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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相爱就老了

_5 水阡墨(现代)
或许这种企图本身就是一种奢望,我总是在幸福的时候很天才地胡思乱想。
顾若薰说这叫杞人忧天,我觉得这是未雨绸缪。
“你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我不敢提,只好说,“想睡觉。”
顾若薰刚洗完澡,全身带着湿润的香气。深棕色的头发柔顺地垂在眼前,连眼睛都黑得像空气一样,不知怎的顺着头发流经锁骨的水珠就有了点风情的味道。若薰微微一笑说:“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我心口一跳,若薰已经把我抱起来,我呼吸都困难了,只能抱住他的脖子。
虽然在一起住了个把月,但是我腿上有伤,吻到情浓处他就用力抱着我,使劲搓着我的背。我以前跟若薰也只有接吻,虽然有过一次不清醒的性经验,却完全没有这种身体都快燃烧起来的感觉。
若薰一寸寸吻着我的身体,洁白的手指留恋在每个羞涩的角落里,我闭上眼睛,他火热的气息吹拂在耳边:“萱,别闭上眼睛,看着我好吗?”我刚睁开眼身体就被他侵入,我觉得很疼,可是若薰的眼神太满足,就像乞丐一边哭着一边吃着他最渴望的奶油蛋糕。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整个过程若薰一直看着我,温柔而认真,让我羞耻到连毛孔都要燃烧起来。他做了两次才放过我,黑暗里我筋疲力尽却怎么也没有睡意。后来若薰抱着我哭了,他说:“萱,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我抱着他的头,一遍一遍亲吻他的头发。
我想,我这辈子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第二天若薰带着一副惨遭蹂躏的模样去上班,我幸灾乐祸地给他找高领的长袖衫。若薰咬牙切齿地把我拎过去教育:“笨蛋,你得意什么,今天不是还要去应聘吗?”
我心里惨叫一声,完全忘记有这么回事。最要命的是顾若薰露出洁白的小碎牙,幽幽望我一眼:“而且还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顾若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Open了,我窘迫得满屋子找地缝。
3
在北京找个工作并不容易,尤其是我这种被退学连个证书都没有的人。
我继续找了家道馆做教练,工资不高,而且全部都是男教练,唯一的好处是离顾若薰的住处很近,只有几站的路程。
我带少年班,要上班到晚上九点。
顾若薰下班就过来等我,不吵不嚷地坐在休息区用笔记本做事。道馆楼上有个瑜伽馆,经常有姐姐们无意中来转转,有大胆的索性坐在若薰旁边。远远的看见若薰跟她们说话,带着温和耐心的笑容。不过,那姐姐离开时却一脸的便秘模样。
我休息时悄悄问他:“你们聊什么聊得这么高兴。”
若薰逗小狗似的刮刮我的鼻子:“还能聊什么,聊我家娇妻啊。青春貌美武功盖世,每个月工资还上交,这么爱我的人去哪里找啊!”
“那确实,全天下的男人都快嫉妒死你了。”
“是啊,我运气就是好。”
为了不负这个娇妻的美名,月底发了工资,我就把钱取出来装进信封交给若薰。他挺高兴,抓过我亲了好几口,搞出一副牛郎在谄媚富婆的模样。夜里也反复满足富婆,把富婆折腾得哀哀求饶:“若薰,我……明天……”
若薰边喘息边笑得很可爱:“……你还有力气想明天的事情啊。”
很快若薰就用实际行动让我没力气想明天的事。不过那些钱第二天都换成了新衣服和新笔记本电脑,若薰一下子就亏了好几千。
六月初我和蓝冰去帮李默然搬家。她的东西还在宿舍里,多得让我跟蓝冰都有点目瞪口呆。四个大箱子里全都是衣服和小说,还有CD,还有她收集的海报和大量的动漫周边物品。
我跟蓝冰跟她来了两趟才把东西搬完,然后在大门摆摊卖旧书。我跟蓝冰搬着东西经过学校超市门口,一抬头就看见何落凡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拎着灌装的冰啤酒。
“何老师!”蓝冰跑过去,不客气地捞了一罐啤酒,“你不是要去青岛吗?”
