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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相爱就老了

_6 水阡墨(现代)
“筒子骨玉米的?”
“真聪明。”若薰呵呵笑,“还是我的夫人好,知道心疼我呢。”
“那是,我摸摸长肉了没?”我在床上滚来滚去,想象着他白皙修长的身体横陈在我面前, “我家夫君的胸膛和大腿,好嫩滑,哎哟哎哟。”
“你这个色女,赶快睡觉。”他气急败坏地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早上母亲就打电话过来说,明天带着我跟一个阿姨吃饭,让我不要带饭了。听说是见长辈,阿姨特意给我找了件鹅黄色的毛线裙,脚上穿着八厘米高的靴子,那叫一个青春逼人。
吃饭的地方在医院附近,是家韩国烤肉餐厅。刚进门就看见那位姓秦的阿姨的身边还坐着个书卷气的年轻人,带着个眼镜,很是文质彬彬。那人放下杂志抬起头,我立刻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没等母亲介绍,我就叫出他的名字:“赵寻!”
他也很惊讶:“阿萱!”
我激动得不行,他上前来抱我,我也回抱住他。
秦阿姨见此变故目瞪口呆,母亲则又惊又喜,等我们分开秦阿姨不好意思地问:“小赵,你们这是早认识啊?”
赵寻点头:“我跟阿萱是高中同学,一直是好朋友,后来上了大学就失去联系。”
“那挺好,既然你们这么聊得来,就自己说吧。我中午还要巡房。”
秦阿姨说完就拉住母亲的袖子说,:“让年轻人聊吧,咱们回医院。”
等两个人走远了,我跟赵寻差不多也从久别重逢的喜悦里安静下来。
“原来我相亲的对象是你。”赵寻挺感慨,“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吗?”
我记忆中的赵寻性格就像个小老头,说话也板着脸挺严肃。像现在这样笑容满面,说话还挺幽默的模样,我真有点陌生。不过也很喜欢。赵寻以前就是太沉默了,男人还是开朗点比较受欢迎。
这四年里我跟赵寻谁也没联系过谁, 夏珏估计也伤透了他的心,而顾若薰伤透我的心。曾经的四个好朋友好像被时光硬生生地分散了,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你怎么会跟秦阿姨扯上关系?她不会是你妈吧?”
“我念的医科大,提前过来实习。那个秦主任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我拒绝不太好,就过来,真没想到遇见你。这么说你后爸就是林青峰主任啊。”他恍然大悟,“大水冲了龙王庙啦,怎么把咱俩撮合一块儿了。”
“是我妈瞎操心。”我叹口气,“幸亏今天见的是你,否则我不尴尬死。”
赵寻顿时笑了,也松口气的模样:“你现在单身?”
我摇摇头:“其实我跟若薰在一起,只是我不敢跟我妈说。”
关于那件事赵寻也知道,他低下头怔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烟,刚点燃才缓过神问:“不介意吧?”
“给我一支就不介意。”
我们看着对方吞云吐雾的样子,都想笑,却又伤感。都是那种乖得不行的孩子,现在都有未老先衰的心脏。
“你跟夏珏有联系吗?”我问他。
“毕业后就没联系了,也没什么意思。”赵寻皱了皱眉,“你呢?”
“怎么联系?她现在应该都要恨死我了吧?”我苦笑,“赵寻,你现在没女朋友不是因为还喜欢她吧?”
“多新鲜,你觉得我有这么痴情?”
说实话,我真觉得赵寻很痴情。喜欢夏珏三年却忍着没表白,也算是忍者神龟级别的。可是爱情这东西可不是喜欢的时间长就能赢的。赵寻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活得很清醒。 可是往往最痛苦的,也是最清醒的那个。
“你上次打人退学那件事我听说了。”赵寻说,“一定是高缘说了若薰什么吧,你一向是个很能忍的人。”
我看着赵寻,觉得他如果生在古代肯定是那种明察秋毫的青天大老爷。
“不提了。”我摆手,“现在都好了,我跟他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阿萱,如果我喜欢的是你就好了。”
“啊?”我笑起来,“你是赵寻吗?把你脸上的面具给我撕下来!”
他也笑,服务员送菜过来,我们又重新欢快起来.
【5】
回到家母亲急着追问我怎么样,我很不高兴,可是不能表现出来。
“妈,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后天就回北京了。”
“小赵是你的同学,虽然现在是实习生,可是一表人才的,院长早就准备把他留下了,怎么就不行?”母亲有点着急,“你们一见面不是就又搂又抱的吗?关系得好到什么程度才能这样?”
“我们是好朋友。”我赔着笑脸,“而且我还要回北京工作,在这边交朋友冷落人家也不好啊。”
母亲没说话,背对着我专心切菜。
我心里舒口气,正要跑去筱筱房间上网,突然又听母亲说:“萱萱,你是不是在北京有男朋友?”
我干笑两声:“妈妈,你想哪里去了?在道馆工作很累的,我哪有时间交朋友。”
她一下一下地切土豆丝:“萱萱.不要去北京了。反正这边也有道馆,在家里住吃喝都不愁,再交个男朋友,你说好不好?”
“妈妈,我在那边做得很好的。”
“就这么决定了,辞了吧。”
我站在客厅里,望着她的背影,她很平静可是也很坚定。
那一刻我无比笃定我聪明的母亲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她平常是很严厉,但是绝对不专制。
“妈,我不能半途而废。”这话一句双关,无论工作还是对若薰的爱情。
那锋利的刀刃下面不是土豆丝,而是我的心脏。她每剁一下,我就疼一下。终于切菜的声音停下来。
“你现在又跟那个顾若薰在一起了吧?”
