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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相爱就老了

_9 水阡墨(现代)
人是离不开水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可是我渐渐地开始觉得渴,渴得喉咙冒烟。
大嘴巴夏珏说她是跆拳道黑带,曾经赤手空拳教训过恶劣的同学时,她窘迫得脸都红了,有点被拆穿的咬牙切齿。那样子多有趣,我说,你那么厉害啊,那以后还拜托你保护我啊。
她立刻就认真地说,以后我保护你。
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很快,我的脸一定是红了,原本的玩笑话像承诺一样牢牢订在心底。是烙印,她打上的,她是个狠角色。可是之后她却不看我,她跟赵寻同进同出,相亲相爱,连他吃剩的东西都不嫌弃。
我开始嫉妒了,我喜欢上她了。
那年是百年难遇的大洪水,每天都有大坝决堤的谣言传出。那天是幸月萱去跆拳道比赛回来的日子,我们在同一个补习班,只听见有人喊“大坝垮了”,每个人都惊慌失措地逃走。我觉得幸月萱一定会傻乎乎地来学校,所以我跑到门口堵她。那么多人往外冲,唯独她发疯一样往楼上跑。我追得很辛苦,在教室门口抓住她的手。
第一次握她的手,柔软细滑的手,我握住就再没放开。
后来每次想到那一天,我就会觉得幸福,在我握到她的手时,我眼中那种如释重负的满足,让我幸福得快要喘不过去。原来这就是幸福。我安安静静地长到十七岁,没有父亲,母亲并不疼爱我。从小就被夸奖乖巧懂事,努力变成让母亲觉得骄傲的孩子。
可是,从来没有幸福。
原来幸福是可以揪着心脏的,幸福到极致便是不知所措,而后便会感觉到疼。原来喜欢一个人,会有那种心脏快裂开的甜蜜的疼。
在漆黑的楼道里,灯光从缝隙里散开在楼梯上,她的脸模糊不清。她考了好分数第一个是想着给我看的,像个在讨表扬的小孩子。我揉她的头发,她拽下我的手,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面对面拥抱了。黑漆漆的是眼,白生生的是脸,水嫩嫩的是唇。她没往后躲,大眼睛瞅着我,瞅得我想咬她。
我问,喜欢我吗?
我想我的脸一定红得不成样子,她还是看着我,终于我做了件很卑鄙的事,在她开口之前,凑过去吻了她。那晚的全部记忆,都陷在她柔软的唇里,脑子里持续燃放着烟花。她还是看着我,脸红红的,像头害羞的小兽。
我们相爱了。
十七岁,已经很晚了,在她慢慢变成漂亮的大女孩的时光里,我没有参与。不过,等她慢慢变成老婆婆的样子,我会一滴不漏地收藏。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让我这么喜欢的人了。这么一直一直想着这个有点傻的女孩,想着她傻乎乎地折了一枝泡桐花跟我求婚。明明很害怕被拒绝,手都在抖,眼神都在抖,可怜巴巴的,还在装着无所谓。无论多么自卑,多么的沮丧,还在拼命拼命地想着给我并幸福的傻乎乎的孩子。
每次想着这样的她,都会难过。
其实她真的够好了,学习差点有什么关系。她那么执着地保护着我,拳脚功夫那么漂亮,像个小女侠。
可是……她从来没想过要保护自己。
那么爱一个人怎么可以呢?像笨笨的乌龟丢了自己的壳,把最柔软的部分都祼露在我面前,不怕伤害,也不要任何退路,把一切都交给我。每次看到她那笨笨的温柔的样子,我真会痛,痛得想哭,想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只属于我一个人。
她太好了,太好了。
我想等到我可以负责起她的人生的那一天,把这个孩子收纳在我的壳里,外面风吹雨打,有我保护她,什么都不怕。
可是我们还是分开了。
不是分手。
而是悄无声息地分隔两地,许多话没来得及说,许多事没来得及做,来不及。
现在想想,那时候真的太年轻了。那件事情发生得措手不及,之后母亲强硬地将我带去外婆的老家厦门,对她来说儿子就像棋子,想挪到哪里,就挪到哪里。我无力抗拒很多东西,年龄和心智让我只能走在母亲安排的道路上。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那是一生都难以抹去的侮辱。
真的,太年轻了,年轻到没有勇气,只有满满的恨意。
我像许多的混蛋男人一样给了喜欢的女孩子一堆美丽的承诺,不过是海市蜃楼。我终究让她自己一个人满怀希望地去了北京,那里却没有我。我几乎能想到她多么艰难痛苦,却隐忍着,倔强得像头小驴。
她就是那个傻得说都说不出来,只会委屈自己的笨孩子啊。
我知道,对一个人情根深种是什么样的滋味。
食不下咽,精神恍惚,自责而痛苦。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本来就在娘胎里前天胃发育不全,这么一病,人都被掏宝了。夏珏说,你这样下去她也是看不见的。她知道什么,我才不要她看见我这个样子,没用的窝囊的,病恹恹的样子。我讨厌夏珏,无比讨厌。可是我还是下决心好好养病,坚持吃药,吃饭,行尸走肉般。
因为,我还是想见到那个孩子,看她过得好不好,只看一眼也好。
不谈看情的,纯粹的远远看她一眼就好。
后来她发生了很多事,她最狼狈,最痛苦时,身边伴着另一个男人。而我身边也是有一个女人的,那个女人缠着我喋喋不休,她是母亲派来的间谍,她有家庭的支持。如果说以前是好朋友,现在算什么呢。她又不是那个我爱到心头肉里的孩子,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我听见夏珏与那些所谓的高中同窗幸灾乐祸地议论她,她打了人,她被退学,她与老师厮混。她们都唯恐天下不乱,把我当成宝贝的孩子放在地上踩个稀巴烂,我捏紧了拳头咬牙一声不吭。
后来我就看见了那个混血的男人,挺拔俊美,有一双勾魂摄魄的绿眸。他看着我的时候,很清晰的敌意,绝非善类。他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她围上,拉着她的手。她对那个男人笑,真漂亮,带点羞涩的天真,我嫉妒得要命。
以前就是这个样子,她对谁都好,不是真的爱情,我这么安慰自己。
可是为什么那一刻我清晰的感觉到,这个男人会把幸月萱从我的生命中抢走,连根拔除呢?
那一瞬间,我内心绝望着,荒芜成一片沙漠。我干渴,喉咙冒烟,可是那个男人捧着我的水,慢悠悠地放在唇边,准备吃干抹净。
呵,我就是这么个没种的男人,每次说要放开她,让她过自己的生活。可是还是忍不住去看她。她越来越美,只是瘦得可怜,在道馆里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她的酒量还是那么差,喝了两杯就在日式餐厅外的沙发上缩成一团,可怜巴巴的小虾米。她看着我,清醒无比的外表和烂醉如泥的大脑,她像个小贼一样笑,若薰啊,你老在我梦里捣乱。
我的眼泪轰然炸开,你这个笨蛋,我到底,到底欠了你多少?
