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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文字精校版)作者:大爆炸(灰熊猫)

_29 灰熊猫(当代)
  贺宝刀虽然听不懂这和求婚有什么关系,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得不错。”
  赵慢熊义愤填膺地慷慨陈词:“刚才杨兄和大人都说了事情的经过,李千总的报告也证实这根本是那女子的一厢情愿,大人原本也没有许诺过什么。而且是赵家女儿自己无事生非地多嘴才闹出事儿来,赵引弓和同僚的矛盾更和大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大人不明不白地扯到这个谣言里实在太冤枉了!”
  虽然大家都觉得黄石作的有点失礼,但说到底黄石也确实没有答应什么,贺宝刀也知道黄石确实冤枉:“不错,不错,但是这和求亲有什么关系?”
  “那赵引弓一口咬定是大人欺心,不是他们赵家看不上大人,这分明是往大人身上泼脏水,企图把他们赵家的黑锅都让大人来背,他们这些文人也欺负我们武人欺负得太厉害了,真是岂有此理。”赵慢熊愤愤地一拍桌子,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大人领着我们流血杀敌,还有这种小人在背后陷害!”
  贺宝刀已经完全被赵慢熊绕进去了,晕头胀脑地什么也想不明白了:“那赵兄为什么还要大人去向这种小人的家求亲?”
  “去向赵家求亲,正是为了让事实大白于天下。”赵慢熊义正词严地说道:“赵家这么看不起我们武人,肯定是一口回绝,估计还会趁机羞辱我们大人一番。这样大家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根本就不是我们大人欺心,而是他赵家从骨子嫌弃我们大人这样精忠报国的义士,谣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赵引弓既然已经撕破脸开始抹黑黄石,那他将来给黄石小鞋穿也是必然,赵慢熊的计算就是要把这个隐患消除。如果这个计划顺利进行,赵引弓自然是名声扫地,以后要是再为难救火营的话,大家也会认为他是公报私仇。
  黄石接口问了一句:“送夹子给那三兄弟么?”
  赵慢熊一愣,跟着就微笑道:“大人明鉴。”
  其他几个人听不懂黄石和赵慢熊又在打什么哑谜,如果张再弟在场的话,就能明白赵慢熊又在故计重施,赵引弓他们家羞辱了黄石一番,自然再回想起来就感觉自己出了一口恶气没吃什么亏,再说被羞辱的一方总能博得更多的同情。
  “如果那赵引弓真是赵兄所说的小人,”贺宝刀苦思了半天,终于再次发问:“那他们答应了亲事怎么办?”
  才说完贺宝刀就自失地笑起来了,屋子里众人也都是一片笑声,这是娶进来又不是嫁出去,赵家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也得把原先的坏话收回去,对黄石自然是有益无害。刚才李云睿也说起过,赵家还攀上了一门陕西的亲族,据说还有不少子弟可以引为臂助。
  杨致远也取笑道:“我也希望赵家同意这门亲事,可惜他们肯定不从的,贺兄弟多虑了。”
  “这事情就到此为止了,”黄石让众人又笑了一会:“一切都交给赵守备去办,记得聘礼要尽可能的丰厚。”
  “大人放心,”赵慢熊脸上都是邪恶的笑容:“卑职一定重重地准备一份聘礼,让人绝对无话可说,就让张小弟去唱这出‘完璧归赵’吧,这样面子上也做足了。”
  “好,好,好,这件小事解决了。李千总,继续说伏击建奴的事情吧。”
  “遵命,大人。”
  根据黄石的命令,长生岛的情报网对金州、复州一带的后金虽然密切监视,但从来不去攻击或干扰,这也是他既定的长远战略之一。
  “这是金州、复州间的几条主要道路,建奴探马、信使的来往频率都都记录下来了,请大人过目。”说着李云睿双手捧上了一张纸。
  黄石勉强抑制住自己乾纲独断的欲望,培养手下的独立自主一直是他坚定不移的目标:“你做判断,建奴会从那条路撤退。”
  “这个,卑职不敢说。”李云睿还是封建军队的那套收集情报,而没有加以分析和筛选。
  “你们几个守备,都过去帮他想。”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从行军、侦查、后勤、路况分析了一番,不一会儿就争得脸红脖子粗,黄石也不打扰他们,过了很久听他们嚷嚷不出什么新理由了才叫停:“李千总,你说。”
  “刚才赵守备说……”李云睿才开口就又迟疑了一下,他掉头看了看金求德:“可是金守备说……”
  “我不要听理由,”黄石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李云睿喝道:“我就要听你说,你觉得是那条路。”
第八章 看吾长枪能便刺 第九节 战术
  李云睿把牙一咬,指着一条线路就说:“这条,因为……”
  “我不听理由,那么,就是这条。”黄石当即打断了他的话,“李云睿你去训练队挑六个头脑机灵的,以后他们就跟着你演算军情,本将以后不想看到一堆乱七八糟的数字,就要听你说一个准,明白了么?”
