱。即使刨去了水手的消耗、日本商人的中转和行贿日本地方官员所需,这假钱的利润还是在百分之百以上。
  这两年来黑岛一夫和柳清扬轮番去日本值班。现在已经在下关港外购买了一个小城,还收买了不少日本的贪官污吏,现在利润率也开始节节攀高。今年长生岛预计的年纯利润将达到三十万两白银左右,黄石买粮食的钱和铸大炮的铜还指望着这笔收入呢。
  柳清扬说到最后也是神色黯然,他沉痛地告诉这群军官们:“我们长生岛还收买了一些日本幕府和日本长州藩的官员。今年他们也给了我们可靠的消息——日本幕府决意自己开始铸钱了。”柳清扬说着就拿出了一个钱样子。这个钱样子是长生岛花了不少银子从内部买来的样品:“这是日本幕府定的铜钱,大概今年八月会开始使用吧。”
  那个钱样子刚才已经给黄石看过了,确实是很不错地上好铜钱,每个重快两钱了。而且是铜八铅二的大致比例。历史上德川幕府中的有识之士也看出自己铸钱的重要意义,他们也是在天启五年开始铸造自己的铜钱和金、银币。德川幕府的钱币质地都很好,重量也很足。日本靠着它驱逐了西班牙银币和大明铜钱,从而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就实现了货币自主化。
  “日本的长州藩早就知道我们是在卖假钱,不过第一日本很缺钱;第二我们的假钱比南京铸币司的真钱质量还要好;第三他们也知道我们是大明军户。所以日本长州藩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卖的假钱也大都是被长州藩的商人买走了,然后再倒卖到日本内地去。这帮孙子!”柳清扬说得有些愤怒起来,现在长州藩突然来人不让卖假钱了,未免给人一种卸磨杀驴的感觉。
  下面的军官都不出声地默默看着他,所以柳清扬顾不上发泄情绪赶忙继续汇报起来:“长川藩已经来人了,他们说日本幕府规定他们的新钱和大明的铜钱一对一兑换。因为他们知道我们是大明军户,所以来人非常客气,说什么以前都卖的钱就算了,但以后就不让我们再卖了。至于我们手里存下的铜钱,他们也会按照一对一把我们剩下地假钱都买走,不过要在这两个月内送去长州。”
  凭心而论,日本人的条件已经很厚道了,为了驱逐外国钱币德川幕府硬性规定了一对一的兑换率。但长生岛钱里面的铜只有日本钱里面的三成,这日本铜再多也经不起黄石、柳清扬他们没黑没白地造啊。所以日本长州藩接到任务以后就来好好说话,希望一次性买下长生岛所有地存货,就算是把这个事情了结了。
  黄石作了个手势,示意那些围坐在长方桌子旁的部下们可以自行讨论了。
  “我们是一钱三分的钱,铜四铅六,他们是两钱重的钱,铜八铅二。”胸无大志的贺定远居然还觉得这买卖挺不错的,他咕哝着说道:“还有好几个月,我们拼命做一批好了,反正做多少都有人接手。”
  一旁的赵慢熊则直截了当地问杨致远:“这假钱生意一个月有多少收入?”
  “如果日本那里不出这个问题的话,今年大概能有三十五万到四十万两白银的收入,合一个月三万两白银左右。”杨致远潇洒地弹了下手指,在屋子里打了个响:“明年大概能达到每个月五万两以上。”
  “日本的军备呢?”这次提问题的是参谋长金求德:“嗯,还有日本的那个什么……什么长州藩。”
  柳清扬早就进行了相关军情的分析,他把一份准备好的文件送了过去:“日本幕府的动员力并不强,就卑职的观察,恐怕长州藩也不愿意日本幕府的军队过境,所以短时期内只有长州藩能威胁到我们。”
  金求德翻了翻那张纸就从鼻子里哼出了声来:“三百到四百名脱产士兵。”
  “金游记明鉴,在日本那个叫武士。”柳清扬连忙补充了一句。
  “嗯,武士,”金求德捏着纸边高声朗诵道:“紧急情况下,长州藩可以通过招募农民和乞……乞丐士兵?”他一句话没有念完就打住了,狐疑地向柳清扬看过来:“乞丐士兵是啥?”