真的,太喜欢一个人,也是一种病,我已经病入膏肓。可是我只能把她赶走,我能怎么办呢,连我自己都没自信给她幸福的时候,只能把她赶走。可是那孩子到底能有傻啊,不仅傻,还愣,一声不吭地跑去做替身演员。有一天我安排的眼线跟我说,有个替身演员烧死了,房间号就是她的那个。
以至于后来中间的过往我都不再记得,我只记得自己很平静,只想着把她的骨灰带回来,然后陪她一起去另一个世界。
内心的那种虚无的黑暗的幸福感,在看见她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时,彻底崩溃了。忍不住了,装不下去了,也放不开了。我已经离开她四年了,再不相爱就老了。
她真的一点儿没变,又剥掉自己的壳,乖乖地陪在我身边。真的太幸福了,每天都像是偷来的,世界末日一样的惶恐的幸福。她的身体那么漂亮,在我的怀里,那么乖,看着我笑,傻傻的。
我没有再敢提起那个绿眼睛的俊秀男人。只要牵扯到他,一切都是不对劲的。她对他的感情并不单纯,他们曾经做过恋人,后来亦师亦友。因为那个男人对她好过,所以她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她什么都能忍,即使委屈。
可是没有男人在长久接触后,不沉醉在她那双岁月静好的眼睛里。
当我看见他亲吻她的照片里,全身刺痛,痛得无可抑制。我愤怒,水沮丧,甚至眼睛发热。她像做错事的小孩那样安静,不辩解,也不惊慌,只是认真地对想看她笑话的人说,我愿意跟着他,即使他有妻子,我什么都不怕。
所有的痛好像都被这一句话填平了,那些自私自利的人怎么能懂得她的珍贵。什么家人,什么朋友,我全都不要了,苍天可鉴,我顾若薰此生唯一所爱的人只有幸月萱。只要我带着她离开,去一个那个狐狸眼男人再也找不到的地方,任何男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我要把她护得好好的,谁都觊觎不到。
我对她的占有欲,已经强烈到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地步,恨不得金属藏娇,这辈子她只看见我一个人。
我对她说,我们出国吧,什么都不要了。我知道她一定会同意,她会装作高高兴兴地同意,可是内心还是会痛苦。她那么善良,她不忍心伤害亲朋好友,不忍心让她们失望。我就这么仰仗着她对我的爱情,逼着她做出了选择。
  办手续和等护照的时间,突然变得漫长,我心急如焚。
  后来那个男人受伤,她说是她的错,咬着唇,眼底是灰色的。她很自责,每天都去照顾他。我知道这都是那个男人的把戏,他太聪明了,知道那孩子的弱点在哪里。我的舅妈依旧让私家侦探去拍照片,他配合得很好,举止暧昧,像一对情人。
  我从没告诉她,我只希望着一切快点结束。我知道她不好受,她憔悴了许多,对我的愧疚,和对那个男人的补偿,她想做到最好。那个傻姑娘怎么知道我们都是心如明镜,只有她疲于奔波,像颗忙碌的小棋子。
  我心疼她,又
  我心疼她,又气她,可是我无可奈何。
因为幸月萱告诉我,好几次她因难的时候,都是那个男人出现的,他是个好人。
他来回地折磨她,明明知道她为难还故意纠缠不清,他清什么好人?
可是我没理由对她生气,因为那些灾难都是我带给她的,我有什么理由责怪她?所以我讨厌那个男人也是心虚的,如果没有他,不知道我的孩子会多凄惨。说不定就像那街边的小流浪猫,谁都能捡起石子砸一下。
每天她都带着一脸愧疚出门默默地去照顾他。
每天都有人送照片来。
每天都在家里等她,胡思乱想,想着那个男人摸属于我的小手,吻属于我的嘴唇,心如刀割。
可是后来我终于撑不住了。因为她撑不住了,我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配保那个混蛋男人,把她变成了一个干扁的小心翼翼的小老太婆。她太瘦了,眼睛无神,走路都拱着腰,时常发呆。各种压力已经过早地摧残着她的身体。
  我想了两天,回来收拾我的行李,我决定离开。她不在家,一定是照顾那个男人去了,也好,静静地离开说不定对她也是好的。去卫生间收拾东西时,我看见她坐在地上,屋子里都是烟。
  她只是烧掉那些照片而已,那种萎靡不振的,怯怯地看着我的表情,让我愤怒自责。
  她看着我,我跟她告别,她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我。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她的眼睛,真漂亮,就像书法里最有气质的娟秀小楷,说不出的神韵。可是眼神很空,悲凉和绝望什么的都看不见,反而更让人害怕。
  我走出家门,想着那双眼睛,刚走到大门口就拔不动脚了。街上的冷风吹得我的眼睛很痛。我后悔了,想到这么一走,我就永远也见不到她了,便心如死灰。
  于是我拖着行李又折了回去。
  我就是这么个没出息的男人,看见她昏迷在床上的样子,我觉得那一刻自己也差不多快死了。她发烧,邻居家的两个女孩子说她烧了两天了,却不去医院。我一点都没发现,我真是个混蛋。
她一直支撑到我回来,她想见我,而我却迫切地想要离开她。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她昏迷了两天,这两天我想了很多。为什么她会那么辛苦?为什么她一直在那个坏透了的男人身边照顾他?为什么样?又傻,又笨,又愣,还拼命拼命地想着别人的事。补偿或者赎罪。我握着它的手,看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的表情却是痛苦的,根本就不清醒,像是在呓语。她伸出手,我握住,刚要唤她的名字,她的眼睛突然流下眼泪来,小心翼翼地喊:“落......落凡 ......”
  我像被雷击中,铺天盖地的疼。
  
  在她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我从来都不在她身边,直到她叫别的男人的名字,我才知道,已经晚了。或许幸月萱最爱的是我,可是那个人在她的心里的位置,已经牢不可破。
  
  我悄悄地离开。
  心不甘情不愿。
  她的一切我都没有再去问,除了工作的时间,我每时每刻都想念她。她给我那么多回忆,我宁愿活在这样一个梦境里。有一天夏珏跑来告诉我,幸月萱跟那个男人去了英国,他们好像过地很开心。
  我听了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我现在什么都不求了,只想让她高兴。
  母亲让我跟夏珏结婚,我说,我只爱她一个,这辈子不变,下辈子也不想变了。她打了我一巴掌,说我走火入魔。我说,我只恨我没能早点走火入魔。她气得发疯,可是她再也没办法掌控我了。
  每天下班我开车经过黄兴路,都会在那里停一会儿。
  黄兴铜像下满了人,不知道她还记得不记得,我们说好,假如走散了,就在这里见面。我会一直等着她。
  这辈子等不到,就下辈子,她不来也没关系。
  我只是想为她做这样一件事,做一件比那个孩子做过的所有的事,都笨,都傻,都愣,拼命拼命地只想着她的事。
  
  
  我最爱的那个孩子。
  我只想天荒地老地爱下去。
(正文完)
  若薰外传
  夏天的教室里总是特别难熬,教室里转着两台大吊扇,靠中间的位置,那里坐的都是好学生。像我与夏珏这样被班主任老胡喻为“教学史上的耻辱”,只能乖乖的坐在倒数第二排的窗边,夏天吃火锅,冬天吃冰棍,潇洒得很。
  这是1998年的夏天,我与夏珏趴在三楼的阳台上啃两毛钱一根的老冰棍,课间的广播里播放的是湘江的水位,让同学们不要听信谣言,安心学习,听老师统一安排。
  夏珏笑得很坏说:“这个播音的刘岚是我初中同学,你跑去她们班吼一句,大坝垮啦,她绝对第一个哭着往岳麓山上冲。”
  “她声音挺好听的。”我的评价比较中肯。
  “得了吧,这声音也叫好听?我邻居家那个小朋友才是色艺双全,声音好听得能让全班女生骨头酥半边,没见识,出去别说你跟我混啊。”
  “哈,不是吧,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家邻居,一个鼻涕虫小胖子,哭起来倒是挺惊天动地的,挺有男子气概。”
  夏珏只是笑了笑,把吃了一半的冰棍从窗户口扔下去,接着便听见一声惨叫——“我靠,楼上的谁扔的,有毛病啊!”我俩对望一眼,灰溜溜的往教室里钻。上午的课程很是无聊,起码没我喜欢的语文课。上数学课时打盹被眼尖的老胡抓住,在众人“祝福的眼光中”,我去楼道里罚站看风景。
  这种程度的体罚我已经习以为常,口袋里也经常备着一本言情小口袋本。楼道里的风吹过泡桐树的叶子,又灌进楼道,空旷又安静,我盘腿靠着墙坐下来看小说。这种书在校门口左转的巷子里出租,两毛钱一天,被同学们亲切的称为小黄书。
  这种台湾言情书不仅女生喜欢看,男生租得也很起劲。往往出租屋刚进了新书,便被男生们眼疾手快的借走,等书还回来到了女生手里,通常看到某些激情部分便会换来一声哀号。大多数女生都是咬牙切齿一番便忍气吞声,只有夏珏会气得摔桌子打板凳的:“哪个孙子撕的,给老娘还回来啊!”