我没说话,默认了。
“萱萱,你现在还小,你不知道,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可是尊严舍弃了就没了。”
“妈妈,你根本不了解若薰,如果你了解他,就不会这么说了。”我的辩解很无力,“我说过,以前那件事根本不怪他,他有阻止我.可是我不听。妈妈,都是我的错,可是我真的不能再离开他了。”
母亲转过头来,她已经四十五岁了,还是很年轻,头上一丝白发都没有,干练又锋利。医院里的那些年轻女孩子们都叫她姐姐。
“实话跟你讲,我已经帮你把机票退掉了,工作也帮你打听好了,既然你看不上小赵,我就继续给你安排其他的男孩子。”
“妈,你别这样.”她平静起来我反而害怕。
以前很小的时候,如果我惹她生气,母亲就会把我关在卫生间里。我常常站在马桶上趴在窗户上看外面的天空。白天有雪色的总是在变化的云,晚上会有星星,或者将整个夜空都笼罩成银白的月亮。
小时候我惹她生气,全都是我的错。
可是现在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错。
我拉开门,听见她在身后颤巍巍的声音:“幸月萱,,你要是走了就不用再叫我妈了。”
我的眼泪立刻涌出来。
可是我没敢出去。我知道如果我真的走了,母亲就真的不会再原谅我。把孩子辛辛苦苦养大,如果因为一个男人断绝关系,那将是多么残忍的背叛。而且,我不能让筱筱难过。这个从小就会说“我最爱姐姐”的孩子,我怎么忍心让他的纯白无暇的心灵蒙尘?
我躺在筱筱的床上,默默看着天花板。
晚饭我没出去吃,也没有人叫我,这种冷战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晚上筱筱抱着我的脖子,他已经很高了,跟我抵着额头:“爸爸说你不舒服,你是不是发烧?”
我紧紧抱着他,眼泪不停流下来。
“姐姐.你很难受吗?”
我点点头看着他,又摇摇头,指着胸口的位置:“这里疼。”
筱筱似懂非懂,小脸都垮下来:“如果我能替姐姐疼就好了。”
我揉着他柔软的头发破涕为笑。
第二天早上我喝了一小碗粥,便去筱筱房间里睡觉。母亲休假在家里看韩剧,就像传说中的牢头。听见外面乱七八糟的电视声,我心烦意乱。她想要关住女儿的幸福,可是她不知道我的幸福并不是她期待的那种太平盛世。
我给若薰打电话,所有的思念都寄予在电波上,他接通,那边很乱,貌似在大马路上。
“萱,怎么了,我明天去机场接你。”他很愉快。
“若薰,我可能要在家里多待两天。”我一边抹眼泪一边说,“ 我想在家里过了中秋节再走。”
“… … 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我说,“一点事都没有。”
“你是不是哭了?”
膝盖上落下的水滴汇集成小小的河流,我勉强笑两声:“没有啊,你听错了。”
“萱,别瞒我,你妈妈是不是知道了?”
为什么若薰还能这么平静,我将脸埋在臂弯里,听着他的呼吸声,好像就在耳边。
“我马上回去。”若薰说,“我来跟她说,打骂都好,直到她同意。”
“别别。”我捂住嘴,“你别来,她现在正在气头上。”
若薰没说什么,手机里片刻的安静。
“萱,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
“绝不!”我说,“我爱你,我只要你。”
若薰笑了,愉快的笑声摩擦着耳膜。
“萱,你在家里等着我,我明天就回去。”
“嗯。”
“别再哭了,我会心疼的。”
“嗯。”
“我见到你就要亲你。”
我扑畴一下笑出来:“顾若薰,你敢当着我妈的面亲我,我保证你会被揍成筛子。”
“好,那还要拜托你保护我啊。”
我仿佛能看见他在喧嚣的大马路上垂眼微笑的样子,风吹起他的刘海,路过的女人会为他的风采而神魂颠倒。我想我梦境中的小屋里,灿金的阳光下,墉懒地晒太阳的,一定会是这个人。
【1】
可是顾若薰并没有来找我,打电话过去是关机。
开始的两天我还在安慰自己,他只是手机没电了,有什么事耽误所以没办法赶过来。脑子里都装满了他的事情,我默默地吃饭睡觉, 像个外表平静内心癫狂的疯子。母亲关着我的人,我的心却在不着边际地飘着。
等到我觉得不对劲,已经是一周过去了,若薰杳无音讯。
我这才知道,除了他的手机号,我连他公司的地址电话,甚至他交好的朋友都一无所知。
晚上我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筱筱依偎着我睡得很平静。
怎么办,在关键时刻我想到一个能帮助我的人,可是想到要跟他求助,我就羞耻得想要把自己掐死。
什么自尊羞耻心,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都是那么不值一提。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何落凡的声音有点疲惫:“喂,小萱宠物,算你有良心还记得主人我。”
我顿了顿:“你在干什么,忙吗?”
“干吗,请我吃饭?”他笑。
他什么要叹气,把我仅剩的一点勇气都叹没了。我本来准备心平气和地拜托他帮忙,然后听他骂,“你以为我是狗吗,随便你使唤?”
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管心里怎么生气,还是会帮我。
可是我突然就说不出口,觉得自己卑鄙得可以。
“唉,你可千万别请我吃饭,我真的很忙。’他正色说,“小芸出了点事,我处理完再联系你。”
“哦。”
他把电话挂了,我着着手机暗下去的屏幕,前所未有地冷静。
我对自己说,幸月萱,现在你只能靠你自己了。
母亲家住在四楼,楼层与楼层之间有空调的外机箱可以落脚,水管和护窗可供攀爬。身边所有的资产只有五十二块,证件都在父亲家,无论如何还是先出去再说。
我刚打开窗户就听见筱筱迷迷瞪瞪地喊:“姐姐,你要干什么?”
“筱筱,我必须回北京。”我抱着他小声啜泣,“你别出声行不行?”
“你是去找顾若薰吗?”