  “金游击明鉴,那种乞丐在日本叫浪人,都是带着刀行乞的。虽然平时一顿饥一顿饱,但是好像还是蛮剽悍的。”
  “剽悍?这世上最剽悍的就是饿急眼的乞丐了。好比建奴。”金求德点了点头对柳清扬的情报表示满意,他又把那张纸高举在眼前大声念了下去:“长州藩可以通过招募农民和乞丐士兵,让自己的武力达到两千人左右。少数将领和军官有重甲,脱产士兵——也就是什么武士大部分使用竹子做的盔甲,他们都有铁制的武器。临时招募的士兵没有盔甲,并使用竹子做的长枪和竹子做的弓……”
  “这战斗力不会超过选锋营的。”金求德做出了最后的判断。他若有所思地问杨致远:“你刚才说一个月能挣多少银子。”
  “三万两,至少。”
  “这不是一个小孩子怀抱着一大堆金银珠宝么?”金求德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为什么没有人去抢日本人?”
  “海路不好走,而且那里经常有台风,上了岸还有语言、地理问题。”黄石耸了耸肩:“现在也就是因为我们有黑岛一夫才看着简单,还有一个可以储备粮食的小城,所以看起来更显得容易,不然一点儿都不容易。”
  这群人一路说了下来,贺定远越听越不像话。忍不住插嘴说道:“我们大明王师,应该是保境安民吧。”
  “不错。”屋子里有个人立刻回答了贺定远,但到底是谁回答的黄石也没有注意,也没有任何人注意这一点,因为他们都热情洋溢地开始讨论需要派多少人去就可以制服长州藩了。
  “如果是选锋营的水平嘛,我长生岛的救火营只要出两个步队就能打垮他们。”
  金求德才说完赵慢熊就补充道:“穷家富路,去三个好了。再拉上两门炮。”
  “唯一的问题就是日本幕府的反应,不过它日本一个蕞尔小邦,怎么敢同我大明争锋。”黄石冷笑了一声。这个时代中日的国力差距实在太大了,二十年前的战争就说明日本倾国的军队未必打的过明朝一个省:“不过一旦发现是我们是大明正规军,他们肯定不敢还手,我估计日本的德川幕府会去朝廷哭诉,这倒是个很大的麻烦啊。”
  “是啊。太祖爷把日本定为不征之国。”贺定远赶忙又来显摆一下他的见识。
  不过除了贺定远以外,剩下的人都已经在开战问题上达成共识了,赵慢熊建议把三个队的战兵都讲成辅兵:“就说是去日本卖鹿皮,买米的千余水手和辅兵,在做买卖的时候和日本人发生了些冲突。反正朝廷也没法去查。”
  “嗯,就这么说好了。”黄石并不打算把日本怎么样,也没有兴趣打什么征服战争,他黄石只是想继续把这个假钱的生意做下去而巳,只要这个洞不被日本幕府堵住,劣币自然会驱逐良币。日本的黑心商人也有的是,这方面完全不用他长生岛和黄石操心:“还有一个借口问题,这个你们有什么良策么?”
