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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文字精校版)作者:大爆炸(灰熊猫)

_41 灰熊猫(当代)
  此时黄石还不知道他的报捷文书刚刚抵达东江,本部的毛文龙哆嗦着手打开奏报,结果眼睛越看瞪得越大。毛文龙揉了揉眼睛把奏报又看了一遍,然后再次揉了揉眼睛看第三遍……
  “快传陈继盛!”毛文龙一声大吼,同时飞快地转身跑去看辽东的地图,扶在宽甸和朝鲜前线上的手指都发抖了:“一个营,两个营,三个营……这些可以立刻抽出来。看来我要亲征辽南了。”
第九章 烈烈北风意未逞 第三十五节 对峙
  传令兵才离开了不久,陈继盛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毛文龙把黄石的大捷奏报丢给他看,等自己的首席智囊看完以后,毛文龙就又说起了自己调三个营去辽南的计划。这个时候毛文龙也冷静下来了些,只是他的口气里仍然充满希望:“继盛你觉得如何?”
  天启三年年底东江镇开镇,到了天启四年中毛文龙就建立了东江右协。此时陈继盛已经是领右协的东江副将,毛文龙对他的筹划一向很看重,这次军事行动庞大,毛文龙当然更要事先征求他的意见了。
  虽然陈继盛看完奏报后心情也很激动,可是他还是比毛文龙更快地镇定下来了,他连连苦笑:“大帅,这南关大捷巳经是十天前了,就算我们现在立刻从辽东抽调部队,最快的一个营也还要三天才能返回东江。五天后或许能够派出,到了辽南恐怕建奴早跑了。”
  “不然,”毛文龙把奏报从陈继成手里一把扯了过来,俯下身找出了关键的几句话,然后点着它们让陈继盛看:“黄石说建奴正蓝、正白、正红三旗的披甲兵已经被打散了,这样建奴根本就逃不掉了。建奴人口稀少,肯定是舍不得扔下无甲兵逃跑的。”
  毛文龙没有抬头所以也没有看见陈继盛不以为然地神色,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建奴只有向辽阳求救一条路,眼下黄石的军队自保则有余,歼灭南关建奴则不足,只要我能带领三个营抢在辽阳建奴南下前赶到,必能将这三个旗一举歼灭!”
  说道这里毛文龙呵呵笑着一拍手掌,只要歼灭后金三个旗,自己差不多就能赐爵了。而且如果能歼灭这三个旗的话,后金军必然元气大伤、还在辽南开出了一个天大的口子。恐怕努尔哈赤的兵力维持整个战线都不够,这样它们被明军歼灭也就指日可待。毛文龙此时脑海中闪动着“封侯”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越想越是得意,胸中的血都随之沸腾了。
  旁边的陈继盛静悄悄地等着毛文龙说完,他一直确认毛文龙没有什么话还要说了才开始泼冷水:“大帅,末将认为抽调兵力去辽南徒劳无益,反而会动摇我们在辽东的防线。”
  这话说得十分肯定,陈继盛的语气和表情也非常严肃。等毛文龙收敛笑容凝神看过来以后,陈继盛咳嗽了一声,把军营里的亲兵都轰了出去才拱手说道:“大帅,并非是末将在背后说同僚坏话。但是这个战报实在不可信。”
  看到毛文龙露出沉思的表情又捏起奏报开始看,陈继盛又凑近了两步,贴着毛文龙小声嘀咕起来:“大帅,这可是建奴三个旗啊。黄参将再能敛财,再克扣军饷,他能训练多少家丁出来?两、三百差不多到头了吧?”
  “差不多也就这个数了。”毛文龙的眼神黯淡下来了。他正在细细品味着陈继盛话里面的含义。
  “末将也以为差不多了,听说辽东经略孙大人很欣赏黄参将,但也不才给了一千铠甲么?黄参将还分了不少给东江,虽说后来圣上又给了,不过黄参将从来没有独吞啊,他恐怕没有剩下两千铠甲吧?这还不要算次品和武器,黄参将恐怕没有几个兵啊。”陈继盛嘴里说着,手里就给毛文龙算出了大概的数字。从数字对比上看,黄石部的装备对后金军三个旗确实不很乐观。
  “再说黄参将的亲兵也好,家丁也好,都是跟随他一、两年的新兵,恐怕不能和建奴的白甲精锐正面对战于疆场。”陈继盛着到毛文龙的脸色变得很阴沉,连忙退开一步深深鞠躬:“末将并非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而是一片忠言,请大帅明鉴。”
  毛文龙无力地挥挥手让陈继盛站直腰,他皱眉思索一番,冷冷地问道:“那么,黄石击溃的应该是金州和南关之间的建奴后卫,这后卫我估计大约有千余上下的战兵和几千押送辎重的无甲辅兵,斩首九百具也差不多,你觉得是不是这样?”
  “大帅明鉴。”陈继盛心里本来也是这么揣测地。
  毛文龙微微点了点头,他根据他多年的军务分析了起来:“建奴锐骑直扑旅顺,攻破旅顺后肯定要奸淫掳掠一番,没有个四、五天恐怕不会北返,被黄石抓住战机解救了南关。嗯,这样就合理多了,凭两个营的实力,确实无法和建奴三个旗交锋……不过,那正蓝旗的大旗和莽尔古泰的金盔呢?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恐怕不是正蓝旗的大旗、不过应该是建奴正蓝旗某个牛录的旗帜,金盔可以也是那个牛录的,这个恐怕是黄参将成功解救南关后兴奋过度写错了。”陈继盛还撺掇毛文龙把奏章改一改,至少要写得含糊其辞,不然虚报上去会让皇帝和朝廷白高兴一场。万一皇帝决心为此献捷太庙,而东江军最后只送上去一个牛录旗,那毛文龙就算是让皇帝在祖宗面前丢脸了。
  最后陈继盛还给毛文龙分析了一下金州这些天的战况进展:“建奴精锐从旅顺北返,黄参将只能坚守金州,而建奴师老无功自然也就退兵了。末将以为再过几天黄参将的下一份奏报就会来到,建奴肯定巳经退走了,就算建奴现在没退,等大帅领军去金州建奴也可以走。就算建奴不走,以五个营和三个旗打我们也没有多少胜算,这里面可是七百装备精良地白甲兵啊。所以末将以为,冒着辽东战线崩溃的风险扣调三个营去辽南,并非上策,敢请大帅明察。”
  “继盛你这是老成之言。”毛文龙坐下开始写奏章,不过他写着写着就又高兴起来:“无论如何,这还是好消息啊。”
  “大帅所言极是,”陈继盛也笑嘻嘻地附和起来,后金军用三旗南下攻击旅顺,但金州不失的话就意味着后金这次大规模进攻并没有达成战略目的。看过黄石的奏报后陈继盛和毛文龙都相信南关的旅顺军已经和金州、长生军合流,这样金州怎么看也不是三个旗的后金军能强攻下的:“等毛有杰到了,金州就更是万无一失了。”
  “嗯,不错。”毛文龙看到辽南局面稳定心情也很好。虽然明军损失不小,又折了张盘这样的心腹爱将,还让后金军把旅顺周围打残了,但至少不是辽南全面崩溃,毛文龙受到地弹劾也就不会太猛烈,他想到这里又叹了一句:“黄石真是猛将。不枉我当年把他留下。”
  ……
  东江毛文龙和陈继盛议论的三旗后金军此时还困守在南关,后金军统帅莽尔古泰下令宰杀所有挽马充作军粮,还下令把受伤和瘦弱地战马也杀了吃掉。
  皇太极对这个命令举双手赞成,他们自从得知从旅顺抢来的船都被明军烧了后,就知道等待援军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他对身边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正白旗奴才下令:“除了运送伤兵的马匹,一律杀掉。”
  那个年轻人出去的时候,莽尔古泰的眼睛一直盯在他背上。等那个正白旗的巴喇牙离开后才好奇的问道:“这么一个小孩子,也就是刚入旗吧。”
  “今年刚入的旗。”
  “才十六岁的小孩子,怎么能当上巴喇牙?”