  作为和她共进退的狐朋狗友,她丢人,我总是跟她一起丢。
  可是罚站却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这让我有点愤愤不平。
  无聊地翻着缺页的小说,隔壁的教室门打开了,英语老师的中式口语传出来又被隔断,我不经意得扭头看了一眼,对上一双黑色的温润的毫无攻击性的眼睛。他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怀里抱着一大摞的作业本,身材很是挺拔匀称,看见我也有点意外。
  这个男生我是知道的,应该说全校应该没有几个人不知道他。
  且不提他那傲人的成绩,单是修养和长相,便很容易让人过目不忘。他是个只能用“美人”两个字来形容的男生,美丽的人,美好的人,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干净斯文,颇有距离感。如果非要挑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就是顾若薰从来没交过女朋友,甚至对女生的追求颇为冷淡。于是整个年级的男女八婆们都在疯传,顾若薰不喜欢女生,那就一定是喜欢男生啦。
  几秒后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看,回过神来也有些不好意思。顾若薰稍稍点下头,嘴角扬了一下,很有礼貌。
  下课后我脑子晕乎乎的对夏珏说,我看见顾若薰了。夏珏翻着白眼说,我天天都能看见顾若薰。这家伙一定在认为我在吹牛,于是我云淡风轻的诅咒她,今天放学回去时最好被洪水冲走啊。夏珏抬脚想攻击我的小腿,被我拉住马尾一声惨叫。
  因为最近不太平,所以不用上晚自习,阿姨做饭也不这么勤快了,一进门就看见她织那个已经织了两个月的毛衣袖子。我扔书包,踢拖鞋,阿姨赶紧制止我说:“萱萱,你妈妈下午打电话叫你过去那边吃饭,今天是莜莜的生日,你收拾一下快点过去。”
  “惨了,我妈每次都搞突然袭击,我答应馆长今天帮他陪练呢!”
  “自己弟弟的生日都不记得,你也好意思说!”阿姨颇幸灾乐祸。
  “行啦行啦,我这就去趟道馆请假,然后就飞奔到林家。”
  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急匆匆的跑出门,将阿姨那句注意安全抛在耳后。父母离异的孩子就是这么一点儿烦人,有什么事还要两头跑。关于我父母的爱情故事,说起来也很俗气。他们那个年代经过介绍认识,家庭和人品都不错,又知根知底的,就结婚了。婚后也过了几年甜蜜的日子,可是很快就发现对方不是适合自己的人。
  当时可怜的幸月萱小朋友已经三四岁了,为了孩子的幸福,他们勉强把家庭经营得又强大又完美,可是毕竟是有缝的蛋,时间长了,里面也就烂了,臭了。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母亲跟她的男同事,一个主任医师,一个护士长,长久合作便生出感情来。
  我记得很清楚,从民政局拿了离婚证回来,我爸笑得跟朵花似的,说,以后还是朋友啊。
  因为一个孩子,两个人在这段婚姻里都有点筋疲力尽。
  那时我还闹过一阵子叛逆,也像其他那些没品的小孩子一样,又哭又闹了一阵,后来年龄越来越大了,便明白没有爱情的婚姻,就是一个坟墓。我也不想每天放学看见两个活死人在我面前扮恩爱。后来父亲也再婚了,阿姨为了表达对我的忠诚,坚决不再生小孩,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养着。而母亲再婚的林叔叔,也会偷偷的瞒着母亲塞给我零花钱。
  除了亲生父母不生活在一起,基本上生活还是继续,很多事情都是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当初难过的感觉也跟着淡了,渐渐又有新的烦心事涌出来。
  夏珏用一句话总结,人类的烦恼就像一日三餐,解决了这顿还有下顿,是一生都无法攻克的难题。
  若薰外传
  林莜小朋友今年已经满了七岁,去林家的路上,看见商场门口有卖兔子的,我就买了两只给莜莜当生日礼物。母亲没把我骂死,她有洁癖,满屋子的兔子尿味会把她逼疯的。莜莜抱着笼子眼泪汪汪的模样很是可爱,口中说着:“这是姐姐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会自己照顾它的。”
  无良的老妈还搞了个“喂养协议”,愣是逼着七岁的莜莜按手印画押,这才同意把兔子留下来。看来当年选择跟着父亲生活,真的是太明智了。不过这种话,这只能内心OS一下,如果母亲知道我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以她护士长的彪悍作风,非拆了我的骨头不可。
  小孩子的生日会只能用无聊两个字来形容,请了几个跟他玩得好的小朋友,吹蜡烛,做游戏。快到八点的时候,夏珏打来个救命电话,被林莜缠住不放的我眼角眉梢里都是喜悦。
  “妈,我去夏珏家里做功课,明天有个数学测验。”
  “数学测验啊,看你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捡了个金砖呢!”
  “我走啦,有事给我打电话。”
  夏珏的家住在师大附近,父母都是师大附中的老师,性格一板一眼的,搞得夏珏一进家门就跟千金大小姐似的,那个知书达理,看得我直冒鸡皮疙瘩。用夏妈妈的话说,我们小珏从小就文静。想到夏珏去跟着高三的学长们去打架,还凑热闹的喊口号,打呀,往死里打!我就觉得这孩子肯定被逼得精神分裂。
  夏珏的卧室里没有床,一个巨大的床垫横在房间里,我们俩趴在床上写作业,脑袋挨着脑袋,不时的争吵两句。两个人一对儿数学残障,对着一堆数字大眼瞪小眼。
  “要不问你爸去?”我提议。
  “要死人的嘞,我老爹肯定瞪着眼睛说,这种程度的都不会,你上课到底干什么去了!”夏珏学着他爸的板砖脸,笑得我快岔气了。两个人合计了半天,决定马上跑去班长赵榕优家里虚心求教,抄吊扇底下坐着的学生的作业总是不会错的。
  每次去借赵寻的作业,他都会严肃的对我们说,你们这样是害了自己啊,明年高考你们能抄谁的去?说教的表情和班主任老胡一模一样,不愧是老胡的得意门生。我们俩一边飞速的抄作业,一边快速的点头承认自己是害虫。
  就在我们要出门时,隔壁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摔打声,除此之外是一片诡异的安静。夫妻打架摔东西我一点都不陌生,毕竟我们家楼上有一对小夫妻就挺热闹。最狗血的一次,男人抱着孩子到阳台上,要把两个人制造的恶果扔下去摔死,那小女孩哭得惊天动力的,整个小区的家长吓唬小孩的方式变成了:如果你不听话,就把你从窗户口扔下去!
  夏珏天生是个爱看热闹的人,跑到阳台上伸着脖子往隔壁望,却没有眉飞色舞的模样,倒是挺焦急。
  “这个时候就别看人家夫妻吵架了。”我催促着,“我们快去找赵寻吧,交不上作业老胡又要让我们跑操场了。”
  夏珏想了想,拉着我就往楼下跑,两个人蹲在冬青下面喂蚊子。我正奇怪着,不过会儿,一个穿着长卷发的女人穿着白长裙从楼上跑下来,打开楼下停着的车门,扬长而去。我笑了两声:“老婆跑啦,老公追出来?你天天就看这个?怪不得一脑子的病态思想。”
  “不知道的就别瞎说!”夏珏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
  我忙闭上嘴,听见楼道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拖鞋声,一个清秀修长的身形猛然闯进路灯的昏黄里,柔软的贴着脖子的头发上像镶嵌了一道金黄的毛边儿。已经看得很清楚了,黑色的温润的眼睛,因为跑得太快而微微张开的喘息的嘴唇。
  是顾若薰。
  这有点像大晚上的梦游,这种传奇人物竟然是夏珏的邻居,保密功夫做得真到位。顾若薰朝着车远去的方向静静的看了几秒钟,紧紧的抿着嘴唇,表情有点难过。
  “若薰!”夏珏冲出去,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你没事吧?啊……你受伤了!”