  “嗯,我们可以收购东林党在南京造地那批破烂钱币,卑职听说朝廷中的东林党为此头疼欲裂。而且魏公公说了,凡是亏空的部分都要南京铸币司的官员补上。”柳清扬对大明国内的经济形势一直有特别地爱好,这次东林党搞出来的抵制钱币风波这么大,柳清扬自然也收集了不少资料去看:“这种钱肯定很便宜,他们随便卖点钱就能把本补上了。我们把这些钱运去日本和长州藩换。”
  看到周围所有的人都阴笑着点头,贺定远奇道:“长州藩的那些日本人又不是傻子,他们肯定不同意。”
  “他们是肯定不同意,我们都清楚这一点儿。”黄石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就让登州的那文官去和南京方面搭桥吧,这样还可以送给南京铸币司的官员们一个很大的人情:“但我们的钱送去了,他们要是不给的话我们就拿下下关作抵押,让他们交钱来赎。”
  “大人,”贺定远虽然善良。但并不是傻子,他听完后也就明白了这伙人到底想干什么了。他深吸了口气:“大人,我们是官军,大明官军。”
  黄石一直觉得如果贺定远只是个纯粹军人的话那真是太完美了,可问题就在于这家伙还是半吊子儒生。总觉得堂堂王师官军不能去干土匪、强盗地勾当,更不能硬下心来欺负弱小:“日本人首先是人,然后才是日本人。对吧?”
  “是的。”
  “就好比建奴首先是个蛮夷,然后才是建州的蛮夷,对吧?”本来一开始黄石是没话找话,但自话自说着他渐渐也找到了一线思路。
  “当然。”贺定远又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一句“这就对喽。”黄石笑咪咪地说道:“那些日本商人喜欢用我们的钱,而且他们祖祖辈辈用了好几百年了。他们既然是人,那就有选择的自由。日本的德川幕府强行逼迫他们用日本钱是不合理的。是侵犯了他们的自由。”
  贺定远地眼晴越睁越大:“大人您在说什么?末将不是很懂啊。”也就他还竖着耳朵听黄石废话,另外几个人虽然也假模假样地听着,但心里面都在盘算出兵的相关问题了。
  “人是有人权的,主权无限延伸直到接触到个人的权益为止。”黄石用最快地语速说完以后,就拍了拍贺定远的肩膀,后者显然从名词到含义啥也没有听懂,黄石严肃地告诉他:“这就叫人权大于主权。你不明白没有关系,可以回去再想……慢慢地想。”
  趁着贺定远晕头胀脑的时候,黄石抓紧时间和手下们讨论起即将发动的“假币战争”来。反正对日本的对策其实就是一句话“我不要脸”。军事统帅倒是个问题,黄石自己肯定不能去;柳清扬根本不是打仗的料;黑岛一夫是个日本裔大明军户所以黄石也不放心。按说贺定远倒是个合适的人选,可是无论是这个人的品德还是出于维持长生岛均势的考虑,黄石都不打算派他去日本领军。
  “杨游击,你抓紧时间去熟悉一下部队。这次你作为三个步队的统帅好了。一个月后出发。”
  杨致远虽然把老营管得很不错,而且他的权力也很大。但听说自己有机会带兵打仗还是很兴奋。毕竟杨致远也一直是以武将自命的,平时对部队的操练和战术也很关心。他重重地答应了下来。满脸都是喜色。
  黄石听过长州藩的军备后也很瞧不起这个时代的日本军队。一个月后正好可以派些新兵去感受一下战场。用救火营的铁甲步兵对这样低劣的对手,黄石觉得就是傻子领军也能打赢了他们。
  “大人。”洪安通兴奋的喊声在帐篷外响起了,外面好像还有大批士兵正在欢呼,这声音被风儿带到了黄石的耳中。
  “大人啊,下雨了。”洪安通还没有听见黄石的命今,就急不可待地又喊了一声。
  这喊声顿时让营帐中地军官们也都兴奋起来,这是开春以来长生岛的第一场雨。这些天来岛上的各处溪流也比去年要细很多。每天从岛上河流中收集来的淡水虽然不少,可是黄石始终坚持全岛军民每天都要洗澡,饭前便后必须洗手,所以一直都很紧张。
  雨并不是很大,但远远就能者见吴穆在雨里面发疯。那厮披头散发地又蹦又跳,脸上的表情也似哭非笑。这些天吴穆的压力可不小,他作为监军也一直在勤勤恳恳地替全岛和辽南祈雨,连军事会议都不参加了。为了表示虔诚吴穆今年还一直没有吃过猪肉。
  身后的赵慢熊小声地问道:“听说朝廷还会给辽南派来更多的监军太监?”