  “勇武过人。”皇太极一笑岔开了话题:“即使立刻杀马,我们的军粮也还是只能支持十五天而已。”
  “要不把破旅顺得来的汉女都杀了吧?”说话的是搏尔晋虾,他总算也逃来南关了。
  博尔晋虾的建议让皇太极和莽尔古泰犹豫了片刻,不过还是一起摇了摇头,莽尔古泰苦笑着叹了口气:“人都分给士兵了,现在怎好要回来。”
  一边的皇太极补充说:“如果士兵奔波千里无所得,只怕众人心里有怨。”
  博尔晋虾本来也不坚决,他听了话也就不再坚持了。
  “把张盘杀了。立刻就动手吧。”
  皇太极这个提议让莽古尔泰楞了一下:“你不是说要留他一条命么?”
  “我一开始留著他不死是希望黄石能劝降他。”皇太极古里古怪地笑了一笑:“我本以为能活捉黄石,我断定黄石会立刻投降,所以本想让他去劝劝张盘的。”
  “因为你认为那个黄石是个书生么?”莽古尔泰恶声恶气地挖苦了一句,然后问道:“那前几天你为什么不杀?”
  “我本想把张盘放回去,我本以为黄石会并吞张盘的部众。所以想着看他们会不会内讧一把。”皇太极讲了讲他打听来的消息,黄石不但没有并吞选锋营还给他们补充满了兵力,据金州的细作汇报,黄石还发给了选锋营很多装备。
  “这书生!那些装备是我的。”莽尔古泰气得半死,恨恨地说道:“那黄石当然看不上我们的铠甲了,他有的是铁甲。”
  “无论如何,既然黄石有这样的胸怀,我们就不能放张盘回去了。不然只是让他如虎添翼。”
  离开了南关议事厅,皇太极手下那个年轻的白甲兵已经传达过命令回来了,皇太极带着他走向自己的驻地,路上突然停了下来,皇太极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一种感觉:“那个黄石好像很怕我。”
  这种话皇太极不会对莽古尔泰或者其他什么人说,毕竟四贝勒八阿哥从来就不算是一个很得宠的儿子,这话说出来只会被讥笑为狂妄。但在自己的白甲护军面前皇太极就少了很多顾虑,他停住脚步后从头回忆了一遍和黄石相处的经过,还有这次战斗黄石的一些反应,以及金州细作那里传来的一些黄石的言论:“没错,他似乎对我有一种特别的畏惧,奇怪,他不怕父汗,不怕大贝勒、二贝勒和三贝勒,却独独怕我,这是为什么?”
  一时间皇太极没的想明白原因,也没有想出来如何利用这点牟利,他身后的白甲兵默默地护卫着他。一言不发。
  这个白甲兵是费英东九弟的儿子,皇太极冲着他显赫的大伯也要提拔他。不过这点心思他当然不会和莽古尔泰明说。皇太极冲着那个年轻的士兵微笑道:“走吧,鳖拜。”
  金州参将行营。
  “皇太极老谋深算,我们一定要多派侦骑,绝对不能让建奴偷渡成功。”说着话黄石就重重地一拳擂在图上。
  赵慢熊楞了下没有说话,金求德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大人。建奴主将是莽古尔泰。”
  “我知道,”黄石不耐烦地挥了下手:“知道,知道,但真正危险的敌人是皇太极……”
  黄石并不为自己的畏惧心理而感到羞愧,他觉得这是穿越者的正常反应。如果自己穿越到了汉末,尽管黄石知道汉朝的人营养不如自己,骨骼钙化也不如自己。但是万一遇上吕布来单挑,那怕他只有一米六,黄石还是会拨马就走。
  另外一座军营里洪安通正接待东江来的使者和随行的几个卫兵吃饭,他们明天就要出发去辽西。黄石嘱咐洪安通一定要让他们吃好睡好。金州这里刚刚杀了不少伤了腿的马,还有大块的狗肉可以吃,让那几个东江本部士兵吃得是满嘴流油。
  洪安通坐在他们身边,看着这几个家伙的吃相笑问:“东江没有肉吃么?”
  “怎么可能有肉吃?”那个使者反问了一句,其他几个东江士兵也都哼哼唧唧地发出一片抱怨,不过他们现在正忙着往嘴里塞肉食。所以也腾不出嘴说话,一切都交给他们的头子代劳了:“你们外镇好,我们本部什么都没有了,毛帅养了五千多孤儿,整个东江现在有十万将士和十万多女人、孩子要吃饭。一年才给一万兵的军饷。还要买铁造武器,能有肉吃才怪呢。”
  洪安通哑然失笑:“我们也没有肉吃,也就是打仗的时候才有些死马什么的。”
  “大家都是苦命人啊。”那个使者叹息一声就不再说话了,等又塞了两块肉下肚后,他自我感觉是吃饱了,遐想了一会儿后使者摇着头憧憬起来:“毛帅说过,等收复辽东会用田土补偿我们的欠饷。”
  “我家大人也这么说。”洪安通也美滋滋地想起自己在功劳簿上的记录。他现在已经拥有五十亩的土地、一头牛和一匹挽马,而且是子孙世世代代都可以因袭的东江镇土地。等扫平后金收复辽东,报了宗族地大仇。洪安通觉得自己应该还能立下不少功劳,说不定到时候除了正妻还能有钱讨个小老婆,把这些年的时间追回来。
  “就等毛帅牧复辽东了。我们受了这么多苦,就等着熬出来的那天了。”
  几个士兵围坐在桌子旁纷纷做起了白日梦。过了好半天他们才从好梦中惊醒,那个东江使者这才仔细地打量了洪安通马上的铁甲,又盯着他的佩刀看了半天:“你是军官还是黄大人的亲兵?”
