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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文字精校版)作者:大爆炸(灰熊猫)

_24 灰熊猫(当代)
  “如果我们有沙包,收集沙土填充墙根就好了。”赵慢熊的话就是废话,岛上布匹不足,不能用来做沙包。
  凛冽的北风咆哮在长生岛上空,黑蓝色的大海微微翻滚,上面起伏着大小不一的碎冰,被水流和风缓缓吹过海峡。头顶上乌云并不厚,还能看见被阳光照射的白云顶端,可黄石身畔的景色,却给人灰蒙蒙的感觉。
  黄石站在海边,遥望着对面的土地,一片干冷的大陆上面似乎连野兽的踪迹都没有一个,没有降雪预兆着新的灾年,九边军镇的的冬麦幼苗又快撑不下去了吧。
  ……
  “大人,在这样下去,不等建奴来打,我们就已经累死了。”
  向黄石汇报工作的时候,赵慢熊已经快声泪俱下了。时间进入腊月底了,南、北信口不断形成大块的浮冰,黄石下令全军分成几批,每天早晚凿冰,绝不允许冰层冻结。长生岛海峡间的流速很快,加上呼啸的北风,浮冰不断被冲走。
  “继续凿冰。”黄石不带任何感情地下令。
  自从确定长生岛为基地后,黄石无时无刻不记着历史上的觉华惨剧,总是担心这悲剧会发生在自己的长生岛上。
  历史上的觉华战役,后金军利用海面结冰而跨过天险,三千关宁士兵和近五千军属被屠戮一空。这一切都是因为关宁军没有严格执行命令,守将没有按照规章制度进行凿冰,结果海冰蔓延,把船只都冻在了岸边,近万军民连逃亡出海都做不到。
  腊月底天气越发寒冷了,黄石安排人手巡逻,一旦发现岸边结冰,立刻出动队伍开凿。半夜也派人举火巡视,随结随凿,不然一夜间冰面就能覆盖大半个海峡。
  “今天又有两个士兵落水了,一个打捞起来的时候已经冻死了,病倒的士兵也多了十个。”今天例行报告的时候,杨致远与其吞吞吐吐,看着黄石板得紧紧地脸庞,劝谏的话语最后还是没有吐出来
  筑墙的工程基本被放弃了,土地冻得如同钢铁一般坚硬,缺少工具的东江士兵再也挖不出多少土石了。所以黄石全部的精力都投入了凿冰运动,岸边一旦发现有冰探出水面,就一定要在第一时刻凿开。
  “没冻结的海面还有多宽?”
  “四十丈多,五十丈不到。”长生岛每天都出动渔船,把东岸延展过来的冰面敲一敲,加上海流的侵蚀,半个海峡还没有冻上。
  “很好,”黄石点了点头:“我会去看病号的。”
  黄石记得很清楚,觉华岛守将听任冰层越结越厚,在后金军开来后才组织人手彻夜凿冰,结果累了一夜也没有凿开,天明被后金军袭击,精疲力竭的明军根本没有形成有效抵抗。
  觉华惨剧,绝不能在长生重演!
  黄石踏入收容病号的军营,烧水的士兵纷纷向他致敬,病号们也挣扎着向他行礼。巡视结束后,贺宝刀偷偷跟在了黄石背后出了营帐。
  天空中翻卷着银灰色的云团,呼啸的北风吹得人几乎站立不住,黄石用力向贺宝刀喊道:“贺千总,有什么事情么?”
  “大人,”贺宝刀虽然就站在黄石背后,但也得提高声调大喊:“不能再凿冰了,已经有百二十人病倒了,死了快十个了。”
  “我们没有修好岸墙,这是我的责任,但眼下必须坚持凿冰!”
  冰层一旦冻厚就凿不开了,不能指望侥幸。黄石感觉自己的意志比这寒冰更坚定,岸墙的错误已经犯下了,长生岛经不起再一次失误了。
  ……
  今天赵慢熊、贺宝刀、杨致远和全体军官一齐来到黄石的营帐,等放进来以后就齐刷刷地跪了一地:“敢请大人体恤士兵。”
  黄石又惊又怒的站起身,说话的声音都气得发抖了:“你们这是要造反么?”
  这话才一出口,他身后的洪安通就哼了一声,另外几个家丁也都摸上了刀把,一起聚拢到黄石背后。
  跪着的军官们没有一个人抬头说话,这更让黄石满腔都是怒火:“本将的命令绝无更改!不服从命令者,一律军法从事。”
  下面还是一片鸦雀无声,“退下!”
  “都退下!”
  “全都退下!”