  “是的,人选正在商议中。”以前辽南只有黄石和张盘两个参将有监军,可是南关之战后魏忠贤一边党争一边还不忘往这里派人,据说辽南所有的营魏公公都有派监军的打算,这样再有功劳也就万无一失了。黄石轻声对身后的赵慢熊等人说道:“这说明朝廷越来越重视我们东江镇左协了。”
  “去年冬天没有下雪。”杨致远说话的时候,看向监军吴穆的眼神意味深长。
  黄石明白这话里面的含义,从去年魏忠贤开始整东林党以来,大明北直隶的士民就惊骇地看见一冬都没有下雪。在这个天人感应大行其道的时代,长生岛官兵对吴公公的印象因此而一落千丈,天启五年以来吴穆也疯了一样地进行祈雨话动。
  “今年正月和二月也没有下雪。”黄石仰头看了看天——此时看不见那完美无瑕的太阳,小冰河时期巳经快五十年了,它还要二十年才会过去。
  天启五年四月,辽南的大批农民——无论是在后金领地还是明军领地上,都感思地跪下来感谢上苍赐予的这甘露。而在更远的朝鲜和辽东腹地,农民们还在苦苦等待着……
第十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四节 银币
  黄石他们才看了一小会儿雨,吴穆就兴高采烈地过来了。本来这种祈雨的活儿本该是地方文臣的工作,但长生岛既然没有文臣也就只好让吴公公代劳了。
  “吴公公辛苦了,这场雨可都是您的功劳啊。”黄石领着大批的军官和吴穆客套了几句,一边殷勤地建议他去洗个热水澡:“吴公公千金之体。一定要小心啊,我长生岛事务繁多,还要多多仰仗公公呢。”
  太监们的身体一向较常人弱些,当然更不能和武人相比。现在吴穆全身上下都已轻湿透了,牙关正一个劲地打着战,嘴唇也冻得发紫。但看到下雨后他心里也很是高兴,支撑着和黄石又说了几句话才匆匆离去,嘴里还哆哆嗦嗦地哼着欢快的小调。
  可是等吴穆离开了以后,杨致远又是轻轻地一声感叹:“皇上身边看来是出小人了。”黄石不动声色地扫犯了一圈身边的人,发现包括金求德、赵慢熊在内,他手下所有的军官都露出或多或少的赞同表情。
  从万历宠信郑贵妃开始,北中国就连年大旱。自万历天子企图立皇三子为太子,这北中国的旱情就一天比一天更厉害。文臣集团(包括东林、齐、浙、楚等党)已经为此攻击了万历天子几十年了。郑贵妃作为罪魁祸首自然是狐狸精。
  到了泰昌朝大灾的时候,缺德的人就换成了李选侍。这个狐媚入骨、祸乱后宫的骚娘们已经被正义的东林党赶出宫去了,但是天灾还在继续,所以说明宫内或者朝堂上还有奸邪,正义的东林党当然不会是小人,这样天启的奶妈客氏就光荣地揽下了这一重任,东林党说她是“性奇淫,秽不可言”。但具体的行为和证据嘛……东林党又说:“宫中秘事。外不可知也。”
  天启四年十月,魏忠贤掀起大狱整东林党。这年冬天京师和北方的山西、陕西就看不见降雪了,对此百姓们在私下里流传着一种传言,那就是当今圣上被小人蒙蔽,朝廷所打击的也都是正人君子。到了天启五年还没有降雪后,阉党决心以革命的流言对抗反革命的流言。他们对此的解释是东林的流毒未尽,因此老天爷还很不开心。所以一定要加大对东林党的打击力度来取悦上天。
  不过很可惜,至少在长生岛这个流言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黄石的部下们虽然不敢明说,但看得出来他们都认为皇上有忘恩负义的嫌疑。东林党定策立先帝为太子、追究毒杀先帝的凶手、还赶走了企图篡位地李选侍父女(李选侍她爹是个小武官,这次东林党的擎天保社稷的大功被他们编成了评书,在黄石的前世最后还改编成了一出京剧),天启天子这么不体恤忠臣显然引发了上天的震怒。