  说实话洪安通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因为黄石设定的军制里面近卫队是对职务而不是某个人负责的,比如贺定远如果是马队的指挥自然就能得到马队近卫兵的保护,而如果贺定远调离这个职务,马队的近卫兵也不会踞着他走。虽然洪安通指挥的内卫队直接向黄石负责,但是黄石交给他不少秘密任务,他洪安通的职权也远远超过一般意义上的亲兵队长。
  “我是马队千总,暂时被当作亲兵队使用。嗯,就是这样。”洪安通最后报出了自己的官阶,内卫队表面上看就是一个马队,所以他这么说也不算撒谎。
  “原来是千总大人,失敬失敬。”东江使者和几个同行士兵连忙起来行礼,他们一直以为洪安通是个没品级的亲兵呢。
  “我也比你们大不了几岁。”洪安通连忙起身客套一番。
  “洪千总,标下许云亭。”那个东江使者也报出了家门,刚才忙着吃饭一直也没有说。
  “幸会。”
  洪安通觉得这个名字让他感到一阵舒服,仿佛两个人命中就该是朋友一般。
  天启五年二月十日,金州,参将行营。
  “大人,长生岛急报。”
  黄石接过书函正要打开,就看见洪安通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等他附在黄石耳边说完后,黄石也是脸色大变。
  黄石虽然决心给建奴大放血,也觉得最好能把皇太极留下,但他还在考虑是不是要掌握好这个放血的度。免得建奴失血而死。但现在……
  “辽东经略孙大人要来金州?”黄石一字一顿地向洪安通确认这个消息。
  果然有歧义,刚才洪安通说话的声音太小了,现在他大声回话:“不是要来,而是孙大人的船巳经到了金州码头了。现在孙大人可能已经下船了。”
第九章 烈烈北风意未逞 第三十六节 独木
  这个消息让黄石顿时呆若木鸡。洪安通连忙又低声喊了声:“大人。”这才把黄石从石化状态中拉了回来。
  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盔甲,黄石一边问洪安通:“孙大人带了多少人来?你看清有多少条船了么?”
  站在黄石背后的洪安通此时也是同样的手忙脚乱,他帮着黄石把斗篷披好后,又连忙把头盔上的红缨整理好,把它递给自己的长官的同时洪安通有条不紊地回答道:“回大人,属下只看见孙大人的两条快船,上岸探查的是孙大人的几个经略近卫兵,属下已经派内卫去拖住他们了。还吩咐内卫们重新检查一遍岗哨,以确保孙大人登岸后万无一失。如果大人有什么要交代下去的,那现在还有些时间。”
  眼下黄石并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不过他还是赞杨了一句:“做得好,多亏你了。”
  走出金州参将行营后黄石的心情恶劣到极点。孙承宗可不是王化贞,在明末的群臣中老孙头是少有的德才兼备、人情练达的文臣。孙承宗他跑到金州来、基本上就意味着黄石不要想耍什么花活了,这个主可不是监军吴穆那么好忽悠的。
  在黄石的印象里,努尔哈赤就是一个比较成功的土匪头子而已。天启五年也就是今年努尔哈赤这个老疯子会病得不可救药了。历史上努尔哈赤曾经找茬把李永芳下狱,他亲手拿鞭子抽李永芳的时候还破口大骂:“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不要狡辩,我知道你打心眼里看不起我……”骂到后来这老疯子还自己把自己气的老泪纵横,这是一种多么可笑又令人吃惊的自卑啊。
  努尔哈赤这个老疯子中意的儿子和继承者是多尔衮,这是另外一个著名的自卑又自恋的二百五。清兵入关后天下都以为明朝气数已尽,攻破南京的时候投降的大明臣子扔下的牙板堆得像一座小山那么高。大半个中国传檄而定。但多尔衮这个二百五一个剃发令就搞得天下骚然,要不是南明的君臣实在太废材,死挺了的明朝就咸鱼翻身了。这种二百五居然还能还溢“睿亲王”,睿TM个大头鬼啊,如果南明那些个王爷有赵构一半的皮厚心黑的本事,孝庄就得抱着儿子回长白山了。
  唯一让黄石感到畏惧的就是皇太极,前世读史书的时候黄石曾忍不住小声嘀咕:“这厮该不会是个穿越者吧?实在太像了。”最触目惊心地就是皇太极那惊人的运气,扔骰子把把出豹子谁能陪你玩啊?啊?其次就是皇太极身上看不到一丝蛮夷的自卑。他对汉官和蔼可亲,对孔有德行兄弟的三抱之礼,投降的东江军不需要剃头也不会被整编,汉人的官吏和士兵最后搞得比满族的还多……这种自信和胸襟在他的疯子老爹身上看不到,在他的二百五兄弟身上看不到,在他蠢猪一样地子子孙孙身上也看不到。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这样一个时代,掌权于后金总崩溃的前夕,死于天下底定之前。仿佛就是为了华夏的劫难和满族同胞的福祉而来的一样。
  黄石大步走向港口,洪安通领着几个内卫警惕地紧随在他身后。本来在黄石的计划里,他打算揪住正白旗往死里打,其他的旗和无甲辅兵要跑就随他们跑吧。这些日子里黄石思来想去,觉得这是留下皇太极的最好时机:首先这次皇太极不是主将,轮不到他弃车保帅;其次正白旗上次伤亡较小,于情于理也该皇太极掩护兄弟部队撤退;最后就是此时皇太极最多只有十几个牛录,救火营只要肯不惜代价一定能干死他。
  只要搞死了皇太极,那后金政权黄石可以想怎么就怎么玩了,就凭满族同胞那不到十万的男性人口,还怕他们真能逆天不成——满族同胞不是喜欢用屠刀搞种族同化吗,这次一定要让东江军兄弟们把满族同胞姐妹融合到汉族大家庭里面来。
  走到港口以后,黄石看见孙承宗已经乘着小船上岸了。他赶快抢上两步躬身行礼:“孙大人慢行,先让末将巡查一番。安排好警戒后再请孙大人移步。”
  老当益壮的孙承宗阔步走来,冲着黄石朗声说道:“黄大人不必费心了,本官自有分寸。”
  这个称呼把黄石臊得满脸通红,他跟在孙承宗背后小声叫了声:“阁老。”
  “嗯,”健步如飞地孙承宗走起路来一点也不像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他脸上竟然有一丝带着孩子气的微笑,似乎为自己用恶作剧捉弄了黄石一下感到得意,但这笑意很快就又散去了:“黄石,军情如何?”