我一怔,听筱筱说:“前些日子有个女的打电话到家里来,说你缠着她的男朋友顾若薰,妈妈气得饭都吃不下。”他顿了顿又低声说,“妈不让我跟你说。”
我心里隐约猜出是这样的,所以也没多意外,只是有点难过。筱筱打开抽屉把过年时的零花钱从抽屉里拿出来,好像有两百块,我没数。我搂着他,说不定不久之后他就可以长成我可以依靠的少年。
“姐姐,你要快点回来,实在回不来也要打电话给我啊。”筱筱说完又叹口气,像个小大人,“唉,算了,你记性还没我好,还是我给你打。”
临走时,我搂过这个小人精亲了一口。我真爱他。去父亲家拿身份证是不可能了,我满脑子都是若薰的事,连夜赶到火车站,恰好半个小时后有一辆途径长沙去北京的火车进站。
好像我已经习惯这种奔波的狼狈,整整一夜,我连一口水都没喝。北京火车站国庆中秋期间盘查很严格,我没带身份证,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我身份的证件。况且我现在的样子很像个逃犯,于是理所应当地被扣留下来。
我又累又饿,竟然靠着休息椅睡着了。朦胧中有人拍我的脸,眼前渐渐地清明,首先看见的是何落凡那张没什么好气的脸。也是啊,我的脸皮也算是够厚的了,每次都是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在他身边。
母亲说尊严这东西丢了就没了,可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尊严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么想着,在他干净的车里像饿死鬼一样啃饼干? 弄得满车都是碎屑,也有点自暴自弃的沮丧。我知道这种态度,不挨骂,不挨瞪是不可能的。偷偷看一眼专心开车的男人,他紧紧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是叫蓝冰来接我的。”我想撇清关系,我也只能尽量撇清。
“所以她叫我来,我就来了,是我多管闲事,你不需要有任何压力。”何落凡声音淡淡的,有气无力,“是这样吗?”
我靠在软软的沙发背上,觉得脸上越来越烧,心里也越来愧疚,我们现在算什么。如果说是朋友,好像感情要比朋友深很多。如果说是亲人,上过床的两个人再说起亲情又觉得有点欲盖弥彰的讽刺。
明明知道对方喜欢自己,一个装作不知道,一个装作不喜欢,心照不宣地做着所谓的朋友。
可是明明不是朋友。
“这次又麻烦你了。”我小声说着,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一点诚意,“保证没有下次了… … ”
何落凡没说话,这种根本不信任的态度更是让我无地自容。等车子在路边停下,我浑然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正要下车却被何落凡扯住胳膊。我茫然地抬头,看见他脸色白得厉害,他从钱包里把所有的大钞都塞到我手里,眼神很犀利:“想跟我划清界限?!哼,你休想!你欠我的,我会一点点地讨回来!”
我呆呆地看着他,有点不明白。
何落凡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像看自家被虐待过的小猫小狗,眸中泛着水光, 半晌突然捧起我的脸,嘴唇一热,舌卷着情欲带着侵略的意味要钻进来。我皱眉推搡着他,可是这种拒绝却加深了他的怒意,尖利的牙齿咬得我生疼,我只能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他这才颓然倒在我身上,用力吸气。
“何落凡,我讨厌你这样!我有若薰了!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想跟你连朋友都做不成,你对我也很重要的啊。”
“朋友?你怎么那么天真?”何落凡讥讽地抬起脸,“我对你好,只是想得到你,什么时候是你的朋友了?”
我急得全身发抖,手里还捏着他塞的钱,只觉得抖得捏不住,用力砸在他身上:“我不要!何落凡我们不是朋友,那么从今天起我们划清界限!绝交!”
说完我跑下车,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嘴唇也一突一突地疼。
可是我已经顾不上这些,跑回若薰住的地方,钥匙还藏在门口的脚毯下面.我激动得连钥匙都捏不稳,只是怎么努力都插不进钥匙孔,急得满身是汗。我几乎是跪在门口找那个小小的锁眼,这次我发现了,原来锁被换掉了。
“幸小姐,怎么了吗?”背后传来个和气的女声。
我回头,是对面的邻居太太,眼泪立刻涌出来了。我只知道哭,年轻的太太把我推进浴室,又找了干净的换洗衣服给我。我哭哭啼啼地洗完澡,换好衣服出门,她已经做了一碗面条给我。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我吃完面条,坐在沙发上才平静下来。
“前几天有个女人来将你们家的锁给换掉了。”她叹口气说,“换掉后就没人来过了。”
“若薰都没回来过吗?”
“没有。”太太又给我递纸巾,“你别着急,你们的事情我大概都知道。顾先生每次在楼下的秋千架上等你回来,都会跟我说起你。也是啊,你这么漂亮,人又温柔,怪不得顾先生对你那么死心塌地。”
我这次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因为每次看见若薰跟邻居家太太在楼下有说有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开心。我龌龊地想着,邻居家寂寞的太太说不定想跟别人家美貌的夫君搞奸情。所以每次看见邻居家太太都是不冷不热的,不知道她怎么就觉得那笑到扭曲的脸很温柔。
我低下头,想起若薰带着柔情蜜意跟别人说起我的样子,真的,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幸好若薰的公司过节的月饼叫快递公司送到了家,家里没人就拜托邻居家的太太签收了。这次不仅是借了衣服,还借了钱,顺着上面的地址去了顾若薰的公司。
前台小姐带着职业化的笑容问:“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我找顾若薰,请问他在不在?”
前台小姐听到这个名字,就开始如临大敌般上下打量我,而后说:“顾特助生病住院了,你有什么事吗?”
【2】
医院的十二楼是单人病房,楼道里很安静,鞋底摩擦地面发出“拖拖”的回响。我推开1207 的门,顾若薰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睫毛微微抖动,很不健康的脸色。旁边的架子上挂着刚打完点滴的空瓶。
屋里没有人,桌上的水杯上冒着微微的白汽。
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手背上一大块淤青,上面是斑斑的针孔。他迅速睁开眼睛,眼底干净清明,却是不清醒的。我执起他的手,小狗似的耸起鼻子闻了闻上面的药水味。他的眼睛猛然亮起来,一把将我拽到床上压下来就吻。管他是什么地方,就算是在天安门成楼前有一百架摄像机全国播放也顾不上了,唇齿相依,只觉得这些日子的一直悬着的心脏彻底放了下来。
“活过来了。”若薰在我耳边说,“我得了幸月萱缺乏症,你再不来,我就要死了。”
“对不起,不知道你病了,现在才来.”
“没关系,来了就好。像以前我生病,每天都在想着,你会不会下-秒就出现在我眼前。就像现在这样握着我的手,可是每次睁眼握着我的手的都不是你。所以我以为,只要我不去找你,你就不会来找我。可是现在你来了,我是不是可以安心地相信你,是像我爱你一样的,爱着我的?”