  至于黄石自己,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外,他对明末的文官一律没有好感。阉党和东林党们在贪污和祸害国家方面各有千秋,阉党在天启五年打击东林的大帽子是贪赃,但等阉党上台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就黄石个人印象而言,区别就在于一个是很注重也很擅长立牌坊地婊子,另一个则是既不要脸也不太会涂脂抹粉的货色。所以说大明已经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无轮如何,这场雨给长生岛和西、中两岛带来了更多的水流量。十几天后,长生岛上的能工巧匠就打造好一套新的锻床模具,柳清扬和杨致远立刻跑来让黄石前往视察。
  水车带动螺杆,锻床坚硬的生铁模具挤压在原材上,发出吱吱作响的金属变形声。等模具升起后。柳清扬亲手把托盘从锻床中取出。小心翼翼地捧拾黄石过目。
  黝黑的生铁托盘里是满满一盘子银币,四周被锻下来的零碎会被重新溶化铸成银板,然后在这锻机中锻造成钱币。
  黄石拿起一枚银币在日光中仔细地观察。模具雕刻的很用心,这个银币上面地字迹清晰可见,正面上方是“军用票”三个棱角分明的汉字,这三个字下面写着“当五钱”。最下面还有一个阿拉伯数字的“5”。黄石把银币翻了过来,后面从上到下是三排字,分别是“大明”、“东江镇”、“左协”。
  东江镇开镇以来,毛文龙为了抠出那些漂没想出了各种各样的“鬼点子”,发行军票就是其中之一。毛文龙的如意算盘是他可以在东江发给各营官军票,然后各营官和士兵用他制造的东江军票和商人换东西,最后这些商人再去蔡州用军票换银子。
  这个政策听起来不错,东江军可以借此避免和登州的粮官直按打交道。而且黄石以自己的小人之心揣测毛大帅的用意,总觉得这里面还有些阴谋的味道。只要能用军票从商人那里换到粮食,领不领得到银子就不是毛大帅的问题了。再者说毛大帅也可以趁机多发行些军票占点便宜——历史上毛文龙被袁崇焕杀头的时候,东江镇还欠着商人们二百万两的银子,差不多合东江镇九年的军饷!袁崇焕曾骂毛文龙“躬为盗贼,劫掠客商”,既然有毛文龙这厮背黑锅,这笔债务就被袁崇焕和后来的辽东主官赖掉了,倒霉的还是那些支持大明军队的商人。
  就黄石的个人感觉,很多事情确实是大明的普遍风气,但情有可原并不意味着就做得对。
  至于结果么……当然是很不好,毛文龙依为干城的派山东的东江军官和当地官员合作伪造了大量的军票,这让毛文龙的信用一落千丈不说,狠多正直的商人还为此破产了。
  在最近的东江塘报里,毛文龙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山东文官了。他还为此向天启告了那些文官一状。投诉天子失败后,毛文龙干脆在塘报里对山东文官进行了指名道姓的人身攻击,简直就是在破口大骂了。
  可是黄石认为这个事情毛文龙也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无辜,无论如何那些伪造军票的人都是东江镇的军官,那些商人拿到军票也都是毛文龙发的。黄石个人以为,毛文龙是无权两手一摊,把那些倒霉地商人踢回山东去的。
  但毛文龙就是这么干地,黄石觉得很多破产的商人都称得上爱国者。他们冒着航海可能的损失和人身风险把物资运来辽东,他们也愿意在看到银子前先接受毫无价值的军票,并补给完全做不到自给自足地东江镇。