  现在让步就是威信尽失,这是你们逼我的——黄石气得狞笑起来:“左右,把他们给我打出去。”
  洪安通立刻领着几个家丁上前,抡起刀鞘和棍棒就开始下手,开始还比较轻,但就连赵慢熊这种懦夫都不退。
  看到黄石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洪安通终于咬牙重重地挥落。前排的杨致远脸上挨了一记,顿时就是一道血痕,黄石看见他身体一歪,但随即又跪得笔直。
第七章 谁人为我砺青锋 第十二节 蛮干
  “住手,”黄石伤心地叫了一声,紧跟着补充说:“本将的命令,绝无更改,你们跪死在这里也没用。”
  赵慢熊忍着剧痛叫道:“大人啊,军心已经不稳了!”
  见黄石没有断然喝斥,贺宝刀也喊起来:“大人,并非卑职等不尽力,但是士兵落水冻毙者已经有二十人了。患病倒下足有百五十人,每天更都有人死去,士兵已经开始哗然,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我说过,如果我们不坚持凿冰,全岛官兵都会有性命之忧,”黄石走到他们跟前,弯下腰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嗯?”
  “我们宁可和建奴奋战而死,也不愿意连敌人都没看见就白白冻死。”贺宝刀眉毛挑了起来,两边受气的委屈一涌而出:“大人,士兵们怨声载道并非一日,我等骂过、也打过,实在是无法再弹压了……大人啊,我们对您都是忠心耿耿,才来大人这里进言的啊。”
  黄石也冷笑着反问:“辽东的军规上明明写着,凿冰是沿海各营的规章,别人做得到,你们为什么做不到?”
  “大人,那军规是百年前制定的了,谁知道是不是真行得通,士兵们都说凿冰就是和老天爷作对。”赵慢熊的胆气也上来了。
  “是啊,卑职不怕建奴,但可没有和老天爷作对的本事,”贺宝刀也跟着嚷嚷:“螳螂的腿哪拧得过大象鼻子啊?逆天而行会造天谴的。”
  黄石站直身体,冷笑着说:“军规既然有,那就说明可行。你们是土匪么?连军令都敢不执行,连士兵都管不住,就这点本事还想上战场杀建奴?可笑,真是要笑死我了。”
  “我们不是土匪!”一向对黄石尊敬有加的杨致远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也愤愤然地抬起头,黄石看见他眼眶中已经有泪光了。
  “我们原是广宁军本部精锐,从广宁到旅顺不远千里,不远千里地一路追随大人,九死不悔。卑职敢问大人,有土匪能做到么?”杨致远说完就怒目和黄石对视,嘶声喊道:“凿冰让我部近一成士兵倒下,可仍然没有哗变,卑职敢问大人,除了我长生岛救火营,还有哪支军队能做到?”
  除了处于死地外,最优秀的封建军队也不过能忍受一、两成的伤亡而不崩溃。历史上很多次明军才数百人的伤亡,上万军队就开始解体,最后全军覆灭。即使是这个时代最精锐的后金军队,它的野战伤亡忍耐力对近代军队来说本也不值一提,可在明末就是纵横无敌。
  黄石部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铁杆,无数次艰苦和危机的考验,让他们的凝聚力甚至比一般将领的家丁还要高,否则在和平状态下这么高的损失率早就让军队彻底混乱了。这些部下拼命弹压士兵,努力完成了他们认为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目标,但还是要被殴打——现在黄石有些理解他们的愤怒了。
  一时间,营帐中的气氛如同这天气一样寒冷,黄石觉得自己发现问题所在了,也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用封建手段去控制军官,自然得不到近代军队……
  黄石负手而立地站了很久,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平视着前方的目光也变得神往:“如果我说一支流寇也能远征千里,你们信不信?”
  “不信!”一众军官同时大吼,他们都豁出去了。
  “如果我说这支流寇不是远征千里,而是远征了五万里,你们信不信?”
  跪着的军官们像看一个疯子一样地看着黄石,一个个嘴巴张得大大的,都说不出话了。
  “我还可以告诉你们,这支流寇在五万里路途上(好吧,黄石记错了,把公里和里搞混了),竟然都不用靠烧杀抢掠来维持士气。”黄石低头看着他的手下,表情平静安详完全没有一点儿撒谎的迹象。
  “哪有这种事?”赵慢熊首先反应过来:“这还是人么?”
  黄石恶狠狠地抛下了一句话:“我也认为不是!”