  “卑职明白。”
  “你先下去吧。”
  “卑职遵命,卑职告退。”
  任何人都有不相信别人,只相信自己判断的倾向,但黄石不认为自己会是百世不遇的奇才,也未必会有准确无误的战场嗅觉。他认为李云睿一直在接触和收集情报,对情报的判断应该更准确才对,如果调给他几个对后勤、补给有初步理解的军官,那么他们天天心无杂念的分析总会比一个将领瞬间的直觉更可靠。
  “赵守备也去挑十个人,挑好人以后立刻在这条路上寻找合适的伏击地点,其他的几条路也准备。”
  培养独立思考和分析是一回事,有备无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卑职遵命。”
  “我要听到的也是具体的计划,各条路上的计划都要说明各自的利弊,你明白吗?”
  “卑职明白,大人放心。”
  除了情报军官以外,黄石也打算开始培养参谋军官,这些军官都可以在实际工作中成长,对参谋和情报分析工作越来越熟悉,“嗯,李千总暂时交给你指挥,他的工作直接向你汇报,但你一定要记住,他只是打探军情,还有画地图什么的,而你是负责考虑后续手段,你们的工作不可以混杂。”
  “大人放心,卑职不会让他知道不应该知道的。”
  “晤,很好。”黄石是不希望情报机构和参谋机构职权不清,不过赵慢熊这么理解也没有什么坏处。
  “大人,那伏击计划是什么?我军有多少可用的士兵?”
  “寻找一个合适的地点,用四百步兵挡住并击溃建奴逃窜的部队,然后贺守备引一百骑兵追击,力求歼灭敌军。”
  跟着黄石就大略介绍了一下他的想法,现在还是有必要引领参谋军官的思路的:“伏击点最好离开金州一段距离,我希望看到一群疲惫的建奴和马,然后路上设置一些路障迫使他们下马作战,我亲自指挥步队击溃他们并迫使他们原路返回,最后投入贺守备的马队进行无情的追击。”
  “大人确信建奴一定会逃跑?”杨致远提出了一个根本性问题。
  “我确信。”
  “即使如此,大人想用四百步兵击溃六、七百骑兵?”杨致远谨慎地提出了意见:“就算能迫使对方下马也很不容易做到,原路返回就是向金州方向走回头路,建奴一定会拼死作战来逃出险境。”
  这话让黄石回想起来旅顺的路上,他和孔有德的四百步兵被两百骑兵就追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然后跟两条丧家之犬般地逃去旅顺。
  必须承认杨致远的担忧是很有道理的,不过料敌先机到这个地步,战略上已经可以说是完美无缺了,黄石知道接下来就都是战术问题了:“不错,就是要用四百步兵击溃六百到七百敌军。贺守备,是你练的兵,你有信心么?”
  贺宝刀铿锵有力地回答:“卑职有信心。”
  “好,”黄石大笑着站起身:“你们三个跟我来,都去看看贺守备操练的军阵。”
  五个人走到演武场,下面五百训练队的士兵很快就整齐地排好队列:“贺守备,让你的马队出列,今天操演只留步队。”
  “遵命。”
  四百步兵根据命令分成了两组,其中一组全部拿起了操练用的长矛,前面的头上都裹上了厚厚的棉布,邓肯神气活现地领着一队。
  杨致远看了看就开始咕哝:“都是长枪啊,没有短兵如何肉搏?”