  “没事,就擦破一点皮。”顾若薰抽回胳膊,敛着眉眼,“谢谢,我先回去了。”
  从我的角度看去,他的胳膊划开了不小的一道血口,血液已经凝固了,一直蜿蜒到手指尖,看起来还是很狰狞。虽然磕磕碰碰习惯了,但是看见这样的伤口,我还是觉得有点心惊。这么一紧张,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顾若薰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藏在冬青树下,目光凉凉地扫过来,我出来也不是,藏着也不是,很是尴尬。
  “不行!你受伤了!必须去消毒!”夏珏强硬的再次扯住顾若薰的胳膊,再回头命令我,“阿萱,这个你擅长,我们快点上楼去处理伤口。”
  顾若薰朝我淡淡地点了点头,我只好走出来,装作不在意的往楼上走。顾若薰倒是没再说什么,幸亏夏珏的脸皮是万里长城的厚度,对于人家礼貌的拒绝视而不见。
  顾若薰家里是三室两厅的房子,深色的原木地板,淡黄色的墙壁上挂着花草的油画。其中一间卧室的门没有关,白色的欧式床上铺着素白的床单,地上铺着大块土耳其羊毛地板,上面散着几本书,都是英文的原文书,以我的英语水平根本就是雾里看花。
  “阿萱,医药箱在电视柜左边的柜子里,别愣着了,快拿出来。”夏珏对顾若薰家很熟悉。
  我拿出医药箱觉得满心的不舒服,顾若薰住在她家对面,两个人看起来也很是熟悉,作为夏珏最好的朋友,我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生平第一次觉得夏珏有点讨厌,这种刻意的隐瞒的确让我的心思动摇得厉害。
  顾若薰说着谢谢,我熟练的处理着伤口,夏珏已经开始打扫钢琴旁的碎玻璃瓶渣子。
  “你妈就是一个神经病,不高兴就砸东西,这次又是为了什么,都砸到你身上去了!”夏珏愤愤不平的,“这样下去你的身心怎么健康的起来?你听过零点的电台广播没,有多少人因为得不到父母的关爱而走向歧途的啊!”
  “她就是心情不太好。”
  “我看她心情就没好过。”夏珏哼一声,转身去卫生间里拧墩布。
  听见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顾若薰的呼吸在我头顶不轻不缓的吹着,客厅里瞬间就安静下来。整个过程很快便结束了,双氧水清洗,上药,绑纱布,药箱里连消炎药都有。
  “好了。”我说,“环丙沙星,吃了这个,消炎的。”
  “谢谢。”
  “不用。”我把药箱收拾好,回头见顾若薰已经倒好了茶水,骨瓷的茶具,杯身的青花颜色很漂亮,再配上顾若薰葱白的长手指,怎么看都很讲究。
  “今天你在楼道里看的什么书?”原来他还记得。
  “郑媛的言情小说啊。”我有点奇怪,他不会没看过吧。
  “不是作文书?”他迷茫的看着我。
  “谁跟你说是作文书?”
  “……”顾若薰皱了皱眉,有点明白了,“夏珏。”
  夏珏提着墩布从卫生间里出来,接着还是数落顾若薰的母亲不负责任。他好像也习惯了,只是淡淡的笑着,并没有顺便诉苦或者什么。顾若薰的话特别少,应该说,我和他两个人加起来都没夏珏一个人能说,整个一话唠。
  两个人待了半个小时,帮顾若薰把烂摊子都收拾完了,连夏珏这种厚脸皮都没理由再赖在他家里。
  我跟她走到楼道口,我说:“夏珏,我先回家了。”
  “哎,我们的数学作业还没解决呢。”夏珏有点莫名其妙的。
  “我还是跑操场吧。”我朝她摆摆手,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次日我没交上作业,夏珏也没交上,偌大的操场,有高年级的学长占着篮球场,低年级的男生干瞪眼。以往总是夏珏跟我讨论哪个男生球技烂,哪个爱耍帅,而今天是我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跑,两个人都一句话都没说。
  若薰外传
  并不是没有和夏珏冷战的经历,毕竟她神经粗,大脑和小脑都不发达,惹毛我也不止一次。夏珏脸皮厚,也没什么耐性,经常憋不过半天就嘻嘻哈哈的跑过来跟我说话。像这样冷战三天,连看都不看一眼根本就是天上飘红雪。
  我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去校门口乘公车去道馆。刚走到门口就碰见赵寻背着双肩包,直愣愣的站着,就像个门神。
  “你怎么还不走?”
  “我看你今天带了道服,应该是去道馆吧,我跟你同路。”赵寻慢悠悠的说。
  “行啊,你能开侦探所了。”我忍不住笑了,“走吧,难得班长大人你赏脸等我一次。”
  赵寻个子不怎么高,戴着个眼镜,秀秀气气的,性格却很吓人,被女生们集体形容成身体里住着一个八十岁的亡灵。高一刚入学那会儿,赵寻谁都不理,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是夏珏这个无聊起来会死的人,觉得好玩,便去缠着他。俗话说好郎怕女缠,我们三个便结成了三人帮。
  在以成绩论成败的高中,一个好学生跟两个后进分子混一起,没少被班主任老胡做思想工作。幸好赵寻是个闷葫芦,怎么敲打都不开窍,巩固了我们纯真的友情。不过赵寻一向是跟夏珏比较好,两个人的家住得近,好像还是上过同一个幼儿园。
  学校门口的公交站牌挤满了学生,不时有打闹的男生撞来撞去,赵寻问着“你这几天跟夏珏怎么了啊”,我装作没听见,扯着他上了公交车。
  我希望赵寻不要再问了,毕竟我也不知道我和夏珏到底怎么了。仔细说起来夏珏也没做错什么,大概我还是不太习惯她有事瞒着我。跟她这种主动的人在一起惯了,连怎么低头叶不会了。
  “幸月萱,你别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你能以后都不理她啊。”
  “赵寻,你别问了,没什么事。”
  “我看这两天她都是跟六班的顾若薰一起来学校的,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不可否认的,赵寻有时真的敏感到可怕。我翻了翻白眼:“你该去问夏珏比较对吧?”赵寻便不再说什么,我心里有气,连再见都没有,下车就直奔道馆。馆里刚收了几个新学员,两个女生,四个男生,因为快到暑假的缘故,最近上课的人数也比较多,教练刘繁星管不过来,馆长那老头子也不管我上课要不要紧,三天两头打电话来催。
  不出我所料的,刚来得两个男生看见我就开始不满的冲教练嘟囔,为什么让个女生来教我们啊?绑着个黑带就能糊弄人啊?
  刘繁星笑嘻嘻的说:“你们别看我比她大十岁,她学拳跟我爸拜的一个师父,我学拳是跟我爸学的,按照辈分,我要叫她师姑,你说我俩谁厉害?”
  “你爸是谁啊?”
  “我爸就是这个道馆的馆长。别那么多废话了,快跟我小师姑去学拉筋!”