  一把扯掉自己的斗篷,黄石大步走到门口——“外面很冷啊,我真该感到羞愧”。他用力把头盔紧紧系住,头也不回地向着海边走去,把目瞪口呆的军官和亲兵们留在了帐篷里。
  口中呼出的热气已经在胡须上凝结成冰凌,强风把黄石吹得东倒西歪,扛在肩上的粗的木棍现在已经被他当作拐杖来用了。
  “大人……大人……”后面传来远远的呼喊声,他没有回头。
  在黄石的记忆里,中国出现过一支坚忍不拔,百折不回的军队,那军队的平均素质恐怕不比所有的农民军或是流寇高多少,也肯定不是黄石部这种正规军出身,有系统军官体系和权威。
  有些人认为那支军队的坚强是靠洗脑、蛊惑人心和分田地造就的,黄石不知道他们说得对不对,但他总觉得这无法解释这支军队面临困境时的顽强——事情应该并不这么单纯。
  没有读过多少书的黄石印象里还有几件小事:
  ——中央苏区为了对抗经济封锁,下令刮茅坑来煮盐。这种盐煮好后大家都不太愿意吃,换谁谁愿意吃啊……朱德吃了第一口,而且从此他只吃这种盐。
  ——过草地的时候,普通士兵给米一斤……党员给米八两。
  ——很多父母舍不得留下孩子……毛泽东把儿子送给老乡。
  “既然无力让部下跟我同甘,那我至少要和他们共苦……”
  黄石不小心摔了一跤,但随即迅速地爬起继续前进,虽然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匪夷所思,但黄石相信军队是可以更加钢强、更加坚韧的:“这才是军队,我们差得太远了,以致我都不指望能达到他们的一半,只要有三成我就很满意了,应该就可以纵横天下了。”
  ……
  “这位是邓肯,耶稣会推荐的军人。”
  张再弟和金求德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长鼻子的老外,这个西洋人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还留着一抹神奇的小胡子,身上穿着一套中式的衣服。
  “好好休息,多喝些热水。”黄石大病初愈,神情还有点萎靡,他向那个洋人伸出了手:“欢迎你,先生阁下。”
  他们返回长生岛的时候,北、西、南三面都出现了浮冰层,一直找不到地方下岸。金求德一边把手放在炉火上烤着,一边叫道:“没想到北信口那里还没有冻上,竟然还有裸露的岩石和岸基。”
  不等黄石说话,邓肯就接上了茬:“将军,恕我直言,我并不明白将军为什么要在哪里凿冰,我们登陆的地方并不是一个良好的港口。”
  “这是防御需要。”黄石笑着介绍起眼下的情况,失败的筑冰墙计划,和不得已为之的凿冰行动。
  “已经有三成士兵病倒?”金求德听得愣住了,“不错,金求德你一会儿去看看赵慢熊,他都烧得已经说胡话了。”
  邓肯也变得很严肃:“现在还在继续凿冰么?
  “正是,我长生岛安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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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谁人为我砺青锋 第十三节 邓肯
  掌声响起:“真正的军队,令人钦佩。”
  邓肯是万历年间来到中国内地的苏格兰人,因生病而留在教堂,受到天主感召,痛悔自己以往的罪恶生活(当然了,这只是邓肯自己的说话,更关键的一点是当时邓肯已经不名一文),成为为耶稣会修士的助手。
  邓肯的中国话讲得很流利,和黄石进行交谈毫无问题,本来耶稣会是不会向海外孤岛上派出人员的,但邓肯却有一种直觉:这正是他施展抱负的机会。金求德经过一番观察和交谈,也认定这是个貌似虔诚,实际却野心勃勃的家伙——正是黄石所需要的人。
  ……
  今天下雪了,黄石一早就裹上皮衣出发。
  巡逻的士兵顶着风走过来,他们须眉毛皆白,斗笠上的红缨也变成了银色,他们竭力大喊着:“大人,小心脚下。”
  黄石站稳了脚,从眼前到黑色的海水之间,都是一片积雪,士兵不时用棍棒去敲打地面,确保自己还站在土地上。
  “昨夜凿冰只用了两班,白天也只要一班就可以了。”巡逻的小头目向黄石报告说,语气中满是喜悦,这冬天眼看就过去了:“大人,我们真的做到了!”
  黄石不用转头看就能想象出士兵脸上的灿烂笑容,他指着一个远处的人影问:“那个人是邓肯么?”