  “建奴都是骑兵,本将估计他们大多都佩圆盾和长刀。”黄石知道杨致远担心什么,虽然枪兵可以给对手一次凶猛的杀伤,但总有不少会冲近身,后排不准备刀斧手在肉搏战中会很吃亏:“邓肯先生没有什么带兵经验,杨守备可以下场去指挥另外一队,用练习的木刀和木盾好了。”
  杨致远一脸不服气地下去准备了,好整以暇的黄石和贺宝刀对视一笑,都显得很轻松。金求德观察了一会儿也忍不住发问:“大人,邓肯先生这队不用大鼓和军旗么。”
  “以后几百人的队伍就不用靠旗帜和大鼓了,而是要靠军官的口令来指挥。”黄石觉得战鼓和大量军旗的含义太模糊了,他打算军旗以后只用在营、队指挥官的沟通上,不过以后还是要装备些小鼓,训练士兵能听着鼓点统一步伐。
  杨致远亲自擂大鼓,他那队还是按照一般的传统,士兵们呐喊着冲上前去……
  两次演习结束后,金求德已经看得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冷汗。
  杨致远走回来后也脸色煞白,心有余悸地说道:“大人,卑职也认为没有问题了,一定能击溃建奴。”
  “说到底这还是演练而已,”黄石已经看过很多次演习了,这种一边倒的演习也给士兵们增加了很多信心,让他们更加信任命令和服从纪律:“到底如何,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杨致远深吸了一口气,冲着贺宝刀拱手说:“恭喜贺兄弟,辅助大人练此强军。”
  说着他眼光复杂地看了看邓肯:“这种办法是泰西的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啊。”
  “不是,”邓肯也尴尬地笑了一下:“我们泰西确实强调长矛和纪律,不过口令和战法都是将军想出来的。至于士兵的技巧,都是贺守备教导的。”
  黄石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这支军队他借鉴了未来几百年的经验,已经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了。
  贺宝刀却显得有些郁郁寡欢,金求德奇怪地问道:“贺兄弟有什么担心的么?这枪阵看起来很不错啊。”
  “确实很不错,我并非担心大人的枪阵,我相信实战的结果也一定很好。”贺宝刀的笑容看起来很伤感,他连摇了几下头才长叹一声:“此军一成,世上便再无关张之将!”
  天启三年九月十五日夜,长生岛救火营全体动员。
第八章 看吾长枪能便刺 第十节 战役
  “旅顺刚锋、选锋两营,今夜将出击金州堡,预计明天辰时抵达城下,举火鸣锣以恐吓守军,本将料定张将军此计必成。因此……”
  营帐中灯火通明,黄石手下的军官齐聚一堂,吴穆和两个锦衣卫张高升、陈瑞珂也都是一身戎装。
  “本将会统领救火营前往建奴北逃的必经之路加以拦截,务求痛歼逃敌。”
  地点赵慢熊已经选定了,设置路障的方案也得到了通过。
  黄石说完后很客气地问道:“吴公公,您有什么要指点的么?”
  “咱家倒是有些要和黄将军请教的,”吴穆觉得和旅顺军一起去攻金州更安全:“如果张将军没有吓跑金州堡守军怎么办?如果建奴不从这条路走怎么办?黄将军,我们是不是有更稳妥的办法啊?”
  黄石沉吟了一下:“吴公公,末将觉得这打仗也和保镖有共通之处。比如在那行镖路上,镖头和客人之间,想来还是镖头更有经验一点儿吧?”
  吴穆想了想,也是一乐:“好,咱家今天就听黄将军的。”
  “兵凶战危,吴公公千金之体,是不是就在这长生岛等待佳音为好?”
  “黄将军此言差矣,”吴穆心想打胜了自然是安全的,打败了自己躲在后方多半也要惹得宫里不快,再说黄石可是名将,长得身高马大的就不像会吃败仗的模样:“咱家身为监军,当然要和全军共进退了。”
  看黄石还要再劝,吴穆作色道:“将军不要咱家随行,可是有什么情弊不成?”