  现在很多商人枯坐了几个月,甚至十几个月拿不到一分钱,这对他们和他们的爱国情怀都是极其不公正的。对大明来说,伤害这些人就是在打压整个商人阶层的爱国情绪。也是在割大明帝国的肉。而对极其依赖山东粮食和布匹的东江镇自己来说,损害正直的商人利益其实就是在慢性自杀。
  黄石又拾起了另一枚银币,他把两枚银币并排高高举起,皱着眉头翻来覆去地比较,这锻制的模具采用类似活宇印刷的模式——黄石也不知道怎么造模具会有更高的效率。不过这批模具做的很不错,两枚银币几乎看不出来差别。
  杨致远和柳清扬紧张地看着黄石地表情,他们的长官一直紧闭着嘴没有发表任何看法,这让他们有些揣揣不安。
  “好了,以后我东江左协就用这种军票了。”黄石左方手拇指连弹,两枚银币先后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圆弧,杨致远和柳清扬都忙不迭地接住了抛来的钱币。
  “我东江镇左协定员八千人,每兵月饷十钱,年有饷银六万两。”边军的定饷本是一两四钱,但是天启朝以来,奢安、建州、白莲之乱消耗甚大。尤其是奢安之乱,三年来动员军队十余万。几次长期出击,耗费军费近两千万两。内外库的储备早已捉襟见肘,内地的军镇和没有战事的军镇已经停饷多年,东江镇作为前沿军镇虽然只有几十万,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算起来也是中等水平了。
  因为今年有南关大捷,所以天启用内币补上了不足的那一半。这样上缴了东江本部一万两后,左协再加上杂七杂八的赏银共有十五万两银子,等黄石请求加派地方耗羡地文书到了山东后,还会有三万两的进项。所以黄石打算把这个缺额都包下来,给左协各部发满军饷:“我们长生岛每个士兵发四枚银币,金州我们长生岛派人去发饷,每个兵也是四枚。金州和选锋营的人我不管,但我们长生岛如果有人贪赃或是和选锋营的将官串通贪污,那一律要军法从事。”
  “遵命,大人。”杨致远利索地答应下来了,他心里已经盘算了几个发饷人选和监督人选。此外他也知道黄石还会从内卫和忠君爱国天主教会派人去监督。
  “至于张攀、毛可义、毛可喜他们,按兵部的勘合结果发饷给他们,我们就不必派人去监督了。”黄石伸手从盘子里抓起了些银币,在两手间往复地倾送着。簇新地钱币发出悦耳的声音,锻出来的毛角还有些扎手。
  山东运送来的库平官银都是纯度超过九成九的白银,而黄石手中银币则没有这么高的纯度,大约是银七锡三的配比,所以铸这种银币巳经带来了三成的钱息。不过这钱息黄石现在还拿不到手里,因为这银币理论上只是一种军用票。黄石也规定五钱的银币可以在长生岛老营换取五钱的白银。
  即使所有的商人都来把银币换成纯银,黄石也没有吃亏。但这银币无论从便于携带还是从价值直观方面看,都是比银锭更好的一种货币。所以黄石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等长生岛银币的信用建立起来以后,这钱息就是自己的囊中物了。除了长生岛无条件提供兑换服务外,黄石还下令长生岛的所有出产都按受商人用银币交易。
  除了银币以外,黄石还打算锻造些铜币作辅币,当然名以上也是长生岛的军用票。大明到了天启朝以后,大明朝廷的信用已经跌落到一个很低的水平上,这个时代也已经有狠多钱庄开始私铸钱币了。大明帝国对此完全无力制止。在这些私铸币流通的小范围内,大明的铜制钱已经不能和他们竞争了。大明从中枢到地方的官员们,对这些私钱也采用放任自流的态度。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对国家会造成多大地危害。