我们两个之间,谁才是爱得更深的那一个,这一瞬间无比笃定的我,开始怀疑起来。然后我们很久都没有说话。我躺在顾若薰的病床上,他的气味和体温像放松神经的良药,很舒服,脑子渐渐迷糊。
醒来时,顾若薰还在身边,可是已经打上了点滴。
我枕着他的一条手臂,他也在睡,跟我面对面,睡容像个小孩子。我一动他就醒过来,迷迷糊糊地说了声“早安”。原来他竟以为还是以前的年月,哪知又过了一春。我揉着他的胳膊,想必已经给他压麻了,目光一转,猛然发觉病房里还有一个人。
夏珏坐在窗户边,身上穿了一件桃红色的长毛衣,靴子纤细得跟几乎能变成凶器插进敌人的心脏里。在她的目光中看不出喜怒,好像在看一场戏,如此而已。
不知为什么,我心虚得想跳下床,却被顾若薰牢牢地抱住腰,看向夏珏的目光,充满了挑衅和不屑。
“夏珏,她来找我了。”
“所以你现在就信心百倍了?”夏珏诡异地笑了,“那你觉得她能撑多久?你又能撑多久?”
要说吵架斗嘴,夏珏绝对是开山祖师爷,我从来都是不善言谈。所以她这席高深莫测的话,再联系到她给我母亲打电话,不知道到底说得有多难听,让我那脸皮很厚的娘都扯到尊严。
我看着她,最聪明的方式是闭紧嘴巴。
“夏珏,我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跟她分开了。”
“是吗?”夏珏淡淡地站起来,置若罔闻,“那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想不想吃芝士蛋糕,我明天带给你。”
顾若薰也闭紧嘴巴,她走到门前,又笑着回头:“阿萱,若薰就麻烦你照顾了。他现在身体非常不好,前些日子拼命加班,好像要请假不知道去什么地方。结果现在是营养不良,胃出血,又不肯吃东西,如果现在乱跑的话,那就等于不要命了,所以,真是太麻烦你了。”
夏珏说完就走了—— 其实真的一点都不麻烦,我想说的话为什么总是卡在喉咙里?
有些话不说的话,别人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可是为什么我就不能像夏珏那样大方,想做的就去做,想争的也去争,顾虑太多的人,终究是没办法毫无保留地付出的吗?
“原来这么严重。”
“别哭,都是我不注意,以后不会了。”
“是吗?”我用手指摸着他的锁骨,“你如果再惹我伤心,我就不理你了。”
“嗯,把我的骨头拆了炖汤喝好了。 ”
可是我真的能不理吗?
后来我才知道若薰的情况比夏珏说的还要严重得多。若薰有先天性胃发育不全,现在是营养不良,胃出血,还导致了出血性贫血。医生说他精神压力过大,这样下去胃会发生癌变的可能性很大。
我听得战战兢兢,在楼道里抽了几根烟才平静下来。
第二天夏珏又来了,同行的还有顾若薰的小舅妈,我见过一次,基本上是不欢而散的那次。她们手挽手,很是亲密,夏珏很是得到认可。我正把苹果弄成泥,用小勺哄着若薰吃下去。只要我露出可怜巴巴的样子求他高抬贵手,他就笑,似乎很享受我为他做牛做马的丫鬟样。
“请坐,喝开水行不行?”这里只有井水。
“不必麻烦了。”小舅妈明明是拒人千里的口气,说出来却很温和。
“一点都不麻烦。”我急忙找茶叶,又拎水壶。若薰拽住我的胳膊,我还没回过神,手己经被他握在手心里。小舅妈的脸色变了变,夏珏却是见怪不怪地坐在那里剥橘子,细心地将上面的白丝扯掉。剥完一个又拿另一个。
“不用麻烦,今天我来这里不是来喝水。”她蹙眉说,“幸小姐,我们必须好好地聊聊。你是想在这里聊,还是我们出去找个咖啡厅?”
“在这里吧,没有什么不能让若薰知道的。”
“好。”小舅妈叹口气,“你和若薰的事情,我都知道。他妈妈跟我讲过,夏珏也跟我讲过。你跟若薰以前谈过恋爱不错,可是后来都是夏珏在陪着她,这孩子不容易,很能忍,真的很不容易。你跟夏珏以前是好朋友,抢好朋友的男朋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以前的情分。我们顾家是绝对不承认你这种品质的女孩子的,我没让若薰他妈妈知道你在这里,是怕换成她,你会更难堪,而且若薰的病也经不起刺激了。夏珏这孩子心眼死,到了现在还能忍,若不是你横刀夺爱,现在他们都应该己经结婚了,若薰也不会躺在这里。”
若薰用力握住我的手,我回过头对他笑笑。
“幸小姐,既然你不怕若薰知道,那我就直说了。我找私家侦探调查过你,看来你并没有像你说的对若薰那么死心塌地嘛。你在学校的时候就跟一个叫何落凡的老师同居,不过跟若薰分手那么久,有新的男朋友也不奇怪。可是你跟若薰在一起后,还跟那个老师不清不楚。那次若薰的姨妈过来,你说是去同学家借住,其实是住在那个老师家里。在我请的侦探看来,你们出双入对,根本就像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妻。一直到昨天,你还跟那个老师在一起。幸小姐,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若薰和夏珏,脚踏两只船还装什么从一而终呢? ”
小舅妈似乎己经不屑再说了,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抖出一大沓照片。
每一张都像是在证实她说的话,刺目地带着说服力的证据。
在超市里落凡推着车子,他拼命拿啤酒,我拼命往外扔的。透过车窗,我大笑,他伸手来掐我的脖子的。在蓝冰家楼下,他将我往车里塞的。还有昨天在车上他压住我强吻的,我的表情呆呆的,有种近乎残忍的天真。
若薰一张一张地看着,看得很仔细,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这种证据面前,我哑口无言,小舅妈并不是多开心,只是问我:“幸小姐,你还有什么话说?照片摆在这里,你不能说我陷害你吧?”
我摇摇头,脑袋里一片空白,剩下的只有被剥光衣服般的难堪。
“顾家是绝对不会接受你这种朝三暮四的女孩子的。”
“所以你们打算安排夏珏跟若薰结婚?”