  虽然二月中旬了,但辽东的北风依然凛冽,黄石低声吭哧了一句:“阁老,这里风大,等到屋内再说吧。”
  “快说,快说!”孙承宗脚下毫不停留,但却也等不及走完这点路再谈,他几天前一得到许云亭的汇报就意识到战机已经到来:“一举荡平东虏,正当其时。岂能再等。”
  走进了黄石的参将行营后,黄石指着地图又讲解了很久,接着他又被问起了南关之战的经过。虽然孙承宗是少有的能臣,但是此时他提出的不少问题还是比较幼稚的,孙承宗还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自然也不能无师自通。这样黄石不得不从野战的要点、步骑对抗的诸多阵型讲起。黄石讲到兴起,辅开一张白纸,把当日的两军阵型都画了出来,用箭头标注出双方的行动,并掺杂着自己对这战的心得体会。
  此战本来就是黄石的得意之作,以两营击溃后金三旗更是辉煌无比,他兴奋地说了半天才猛地掷下了手中的笔,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几声后黄石突然发现孙承宗没有在看地图而是一直盯着自己看,惊得黄石赶快肃立道歉:“末将失礼了,请阁老恕罪。”
  孙承宗捻着胡须,眯起眼睛思索了片刻:“黄石你今年不满三十吧?”
  “末将今年刚二十八。”黄石本是农历八月生人,现在周岁二十七岁。
  “二十八岁官居三品,真年轻啊。看到你老夫也想起了我三十岁的时候,呵呵。真是岁月如梭。”
  黄石见孙承宗笑得温暖,心头也是一松:“末将全是侥幸,岂敢和阁老相比。
  “可惜你不是秀才,现在国家又是用人之际。”孙承宗突然蹦出了一句黄石听不懂的话,不过孙承宗也没有把这话题继续下去。他只是对黄石笑道:“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样子,趁现在你不妨多多放声大笑,不然等你七老八十了,想大笑也不行了。要‘微微颔首’,要‘淡淡地道’,不然就是为老不尊,哈哈。”
  孙承宗心情看来也不错,黄石连忙又是一番赔笑,然后趁机告诉孙承宗金州又来了两拨援军,一拨是尚可喜带领的长山水营。一拨是耿仲明兄弟的杰字营,现在这两伙人黄石把他们分开安置在金州的城两边,他们都已经拿到了两百具铠甲。耿家兄弟和尚可喜因此对黄石心存感激,他们也都给黄石面子没有发生私斗。
  “那是什么?”孙承宗一眼看见了桌子上的情报,刚才急着去接孙承宗所以黄石没有来得及打开长生岛的情报。回来之后光顾着给孙承宗介绍军情结果黄石也忘了看了。
  “禀阁老,是长生岛给末将的军情。”黄石拿起奏报双手奉送到孙承宗面前。
  “你自己看,老夫没有带过兵,凡事还是要多听你们武将的意见。”孙承宗说完就往椅子上一靠,静静地等在旁边。
  黄石告了声罪就打开信函看起来,眉头也越皱越紧,最后还把手指放在头盔上轻轻敲击,显得很是犹豫。黄石反复思考了半天,突然发现自己已径把孙承宗晾在一边很久了,赶忙又告了声罪。
  “不必如此,信上怎么说?可是长生岛遭敌了?”
  黄石目光闪动,语气也有些迟疑不定:“没有,长生岛对岸的敌军把好不容易修起来的营寨都焚烧了,除了大股建奴盘踞的复州以外,周边的烽火台和营垒都被放弃了。”
  孙承宗听黄石语气越来越冷,也明白这里面有些什么不对了:“这说明什么?”
  事到如今黄石也就不怕和盘托出了,他简要地介绍了一下他的参谋部的心得。当然,这些心得黄石统统说是自己想出来的。而黄石和他的参谋部都认为后金镶白旗南下前会先骚扰一下长生岛,后金的突围行动也会在金州兵力分散了以后才展开。
  “阁老,既然建奴不去骚扰长生岛,就说明建奴自认为有足够的力量为南关三个旗解围,恐怕金州又会有一场苦战了。”黄石几天前已经又向东江本部派去了使者,信里而黄石要求再拔给一或两个营的援军,但是这援军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到:“阁老,您没有带关宁军来么?”
  虽然关宁军现在还都是新兵蛋子,但眼下拨到盘子里就是菜,黄石一看长生岛对面的后金军收缩就心知不好,关宁军虽然不能野战但装备还是不错地,只要能把城守好也就能让黄石把手里的兵力释放出来。再说——哼哼,等辽西武官带着那些人和装备到了金州,我还不会强抢么?眼下我打赢了这么大一个胜仗,在我的地头上就是抢了你的……你又能如何?
  “一时恐怕到不了。”孙承宗嘿嘿干笑了两声,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他毕竟不是千里眼,虽然孙承宗反复说过要辽西各营居安思危,冬季也要凿冰。但各水营阳奉阴违,竟然让船都被冰冻住挤坏了!临时要用船竟然完好的极少,大部分船只都要修补。
  而且各营都没有处于战备状态,调动起来也拖拖拉拉的,当然也有人在孙承宗耳边吹风说黄石恐怕是虚报战功了,但孙承宗却觉得黄石一身正气,他见过救火营的训练后也对黄石特别有信心。孙承宗更不愿意让平辽的大好机会从手中溜走,所以就找了两条快船飞速赶来,剩下的船他下令立刻运送些粮草来金州,同时加紧修补战船,一旦有野战营整编完毕就火速送来金州。
  不过太多的内幕孙承宗也就不提了,他郑重地对黄石说道:“你刚才分析说建奴会大举南下,老夫想过了,你说地很对。如果在援军抵达之前建奴就跑来解围,你可有把握取胜?”