  “是邓先生,邓先生一早就来了。”
  邓肯穿着一套不合身的军服,头上也顶着一个铁盔,显得有些不伦不类。黄石没有想好怎么安排这个蛮夷,最后给了他一个幕僚的职务,所以士兵们也都称呼他为邓先生。
  “将军,你来晚了。”邓肯带着一个皮手套,手腕处抹着厚厚的一层油,邓肯不光是眉毛和小胡子,脸上的汗毛也都变成了白色……果然很像白毛狒狒。
  “您的士兵,”邓肯指着那些勤勉的巡逻队大发感慨,他已经见过了不少明朝的军队:“是非常好的士兵,过去我对明国的士兵看来是有些误解,看来贵国不缺少吃苦耐劳的士兵,缺少的是合格的军官。”
  “承蒙夸奖,我国的士兵,本来就是全球最好的士兵。”说这话的时候,黄石满腔都是自豪。
  全球这个词……邓肯看了黄石一眼,不过也没有多话。
  “有些问题我要请教阁下,我们回营去说吧。”黄石的口气非常客气,邓肯的话让他心里非常舒坦。
  邓肯眉毛挑了一下:“将军不能在风雪中交谈么?”
  黄石一挥手扫了个大圈,把还没有完成的岸墙都划了进去:“今年,一定要早早把墙筑好,阁下能不能帮我筹划一番?”
  邓肯眯着眼睛左右看了看:“能为将军效劳鄙人很荣幸,我想这个工程就叫‘大辽海铁壁’吧,如何?”
  “好,就叫大辽海铁壁。”黄石微笑着仰头看了看满天纷飞的雪花——严冬都这么久了,春天还会远么?
  ……
  拜小冰河所赐,东北的无霜期只有三个月,长生岛南信口的封冻期也延长了几十天,不过再长也有过去的一天,警报终于解除了。黄石采纳赵慢熊的计谋,宣称在东岸发现了大量后金军驻扎的痕迹,士兵正是靠自己的努力赶走了死神的威胁。
  一千六百兵丁,在艰苦卓绝的凿冰行动中倒下了七百余人,其中有八十人永远也站不起来了。黄石安葬了这些死难者,并赶制了一批勋章。
  “你们拯救了我们全军。”
  黄石为每一块墓碑浇下一碗酒,放上一碗菜,亲手把这些长眠者当之无愧的勋章轻轻埋在坟前的土里,然后根据他自己的习惯——又献上一束野花。他向着坟地致词的时候,背后全是肃然而立的东江士兵,第一次对贫贱士兵的郑重葬礼,就在他们的见证中悄无声息的开始和结束。
  “你们拯救了自己,也一定会拯救辽东的父老。对此,我黄石深信不疑。”
  一个接着一个,就在长眠者的注视下,黄石把勋章授予了每个表现出众的巡逻人员和凿冰士兵。这虽然不是军功,但千总们也没有话说,也没有人有什么话想说,赵慢熊等一众军官,也和士兵们一起领受了勋章。
  清爽的海风吹拂过将士们挺立的胸膛,勋章制度改革终于静悄悄地开始了。
  ……
  “以四百人为一队,其中长矛手二百五十五人,剩下为使用火铳的步兵,组成方阵,这种方阵对抗骑兵冲锋效果很好。”邓肯正在向黄石介绍欧洲的正面对抗经验。
  “你说过泰西的队列中,要装备大量火铳,还有野战火炮,这些我暂时没有。”泰西是明朝对欧洲的泛称,邓肯也完全明白。
  “火铳只是用来对抗敌轻骑的火枪和弓箭,胜利还是要靠肉搏战打出来的,”这个时代肉搏还是决定胜负的关键,火铳只是对抗对方远程兵器的装备:“只要有敢战的重步兵,就可以击溃重骑兵,建奴也没有火枪和大炮,没有火铳我军用弓箭对抗他们的轻骑兵就可以了。集团白刃战才是训练的重点。”
  “我军武器不足,现在只能提供木制的长矛。”从山海关要来的物资还有些储备,给长矛包上铁头问题不大。
  “这不是问题所在,一支有战斗意志的军队,拿着木棍也胜过手持利刃的乌合之众。将军,我军的主要问题是,太多人根本没有见过血,军队不是养出来的,是打出来的。您的军队只有一成见过战场,这是很成问题的,我不认为这样的军队可以被称为军队。”
  这个邓肯的话非常精辟。黄石对这话大为嘉许:“不错,我军一定要尽快作战。”
  “还有一个严重的问题,”邓肯说起话来毫无顾忌:“我军的编制从根本上就不合理,军官和亲兵制度,类似泰西的骑士和仆役关系,这严重影响了军队战斗力,中世纪的军队注定要被淘汰,我军必须改革。”
  “我完全赞同你的话,但是现在还不到时机。”要想推行改革,黄石首先需要一场胜利,一场无可置疑的胜利。
  ……