  大明政府现在极其低下的货币信用造成一个现象,就是除了私铸币外,全国流通地都是各种银锭。银锭虽然具有更多地信用额度,可是官银和民银的成色还是有着重大的差别。各地的民间银锭也都不同,这给商业交易带来了很大的困扰。黄石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一旦有一种能大量制造地、并且具有相当信用的一般等价物出现,那么最终就一定会在商业领域流通开。
  大明的不幸就是长生岛的幸运。信用货币的终极目标当然是废两改元,不过黄石此时还不打算一口吃成个胖子,他和柳清扬现阶段关注的重点还是这种“军用票”的信用、方便和难以伪造。
  这个银币还有很多附加的好处,黄石现在想到地就有两点:第一是能把东江左协更紧密地团结在一起;第二就是给后金收买细作造成更大的困难——黄石很难监视商人们到底带了多少银子来辽南,但是他可以相对比较容易统计银币的流向,如果一个商人想用大量的银币收买黄石的士兵的话,情报部门也会更容易发现这种行为。
  ……
  天启五年四月底,长生岛的水车和锻机还在加班加点地生产“军用票”。中岛的几部水车也紧跟着水库后面修好了,一个大炉子眼看也就要盖好了。
  这次发了笔财后,黄石狠狠心扔了几千两白银进去,还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去修一个新的大炼钢炉。
  以前的生铁总是顽固地拒绝熔化成钢水,无论黄石动员多少人来鼓风也没有用。这次黄石让岛上一半以上地铁匠和木匠通力合作,总算是做了一个超大的水力鼓风机出来。利用螺杆和齿轮控制的鼓风机,可以在水车的带动下提供持续、稳定的风力。
  这个新地炼钢炉也采用了全新的设计,以前鼓风机总是往炉膛内直接吹冷风。所以不管烧了黄石多少煤炭,炉子里面的温度总是死话上不去(大约在一千三百度以下)。现在这个炉子的烟囱不再是一根铁管通出去了,而是要在出了炉膛后七扭八歪地绕上几个大圈。
  黄石努力回忆着他曾经学过的浅薄的物理学,把出气口的管道设计得和进气口的管道并排,冰冷的空气一进入进气口就会被出气口的烟囱加热,然后经过进气口进入储热室。从那里盘旋过的出气烟囱管会把这些新鲜的空气加热得滚烫(五、六百度),最后这热气会被吹入炉内炼钢。
  修这么一个大炉子和配套的强力鼓风机让黄石的手下再次怨声载道,大家都嚷嚷这钱花得都赶得上炼金子了。不过在黄石坚定的意志下,这些苍蝇叫声都被压制下去了,而且黄石还明确告诉他的几个部下,如果这次还不能把铁熔了,那他就要再修一个更大的炉子和一个更强力的鼓风机。
  ……
  金州的使者送来了选锋营的请示信,天启五年后,难民向着辽南汹涌而来。
  早在今年正月,努尔哈赤就预感到今年会是一个大灾年,他认为再让汉人大量地活下去会严重地影响到满族同胞的生存权。因此辽阳的后金政权下令搜杀所有汉人的商人、地主、秀才。
  二月的军事行动虽然打断了努尔哈赤的清洗进程,但随后他们又再次迅速地行动起来,把辽东汉人中的富户屠杀一空。后金政权计划偷偷地用他们的家产向晋商购买粮食和布匹。
  天启五年三月底,努尔哈赤再次下令搜捕辽东的汉人贫民,所有的乞丐和贫苦农民都在被屠杀的范围之内,而且这次屠杀令下达的要比黄石前世还要早两个月。这些贫苦汉人的妻女也被后金人掳去,她们会被卖给蒙古的一些部落换牛羊和皮毛。为了这种交易后金政权甚至在河西开辟了一个马市,大批的汉人女人被像牲口一样地用绳索牵着,赤身裸体地听着后金强盗和蒙古买家讨价还价。