“......作为长辈我们当然是这么希望。”小舅妈目光温和了一些,“夏珏是个好孩子,我们全家都很满意。你应该知道若薰妈妈是个很挑剔的人,连她都很满意夏珏。若薰对夏珏不是没感情,是你突然出现破坏他们的感情。”
“好,我成全他们。”我打断她。
“什么?”若薰的小舅妈有点吃惊,夏珏停下剥橘子的动作,连若薰也颤抖了一下,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就算若薰答应和夏珏结婚,我也不会奇怪,而且也不会有意见。你们打着长辈的旗号,表面上是为若薰好,还不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规范他。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不会让他为难。如果让若薰跟夏珏结婚时你们的最终目的,夏珏稀罕那个顾太太的名声,那让若薰跟她结婚又能怎样?只要若薰还爱我,我也爱他,即使他有个名义上的妻子。我还是会跟他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被骂作第三者什么的也无所谓。”我指着那沓照片,如释重负地笑了,“反正我是这样的女人.我还怕什么?”
小舅妈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有教养的人,再生气也不可能气得跳脚,指着我的鼻子像泼妇一样大骂不要脸。而夏珏装乖乖女也装得很顺风顺水,于是小舅妈铁青着一张脸走了,夏珏也只能咬牙跟在后面。
他们一走,我才像泄了气的皮球,瘪瘪地干巴巴地坐在床边吃橘子。夏珏一口气把那兜橘子都剥了,空气里满是橘皮的香味。
若薰也不说话,半晌我小心翼翼地抬头,发现他正用含笑的眉眼瞅着我。
“喂,不要露出那么奇怪的表情… … ”
他继续笑:“说什么即使我跟夏珏结婚也不离开我,是真的吗?”
“我还算是个有信誉的人吧。”可是我哪甘心,想想就疼得要命。
“是啊。”若薰说,“还能计较什么呢?既然想跟你在一起,哪还有什么资格挑肥拣瘦?”
是啊,爱上的人,哪有资格挑肥拣瘦?
看见那堆照片,我又觉得悲哀了,因为不能理直气壮地跟若薰说,我们俩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只是笑笑,忽略掉他脸上那点难过,继续低头吃橘子。
【3】
我连续几天没敢开手机,心里惴惴不安。最后终于忍不住找了个电话亭打电话给阿姨报平安,每次都是从温柔的继母这里得到安慰。这次也不例外,我没听见半分责备,只听她说着照顾好身体,不要再闯祸。
我捏看电话不知道如何是好,难道爱上一个母亲不喜欢的男人就叫闯祸吗?那我是不是乖乖地按照父母的希望留在长沙,最好找个医院里的医生,只要人可靠,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只要乖乖地听话,这才是母亲想要的乖女儿吗?
打完电话回到病房,在门口就听见男人说话的声音,是若薰的舅舅,好像还有个表妹。有说有笑,气氛很是轻松。我在走廊的休息椅坐了一会儿,想起许久不见的蓝冰,于是在医院门口的超市里买了一个西瓜,傻乎乎地抱着去坐地铁。
蓝冰店子里的生意很红火,我坐在窗边要了块披萨,就着赠送的廉价红酒,安静地一口一口地吃着。等她忙完,我己经吃完一整块披萨,正发呆着。蓝冰看见我来了个大拥抱,摸摸我的脸,又摸摸头发,原本还笑着的脸迅速灰下去:“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勉强笑着:“没什么,就是若薰生病了。”
“啊?怎么那么巧?我昨天给何老师打电话才知道他也生病了,今天正准备去看他呢? ”
“他怎么了?”
061
“谁知道,好像住了几天院了,还蛮严重的样子。”
蓝冰的父亲在她生日的时候买了部车给她,不是什么好车,作为代步工具还是很方便。因为我恰好也在,她满脸都是把我当祭品贡献出去的表情,哪还有四年同窗的情谊在。我没有什么像样的伴手礼,只好抱着那个西瓜。虽然觉得有点蠢,想到要见这个对我做了过分事情的人,还是有点自暴自弃。
何落凡看见我有点意外,幸好蓝冰热情如火,将我怀里的西瓜抱过去,一溜烟跑到门口说:“我去洗好切开,这可是你家小萱宠物的心意。”
我真想大巴掌抡趴下她,跟李默然什么不学,这种吃里爬外的伎俩到是炉火纯青。何落凡躺在病床上,不知道伤在哪里,只是隐约看出唇上有失血的苍白。他看着我,指着椅子:“坐下,给我削个苹果,要削成兔子那样的。”
“我不会……”
“那就削个完整的苹果皮!”
“哦”我的手并不巧,可是这几天给若薰削苹果也熟练了一些。何落凡看着我不知为什么在发呆,我清了清嗓子,“你时哪里病了?前些日子看着还好端端的。”
“某人还真好意思问啊,当时打我的时候,那一拳的力道可是半点也没留情。”何落凡嗤笑一声,眼睛却灼灼地盯着我手上的苹果。我手忍不住被他的怪声怪气激得发抖,指间的苹果皮摇摇晃晃,每一刀都走的很惊险异常。何落凡状似轻松地继续问:“顾若薰的病好些了吗?”
“……好些了。”可是你怎么知道?
“想问我怎么知道?”何落凡冷哼一声,“你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包括他舅妈派人调查我,还有他那个叫夏珏的彪悍的女朋友,不是
062
你高中的好朋友吗?真可怜啊,现在能在这里看着我,说明那小子的病房里有他家亲戚陪着吧?”
我手又抖了抖,削了一半的苹果皮摇摇晃晃,我低头不说话。
“现在是不是恨我在这里揭你的疮疤呢?其实你那疮疤还用揭吗?是一直在流脓吧?或许那小子喜欢你,可是看见那些照片,他还会相信你吗?毕竟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那些照片应该也精彩无比吧?”
我继续削平果,苹果皮越削越厚:“你到底是哪里病了?为什么不是舌头被刀割了?那我会乐意多来两次的……你这个混蛋!”
“生气了?”落凡好像很高兴,墨绿的眼好似深潭,在漆黑的刘海下,泛着点点波澜,“你啊,真是可爱,气得发抖还在给我削苹果,真是让人忍不住一直欺负你,把你欺负到哭……”
这次是忍无可忍,大半截苹果皮掉地上,那只惨不忍睹的苹果也无辜地滚到地上:“何落凡,要不是蓝冰非拉我来,我才不会来看你,你死了才好,世界就清净了!”