  “如此,就请吴公公随军吧,不过一定要在军后观战,万一有了什么闪失,末将可担当不起。”
  救火营趁夜偷渡上岸,凌晨五百战兵和三百辅兵一起出发,赶到预定地点后黄石连续派出探马侦查,战兵就地开始休息,辅兵纷纷开始工作设置路障和壕沟。
  “禀大人,金州方向发来烟火信号,张将军已经拿下金州了,正如大人所料,看来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建奴弃城逃窜了。”
  天渐渐放亮了,周围散开的探马终于传来回报:“禀大人,建奴正沿着这条路逃窜,直奔我军而来。”
  总算是不用急行军去别处堵截了,黄石也出了口气,掉头对李云睿笑道:“李千总这次立下大功了。”
  “大人谬赞了。”话虽这样说,李云睿也忍不住笑开了花。
  赵慢熊挑选的这个地点黄石很满意,一侧是难以攀越的陡峭岩壁,另一侧是湍急的河流,想必后金士兵是不肯爬山涉水地充当箭靶子的。
  挡在明军前的是一道乱七八糟的石头和木头组成的简易篱笆,篱笆后面还有一条半深不浅的壕沟,如果后金军想快速冲锋那就放马来吧,就算他们个个都是马术大师也难免栽跟头。
  部署防御的赵慢熊还疯狂地挖了一大批半圆形的坑,缓坡朝向敌军来路,平直陡峭的一侧在明军方向,不会影响马队向南,但向北冲刺就更困难了。
  搬开这些工事也是不可能的,它们离明军阵线只有三十米远,弓箭手可以很好地掩护这些路障。而缓慢通过这些障碍不要说会暴露在弓箭下很久,就是通过后这么短的距离马匹也来不及加速了。
  “新军的第一次实战,能迫使敌军在我选择的地点,用我选择的战术来交战,真是太完美了。”
  最后一次探马回报:“建奴离我军还有十里,马上就要见到了,他们马力已经将尽,正在慢慢地走。”
  “你们没有被发现吧?”
  “大人放心,我们都很小心的。”
  “好。”黄石立刻让贺宝刀的马队远远避开,到一边去修养体力。
  “列队——”
  养精蓄锐已久的救火营士兵也纷纷爬起来整队。
  “报数——”
  “一”
  “二”
  “三”
  ……
  当双面终于互相望见之后,后金军停顿住派来侦骑,发现明军只有四百步兵后继续前进,在距离明军一箭之地外停住了。
  “他们等不了多久的,因为不知道背后的旅顺军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追上来。”黄石对一边的吴穆解释说:“他们更欺我们人少,所以想夺路而逃。”
  “我们人少?”吴穆大吃一惊,黄石本来告诉他只有一、两百敌军。
  “嗯,是的。”黄石早就准备好了说法:“早先的侦查有误,对面大概有六百五十左右的建奴。”
  “那我军岂不是很危险?”吴穆目瞪口呆地说道:“黄将军还不赶快把贺守备的马队召回来,好决一死战。”
  “贺守备的马队是用来追击的,不能浪费马力。”
  说话间后金军已经全部出现在视野里了,明军堵在去路上摆出了一个百人宽的三列战阵。
  还有一百名士兵握着铁弓站在前排,那些从旅顺卷来的一百支鸟铳经过邓肯测试,只有七杆合格,所以现在还是只有靠步弓手来提供远程火力。
  双方都静静地对视着,战场上一片寂静。
  吴穆有些忍受不住这开战前的紧张气氛,忍不住拉了身前的黄石一把:“黄将军,建奴在等什么?”
  “他们要稍微蓄养一下体力。”
  过了一刻钟还是不动,吴穆再次紧张地问道:“难道就这样永远等下去?”
  “我们等的起,建奴等不起。”
  两刻钟以后,后金军纷纷下马,人人把盾牌举在头前,以较松散的队列缓缓前进。
  “张弓——”弓队的几个军官用悠长的腔调喊出命令。
  黄石举着的手轻轻放下,身侧的卫兵立刻敲了一声鼓。
  弓队的军官闻声发令:“放。”
  暴雨一样的弓箭没有放倒几个人,后金军前进的速度微微一滞,然后继续向前逼近。
  “张弓——”
  手臂挥下,鼓声响起,号令发出,射手松弦。
  明军缓缓射击了五次,后金军已经逼近到五十米左右了。
  “我军射箭为什么这么慢?”吴穆真是个问题公公。
  黄石紧盯着战场,手臂悬在半空,头也不回地解释说:“一个射手最多放十五箭也就精疲力竭了,建奴想在远处吸引我们火力,所以他们慢慢走我军就要慢慢射五箭。对付步兵最后五箭要在二十五步内发射。”
  “加起来才十箭!”吴穆算术看来不错,不过黄石认为他要是战后再提问题就完美了。