  刘繁星用这个故事不知道骗了多少学员,真实的版本是,我跟刘馆长学拳拜的同一个师父,跆拳道却是跟馆长学的。按照学跆拳道的时间来讲,刘繁星顶多算是我的师弟。看着新学员一脸崇拜的看着我,我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次日中午我和赵寻去学校门口的蒸菜馆吃饭,我们正商量着要吃鱼还是腊肉,一转头看见夏珏扯着顾若薰的袖子往这边走。
  夏珏明显的也看见我们了,身边的赵寻也回过头去,却没有说话。
  她又是那种嬉皮笑脸的模样,索性揽住顾若薰的胳膊:“赵寻,阿萱,你们这两个没良心的怎么不叫我啊。”
  赵寻有点没好气的说:“我们怕你没空。”
  原本打算点的两个蒸菜换成四个,赵寻不吃茄子,夏珏不吃豆角,我喜欢吃茄子炒豆角。以往两个人都骂我吃独食,如今有顾若薰陪我吃,让我突然觉得有种奇异的满足感。这顿饭吃得有点别扭,赵寻明显的不高兴,夏珏和我是冷战中,顾若薰又不爱说话。如果有个地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喂,这顿就算若薰的入伙饭好不好?”夏珏又发神经。
  “入什么伙?”顾若薰皱眉看着她,想必对夏珏突如其来的想法也有点始料未及。
  “我,阿萱和赵寻,我们是三人帮,现在你加入,我们是四人帮!”
  “你还想搞个文化大革命啊。”赵寻瞪瞪眼。
  “哈哈,我是帮主,我说了算!”夏珏高兴的一把揽住我的脖子,“阿萱是我们帮的杀手,赵寻是管家,若薰是大侠,我是大小姐!”
  “幼稚。”赵寻又横她一眼。
  夏珏像女妖怪一样伸出长舌头舔了舔下巴,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顾若薰也抿起嘴角,微微眯起的黑色眼睛,浅色的薄唇,削尖的下巴,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遇见顾若薰我才知道,原来笑容也是可以杀死人的。
  若薰外传
  高二的期末考试后就是暑假,我们俩都没脸看成绩。
  拿到通知书的那天,我跑去夏珏家里避难,幸好她家的房子隔音太差,透过防盗门听见夏珏老爸的吼声。我忙止住步子,考虑着要不要往枪口上撞。只听见背后传来开门声,我回头撞见顾若薰提着垃圾站在门口。
  “来找夏珏么?”
  “嗯。”我正答应着,夏珏家里又传来“你说的还不错就是给我考五十二分”的吼声。顾若薰把垃圾放门口,犹豫了一下:“你要不要来我家坐一会儿,夏珏他爸每次骂人都要超过一个小时的。”
  “方便吗?”
  “我妈不在家。”
  这样的对话让我们同时愣了一下。
  虽然我们三人帮变成了四人帮,但是大多数都是我和赵寻行动,顾若薰和夏珏行动,所以始终没熟悉起来。充其量也就是点头之交,所以对于顾若薰的邀请我还是有点陌生。不过在这种无家可归的情势下,这也不失是一个好方法。
  顾若薰的卧室里放着一盏精油灯,空气里都是薰衣草的香味,他解释说这有助于放松神经。他从冰箱里拿出健力宝饮料,我一眼就看见他卧室里放着电脑,桌面上还有对话框,他在跟一个男人聊天,我小心撇了一眼,看见顾若薰叫他舅舅。
  “你家有电脑啊,真酷,我爸说这是有钱人家的玩意儿。”
  “这是我姥爷送过来的,以后就是互联网时代,生活中离不开这东西的。”顾若薰见我好奇的点来点去,问我,“你有OICQ吗?”
  “没有,我又不去网吧。”我爸说只有不学好的孩子才去网吧,我当然没有这么时髦的东西。
  “我给你一个吧,我舅舅给了我一对双胞胎号码,我用了一个,另一个空着呢。”
  “真的啊,谢谢。”我兴奋得要命。
  顾若薰手把手教我怎么登陆号码,怎么打字,并把我加为好友。我的好友栏里只有一个人——Lance。
  “你的英文名字?”
  “嗯,网上都不能透漏真名字的,你的英文名字是什么?”
  “我没有。”我说,“要不你给我取一个吧。”
  “Lirika。”顾若薰笑着说,“这个英文名字的意思是‘百合女王‘,我觉得很好听,你觉得呢?”
  “嗯,就它了。”我开心的换上英文名字,在顾若薰的指导下学习打字。在Lance的对话框里,我输入“你好”“你叫什么名字”“你多大了”,我一个人新鲜到不行,完全忘记了自己在一个根本不熟悉的男同学家里。
  等到回过神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顾若薰的对话框里被我输入一大堆无聊的问候语。我这个狐朋狗友自然不敢去夏珏家里当炮灰,于是顾若薰去夏珏家里敲门。夏爸爸是老师,对好学生都和颜悦色的,对顾若薰那叫一个清风细雨。不多会儿夏珏就苦瓜着一张脸过来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揉膝盖。
  “我娘老子也真做得出,竟然罚我跪瓷砖。”夏珏愤愤的转向我,“阿萱你也回家吧,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滴!”
  当天晚上我回家,父亲和阿姨对着我的通知书评论一番,我镇定的吃着西红柿看电视,不时听见他们说什么“哎呦,这科六十多分啊,不错啦”“反正是不及格,都是一样的嘛”“我们萱萱好样的,副科就睡觉,要多拽有多拽”。我真想吐血给他们看。第二天去道馆里,几个师弟被我踢得嗷嗷叫,吓得他们见了我就躲。
  刘繁星和馆长坐在一边喝功夫茶,老头子笑眯眯的招呼我:“小师妹,来喝茶,火气别那么大嘛。”
  我紧了紧腰带对着刘繁星喊:“繁星哥,来跟我练实战。”
  刘繁星根本就是懒得理我:“小师姑,你想揍人的话,我们下个月有全市的友谊赛,你放心,我们道馆里你肯定要上的。”
  如果说因为考试成绩太烂而想乱揍人,说出来也太对不起刘繁星的这句“师姑”了。我凶巴巴的吼过去说“胡说什么,我只是想练习”。回到家我怎么也提不起精神,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半晌。其实父亲表面上装作什么都不在意,其实还是希望我能考个好大学,而这样下去的话,我连上个三本都勉强。快到睡觉的时候接到夏珏的电话,她爸给她报了暑期班,有这种事她总是想也不想就拉上我。
  学校的暑期班是精英教师组集体办的,价钱也不低,我交钱的时候恨不得把吸血老魏数钱的爪子剁了。夏珏吵着:“黑啊,太黑啊,我们哪是祖国的花朵啊,我们是祖国的罪人,欠了我们爹娘一屁股债。”
  我交了钱就跑去道馆帮忙集训,根本不知道赵寻和顾若薰也被夏珏逼着来报了暑期班。
  隔了两天来上课,看见夏珏和顾若薰还有赵寻坐在最后两排的“黄金地段”我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他们两个还用补习吗?”这种尖子生坐在这里也太没天理了。
  “开学就高三了,多温习总是好的。”赵寻说。
  “我反正在家里也没事做。”顾若薰叹口气,他多半是被夏珏缠来的。
  四个人在一起谁跟谁坐一起成了问题,我知道夏珏想跟顾若薰一桌,可是赵寻想跟夏珏一桌。两个人你瞪我,我瞪你,顾若薰提议用剪子包袱锤决定。最后的结果是,夏珏和赵寻在前排,我和顾若薰在最后一排。
  若薰外传
  我和夏珏的程度都不好,尤其是数学和物理课,根本就像听天书。顾若薰做笔记很仔细,我听着听着就把额头贴到桌面上去了,顾若薰用笔捅捅我的肩膀,我只好抬起头,不一会儿又贴到桌面上去了。
  长沙的夏天热得吓人,只要空气温度一高,我脑子里就变成一团浆糊。
  顾若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索性也不用笔了,只要看见我往桌面上贴就用冰矿泉水贴在我的胳膊上,这么一冰我就清醒一些,提起神听课。
  这么个小动作没过两天就被夏珏发现了,她用惊恐的眼神盯着顾若薰说:“天啊,若薰,你简直就是耗子在猫嘴边拔毛,活得不耐烦啦。去年夏天上晚自习的课间她趴着睡觉,结果我们班两个不长眼的男生打闹其中一个不小心趴在她身上,你猜怎么着,她迷迷糊糊的就踢过去,踢得那个男生半天没爬起来!你竟然敢冰她,你想变残废啊!”