他收敛那点不太善良的笑意,眉宇间是隐隐的怒气,还是扯着嘴角,却更添了几分寒意:“哦,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你削的那个苹果我许过愿的。如果你能削出个完整的苹果皮,那么我就祝福你跟顾若薰。可是假如断了,你们之间的缘分也到头了……啊……对了,你不是把那张宝贝得不行的十元旧钞弄丢了吗?你们俩之间早就该完了……也快完了吧……”
初见何落凡他很凶,爱瞪人,我却一点也不怕他。现在他对着我笑,看起来比谁都温柔,我却心生惧意。我抬眼望着他,眼睛瞪得很圆,一定像炸了毛的猫。
“喂,打扰你们了吗?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可以切西瓜的地方。”蓝冰突然从门口伸出刺头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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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萱宠物很会削皮的,这个西瓜就让她削皮好啦。”他还在笑。
我三两步走过去将西瓜夺过来,在蓝冰没回过神的空当,用力地将西瓜砸到何落凡怀里。不顾蓝冰的大呼小叫,我提起包转头走出门。
何落凡,求你不要把我当傻子,也不要刺激我,更不要让我伤心。我早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难道我有错吗!我喜欢若薰有错吗!
有时候我在想,或者我根本不该去学武。因为父母离异而惊慌失措,不知道要怎么做,只想着强大一点或许就可以保护什么。因为看多了武侠片,总觉得只要身体变得强大,那就可以无坚不摧。可是母亲说,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去学什么拳法跆拳道,你迟早会进监狱的。
被这样赤裸裸地指责的时候,我无话可说。
因为用暴力解决了一些问题,却又制造了新的麻烦,而且更严重,这并不是以蛮力相争的旧社会。
可是想要保护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
回到医院若薰正在收拾东西,旁边有个医生在絮絮叨叨,他已经换下病号服,一直温和地笑,很受教的样子,可是手上丝毫没有停顿。
“你这是做什么?”
“出院。”若薰露出整齐的小白牙,“我跟医生保证会按时吃药,每天都来打点滴的。”
“……”
“愣着做什么,快来帮我提东西。”
“哦。”
等上了出租车,我正想着若薰住的地方被换锁的事,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他却报了另一个地名。
“我已经让朋友帮忙租好了房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几天都在医院洗澡,连衣服也没有,应该是家里的锁被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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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住他的手:“那哥哥你得给我买新衣服啊。”
“好啊,不过我只给夫人买衣服。”
我哈哈一笑,扭过头去看窗外。
房子在海淀区,是九几年的房子,有点老,可是家政人员已经打扫得很干净,推开窗就是郁郁葱葱的泡桐树。金秋十月还是枝繁叶茂,丝毫没有衰败的意思。趁着若薰在整理行李的空当,我跑去小区附近的菜市场买了鱼和五谷杂粮回来。菜市场的大妈对炖鱼汤很有研究,对我这样虚心求教的年轻人青眼有加,离开时还说,下次大妈教你顿猪肚汤,吃什么补什么呢。
回来跟若薰说吃什么补什么的道理,他哭笑不得:“你得意什么,我是猪,那你不是猪婆?”
“……我是猪养的。”
他的手指毫不客气地一阵乱挠,笑得我喘不上气,头昏脑胀地打滚。很快这种嬉闹就变味了,他把我压住,舌尖在耳根处扫来扫去,细长的手指也掀开毛衣下摆揉捏着细了一圈的腰。他抬起头来,带着点讨好的样子:“萱,让你阿姨把你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快递过来吧,关于出国留学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
“真的要走?”
“我觉得如果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父母朋友都不要了?”我有点茫然,“我们这样算不算私奔?”
若薰抬起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可是若薰你的身体还没好,医生说你每天都要去打针,药也要吃。”我揽住他的脖子,“你这样怎么能乱跑?”
他笑了一下,拉下我的手臂:“我出院的事情我家人都不知道,我也没打算让他们知道。所以我没有回去打针的打算,我自己的身体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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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清楚,只要我注意饮食就会慢慢好了。”他继续笑,“萱,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走?”
“……不是不愿意。”
“那是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当然有,而且很多。
“不管怎样,先把户口本和身份证弄过来吧,其他的慢慢考虑。”
我点点头:“好,我先去看看鱼汤。”煤气炉上的白色的瓷罐里,鱼汤已经煮成浓浓的奶白色,擦了一把眼睛,又擦了一把。屋子里很安静,午后的阳光照进窗户,外面是被风吹响的梧桐树叶,还有被吹响的风铃。
蓝冰给我打电话,我劈头第一句就是:“蓝冰,我可能会出国留学。”
“你真打算什么都不管跟顾若薰走?”
“我已经跟爸爸和阿姨说过了,他们都同意,这两天我会收到身份证和户口本就去办手续。”
“那你妈呢?”
“以后慢慢再说吧。”
“那何老师呢!”蓝冰几乎失声,“你走了何老师怎么办!”
我走不走关他什么事?想起这个人我又气又恼,所有的感恩和愧疚都已经不知所踪。因为他对我好过,我就对他一再忍让?没有这样的事。所以我小声说:“如果他死了,我会送个花圈的。”
电话的另一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突然蓝冰的声音拔尖:“幸月萱,你这个大混蛋,那你现在就可以定做花圈了!反正他在手术室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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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好几个小时了,现在也生命垂危了!我说何老师怎么就那么倒霉,喜欢了俩女的,结果就是被你们这俩女的害死!你最好滚得远远的!是我瞎眼认识你这种人!”
最后的两句话明显带了哭意。
我好想被雷劈了,天昏地暗的,什么花圈,什么生命垂危?也许是蓝冰故意说话气我的,我这么想着,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慌得连手机都握不住,站在窗口不知道如何是好。我再打电话回去,她已经关机了。
“怎么了?”若薰扳过我的脸,皱眉,“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我,我得出去一趟……有个朋友出事了……”我哆哆嗦嗦的,“若薰你在家好好休息。”我一点都镇定不起来。下楼的时候腿肚子都在哆嗦。我跟蓝冰做了四年多的朋友,她从来没有大声对我说过话,都没有红过脸。唯一见她哭的一次,是因为她祖父去世。而这次她哭了。她只是气坏了吧,何落凡一定没事,又骗我呢。
这次是合伙骗我!哈,骗人这种事他最会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呢。何况是何落凡这种万年灾星妖孽,说不定是王八精变的,活个一万年都没问题!我见到他一定要拎着领子给他两拳,直接送他去西方极乐世界侍候佛祖去!