  黄石垂首看着自己的靴尖:“如果建奴来一个镶白旗,末将三个营并非不能一战,如果建奴正红旗也跟来几个牛录,末将也还是有些把握,如果再多……比如休整的镶红旗也、也……
  见黄石的声音越说越小,孙承宗也明白黄石的言外之意,如果真地来了五个旗的话,黄石说什么也是不敢硬扛的。
  “老夫今天就在这里给你担保:你折一个兵,老夫补给你两个;你损一套甲,老夫便补给你两套;只要你尽心杀贼,不管有没有斩获,老夫亲自为你请功请赏。”后金兵是死一个少一个,但明制兵为将有让军官都存自保之心,孙承宗看着黄石的眼睛问道:“老夫只希望你不要故意保存实力。”
  最后这话让黄石一惊,连忙拜倒:“末将不敢。”
  “这次是把东虏一举荡平的良机,而老夫能指靠的只有你了。大战在即而将官有自保之心,那就是老夫这个经略失职了。黄石你若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尽管说出来。老夫全都可以答应。”
第九章 烈烈北风意未逞 第三十七节 内斗
  在封建等级制度下,普通士兵的生命如同草芥,这些作为消耗品的士兵不过是纸面上一些数字罢了,反正也没有多少抚恤,只要把将领的空额补充上就皆大欢喜。当然,在任何军队中士兵其实都是消耗品,但黄石却非常重视老兵,他记得前世曾经看到这样一种理论:一个老兵顶得上五个新兵。同样黄石还记得前世把成建制损失称为最惨重的损失、大量的老兵流失对军队构成的伤害极大,这种损害甚至会被称为“打断脊梁骨”的伤害。
  南关之战让救火营阵亡了近三百的步兵,还有一百出头也随后死亡或是残疾了。但剩下的士兵都经历了战火的锻炼,其中还有不少已经打过三、四仗了,他们将会是合格的士官材料。黄石已经计划让剩下的一千六百士兵去带两千四百新兵,从而把自己的长生岛新军扩编为两个营。
  在心里默默权衡了一下利弊,如果听从孙承宗建议的话,黄石知道自己无疑可以得到很多物资,还有孙承宗的信任和更好的名望,利益似乎就是这三点。
  反过来弊端也有三点,首先黄石担心军队水平会大幅度下滑,自己怕是要把一年来的道路重走遍了,更不要说这里面还有一个后金军是不是还肯配合自己练兵的问题。其次是自己在军队中的威望可能会受到影响,黄石起兵以来,总是能把绝大多数士兵安全地带回家,这让他深受爱戴,也是黄石威信的重要来源,如果一仗下来拼了个七七八八,黄石担心士兵会有“大人用我们的性命换前程”的感觉——虽然这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不对,但是恐怕会让军中的信任气氛遭到重大损坏。最后一个问题是……到底这老孙头还能在辽东干多久?
  总而言之,黄石知道自己必须要在“朝野名望”和“军事实力”里面选一个,这其实也是要他在“舍小家保大家”和“损公肥私”中选择一条路。或者是走岳飞的路,或者是走袁世凯的路。
  “末将会尽力的,阁老请放心。”黄石心中计较已定,紧跟着邀请孙承宗去检阅救火营和其他几支部队,孙承宗欣然接受了邀请。
  “阁老请看,我救火营已径有两千具铁甲了,这都是阁老之力啊。”黄石早打定了先发制人地主意,一脸真诚的向孙承宗连连道谢:“阁老为末将在圣上面前美言。结果圣上就又拔下一千铁甲,南关之捷全靠了这些铁甲,也救了数百士兵的性命啊。”
  听说天启这次如此听话,让孙承宗也微笑了一下,可他随即又联想到去年京审,他那帮白痴的东林同门有大批已经落马了,广宁惨败家也确定要重审了。触动了心事后,孙承宗嘴角的微笑一下子凝固住了。老人的脸也显得有些惨然。
  东林党一贯的斗争策略就是把所有异己都贬斥为奸佞,东林党的大哥大左光斗有句名言:“若非同道,即为仇敌!”反正东林党总觉得天塌下来还有孙承宗扛着呢,一开始魏忠贤慑于东林党地威势还曾给左、杨送仪金,但也被东林党傲馒地回绝了。接下来齐、楚、浙党和不少骑墙派官员都被东林党整了个半死,他们为了保住前程就统统投奔魏忠贤去了,等东林党冲着魏忠贤亮出刀后,所谓阉党也就正式登上了政治舞台。这个阉党与其说是一个有政治抱负的集团,还不如说是紧密团结在以魏公公这个核心周围的反东林党同盟。如果非要说阉党有什么政治野心的话。那就是“一定要打倒东林党!”