  “吴公公明见。”正全神贯注控制着军队的黄石实在没功夫搭理他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逼近的后金士兵,突然快速挥了三下手臂,鼓声也就急促地响了三声。
  “奇数平射,偶数仰射。”弓队的军官听到鼓声就毫不迟疑地下令。
  明军射手飞快地上弦,半数射手把弓压低直击下半身,另外一半高高向天发出羽箭。他们飞快地连续射击了五次,前排的后金士兵虽然又挡又躲,但还是有些人中箭了。
  不过对于披甲持盾的正规军,弓箭大多没有构成致命伤,几十个受伤的人没入阵后,轻伤的仍然跟在一线的锐士后面走,等着参加博击。
  后金越过路障,黄石的鼓手鸣了短促的一声金。
  接下来就是一线军官的工作了,略微有些紧张的黄石双手握住缰绳,出了口长气后对吴穆解释说:“这样快速射箭很累,而且要防备敌军站定了射回来,虽然建奴耽误不起时间而且多是威力很小的骑弓,但我们也不能不防。”
  金声唤来了弓队的最后一次命令:“弓手后退。”
第八章 看吾长枪能便刺 第十一节 战斗
  明军射手放出了最后一轮箭就纷纷消失在枪阵后,明军的队形稍微波动了一下就变成了紧密状。对面的号角声也长长响起,后金士兵飞快地结成了战阵。
  跟着又是一声号角响起。后金军齐齐呐喊一声,刀盾铿锵地逼了上来,对面的明军没有刀斧,一旦短兵相接,他们有信心转眼就击溃明军。看到明军排出的密集阵型,后金指挥官都怀疑对手是不是白痴了,这样人挨人一旦面对混战,长枪立刻就成为摆设。
  “向右半——”救火营军官用训练时一样平稳口气开始下令,这条命令他们在训练时已经下达了几百遍了。
  怒吼着逼上来的后金士兵死死盯住面前的明军士兵,冲着那些陌生冰冷的脸庞发出狰狞的笑容,用力把圆盾顶在身前,然后全身贯注地看着指向自己的枪尖。一步步踏上前来的时候,他们全身每条肌肉都绷紧了,随时准备做出最迅速的格挡和劈杀。
  “——转。”
  随着救火营军官的大声命令,每个后金士兵都看见身前的明军士兵不管不顾地转过半个身子,把侧面留给了自己,不少紧盯着枪尖的后金士兵目光还被移动的目标带向身体的左侧。
  “杀!”
  救火营士兵像以往操练的一样同时发出呐喊声,每个人都全力刺出手中的长枪,上百杆枪同时如闪电一般地伸出,大部分都深深插入敌兵握刀而防卫虚弱的右肋,个别右手持盾的后金武士则直接被长枪刺入脸颊或眼眶……
  惨痛的呼声顿时响彻了大地,经过贺宝刀的耐心指导,明军士兵几乎同时熟练地转动了一下枪杆,猛地发力抽出。无数条血箭追逐着凶器喷出,在空中化作千万滴形态各异的血雨,或无力地洒落在地,或飞溅得凶手满身满脸。
  明军士兵没有人敢去擦拭,都如同训练时一样不发出任何声音地平端着长枪,人人都恢复了突刺的姿态。
  近百被创的后金士兵不是内脏被搅碎,就是头部被刺穿,很多人不等倒地就已经气绝身亡,更多的人也就是在地上扭动了几下就死去了,只有个别的人还能翻滚,其中有的人奋力蹬腿但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显然是疼痛已经到了极点。
  明军视若无睹地望着前方,在历次的训练中,凡是有敢动一动或者稍微左顾右盼就会遭到猛烈的鞭打,所以他们都老老实实地等待着下一步的命令。
  吴穆和两个锦衣卫如同金求德第一天见到枪阵那次一样,都张大了嘴巴看着这屠杀一样的交手。没有刀戈交锋的轰鸣,只有金枪入肉的闷响;没有热血厮杀的喊叫,只有宰鸡一样的杀戮。
  黄石看到后金军后排虽然都惊呆了,但也就是微微向后挤了挤,并没有全线退缩,看来还没有到冲锋的最佳时机:“建奴真是勇悍啊,这样的雷霆一击都不能把他们的士气打光。”
  旁边的三个人眼珠子都凸得快蹦出眼眶,下巴也都快掉到地上了,对黄石的感叹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可能他们根本就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完全没有听到耳边的话。
  直到最后一个后金士兵在痛苦中咽下了气,后金那边的号角声才重新响了起来,后金军士兵涣散的眼神在号角连续响了几次后重新灵动了起来,他们嘈杂着发出声声吼叫来自我振作了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重新挪动向前。