  按耶稣会历史书的记载就是“……中国的太祖高皇帝在为明朝效力的时候,屡次击败了包括鞑靼人在内的各种叛军。在皇帝传奇一样的征战中,耶稣会的阿道夫·邓肯司铎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他帮助中国皇帝改革了军队,把现代战术和野战炮引入了这支中世纪水平的军队,还帮助皇帝完善了始于欧洲的多面堡垒技术,皇帝的军队正是依靠着这些摧毁了一度无敌于中国东北的鞑靼军队和作乱明朝腹地的叛乱军队……在长期的患难与共中,邓肯始终表现出罕见的坚定和勇敢,他在中国的军队和政府中都有了很高的声誉。同时他与皇帝未来的重臣集团都建立了深厚的私人友谊,这也帮助耶稣会彻底打开了通往中国皇室和上层社会的道路。”
  ……
  天启三年四月,后金出动万骑南下,意图一举攻陷旅顺,拔除辽东明军的桥头堡。
第七章 谁人为我砺青锋 第十四节 士气
  “建奴南下的消息已经确认了,东江本部也派人去通知了,不过消息几天内还送不到,旅顺能指望的援军,只有我们长生岛、救火营。”
  黄石召开了紧急军议论,第一次旅顺防御战是辽东明军的大胜利,随后的旅顺北山会战也是万人规模以上,而且明军取得了野战胜利,不趁此机会锻炼部队就不是他黄石了。
  所以黄石一上来把要把调子定好:“我救火营和旅顺刚锋、选锋两营同属东江军,不能坐视友军有难不管。”
  “大人明鉴,我军军器不足,”赵慢熊虽然年仅二十岁,但是暮气沉重,他作为黄石的首席千总,首先表示反对。
  比他小一岁的贺宝刀则完全是另一种人:“赵千总此言差矣,简直是畏敌如虎!嗯,杨千总,我军有多少军器?”
  黄石摇着头也把目光投向了杨致远,掌库千总杨致远先横了贺宝刀一眼,才如数家珍地汇报:“铁弓十五张,盔甲一百二十四具,铁枪六十一杆,包头木矛四百五十杆,长刀……”
  说完之后,赵慢熊隐隐面有得色,贺宝刀再次开口:“大人,卑职愿率精兵一百,增援旅顺。”
  “不。”黄石朗声发话:“出兵四百,我亲自带队,贺千总、金千总和邓肯随行,赵千总和杨千总留守长生岛老营。”
  “大人明鉴。”贺宝刀大叫起来,声如雷鸣。
  “大人明鉴。”赵慢熊仍然不肯放弃:“盔甲不足,木制长矛是用来训练的,卑职恐怕会多有损伤。”
  “一支有战斗意志的军队,就是拿着木矛也能打败建奴。”黄石引用了邓肯的话,真正的军队是打出来的,不是养出来的,如果士兵没有实战经验,那就算人人都武装到牙齿也未必堪用:“是时候让儿郎们见见血了,本将计较已定,赵千总不必多言。”
  大批士兵正在私下议论泰西预言家邓肯。,黄石早就偷偷告诉他这是内线消息,邓肯装神弄鬼地观察了半天星空,在三月初就含含糊糊地预言了这场战役。
  黄石出兵前又和邓肯商量了一番,最后邓肯又设计了一个稀奇古怪的仪式,军官们本来对这个祈祷工作没什么兴趣,但看黄石和金求德都很虔诚,也都勉强地旁观了。
  辽东连续的大败对土地公公、菩萨和太上老君的魅力有不小地打击,黄石决心重新树立一个法力无边的形象,宗教的力量在这个时代不可小视,他觉得这绝对属于精神核武器级别的。
  仪式经过邓肯的仔细设计,确实也很有些感染力,在这个庄严肃穆的祈祷仪式完成后,一些本来神情漠然的士兵也变得有些兴奋。见大家都有了那么点兴趣,邓肯就声嘶力竭地大叫着:“天主的荣耀一定会照耀在虔诚的黄将军身上,这次黄将军肯定会带着荣誉和胜利归来。无论是防御还是进攻,建奴都会遭到可耻的失败!”
  士兵们都是半信半疑,大部分军官则是一脸的怀疑,只有黄石和金求德高高兴兴地表示一定会为天主增加荣光的,会证明天主的战士所向无敌。
  临走前黄石又安排了一些工作给鲍九孙,告诉他目前的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渔猎上面,耕地只是排名第三的工作。
  鲍九孙建议养鸭子,理由是可以产些鸭蛋来吃。
  “养鸡不好么,鸡吃的不如鸭子多,产的蛋也多。”黄石记得鸭子喜欢到处乱跑,从能量守恒的角度看,还是养鸡效率比较高。
  “大人说得不错,但是养鸡要消耗不少人手,而且鸡吃的东西和士兵的食物冲突。”
  “鸭子就不冲突了?”