  这些投靠魏忠贤的齐、楚、浙党当然被东林党骂作“无耻小人”。就黄石个人而言,他是很能理解东林党的愤怒的,当前这种形势就类似他前世的公司,东林党啊、齐党啊、浙党啊什么地自然都是大明有限公司的高级白领,个个都是辛苦多年才出来的硕士、博士。最低也有大本文凭,这么多精英分子没事搞搞内斗也情有可原嘛。
  但是齐楚浙党这些案伙明显没有赌品,发现玩不过东林党后就开始耍赖。那魏忠贤算什么东西?只是董事长朱由校先生家打扫卫生的一个大爷罢了。身体残疾不说还是一个小学都没有毕业的文盲,现在却眼看要骑到东林党这班博士、硕士头上耍威风,这些精英自然痛恨不已,自然更瞧不起那群去抱文盲大爷粗腿的败类同僚。
  可惜东林党千算万算,就是没想起来魏忠贤不仅仅是给董事长倒马桶的大爷,他还是朱由校的奶爸。更重要的一点儿是,天启五年以来,东林党除了孙承宗在辽西辛辛苦苦地干活,留在京城里的人什么也没听干,每天除了内讧拆台,就是在朝堂上对骂斗殴,屡屡把不太糟糕的事情干到极其糟糕的地步。朱由校董事长觉得反正都是光拿薪水不干活,那还不如用自己的奶爸呢!最少这工资是省下来了。
  按照大明有限公司不成文的规矩,内讧以斗到对方辞职为底线,如果再下狠手那就是犯规了。但魏大爷不是雇员,他是朱由校董事长的一条狗——太监是没有人权地。所以东林党一直想把魏大爷送上断头台,而现在魏大爷也得势不饶人,一心一意想把东林党赶尽杀绝。东林党眼下只有一边狂喊:“魏忠贤你防卫过当了!”一边赶忙四下寻找政绩,想用来挽回朱董的心。
  可惜从天启元年到天启六年这五年,东林党除了整垮熊廷弼,纵容王化贞丢了整个辽东外什么正经事情也没干,而历史上东江镇先后打出了旅顺、真奠等胜利。毛文龙斩首已经有两千余级,现在随着黄石这个穿越者加入,东江的战绩比历史上几乎翻了一番。而且在原本的历史上东江的斩首数主要是靠游击战杀汉军来的,野战的战果不到三成,而在黄石这个位面里,东江军野战的战果已经有总数的五成了。这还没有把南关之战的战绩算上呢。
  因为莱登两府的东林党从来不把大兵们当人看。日复一日地“飘没”东江镇的物资,所以东江镇和山东文臣集团积怨甚深。毛文龙顽固地拒绝把胜利果实和他们分享。
  掌权的东林党从没有能从辽东的胜利中捞到任何好处,因此导致东林党极其希望辽西能有一场说得过去的胜利,或者从东江划拉些功劳来好……孙承宗也希望如此。
  检阅完救火营后,黄石又把选锋、杰字两营和尚可喜的水营拉出来了。
  耿仲明雄赳赳地第一个跳了出来:“卑职毛有杰,拜见孙大人。”
  孙承宗见这个年轻武将声音洪亮,又长得浓眉大眼。看岁数也和黄石相仿佛……黄石当然是不能比的,但耿仲明这么年轻就混到加督司衔管新兵营也是很不容易地。孙承宗心中也很是喜欢,就亲口勉励了他几句。
  耿仲明自然也是受宠若惊,他何尝有过机会和当朝帝师说话。他再三拜首,把头盔在地面上碰得乱响:“孙大人的教诲卑职牢记在心,卑职一定在黄大人麾下竭尽全力杀贼,请孙大人放心。”
  着到耿仲明把风头抢过去的时候,尚可喜一直在边上运气。好不容易等孙承宗走到他面前,尚可喜匆匆行过大礼,急不可待地自夸起来:“卑职毛可喜,统领长山岛水营,卑职可是第一个来增援黄大人的啊,而且卑职带来的是三百精兵,个个都是卑职一手调教出来的,足以把一千五乌合之众打得丢盔卸甲。”
  开始孙承宗还微笑着说了几个“好”字,但听着听着就越来越觉得不是路数。尚可喜说什么一千五乌合之众的时候还狠狠瞪了旁边的耿仲明一眼,后者也凶恶地回瞪了回来,尚可喜一边冷笑一边继续说道:“卑职来金州的时候,还斩首十五级,夺还海船两艘。焚烧建奴战船上百艘。黄大人因为此功拨给卑职铠甲二百副。卑职斗胆,自认不是无功受禄的无耻小人。”
  尚可喜比较接近文臣心目中的一般武将形象,心里有什么话都藏不住。而黄石大约更类似文臣所谓的儒将。因此孙承宗倒也不以为忤,他微微侧目向黄石着过来,黄石也轻轻地点了点头。心中有数的孙承宗检阅完毕后就叫尚可喜和耿仲明一起赴宴,席问还屈尊向两个小年轻敬酒,把这两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唬得不轻,连连表示一定会同舟共济,决不会在战场上互相拆台。
  选锋营现在的军官根本没有资格陪同,黄石打算把他们先当作城市守备部队使用,失去了军官团的的选锋营野战战斗力几乎为零。
  宴会结束后,黄石让内卫去安排孙承宗住下,自己则和尚可喜、耿仲明继续在饭桌上聊天,孙承宗走了以后他们中间又隔上了一层膜,着来他们俩当时答应不互相拆台的时候是头脑发热了,等这股感动得热血下去后就又发觉自己还是很仇视对方地。
  如何让两个人斗起来呢?那就是分别对这两个人暗示自己会给他撑腰。黄石略略盘算了一番就问起了耿仲明:“毛有杰兄弟,你和毛可喜兄弟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耿仲明斜眼看了看尚可喜,后者已经把碗拍在了桌子上,正襟危坐地等着听耿仲明的回话。耿仲明思索了半天,觉得这个时候似乎不要彻底闹翻才好。恐怕这种场而也不是刚走的孙承宗大人和面前的黄大人希望看见的:“回黄大人话,首级是毛永诗毛督司分配地,恐怕毛可喜兄弟和毛永诗哥哥有些误会,误会。”
  尚可喜早就吸足了气蓄势待发,等耿仲明话音才落就大喊了起来:“没啥误会,事先说好了我们伏击,你追击,最后平分首级的,结果你欠了我大哥和我的五十具首级不给,分明是你仗着和毛永诗的关系欺负我们。三百六十一具首级你们兄弟和毛永诗各拿一百五,才给我们六十具,最后还蒙蔽义父说我们的坏话!”
  耿仲明顿时脸红得如同关公,脖子上的青筋也都愤怒地炸起来了:“哪有此事?明明是你们以为定好了约就可以偷懒了,看到建奴跑了也不追,那些首级都是老子辛苦取回的。凭什么要分给你们?毛永诗哥哥掌罚分明,给你们六十具就不错了。要不是我们替你们兄弟在义父面前隐瞒……”
  尚可喜劈手就把碗朝耿仲明扔了过去,耿仲明灵活地闪开了这一击,还不忘把最后一句话说完:“早该把你们俩穿箭游营。”说完后他看见尚可喜已经合身扑了过来,耿仲明一掀桌子挡住尚可喜的全力一扑,跟着就从凳子上弹起来反扑了过去。
  等黄石的内卫把两个人拉开的时候,两个人还拼命伸腿朝对方踢过去。被扯开好长一段距离后尚可喜和耿仲明还嘶声吼叫着对骂。
  黄石此时地脸色沉得如同水中的大青石一样,他狠狠一拍桌子:“毛有杰,毛可喜,你们二人眼里还有没有本将?”
  这两个人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谢罪,黄石又骂了两句,然后指着尚可喜喝道:“本将有心替你们化解,不想官长面前你也敢如此无礼!”