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拆穿这场骗局。
走到医院就看见蓝冰坐在休息椅上,她旁边坐了个女人,长的非常洋气,个子也很高,皮肤很白,一双白种人深陷的眼睛,眼珠是略浅的翡翠绿。不少人的眼珠子围着她转,她真的很扎眼。
我走过去,那女人看见我站起身,竟然迎上来给我个拥抱。
“小萱,你好,我是落凡的姐姐,我叫Alina。”她比我高小半头,她说,“落凡刚从手术室里出来,你最好去看看他,不过你要小心点,他刚刚做了手术现在经不起你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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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冰狠狠剜我一眼,眼睛还红着,粗鲁地推着我:“还不快去,你自己的烂摊子还要谁来收拾。你是木头还是哑巴,在这里戳着干什么呢。”
我确实不善言谈,对于Alina不轻不重的责备,想说“对不起”,又很怕她挑着眉说“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吗”。所以我低头灰溜溜地往病房走,只觉得心里像压了座喜马拉雅山,连呼吸都困难。
在门口站了小半会儿,从门缝里看见何落凡躺在病床上,苍白中透着一股青灰色,没有点生气。这会儿说他是尸体,我也能信了。我轻手轻脚走进去,屁股刚沾到椅子,他就睁开眼。
“万幸啊,这次没带西瓜。”他说,“你再砸就真没命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因为我看见他肚子上缠绕着厚厚的纱布,还渗着血。他说话有气无力,疲惫不堪的模样。或是刚做过手术的缘故,他连说话都觉得累,只是淡淡地看着我,另一只没扎针的手慢慢伸出来。
指头很长,指节分明,很是漂亮。
我只能把那只手握住,他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不多会儿Alina进来了,身后跟着个和她身高差不多的男人。很斯文的男人,长着孩子气的脸,戴着眼镜,我一下子就惊讶了。曾经扬帆把他的照片贴在床头自勉,所以对于这人的传闻我一点都不陌生。在网络上二代贵公子的排名中,他的名声最干净,那些跟明星交往或者在夜店轰趴的花边新闻从来都轮不到他。他在英国剑桥大学念完经济系就归国,偶尔能在娱乐版上看见他,也都是什么跟友人碰面在哪里吃饭。与那些跟他齐名的富二代比起来,他就太无趣了,只能让未婚女青年们更加觉得他肥的流油。
“这是落凡的女朋友吧,我是落凡的姐夫。”富二代把手伸过来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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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了一下,“我叫原海。”
我很想说,你是我室友的性幻想对象,后来又喜欢你小舅子了,我想了想说:“久仰大名了。”他笑了,无比和气,然后在Alina的指使下好脾气地出去买星巴克的咖啡。
落凡睡着了也死拽着我的手。Alina笑眯眯的,可是我觉得,何落凡是狐狸,他姐姐是老虎,相比起来她要更可怕一点。
“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的拳头和一个西瓜砸不成这个样子,他是被白流芸的情夫找的人捅伤的。已经是十天前的事情了,我知道后就从东京赶过来。”Alina从包里摸出一根烟,突然想到这是病房又放下,“这事他没跟你讲吧,否则你也不会在他受伤的第三天就让他去接你。”
如果我再细心一点就可以发现那天何落凡脸色非常不好,可是我给了他一拳,那一拳的分量我很清楚。
“对不起,我,我还打了他。”
“那是他活该,强吻那么没品的事都干。”Alina眼中分明是幸灾乐祸,“这小子就是学不乖,明明对那个白流芸没了感情,人家来找他,他看着可怜就照顾,就因为以前的情分。现在的女人哪个还在乎情分,那个白流芸不过是想吃回头草,否则她早就跑得远远的了。用得着就贴上来,用不着就踹,我弟弟还不至于可怜到那种程度啊。”
Alina说的是白流芸,我却像被打了一巴掌,整张脸都火辣辣的。我能和白流芸差到哪里去?追根结底,都是仗着落凡不会拒绝,所以才为所欲为吧。
我吭哧吭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是我害他成这个样子的,我还有何话说?
“你放心,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都是这小子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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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很好。”我亟亟地辩解,“他真的对我很好,都是我笨手笨脚的。”
Alina立刻嗤了一声,那神态跟何落凡如出一辙,微挑着眉:“他好?他那么好怎么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喜欢一个人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啊,她要什么你就给她什么。如果女人要钱,那就给钱,要温柔就给温柔,要婚姻就给婚姻。爱情本身就是不公平的,斤斤计较的,我给你一分,你也要还我一分,那怎么可能呢?太计较得失的人,怎么能开心呢?”
我突然想起何落凡对我说,“我要和你分手,因为我爱上你了”。
他还说过“我不会和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女孩在一起”。
他这个人啊,一点都不肯吃亏,斤斤计较,爱得纯粹又彻底。
那么他以前不肯,现在怎么又肯了?
傍晚我给若薰打电话,他问:“你的朋友没事吧?”
我说:“没事,已经脱离危险了,我今晚不回去了,他家人不在这里,我得照顾他。”
若薰顿了顿说:“我身体不好,你也得照顾我啊。”
电话线在我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我叹口气:“若薰,怎么办,全是我害的。我不知道他肚子被开瓢了,上次我拿西瓜砸他,上上次我给了他一拳。”
我将额头磕在电话上,只觉得满心的绝望,我怎么就那么浑蛋地能让若薰知道我在这陪着何落凡这个浑蛋。可是我真的走不了,我终究没办法那么不要脸。我一下一下磕着,原来暴力真的只能让人陷入万劫不复,什么都没办法改变。
他叹口气:“真的一定要照顾他吗?”
“嗯。”
“不照顾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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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明天早上能回来吗?”