  “大人明鉴,鸭子我们放出去,让它们自己找东西吃。”
  “放到哪里?吃什么?”
  “放到海边去吃鱼虾。”
  海边的鱼虾很多,根本没有足够的人力去一网打尽,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人力去把鱼虾都捞尽,这样鸭子也等于是一批从事捕鱼的士兵,提供的鸭蛋根本就是白来的。
  大批的士兵开始挖野菜,到了三月已经近两万亩土地被整理好,全部种上了玉米和花生。鲍九孙告诉黄石,玉米和花生的根深度不同,所以种在一起不会有冲突,这样一亩地可以当两亩使用。
  安顿好老家,黄石就挑选了五百士兵出发,除了那一百上过沙场的老部下,还带了四百多次得到勋章的模范士兵。
  救火营抵达旅顺的时间竟然比后金主力还早,后金前军正在环绕旅顺堡进行侦察,同时等待后援的到来。
  东江游击、旅顺督司这次没有穿着乌纱官服迎接黄石,一身戎装的张盘亲自在港口等待黄石的坐船,小船徐徐靠岸的时候就传来他的问候声:“黄将军,别来无恙?”
  “有劳张将军挂念了,”黄石轻巧地从小船上跳上岸,和张盘并肩而行:“现在敌情如何?”
  “旅顺附近的森林已经被尽数砍伐,建奴正在北山后打造攻城器械。”张盘驻守旅顺以来,也犯下了让绿色和平主义者痛恨的罪行,他抱着能砍就砍,砍不干净就烧的原则,把旅顺周围的植被一扫而空。
  这样后金军队如果想修筑营盘,制造望台、梯塔就需要在几十里外开工了,这样不但大大加重了运输压力,也留给了明军更多的预警时间。
  “黄将军真是高义。”张盘突然蹦出了一句话。
  虽然这个词黄石已经快耳朵听起茧了,不过这冷不丁的赞美声还是让他愣了一下:“张将军缪赞了,你我同在毛军门帐下效力,来增援也是份内之事。”
  自萨尔浒战役以来,明军从来没有成功地守住过一次城池,此时明朝将官都视关外总兵、副将职务为死地。像黄石这样一心出关的将领当然光彩夺目。他更心知旅顺这次是有惊无险,一心打算趁机练兵,几乎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可张盘完全不这么看,他对黄石的印象非常之好,看到黄石部下的装备后就更是暗自赞叹了,他指着黄石的木矛兵笑道:“黄将军听说旅顺有险,就亲身带着这些兵来助张某,假如异地而处,张某是绝对做不到的。”
  旅顺作为辽东明军最后的桥头堡,自广宁失守以来,一年多源源不断地吸收南逃明军的装备,旅顺堡库房中也有了相当的储备,几百人的铠甲、军器也还是有的。
  “黄将军上次经过旅顺的时候,留下了一百多骑兵的装备和马匹,今日张某就物归原主了。此外,张某还愿意奉送一批装备给黄将军,聊以报德。”张盘让黄石抓紧时间锻炼一下骑兵旧部,毕竟他们也快一年没马骑了。
  “如此,多谢张将军了。”黄石也不推辞,真是好人有好报啊。
  张盘微微一笑:“黄将军言重了,此时正是你我并立御敌的时候,谢来谢去太见外了。”
  旅顺督司张盘也是一个年仅二十多就当上游击将军的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从小兵爬上这个位置,绝不仅仅因为他是跟随毛文龙出海的亲信。黄石涉险来援让已经让他很感动了,大敌当前,张盘也要尽可能地武装每个士兵。不然被攻破旅顺堡,所有的库存都是建奴的不说,命也保不住了,这个算盘张盘还是打得清的。
  旅顺现有两个营的编制,约三千五百名士兵,其中有一千两百战兵和两千三百辅兵。黄石带着五百部下进入堡内后,他们见到的每一个明军官兵都向他们大声叫好,明军屡战屡败的经历似乎对这些士兵毫无影响。
  三千多明军一个个擦枪磨刀,好似恨不得后金军立刻到来的样子。张盘挑选士兵的时候,刻意把和后金有仇的都留下来了,把普通平民大量后送。
  后金在辽东的一次次胜利,不但没有让这里的明军胆寒,反倒激发了他们的悍勇之气,听说后金大举南下后,旅顺堡内的明军越发兴奋,就等着向他们的仇敌讨还血债。