  “毛永诗哥哥原是本将的金兰之交。是本将愿托以生死的结义大哥,我绝不信毛永诗哥哥会徇私舞弊。”
  黄石越说越怒,最后厉声喝道:“毛可喜目无上官。左右,与我拖下去打四十军棍。”
  洪安通领着人去拉面如死灰的尚可喜,这厮和耿仲明这才知道黄石和孔有德曾经是八拜之交,尚可喜心里只有哀叹从辽东跑来辽南还是落在仇敌手里了。黄石的内卫动手叉人的时候,洪安通一直盯着耿仲明看。看他楞楞地也设有反应就又偷踢了他一下。
  被轻轻踢了一脚后耿仲明打了个哆嗦就从遇到亲人的感慨中回过味来了,他左右看了一下。见没有人注意到洪安通地小动作后连忙单膝跪下,朗声替尚可喜求情:“卑职敢请黄大人息怒,此时正值用人之时,此事卑职也有过错,如果黄大人一定要罚。就连卑职一起罚了吧。”
  黄石虎着脸又装腔作势了一会儿,耿仲明自然也打蛇顺竿上,言辞恳切地反复替尚可喜求情,神色焦急万分,语气更是痛心疾首。好似他和尚可喜的交情有多么深一样。
  见戏演得差不多了,黄石就挥手让内卫松开尚可喜,大家归座以后尚可喜自然如同被雷惊了的蛤蟆一样老实。又过了些时候尚可喜也觉得无趣,就找个茬请求离开,黄石也不挽留就放他去了。
  “我和毛永诗哥哥是过命的交情,从三岔河到旅顺一路上生死与共。”尚可喜走了之后黄石和耿仲明之的气氛又热烈起来,黄石把两个人的经历跟耿仲明讲了不少,让耿有明听得又惊又喜。有这样的人情在他自然会在辽南混得不错。
  孔有德和黄石结拜的事情孔有德一直没有说,因为他心里隐隐还有一股不平之气,总觉得自己不该被当年什么也不懂地黄石抛下这么多。这次辽南事起突然,耿仲明被毛文龙打发来辽南的时候孔有德还在宽甸前线,所以耿仲明对黄石和孔有德之间的私交本来是一无所知。
  问过耿仲明的岁数后,黄石发现自己比对方大了不到一年。他笑着说:“以后私下相处,你我之间就以兄弟相称好了。”
  军中这种拉帮结派本来就很常见,虽然耿仲明是毛文龙义子,又在东江本部,看起来好像显得更嫡系些。但毛文龙巳经收养了四、五千个孤儿,他耿仲明一个义子的身份似乎也就不值什么钱了。而黄石在东江军中如旭日东升,现在隐隐巳经排在老亲兵队长陈继盛后面成为毛文龙的第二号得力手下了,要功绩更是东江除毛文龙外当之无愧地第一人,因此耿仲明忙不迭地应承下来。能和黄石这样的大将搞好关系那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两个人随后的交谈就亲近了许多,黄石对耿仲明说:“这次我压了毛可喜一下,你替他求情他就又欠你一次,以后想必不会和你为难了。”
  见耿仲明又要表示感谢,黄石最后还笑着让他不要再客套了:“你在我这里就尽管放心好了,毛永诗是我的大哥,他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
  “毛永诗是我的大哥啊,我怎么也要给毛有杰个脸面吧。”派内卫护送走了耿仲明,黄石又溜去安抚尚可喜。他拍着胸脯大包大揽道:“既然我毛永诗哥哥欠你五十具首级,我这次就给你补上好了。你就看着我的面子上不要和他们为难了吧……”
  天启五年二月十七日,金州北方官道发现后金大军。
第九章 烈烈北风意未逞 第三十八节 难支
  黄石手里拿着军情汇报,暗暗笑骂自己过虑了。本来他想稍微挑动一下明军内斗给自己不出去血拼找借口,但现在已经明显无此必要了。
  “去叫李乘风、毛有杰、毛可喜他们,让他们立刻去孙大人府上,有紧急军情。”黄石随即给洪安通下了命令,然后带上金求德和赵慢熊赶去见孙承宗。
  对于尚可喜和耿仲明这样好面子而且没有什么肚量的的家伙,假如黄石是真心想为他们化解的话,正确的行动应该是在表面上夸奖二人,在背地里则要狠狠地训斥。这样他们在士兵和部属面前挣下了足够的面子,而且也会明白黄石不会永远庇护他们。
  可惜黄石正好反其道而行之,对于两个人之间的摩擦,黄石干脆采用各打五十大板的方法来处理,而在私下里则对二人温言抚慰,让两个人都相信黄石在心底是站在他这边的。两个人就此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而且还总想找机会把失掉的面子挣回来。最近两天耿仲明和尚可喜都是抱着“这次不干死你这王八蛋,老子就跟你的姓。”这种思路来进行交往,昨天甚至爆发了一次大规模武斗。
  尚可喜的手下确实如同他所说比较精锐,但是耿仲明兄弟仗着人多还是渐渐压倒了对手。等黄石赶到弹压的时候,耿仲明方面已经取得了较好的交换比,他们才有十个左右被打得下不了床,却把尚可喜的水营士兵重伤了二十多个。这当然把孙承宗气坏了,但黄石借口“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说服孙承宗让他们戴罪立功。
  “阁老,这里是探马发现的建奴旗号。”黄石一脸轻松地把军情递给了孙承宗,后者看黄石似乎不很紧张所以也没有特别在意,但等孙承宗才看了两眼就立刻变得非常严肃。
  孙承宗抬头看见黄石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不禁有些诧异:“黄石,你这军情可准确么?”