  因为明军的长枪都指向右手方向,所以除了极少数的左撇子外,后金士兵都很难用圆盾掩护自己的右肋,他们很不舒服地左右摇摆着身体,明明水平方向的明军靠得最近,但主要的威胁却来自持刀的那只手边,黄石看见有些后金士兵还交替了一下握盾牌的手,但不少人舞动了两下就又换回右手去了。
  这原本也在黄石的算计中,这样长枪的优势就能充分发挥出来了,明军士兵还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后金士兵也在这个影响下渐渐转变的阵型,和冷冷看过来的明军士兵对视着,弓下腰慢慢小步前进推进。
  “很强,真的很强啊,果然是穷鼠噬猫。”黄石看着后金士兵在遭到这样的打击后,仍然一个个把身体扭成古怪的姿势企图扑上来肉搏。
  不过这次后金军的队列已经不像上次那样密集整齐了,最前面的几十个人开始突出,走得也最坚定,他们背后的人则要缓慢,眼神也更加犹豫。黄石不自觉地咬着牙狞笑起来:“最勇猛的最先死。”
  救火营军官看着后金士兵的脚步,计算着两军的距离,同时再次拉长了命令的尾音……
  “向左——”
  在以往的训练中,黄石用捆在树上的麻袋来模拟敌军,当麻袋一起摆动过来的时候,每个士兵都要根据命令转动来攻击身旁的麻袋,枪阵中任何一个士兵的安全都交给他的同袍,而每个士兵也都要替同袍清除危险。
  一开始人类的保护自己的本能很难克服,但是靠无情的鞭打总算让士兵形成了条件反射,等到这一关度过以后,一切就越来越顺利了。贺宝刀传授了很多诀窍,让士兵刺出的枪越来越有力,越来越准确。
  凡是在训练中有士兵被摆动的麻袋集中,负责他安全的人就要被惩罚,随着时间的推移,士兵们越来越信任他们的同伴,服从命令的条件反射也越来越得到固化。
  “——转。”
  在后金士兵向明军挥起刀光的一瞬间,明军士兵再次无视面前的敌人,全体整齐地旋转了九十度。
  “杀。”
  和上一次刺杀同样的流畅自如,后金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刚刚还面对自己的敌人,调头把长枪从侧后刺入毫无防备的同伴体内,接着自己的左腰也传来剧痛……
  碎骨入肉的沉闷音和惨叫声再次连续地响成一片……
第八章 看吾长枪能便刺 第十二节 收尾
  明军士兵再次收枪而立,恢复了攻击的姿态,遍地横流的血液把土变成了红色的泥浆,一时未死的后金武士在这泥泞中翻滚挣扎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后金军阵后指挥的号角声在这一瞬间嘎然而止,就好像有双看不见的剪刀把它生生剪断一样。后金士兵摇摇摆摆地向后退着,就算是多年的老女真战士,也从未面对过这种屠杀。
  沿右斜线攻击无盾侧,就是有些地方所谓的重步兵右翼恐惧症,不过在凭借个人武勇的封建时代,这个战术动作是靠侧翼迂回来完成的,士兵还是本能地要攻击最靠近自己、对自己威胁最大的敌人。在十八世纪近代军队的雏形出现以后,长兵靠正面右刺战术可以轻松击溃短兵冲锋——单方面的屠杀而已,盾牌短兵就此退出历史舞台……火铳也防不住,长矛也防不住,那还要它干什么?还不如双手剑或者手铳呢。(本书是黄石在旅顺看贺宝刀表演时无意发现的,不过没有整体训练的话也玩不了这手。)
  这是团队精神给近代军队带来的能力,依靠它可以产生各种灵活的战术并高效率地控制军队。比如当发现敌军注意力向右翼极大倾斜,部分后金士兵有勇气尝试横着走这个危险动作——企图对抗抗右刺战术时,救火营一线指挥官可以得心应手地利用这种弱点从背后攻击,而不拘泥于正面右刺手段。
  配合、组织、纪律,把全军看成一个整体而不是指靠单兵战力,黄石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近代军队,这人类历史上杀人如麻的战争机器,终于也追随我跨越了时空来到了这个时代……不要以为近代军队拿着冷兵器,你们封建军队就能有什么机会了。
  啪,啪……
  一把接一把地刀不停地落到地面,有的后金士兵退着退着就一屁股坐倒在地,张着嘴傻傻地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战场,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是屎尿皆流。