  经过严冬凿冰的考验,黄石的手下士气一直很饱满,这令黄石的几个军官都很骄傲,看到旅顺这热烈的场面之后,金求德有些失落地对黄石说:“大人,旅顺的士气和我军不相上下啊。”
  “兵法有言:客军行不置前,列不置中。我部能和旅顺军士气相当,应该让你感到骄傲才对。”毕竟客军不像主军那样是在保卫自己的根据地,所以客军的士气不能和主军相比是军事上的共识。这样无论防御还是进攻,客军大多都被当成预备队或是两翼掩护,“何况这旅顺军每个士兵都和后金有私仇,这就更不是我部可比得了。”黄石并不打算完全靠仇恨来维持时期,他个人以为这种东西不能持久也容易让士兵变得不理智。既然他有张盘所无的时间和条件,黄石就希望自己的军队士气建立在纪律和对胜利的信念上、还有宗教的魔力。
第七章 谁人为我砺青锋 第十五节
  金求德领着士兵去旅顺武库接受了装备,黄石则跟着张盘走上城楼观看城防。
  旅顺堡一面临海,张盘苦心经营此地已经有十七个月之久,陆地上他在堡墙外修起了两道木墙,最外面还埋上了大批木桩。堡内的士兵热火朝天地检查城防,仿佛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
  旅顺堡北城楼后修起了一座高耸的塔楼,这是旅顺堡的制高点也是指挥部,从这里可以虎视全城的堡墙和堡门。高塔上已经升起了五丈高的指挥大旗,周边还有几面不同颜色的指挥旗和营旗,张盘扫视着全旅顺堡,命令旗官开始测试指挥系统。
  指挥旗点向某个堡门的时候,门楼上的守军旗帜也要摇摆一下,这被称之为“应旗”,表示收到了上峰的命令。张盘和黄石目光跟随着指挥旗的方向,城楼的旗帜随即连续抖动了几次,每次都把命令传递到最低的把总旗。
  然后就是关于城楼下的部队控制测试,那里的千总在应旗以后纷纷敲打梆子和战鼓,根据高塔的命令上城支援或是在内侧组成战阵。
  各堡门的城楼上还有黑色和黄色的旗帜,它们分别是向高塔报告战况的警戒旗和任务执行状况的汇报旗。高塔和旗下都有传令兵,这些士兵可以用来满足复杂的战术沟通需要。
  旗帜,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指挥手段,远在高塔的张盘不能用将旗指挥具体的士兵,也不可能做出准确的指挥,而各部的警戒旗等更是将官的眼睛。一旦丢失了旗帜就意味着失去指挥,这支部队人数再多,武器装备再充足,都会立刻从军队建制上脱离。
  每次点旗之时,被指挥到的部队都迅速的应旗并把命令下传,虽然黄石看不懂旅顺军的旗语,但看张盘面带微笑,想来是准确无误了。每支被指挥到的军官也都在传递旗语的同时,领着部下向高塔方向致敬。
  这额外的动作冲着黄石扑面而来,士兵们在督司、守备、千总、把总的带领下,纷纷趁着本队旗帜摇摆时,把武器高高举过头顶并拼命敲打着。旗帜所向处,每个人都发了疯一般地向着高塔大喊。
  这欢呼声就像花球一样在军队中传递,热烈的声音和士兵雀跃的身影连绵不绝,让他渐渐激动得都快窒息了。最后一面旗帜完成应旗后,已经被点过名的部队也耐不住寂寞,全体士兵——不管在什么角落,都发出最大的声音来向高塔上的将军展示他们的勇气和斗志。
  等到这一片铺天盖地的昂扬结束了很久,黄石才透出了大一口气,才从神驰九天外收回魂魄。等他掉头看身边的张盘时,发现后者虽然还挂着笑,但嘴唇还激动得不停抖动,他看着黄石张了张嘴,发出几个含混不清的破碎音节。
  “军心如此,破建奴必矣。”黄石总算说出了一段完整的话。
  “正如黄将军所言……”化还没有说完张盘就突然仰天哈哈大笑,长笑中还夹杂着些悲声,笑声最后停下后竟是一声低沉地叹息:“定当与黄将军痛饮建奴之血。”
  言迄张盘就恢复了从容和自信,刚才那声透着坚毅的叹息,既像是对辽东死难者许下的保证,也像是对凶残敌人做出的预言。
  接下来张盘就和黄石商量了他五百兵的指挥问题,东江镇还没有正式建立也没有正式的本镇旗语下发,所以张盘无法直接指挥黄石的部队。不错,大家都是根据明军的军典来制定旗语的,但个个将领之间都不太一样,加上了一些个人的喜好、习惯后张盘和黄石的旗语就似是而非了。