  顾若薰用漂亮的黑眼睛惊讶的盯了我半晌,竟然敛下睫毛笑了:“是吗?这么说我真的很幸运啊,幸月萱好像完全对我没防备呢。”
  夏珏见他像是不信的样子,指着我这张欺骗纯情少年的脸控诉:“你别被这恶魔的外表骗了啊,她脑子里囚禁着一个嗜血的怪兽!你还记得高一军训时,我们班和十二班为了争乘凉的地方打起来的事情吧?有个男的冲过来推我,我正准备用爪子挠他,可是她突然冲上来,一拳把那个男的给放倒了!”
  不知道是不是夏珏的表演太逼真,还是我咬牙切齿的样子太突兀,顾若薰托着下巴笑了:“你这么厉害啊,看来以后还要拜托你保护我呀。”
  记得以前是有过几个男孩子喜欢我的,也曾经收到过几封肉麻兮兮的情书,内容不过是什么“你纤细的背影打动了我”“你水汪汪的大眼睛总是那么忧郁”之类。其中上高一的时候,有个学长特别执着,还坚持每天在学校门口等着看我一眼。可是当他们知道我可以徒手放倒三个彪形大汉以后,他们全部都没见踪影了,我纤细的背影再也打动不了他们。
  顾若薰笑着说“以后还拜托你保护我”的时候,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情绪,好像千里马从此遇见伯乐。
  我傻乎乎的点点头,我说:“好啊,以后我保护你。”
  顾若薰大概没想到我这么认真,点点头,抿着嘴唇脸都红了。空气突然变得有点稀薄,我有点呼吸不稳似的,也憋得脸通红。
  我跟他们都不同路,下课后就收拾了东西往公交站牌上跑。
  刚到站牌就看见一趟车喷了一股黑烟没了踪影,我正沮丧着,突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声音清冽低沉,是顾若薰。
  “你没跟夏珏他们一起回家吗?”
  “我今天去我姥爷家,你去哪?”
  “我去东塘。”
  “嗯,我们一路啊。”顾若薰秀美的眼睛笑起来微微眯着,浓密的长睫毛掩盖住了眼中的光,有点神秘莫测。
  像顾若薰这么出名的人站在站牌前还是很惹眼的,公车过来后,明显的有两个女生明明要坐另外的车,却也跟着上来了。因为不是下班时候,天气也热,车上并没有很多人。我和顾若薰并排坐在后面,我清晰的看见他一小截脚踝,温润漂亮的形状。
  人家说看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就看他的脚,真正的贵公子和贵妇脚都是很漂亮的。
  我咋咋舌,连脚都长得那么好看,顾若薰真是有祸国殃民的本钱。这么想着我又有点莫名的失落,竟然会有假如顾若薰没有这么漂亮就好了。这样的念头又把我吓着了,顾若薰漂亮不漂亮又关我什么事呢。
  我心虚的揉着耳垂,顾若薰突然说:“你的数学基础太差了,估计老师讲的你也听得不是很懂。”
  原来他还在想上课的事情,我看着他微微侧过来的脸,咬了咬下唇,有点不好意思:“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儿,我爸妈我也不指望我考清华北大,差不多就成了。”
  “不是的,你很聪明的,你只是没掌握到窍门。”
  从来没有人夸我聪明,毕竟从小到大我听到的都是“小呆瓜”“老实孩子”“心眼实”等等,用这个稀罕的词汇来形容我,顾若薰是第一个。
  “谢谢,可是我大概永远也找不到窍门了。”我想了想说,“我心眼实,不灵活,只知道一加一等于二。”
  “其实数学就是一加一等于二这样认死理儿的东西。”顾若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么爱笑了,“这样吧,你要是信得过我,我来教你。”
  我有点受宠若惊:“不用了,太麻烦你了,我这烂泥扶不上墙的。”
  “你别这么说好不好?”顾若薰皱了眉,好像说的是他自己一样,“反正不管怎样都要试试才行啊。”
  我只好点头答应了,第二天早上醒来觉得好像做了一个梦,怎么都觉得不真实。我上课从来没这么积极过,班里才来了十几个人,我已经气喘吁吁的钻进教室。没想到顾若薰已经先来了,穿着青色的衬衣清清爽爽的坐在座位上看书。
  我坐在里面的位置,因为方便睡觉。顾若薰懒得起身,往前欠了欠身子让我从后面过去,我的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上半身都趴在他的背上。顾若薰的头发是天然的深棕色,还有很清淡的洗发香波的气味。
  在道馆陪男学员拉筋都比这个贴得近,实战时候抱着摔摔打打也是家常便饭,可是跟顾若薰贴一下,我就像个缺氧的病人一样。
  我羞得脸都快熟透,趴在桌子上半天没起身。
  顾若薰少根筋似的用拿过冰矿泉水的手碰碰我的胳膊说:“别装睡,我昨晚给你制订了一个学习计划,现在就开始怎么样?”
  我从桌子下面发出声音:“知道了,你先别碰我行不行啊?”
  完蛋了,我的心怎么跳得那么快。
  顾若薰没说话,十几秒钟后,我才重新听见顾若薰翻书的声音。
  若薰外传
  暑假里道馆之间的友谊赛很多,最让学员兴奋的就是全市的友谊赛,可以看到很多的高手。龙腾道馆里的少年组里,只有两个黑带,另一个叫萧何的男生暑假跟着父母去旅行,再一个就是我。
  夏珏对道馆特别感兴趣,一直吵吵着要去见识见识跆拳道美少年。这天下课后她死皮赖脸的要跟着,末了还拖上赵寻和顾若薰。果然不出所料,顾若薰一进道馆,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不好好练习了,眼睛往这边溜来溜去。
  我换了道服,看见有女生凑过来假装喝水,于是“和颜悦色”的问:“学妹,今天我教你练侧踢好不好?”
  女生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夏珏扑上来搂住我的脖子说:“阿萱,你真帅!”说完还在我脸上亲了一口,赵寻又横着眼睛说她“幼稚”。我只能讪讪的笑笑,顾若薰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扬着。
  有一种近乎甜蜜的气息涌在胸腔里,想着顾若薰是看着我的,我出腿就特别利落,连踢做得干净漂亮。夏珏像个花痴一样在旁边又蹦又叫,被我警告了N次安静以后,才不甘心的闭上嘴手舞足蹈。
  从道馆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夏珏兴奋起来就想喝点小酒。
  幸好道馆旁边有个口碑不错的烧烤排挡,点上肉串,鸡翅,豆角,茄子,鱼,再来上两瓶啤酒。我和顾若薰都不喝,夏珏非要拉一个人陪喝,也只有赵寻舍命陪疯丫头。
  赵寻还在介意夏珏刚才的白痴行为,数落着:“以后可不跟你出来了,你不嫌丢人我们还丢人呢。还喊什么‘阿萱必胜‘,你额头上怎么不绑个布条啊?”
  “哎呀,丢人这个事情么,丢着丢着就习惯了。你没看见我们家阿萱很镇定么?我们家阿萱真的很帅啊,若薰,你说是不是啊?”夏珏还在兴奋中,摇晃着顾若薰的袖子,“若薰,你说是不是啊,那个踢人的动作看得我好爱她啊!”