“嗯,天亮就回去。”
“那我做好早餐等你回来一起吃。”
“好”
夜里落凡醒来两次,过了凌晨因为麻药过后伤口疼,出了一身汗,我拧了几次毛巾帮他擦脸。在昏暗的病房里,他的眼睛像绿色的深潭,扭头看着窗外。今晚有很好的月亮,月光洒进窗户,落在他的脸上,我的身上。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彼此都诡异地沉默着,空气里有困兽挣扎的味道。
半夜里我趴在床头睡着了,早上被查房的医生护士惊醒,何落凡的手规规矩矩地放在我的头顶上,手心好像又恢复以前的温柔。以前我在沙漠中行走,饥渴难耐,他给予我的那种水一样的稀松平常的温柔和安慰。
仅仅也只是好像,我抬起头,他用手指捏住我的下巴:“是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你得照顾我。”
“好。”我说。
他松开手,有点索然无味。
我去食堂买了点稀饭的空当,回到病房看见白流芸也在。可是不同的是,她跪在病床前扯着何落凡的袖子哭,声音细细的,却是有点撕心裂肺,何落凡只是微微皱着眉,满脸都是嫌恶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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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凡,看在我们以前的情分上,你高抬贵手放过他吧,求你了。他已经知道错了,不要告他行不行?我知道你不缺钱,钱也不能补偿你,可是看在我们以前的情分……能不能……”
“不是我做的,你去求我姐姐吧。”何落凡说。
“落凡,你再帮我一次不行吗?你一直对我那么好,你知道我已经过惯了现在的生活了,我没有工作,也不会做什么,我只能靠他了。落凡,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
何落凡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大概心里已经恶心透了。如果一开始是怜悯,后来是习惯,那么最后再这样胡搅蛮缠,就是恶心了。我走进去把她扶起来,她抬头看着我,满脸的灰白。就好像一朵正在枯萎的白莲花,留下的也只有阵阵余香。
一切的道路都是她自己选择的,为了钱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后来知道他有妻子也没办法,因为他能给她钱。她成为有钱男人的情妇,就好像养在漂亮笼子里的猫猫狗狗,只有他有时间的时候才来逗弄一下。但她终究是会寂寞的,尤其知道自己以前的恋人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穷。要怪只能怪她太不会看人了,没等到金龟婿露出里面的金壳子就判定他出局。
医院里的走廊里不缺深情落寞的人,多以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阿萱,其实你不知道我很嫉妒你。落凡本来是喜欢我的,若不是我离开他,他也不可能喜欢你。我总想着,假如没有你,说不定落凡会重新接受我。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无论有没有你,他都不会接受我。他这个人啊,忍受不了丝毫的背叛。他只是可怜我,他真是个好人对不对?”
我点点头,即使再不想承认,落凡也是个好人。
“我在北京没有朋友,连流产那种事都是落凡陪我去。他真的很照顾我,把我当朋友。我以为我有机会的。落凡这次受伤也是因为我。那个人脾气不好,喝醉酒有时候会打我。落凡知道了以后让我离开他,被他知道了,他找了几个人去警告落凡,真的是失手。他真的只是想警告他而已……真的……”
“白小姐。”我打断他,“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你根本不关心落凡的伤势,只是在乎那个男人走投无路,你会无依无靠,失去现在拥有的富足的生活。你也知道落凡因为你受伤,那么你现在跪在他面前为另一个男人求情,你到底是在侮辱谁呢?”
白流芸看着我,像是不明白。
她的表情,真像一只被人圈养得失去脾气的波斯猫,又温柔又华贵。
可是她的灵魂困在黑暗里,再也出不来了。
我回到病房,何落凡伸出右手,我想了想走过去握住。
“我真失败。”他淡淡地笑了,“为什么每次我都要做恶人呢?”
他的样子让我想起童话里的青蛙王子,如果有人给他一个真心的吻,就能够破除诅咒。可是我的嘴唇比谁都要虚伪。
而现在的我,除了虚伪还能给他什么呢?
073第九章他们都骗我
“你明天还来吗?”
我轻手轻脚地在门口穿大衣的时候,本来睡着的落凡突然睁开眼睛问。他讨厌医院那种冰冷肮脏的地方,于是Alina就请了专业的家庭医生回家。但是在他伤好之前,我有义务照顾她。
“嗯,当然。”
“不是在准备出国的事情吗?准备得怎么样了?”
“那边的学校已经联系好了,签证还需要点时间。”我走过去把他露在外面的胳膊掖进去,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落凡,你睡吧,我回去换衣服,明天一早我就过来。”
他没说话,把脸别到一边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下覆盖着淡淡的阴影。
北京的深秋,风沙大,降雨少,到了深夜就冷得透骨。公交车上昏黄的灯光下,只有寥寥几个乘客,最后面意依偎着一对高中生情侣,无忧无虑的样子。我打开窗户吹着头发,冷风游走在皮肤上,像毒蛇的眼睛。我突然想到何落凡的眼神,那厚厚的外壳下面藏着的更深沉的东西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那一定不是我想知道的东西。
回到家,若薰躺在沙发上,电视机里放着不知所云的广告,他闭着眼睛呼吸浅浅。我拿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刚把他的手掖进毯子里,他就张开眼,不太清明的样子:“你回来了。”
“怎么不去床上睡,在这里着凉了怎么办?”
他敛下眼浅浅地笑:“怎么会,快去洗澡吧,我去给你暖被。”
我点点头,很快去冲了个热水澡。回到房间他正看着天花板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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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想什么,我蹭过去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蜷在他的怀里。被窝里暖烘烘的,都是他皮肤干净清爽的味道,他的鼻尖带着淡淡的凉意蹭着我的脸。
我借着床头的灯光看他,已经完全脱离了少年模样的若薰,眉眼依旧是温润的黑色,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冷漠。在我眼中,他除了个子长高了,更英俊了,好像还有哪里改变了。我仔细地打量着,可是什么都没找到。
他的手滑到我的腰时,我按住他的手:“若薰,今天不要,累……”
他没停,勾人摄魂的嘴唇压下来,在脖子上没轻没重地吮着,当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我脑子“轰”地炸开,用力推开他:“不要!若薰不要!”
若薰没想到我突然推他,像不相信有这回事似的看着我,半晌才别开眼。我顿时清醒过来,这种拒绝会让他怎么想。可是已经做的事情是没办法收回的,我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若薰啊,我,我……”
“不能留印子是吗?怕被谁看见吗?”他难得这样咄咄逼人,“被看见又能怎样?”
“我只是觉得……不太好……”
“哪里不好呢?”若薰问了一句,像是怕听到答案似的接着说,“睡吧,你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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