  一面四丈高的客将指挥旗最后被竖在张盘主旗的左首客位,两个将军会用传令兵进行沟通,黄石的士兵被安排在塔下和另外几百战兵一齐当做预备,贺宝刀和金求德将下去领军,而邓肯则会陪着黄石留在塔上。
  天启四月十八日,后金军从北山后拖来赶造出的大批器械,旅顺防御战就此展开。
  黄石很识趣地远远躲到塔边,这个紧张的时刻可不能去打扰张盘的指挥啊,此外他站的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城下的作战。
  后金士兵首先尝试拆除木桩,立刻就遭到了堡墙上哨塔的猛烈射击。当先拆城的后金武士全身鼓鼓囊囊的,人人都套了双甲,五十米外泼下的箭雨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除了几个士兵被伤到了手臂外,个别人身上插了几只箭也没有什么反应。明军射了两轮也就停止了,开始换上了钢臂弩机。
  弩机装填比较缓慢,和鸟铳发射速度差不多,明军士兵因此一般不喜欢用在野战,但是用来防守倒很是得力,张盘这旅顺堡居然存了一百张这种家伙。
  按照明朝的计算方法,砍一刀就算重伤一敌,而射中三箭才算一次重伤。这个黄石也亲眼见过,身披铠甲的武士,中箭一般也是皮肉伤,短时间内不影响战斗力。中三箭的效果确实和砍一刀差不多,而一旦被长矛扎中,不要说人,就是一匹马也废掉了,哪怕是尖锐的木矛也能刺穿人的胸腹,直接伤害到内脏。
  钢臂弩机的威力还比不上长矛,但是效果接近刀砍,虽然打不穿后金的盾牌,可是飞行速度很快,后金士兵很难用盾牌格挡。居高临下的旅顺明军一排排发射着弩箭,每次都有十几个后金士兵大声惨叫,丢下盾牌滚翻倒地。
  后金士兵尽力举着盾牌,护住自己的头胸要害,拼命扒开木墙上的泥土,合力把木桩从胸墙上拆下来。为了节省射手体力,每个弩机旁都有辅助兵。这些人张开弩机的时候,射手都冷冷地看着城下。
  辅助兵给弩机装上铁箭后,射手就闭上左眼仔细瞄准后击发弩机,他们或者兴奋地叫一声,或者失望地叹一口,然后让开让辅助兵们重复原来的过程。
  七、八轮射击后,辅助兵们的装填速度开始慢下来,军官立刻示意后排的替补士兵交换工作,后金前队付出上百人的伤亡后,终于在木桩阵上清开一条通道。蒙皮的大车被推了上来,撑开的车顶掩护攻城队继续破坏木墙。
  明军纷纷点燃气死风灯,墙头已经准备了不少绑上树脂的大箭,等射手示意瞄准完毕后,辅助兵就引燃大箭,让弩机把火箭钉在车上。
  这道木墙距离堡墙只有三十米远,后金士兵不肯出来送死,还是躲在车下不停毁墙,直到火焰吞没车顶之后才一起逃向其他的车下。等待多时明军射手同时放松机扣,把一部分敌兵钉在地上。
  前面不停地烧车,后金阵地上也不停开上来新车,守军和城下的士兵开始玩起心理战,明明有的车已经快烧垮了,可是后金士兵就是不跑,有的车顶还没有烧穿,底下的士兵就奔到另一辆后面去了。
  黄石看见有个后金士兵瞧准时机,等到明军攒射后立刻发足急奔,向几米外逃去。但一个本打算烧车的弩手及时射出一箭,用燃烧的火团贯穿了他的大腿。那个后金士兵惨叫的同时还挣扎着像爬走,但马上就有弩箭飞去,在他后背上开了一个大洞,趴在地上的尸体四肢还抽搐了半天。
  后金军最算在所有的车辆都烧毁前连破两道木墙,看到望台被缓缓推上来,旅顺堡高塔上的黄石又开始怀念广宁的大炮了,他微微别脸叹气的时候发现身旁的邓肯也在微微摇头。
  “邓肯先生有什么想法么?”黄石压低了声音问道。
  “城堡修得太粗糙了,这种堡垒在我们泰西已经被淘汰一百年了。”
  邓肯环顾四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黄石也扫了周围一圈——都是自己人,他抽出腰刀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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