  “末将怎么敢虚言欺骗阁老。这军情千真万确。”一脸无辜的黄石语气还是那么平稳有力,没有丝毫的波动。
  “那,那黄石你怎么显得一点儿也不着急呢?”孙承宗总觉得黄石的表情有些怪异,从这个人身上看不出一点儿紧张和不安。
  黄石微微一笑,轻声对孙承宗解释说:“如果建奴只来一个镶白旗的话,末将就让毛有杰、毛可喜他们带着自己地部队和选锋营守城,末将自领救火营去打垮建奴援军。如果建奴正红旗也跟来几个牛录的话,末将也可以带毛可喜去打援。就是建奴镶红旗也跟着南下。末将还可以等在城中寻找建奴破绽。可是现在…”
  说到这里黄石摇了摇头,表示他已经无能为力了:“既然只有守城一条路可走,那么末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听黄石这么一说,孙承宗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接着老少二人对视一眼就都笑了起来。黄石笑了几声就偷偷别过脸去,心里对孙承宗这个文官的胆识也暗暗佩服。自己多次上战场摸爬滚打还好说,这个老孙头从来没有见过敌军,但乍一看见敌军的兵力却毫无慌乱的意思。也没有显出一点儿畏惧或是退缩。
  很快尚可喜、耿仲明和李乘风都来了,这三个看过军情后都紧张得坐立不安,尤其是金州守备李乘风,已经是面无人色了。探马报告发现了后金正红、镶红、镶白、镶黄四旗的旗号,领军地似乎是努尔哈赤本人,援军也至少有六十牛录之多。
  黄石估计在南关的后金军很快就会抛弃辎重来和援军会合,因为努尔哈赤的援军携带来了不少物资,他们既然空国而出那么也肯定会急于返回辽阳,所以不可能再在金州附近推大车了。没有辎重的拖累,南关后金军很快就可以和援军合流。那么后金全军就至少有八千以上的披甲战兵。甚至可能会有上万之众。
  面对这种压倒性的实力,黄石相信怎么玩谋略也是一个字——死,更不要说他玩谋略还未必是那边的对手……准确地说是远远未够班。
  “建奴动员六旗而来,还真是看得起我们啊,”黄石轻轻地微笑了一下。后金这个强盗团伙是来辽南抢劫的,结果什么也没有抢到。这次大规模动员估计也让他们并不宽裕的储备更加窘迫了。想来努尔哈赤的经济这次是伤筋动骨了吧。
  空国而出,粮草不济,估计很快就会退兵——黄石反复琢磨着对方可能的行动,心里一时想得出神,嘴上就脱口说道:“本将计较已定,我自领救火营坚守金州,毛可喜守备带领本部保护孙大人去码头要塞。”
  金州的码头处也修起了一个城堡,而且这个堡垒有大海的掩护所以只有一面靠着陆地,而且这面也躲在金州堡的后面受到不错的掩护,所以码头要塞实在是个很安全的地方。让孙承宗躲到码头去不但不容易遇到危险,而且实在不行还可以利用船只撒退,这样安排也就万无一失了。
  但既然孙承宗坐在这里,那这种军事部署本来就轮不到黄石来说了。一时走神的黄石说完以后发现周围几个武将都用古怪的眼神望着自己,赵慢熊也正在疯狂地抛过来眼色,如梦初醒地黄石赶抉掉头向孙承宗谢罪:“孙大人,末将失礼了,请大人恕罪。”
  孙承宗抚须大笑:“无罪,无罪,你继读说。”
  黄石和孙承宗相处多时,从来没有感到老孙头仗势压自己,所以他也就渐渐地放开了,现在既然听孙承宗这么说,那黄石也就毫不客气地把军务全部部署了一遍。这一通忙下来就是大半个时辰,让所有的人都清楚了自己的任务后,黄石又和他们反复敲定了其中的细节。
  “孙大人,您还有什么要指教的么?”黄石安排全部工作地时候孙承宗始终没有打扰他,等一切的一切都结束后黄石才象征性地问了一句。
  “很好,就这么办吧。“孙承宗不假思索地表示了同意。但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本官不去港口要塞,本官要留在这金州堡。”
  如果换了其他人,黄石一定会说上两句场面话。但而前的不是其他什么文臣而是孙承宗,这个人是华夏典型地那种传统得不能再传统的士大夫,讲究的就是“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居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历史上孙承宗被崇祯猜忌后就告老还乡,回到他的老家高阳后,孙承宗把大半的祖产捐献出来修筑高阳的城墙。崇祯十一年近万辫子兵再次入关劫掠时,十几万明军争先恐后地转进,孙承宗高阳老家的守军也一哄而散。
  当时有朋友苦劝孙承宗去坚固的保定避难,还说孙承宗已经退休了,不再有守土地义务了。可孙承宗却激愤于官军的胆怯和无能,用“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激励自己的子孙,领着他们奋起抵抗。高阳的保卫战中见不到大明官军的一兵一卒。城头只有孙承宗的子孙、亲友和邻居,在他们身后擂鼓助威的是那个已经七十六岁高龄地老人……
  黄石在他的前世,也就是三百年后曾读到这段历史,因此他知道对孙承宗说:“大人千金之体岂可留在险地”或是“敢请大人坐镇后方,也好让末将等后顾无忧”等等恐怕是对老孙头的一种侮辱。
  “如此,就请孙大人坐镇金州堡北门敌楼,守城之际末将敢请孙大人为全军擂鼓助威。”
  黄石提出的要求很是有些失礼,让其他几个武将都不安起来。但老孙头却大笑着说道:“好,好,正合本部堂心意。”
  天启五年二月十九。
  努尔哈赤的王旗就在金州北门三里外,不过黄石没有丝毫的兴趣地去打上一炮。第一、他的六磅炮打不了那么远;第二、就算黄石有能打三里远的炮,他自问也没有那个人品能轰到野猪皮。三里外人显得比蚂蚁都小,能一炮轰中那真是九世善人……不,九百世善人才能创造的奇迹。
  吴穆和两个锦衣卫躲在远远的后面。太监是皇帝的家奴,而孙承宗是皇帝的老师。所以自从孙承宗来了,吴穆就再也不曾出现在黄石的眼前,今天情况这么严峻可吴穆还是不敢走上前来履行他的监军职务。
  努尔哈赤的援军对金州形成了半包围的态势,一万六千名被困近一月的后金满汉两族士兵步履蹒跚地绕过金州堡走向努尔哈赤王旗的方向,他们几乎吃光了所有的马匹和劫掠来的牲口。他们从旅顺本还抢到了不少布匹和农具,现在这些物货和所有的车辆也都和南关一起付之一炬。
  这些在南关坐吃山空的后金兵大多都蓬头垢面,那些无甲辅兵和汉军士兵都衣衫褴缕,他们见到来增援的后金兄弟部队后纷纷激动地嚎啕大哭。这些家伙们都知道万一到了孤注一掷突围的时候,他们肯定是炮灰和累赘。
  自从建州女真崛起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品尝到这种绝望,并感受这种死里逃生的经历。
  站在金州城头的黄石冷冷地观赏着这感人的场面,城下的后金强盗集团从来都是靠战无不胜来维持士气和威信,从来没有被明军逼入这种窘境中。黄石关于辽南未来的设计中,他还打算采用张盘的故技,把主力调回长生岛,并全力把金州建设成为一个坚不可摧的要塞。想必经此一战,后金军在拔除金州之前是再也不敢深入旅顺了。如果后金方面真的还打算再玩这种长途奔袭,黄石也不介意在再玩几次关门打狗,努尔哈赤总不能指望以后还能有这次的好运气,能及时把部下救走吧。
  此时孙承宗着着城下抱头痛哭的后金官兵,他心中也是感慨万千:“黄石你只有四个营而已,建奴就要动员六个旗才能全身而退,真名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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