  “对啊,那个踢人的动作看得我也好爱她。”顾若薰笑着附和。
  夏珏对赵寻说着“你看吧,若薰都这么说了”。我的心漏跳了一拍,赶紧低头吃烧烤。我吃完一串,看见顾若薰将剔好刺的鱼夹在我的碗里,正当我有点飘飘然的时候,我看见顾若薰又将另一块剔好刺的鱼夹到夏珏碗里。
  他再夹过来的时候,我忙不迭的拒绝了:“谢谢,不用了,我自己弄就可以了。”
  顾若薰愣了一下,一辆车鸣笛而过,我只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说什么完全没听见。可是我又不好意思再问一遍,只能冲他笑了笑。可是很明显的,我感觉到顾若薰绷着脸不再看我,也没有再对我笑。
  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第二天去学校,他还是像以前那样给我讲笔记,教我那些可恶的方程式。可是感觉不同了,他太礼貌了,满口的“可以吗”“谢谢”“对不起”之类的,让我心情一落千丈。
  夏珏曾经说过,假如你总是想一个人,见到他又不好意思看他,他对你好你就开心,他对你不好你就心如刀绞,那么恭喜你,你肯定已经坠入情网了。
  我连着几晚上睡觉都睡不好,踢个破木板都踢伤脚趾,丢人丢到家。顾若薰还是对我爱理不理的,每天跟夏珏出双入对的,对她笑得像朵花。我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那天到底怎么得罪他。
  很快全市的友谊赛就开始,我请了几天的假,带队,安排参赛师弟师妹住宿,指导比赛。我想了半天,终于是没跟顾若薰说,只给夏珏和赵寻打了个电话。我的比赛状态并不佳,早就听说移风道馆有个很厉害的黑带二段的女生。那个女生简直能用凶悍两个字形容,我稍不留神就被踢中了左手腕,负伤下场。
  刘繁星陪我去医院拍片子,幸好骨头没什么问题,只是普通的踢伤。他气得连“师姑”也不叫了,揪着我的耳朵骂:“幸月萱,你是猪脑壳吧?你连你平时的一半都没发挥出来,你知道不!”
  我忙说知道知道,他才气呼呼的放开,我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坐车往学校走。
  公交车的广播里整天紧张兮兮的播着湘江的水位,大概是温水里煮青蛙,大家都已经听得麻木了。我刚下车就看见许多人慌慌张张的在街上跑,疯喊着大坝要垮了。这正是学校的上课时间,我急忙往学校里跑,教室里已经空了,门打开着,甚至没来得及锁。我站在门口,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突然我的胳膊被人抓住了,顾若薰跑得上气不接下去,吼人也根本不凶:“你在这里做什么,等着水来把你冲走吗?”
  “夏珏和赵寻呢?”
  “已经走了,快点,学校都没人了。”顾若薰果断的拉住我的手,往楼下跑,我们的手心都是汗,他却抓得紧紧的。学校里已经看不见人了,我落后顾若薰一步,他深棕色的头发飘在风里,天气是昏暗的灰黄色。那种感觉就像是到了世界末日,一场洪水会将地球淹没,我们葬身在浑浊的水中,永无天日。
  可是我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有种被顾若薰这么拉着跑,即使死了也甘愿的想法。
  我们一直跑,脚下的水却一直没有涨起来。本来回家需要坐六站公交车,我们跑到他家却一点也都不觉得累。我先给父亲和阿姨打了电话,又给母亲打了电话,确定平安无事,这才和顾若薰靠在他家的大沙发上呼哧呼哧的大喘气。
  事实证明,我们到家还不到半个小时,电视台就发布了关于大坝垮掉完全是谣传,请市民不要惊慌的报道。
  我的衣服已经完全被淋湿了,只好借了顾若薰家的卫生间洗澡,又借了他的衣服穿。顾若薰手长脚长,我挽起一大截裤腿,衬衫也随意的撸到手肘上。出门看见顾若薰把我的衣服洗好正往阳台上晾。
  他只看了我一眼就把目光转开了,本来皮肤就是象牙白色,脸红起来就像凭空飞来两朵红霞,格外的扎眼。
  我也忙缩着身子捧着热水“咕噜咕噜”的灌。
  “夏珏和赵寻都走了,你还在教室里干嘛?”我猜着,“难道你去上厕所了?”
  顾若薰只是笑了笑,明显着不愿意跟我说。
  借着今天气氛良好,我和顾若薰好久没这么心平气和的坐一起说话,借着高兴劲儿把话也问了出来:“对了,你前两天为什么不理我?”
  这么一问,顾若薰又敛下眼:“我哪有不理你?”
  “还说没有!”我忍无可忍的跳起来,“那天吃烧烤的时候,你就不对劲了,第二天就对我不冷不热的,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说啊。”
  顾若薰看了我一眼:“我已经说过了,那天就说过了。”
  我真想穿越回那天将那辆鸣笛而过得破车给砸个稀巴烂。我委屈得要死,瞪着顾若薰眼睛都红了,只能鼓着腮帮子扇着鼻翼,一副快气哭的模样。
  “我没听见。”我握着拳头说。
  “你吃了赵寻夹给你的茄子,他吃了一口不喜欢的鸡杂也放倒你碗里了,可是你没跟他说‘谢谢,不用了,我自己弄就可以了’。”
  “什么意思?”我有点不明白。
  “你对他就没那么见外,连去比赛都只跟他们说,果然是后加入的就不行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一怔,不知道怎么开口,总不能跟他说,因为他给夏珏挑鱼刺我吃醋了吧。于是只能绞着手指扭捏着不说话。顾若薰也没追问什么,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无聊的看着抢险救灾的节目。
  我和顾若薰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慢慢发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连赵寻都感觉到了,他并不爱说人是非,却忍不住跟我说,那天他拉着夏珏往外跑,顾若薰跑到操场,突然对他们说了一句,他还有事让他们先走。夏珏看见顾若薰往教学楼跑就要跟上去拉他,可是被赵寻死活拖走了。
  后来赵寻才想到,早上夏珏偶尔提起今天下午幸月萱就能回来了,所以顾若薰跑到一半又跑了回去。
  “我总以为你不会回来,没想到你回来了,你不会也在担心顾若薰吧?”赵寻用的询问句式,口气却是很笃定的,纯粹是《名侦探柯南》看多了。
  我横了他一眼叮嘱他以后多看点《灌篮高手》,说不定个子就能长得快一点。赵寻气得伸手掐我的脸,正好被进教室的顾若薰撞见。我连忙拍掉赵寻的狗爪子,心虚的在一旁揉耳朵。
  若薰外传
  暑假刚过完就传来高三分班的消息。
  这个消息都让我和夏珏有点始料未及,精英班当然没我俩什么事情,可是被挑进精英班的都是每班期末考试的前三名。意思就是赵寻和顾若薰都会进入精英班,而那个该死的精英班和我们并不在一个教学楼,而是在西边办公楼的二楼,就在校长办公室的楼下。
  高一的时候,我们曾经去西楼打扫卫生,二楼的教室里门有空调,放映机,如今还搬进去了电脑。
  好学生果然有好学生的待遇,想到以后不能抄赵寻的作业,我和夏珏看他的眼神就有点吃不饱穿不暖的。
  夏珏警告着他,一定要帮我看好若薰啊。赵寻还是那副懒得理的表情,又抛过来一句“幼稚”。不过顾若薰和夏珏家对门,见面也很容易。六班的女生就惨了,听说顾若薰收拾东西的时候,有人当场就哭了。六班从此愁云惨雾了很长一段时间,高三上学期的期中平均成绩是全年级最低的。
  高三和高二的气氛完全不同,连空气都是紧张的。班主任老胡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把所有的知识都往学生脑子里灌。当然像我和夏珏这种弃子,他也懒得管了,我们过得反而比高二还轻松。
  我反而更自在一些,放学后直接奔到夏珏家,两个人跑去顾若薰家里讨教问题。