  当近代军队这只战争之兽第一次张开爪牙,露出它狰狞嗜血的凶猛面目时,被恐吓住的不仅仅是后金士兵。在旅顺见过战争场面的士兵大都在前排和马队,所以明军后面的弓箭手都是新兵,他们也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屠杀,一个个双臂垂下,手中的弓箭纷纷落地。
  枪队后两排中的新兵也都脸色惨白,有几个士兵已经无法保持戒备状态,单手以枪支地,捂着嘴竭力要制止呕吐。
  黄石绷着脸把马鞭向前一指,身边的卫兵立刻又敲了三声鼓。
  “全军向前——看。”
  明军前排老兵齐刷刷地面前正前,虽然他们的呼吸都变得很急促沉重,但是训练时惨痛的鞭打回忆还是把士兵们压制得没有发出兴奋的喊叫。
  “齐步——走。”
  鼓点一声声地响着。救火营军官连续地发出命令,明军挺着枪向前结阵前进,大部分后金士兵磕磕绊绊地后退,手中的盾牌和刀掉得满地都是,他们阵后的号角声也再没有响过。
  坐在地上的那些后金士兵一个个目光茫然呆滞,在长枪刺入他们身体前连喊叫都忘了,偶尔有一两个后金士兵发出非人一样的嚎叫,不成章法地舞刀冲上来,不过也都转眼就被长枪戳死。
  明军不急不忙地并肩前进,后金士兵连滚带爬地退到路障处他们的号角才响了一声,但这已经毫无意义,被路障绊倒的士兵手足并用地向后逃窜,明军眼前的敌人只有背影了,一个个扒着前面的同伴想跑的快一点。
  “放烟火。”黄石见时机已到就一声令下,卫兵连忙向后方的骑兵打出了信号。
  用步兵击溃后再用养精蓄锐的骑兵进行追击,从理论来说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发挥马匹的体力来追求战果。
  雨点般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时,救火营的军官们立刻喝道:“左右散开。”
  看着贺宝刀领着马队如旋风一样地从眼前奔过,黄石的战马也骚动着打起响鼻踏前两步,他用力勒了一下,身后的洪安通忍不住叫出声:“大人。”
  “不用管我,这里很安全。”黄石回头环顾了一下身后的近卫:“你们都去吧。”他微笑着大声说道:“都去,都去。”
  “遵命,大人。”洪安通一把抽出马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谢大人。”
  几个近卫也一起拔刀在手,一夹马腹就都加入到贺宝刀的马队中去了,黄石给马队的命令是照着最前面的敌军追击,不必管那些落下的了,自然会有步队跟上解决的。
  黄石掉头看到吴穆还在发楞,他的精神状态有点令人担忧,黄石就轻轻触碰了他一把:“吴公公,打仗和保镖还是不太一样吧?”
  “嗯?”吴穆发出梦话一样的声音,然后才如梦初醒地猛然大叫:“不一样,不一样,真是太不一样了。”
  骑兵小跑过障碍后立刻开始加速,马匹的冲撞加上左右挥动的马刀,逃跑的后金军转眼间就如同麦子一样纷纷倒下。明军步队在骑兵经过后又结成阵型前进,不停地给地上的敌军补枪,没有人擅自脱队去割首级。鼓声还在轰隆隆地响着,那些后排的新兵有的软在地上吐得七荤八素,但也有人挣扎站起,抓起枪跑步向前归队。
  “陈旗官,你怎么不早和咱家讲清楚,这打仗明明和你说的完全不一样啊。”吴穆擦了擦嘴角,他刚发现自己口水已经流了一下巴,赶快一把抹了个干净,自觉失态丢脸后他就狠狠地瞪了身边的陈瑞珂一眼,伴随着重重的一声鼻音:“嗯?”
  “这个,这个,”陈瑞珂也没有见过这阵仗,他张口结舌地吭哧了半天:“卑职,卑职看过禁军操演,没有,没有……”
  “我们不是禁军,”黄石替他解围了:“我们是边军,辽东边军。”
  ……
  “大人,如何处理建奴汉军?”战斗结束后有些汉军成功地活着投降了,赵慢熊指着这群垂头丧气的俘虏问黄石该如何处置才好。黄石纵马上前扫视着他们,人一个个都被捆起来了,而且看起来都捆得很牢。
  “一个不留,割下首级带走。”
  “遵命。”
  下面顿时就是一片哭喊求饶声,每个人都竭力表白他们是被强征入伍的。
  吴穆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声:“且慢。”监军的身份让他对杀俘有点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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