  四月初,努尔哈赤下达了天启五年无差别屠杀令——这在黄石的前世也很有名。在这个命令中,努尔哈赤下令后金官兵要有计划地检查他们领地内的每一个村落,所有没有五斗米的汉人都应该被视作“仇敌”,这些汉人应该立刻被杀死并夺去他们可怜的一点儿财产;如果有五斗米的汉人则应该被“编丁入庄”,成为八旗旗丁的奴隶。
  李永芳听说这灭绝人性的屠杀计划后企图劝阻努尔哈赤,也被立刻下狱。
  选锋营向黄石报告:四月后,汉军纷纷请求投降,其中还有很多人不等接到东江军的答复就拖家带口南逃,甚至还出现汉军杀死后金官员后成建制叛逃来东江的事迹。金州方面一面把这些汉军全部关押,一面快船请示长生岛。
第十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五节 政策
  “传令长生岛以及辽南各部,凡有汉军弃暗来投,当视若我大明之子民。”黄石总算等到努尔哈赤发疯了。这个老野猪皮正把辽东珍贵的丁口成群结队地推向东江镇一边,黄石要是不趁此机会拉拢辽东人心那可就太愚蠢了。
  以前黄石对汉军从来都是斩首除根,一个不留。那时这么做的主要原因是长生岛给的待遇不如后金那边好,但是眼下辽东汉人成批地倒在后金的屠刀下,汉军的亲人也纷纷被抓去作奴才包衣,女性亲人也很多都被后金当作货物卖掉。这些汉军中人但凡稍有血性,也就不会再给后金政权卖命了。
  “遵命,大人。”众人齐声唱诺。杨致远随大流地答应了以后,又单独提出了一个问题:“那我们长生岛会有具体的军法条例么?”
  在长生岛种类繁多的条例中,最具有威慑力的就是军法条例,其实这些年来长生岛的军纪实在称不上严厉,一般来说各种罪把都会被判各种惩罚性劳动,恶行的暴力把罪大多也不会被判死刑。从选锋营来的那五百老兵刚上长生岛的时候也感觉很新鲜,他们很奇怪长生岛为什么采用这么轻的量刑标准,更奇怪长生岛刑罚这么轻为什么还能保持纪律和秩序。
  关于这个问题黄石的个人看法是:法律的威慑力主要在于惩罚的不可避免性,而不是惩罚的力度强弱。只要能让人觉得法网难逃,那一顿鞭子就足够了。过分严厉的惩罚反倒可能诱发更严重的暴力把罪。此外黄石还相信大多数人是通情达理的,不知好歹的人总是极少数。所以黄石这些年来一直致力于消除部下的不平和怨气,尽可能地培养军户之间的信任感和认同感。再说,黄石不是还有“忠君爱国天主教”这个洗脑工具么?
  “当然。”黄石已经把相关地军法条例准备好了。他感觉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时刻,他打算把这些汉军统统转变为自己的力量。那些初来乍到的汉军心中肯定还有很多疑虑,所以长生岛必须要加倍努力地设法让他们安心下来。长生岛和复、盖地区的汉军己经敌对了好几年了,黄石担心手下会奚落这些昔日的敌人或者故意伤害他们。此时汉军虽然无法反抗但他们也会把这种屈辱记在心中,万一有这种情况发生就会影响到黄石的计划。
  制定好的军法条例给手下地军官们传阅了一圈,里面的严厉惩罚把他们看得一个个都咂舌不已。辱骂汉军士兵会被处以至少十五日的惩罚性劳动;任何抢劫汉军财物的行为都要被打四十军棍以上;调戏汉军女眷的行为一定会被罚俸;涉及汉军家人的暴力犯罪会被处以剥夺职务的惩罚和半年以上的“劳动改造”;如果伤害了汉军的性命……
  “杀无赦!”
  黄石提高了嗓门。他扫视了部下们一圈:“任何伤害那些汉军的行为,都绝不会被宽恕。这点务必要让我长生岛每个士兵都充分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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