  暑假时打好的基础,很多东西都是共通的。顾若薰看着我的试卷,笑容也越来越多,我也高兴得不行,觉得人生都有希望了似的,每天都是光芒万丈的好时光。
  期末测验时,数学一百五十分的题我考了一百一十分。我惊得揉了好几次眼睛,我相信班主任老胡也揉了好几次眼睛。
  我顾不上晚自习,拿着试卷就往西办公楼跑。精英班的晚自习是没有老师巡查的,顾若薰视力好就坐在倒数第二排。我踮着脚在门口兴冲冲的往里面张望,顾若薰今天穿了成套的灰色休闲衫,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
  我正要敲玻璃,却看见他同桌的男生在跟他商量问题。可是让我不舒服的是,那个男生靠得太近了,脸都快凑到顾若薰的脖子里,像是在闻他身上的气味,怎么看怎么别扭。
  偶尔会听夏珏幸灾乐祸的说,顾若薰被高三的学长告白啦,亦或者,顾若薰在游戏厅被小流氓调戏啦。然后再模仿着顾若薰羞怒到极致的表情,很是惟妙惟肖。我不止一次的对夏珏说,你不去做演员真是太可惜了。
  顾若薰再漂亮也是个男生,怎么看都是个男生,所以夏珏说的话,我并不相信。
  我敲了敲玻璃,是顾若薰同桌的男生首先回过头来,是六班的第三名,也是校篮球队的,叫彭嘉阳。我毫不客气的瞪着他,顾若薰听到声音回头看见我,有点吃惊,眉目却一点点柔和下去。
  我站在透着光的楼道里,顾若薰走出来问我:“你不上晚自习吗,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如果他不问,我差点忘记了自己是来炫耀成绩的。
  来时那种兴高采烈的心情似乎被那个彭嘉阳冲淡了,我完全提不起精神,觉得偶尔考个不错的成绩,好像是故意来丢人现眼似的,于是更加不好意思把试卷拿出来。
  “没事了,我就是无聊来这边转转。”我说,“我走了。”
  我转身往楼道外面走,感觉到顾若薰在后面跟着,我也不愿意回头。刚走到楼下,胳膊就被顾若薰抓住往通向地下室的楼梯上拖。
  灯光从缝隙里散开在楼梯上,顾若薰的脸有点模糊不清,一如我模糊不清的心情。
  “幸月萱,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想了想,还是把试卷拿出来说:“我数学考了一百一十分。”
  “啊?”他有点始料未及,借着光看见上面鲜红的分数,笑容慢慢的散开了,“我就知道没问题的。”顾若薰看起来比我还高兴,有点忘形的把手放在我的头顶上用力的揉。我吃痛的抓下他的手,不知道怎么就变成顾若薰的长臂揽着我的腰,面对面的拥抱了。
  我和顾若薰同时怔住了,但是他没有放开,我放在他胸前的手也没有推开他。
  “夏珏喜欢你。”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知道。”顾若薰低头望进我的眼睛里,说话声音很轻,像是在呓语。可是我们都知道他有多认真。我认识的顾若薰是个害羞的人,一点点的暧昧都可以让他脸红,可是这次他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敢,“那你呢?”
  “什么?”我没出息的装傻。
  “……喜欢我么?”顾若薰没有退缩。
  “我……”他也没给我退缩的机会,我刚说出这一个字嘴就被堵上了,像是怕我说出他不想听的话。
  他的吻很青涩,甚至不能称得上一个完整的吻,他只是用柔软的嘴唇摩擦着我的嘴唇。我却连呼吸都忘记了,鼻翼间都是他皮肤上干净森林的气息,只能睁大眼睛借着他瞳孔微弱的光看着他。
  后来每次想起那个平凡无奇的晚上,我因为忘记穿毛外套是冻得第二天发烧请假。身体的疼痛和难受肆虐着我的身体,不过我却觉得像是捡到了世界上最幸福的礼物。因为我躺在床上静静的想了顾若薰一整天。
  从我给顾若薰包扎伤口,他加入我们四人帮,他教我数学,他第一次生我的气,他在生死关头紧紧的抓着我的手,他拥抱着我,他亲我的嘴唇。
  还有我们都没说出口的喜欢。
  那么简单的两个字,却像一座巧克力房子,因为太过珍惜,所以不敢去吃掉它。
  爱情是不甘寂寞的蝴蝶,它停留在我的肩膀上。
  若薰外传
  这年的除夕夜,我迈入了十八岁的门槛。
  我发誓我从未如此盼望长大过,因为我想要的东西不再是漂亮的衣服,娃娃,那些小女孩想要的东西。我要成为大女孩,我想要顾若薰的爱情,我想要和他没有顾虑的牵着手走在大街上。
  但是现在的我们是不行的,高中谈恋爱是过街老鼠,见不得光。
  除夕夜我躲在房间里偷偷的跟顾若薰聊电话。我的房间接的是内线,每隔五分钟我就要往客厅里跑一趟看我爸或者阿姨有没有偷听,搞得比地下工作者都神秘。
  若薰除夕夜在他姥爷家过,是个大家族,两个舅舅和一个姨妈都是拖家带口的来陪老爷子过年。而若薰家只有他和他母亲两个人,单亲家庭的孩子大多数在性格上都是有某种缺陷的。可是我和顾若薰都健康得可以拉出去做模范。
  顾若薰的声音隔着电话线远远地传过来,有点遥远模糊,却很清晰。我不知不觉的有点着迷,连他浅浅的呼吸声都能让我满足的说不出话来。这样的通话有点争分夺秒的意味。我和夏珏的最长通话时间是半小时,不管是她打给我,还是我打给她,双方的父母都会抠着电话费单子骂人。
  所以半小时的时间倒计时的时候,我心里不知不觉的有些着急,还有好多话没跟他说,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吭哧吭哧的喘气。顾若薰也感觉到了,笑得很是愉快:“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旱冰场见了。”
  我们四人帮明天约好去旱冰场滑冰,我和顾若薰的关系是保密的,连他们也不知道。这是我的主意,顾若薰还皱着眉头瞪过我,也因为这个生气的不理我。可是顾若薰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我不想失去夏珏和赵寻。
  挂电话之前,顾若薰跟我说新年快乐,我也说新年快乐。
  这个新年真是前所未有的快乐。
  我跑到客厅里跟父亲和阿姨看春节联欢晚会,快十点的时候母亲和叔叔带着莜莜来了。在医院里工作就是这么一点不好,这么喜庆的除夕夜,医院一个电话就召唤林叔叔去做个大手术,母亲也要跟着忙。母亲抱歉的对阿姨说:“莜莜好久没见萱萱了,老叫着要找姐姐,麻烦你们了。”
  阿姨连忙说:“这话就见外了,莜莜跟萱萱一样,我巴不得你老往这边送呢。”
  两家人又互相拜了早年,白衣天使们匆匆来,又匆匆的奔去医院救死扶伤。莜莜已经两个月没看见我,搂着我的脖子不撒手,软乎乎的小嘴在我脸上没完没了的亲来亲去。都是我那无良的母亲灌输的畸形思想,每亲姐姐一口,姐姐就会更喜欢你——我想掐死他还差不多。
  好在小东西嘴巴甜得抹蜜:“姐姐,我想死你了,你怎么不来看我呢?”
  “姐姐高三啦,明年要考大学了,考上大学以后才能找到工作赚钱,才能给莜莜买巧克力吃。”
  莜莜听了很高兴,想了想又眨着眼睛说:“姐姐,我可以不吃巧克力,你能不能多看我两次?”
  我愣了一下,笑着亲了亲他的小脸。晚上我搂着莜莜睡,小孩子精力无穷,折腾得快把屋顶掀翻了,我哄了大半夜才睡着。次日把莜莜送到林家,又急急忙忙的坐公车去了约好的旱冰场。我跑得肺都炸了,终于在夏珏发飙之前赶到。
  我跟顾若薰不约而同的穿了蓝色的短毛外套,这款外套是男女皆可得款式,我记得顾若薰说他也有一件,这样穿出来的效果还是很震撼的。赵寻笑得很暧昧,简直就像头狐狸,搂着我的脖子笑:“……情侣装。”
  “滚。”我想我的脸一定红了,对同样笑得贼贼的夏珏说,“笑什么啊,要不给你穿?”
  “不用了,今天大过年的,我允许你们郎情妾意。”夏珏说着就嘻嘻哈哈的去领旱冰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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