他们什么时候混这么熟了。
“你学校里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吗?”
“我完了,来帮默然收拾东西呢。”蓝冰旁边不远处我站着的地方,“对了,你家小萱宠物也来了。”
我只好走过来,想起他眉目凶狠地让我滚,又有点怕他扭头就走。
那天闹得太难看了,我对何落凡简直有点迁怒的味道。说起来那时他生气也是因为担心我,如果我跟他好好说的话,他就不会伤心到见都不想见我。
现在再叫他老师就有点难看了,我想了想喊:“落凡。”
何落凡顿了顿,在阳光下眯着狭长的眼,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你的伤好了吗?”
“好了。”我挺直身板,像被审问的小学生,“你看,一点儿伤都没有。”
何落凡突然咬牙,声音也拔高几度:“幸月萱,你当我是笨蛋吗?还是你现在想在我面前脱裙子!你这个笨蛋做事能不能长点脑子!你不知道我都……”他用力掐住我的脸,“都想掐死你算了,省得费心!”
他用力不轻,我疼得龇牙咧嘴。
我沮丧地说:“你是不是遗憾你的花圈送不出去啊。”
何落凡又被我起得半死,李默然请我们去学校外面的小饭店吃饭,也邀请了何落凡。席间蓝冰一口一个你家“小萱宠物”,完全就不承认若薰的存在。我也只能不提,低头扒饭,听他们聊工作的事情。
李默然准备考公务员,嫌她爸妈唠叨,于是搬到蓝冰哪里蹭房住。蓝冰找了一圈工作都不满意,干脆拉她老爹投资开创意餐厅。她老爹无条件支持,无限期贷款给她。过些日子蓝冰的爹地和妈咪就要从国外回来给女儿做参谋。
这么大手笔,我羡慕得不行,拍胸脯说:“少爷,等你开了,我给你去做服务生。”
蓝冰口中的啤酒立刻喷出来,李默然拍着桌子大笑:“好主意呀,好主意,我好像看阿萱做服务生的样子。”
我黑线,顶多不就是穿个开到大腿根的旗袍?
何落凡挑着眉,上下打量我一番,眼神很轻浮:“好啊,如果阿萱去做服务生,我一定去捧场。”
后来我才知道蓝冰要开那种女仆餐厅。服务员都要漂亮可爱,穿着日本动漫里的女仆装,还要对来的客人九十度鞠躬说,欢迎回家,我的主人。我突然想起李默然曾经穿着她在淘宝上买的女仆装在宿舍里娇滴滴地喊,“蓝冰SAMA,亚美蝶亚美蝶”(日语:蓝冰大人,不要这样!)
……
果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吃完饭何落凡开车先将蓝冰和李默然送回家,然后又送我。
如果没有音乐的声音,车内疚太沉默了。那天我们把脸皮撕破得太厉害,缝合起来有点难度。而且他说,他爱我。我想着,他或许只是刚刚爱上我,并没有很爱我。所以放弃也很容易。
“顾若薰对你很好吧?”
“啊?”我有点惊讶他会这么问,连忙回答,“嗯,他对我真的很好。”
“你看起来比以前……可爱了。是他让你变得这么爱笑,这么生动的吗?”
“我不知道,大概现在觉得幸福了吧。”
何落凡不小心闯了一个红灯,平静地问:“以前的时候你都不幸福吗?”
这世界上如果还有我不忍心刺伤的人,那么其中一个就有何落凡。他对我的好,并不是大雨倾盆,就像红墨水散在清水中,一点点地侵染,等我发觉,他已经是我忍不住要重视的朋友。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快乐,因为,我想要的温柔,你已经给了我了。”
何落凡没有说话,像在沉思什么。
下车时,我突然问他:“落凡,你还愿意跟我做朋友吧?”
他立即凶巴巴地骂人:“那还用说,我白养你那么久啊!你还没孝敬我呢!”
我诚惶诚恐,连忙点头:“嗯,我孝敬你,我一定孝敬你。”
等回到家看了半晌电视才回神过来,凭什么孝敬他啊,他又不是我干爹!
4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我跟若薰已经在一起三个月。这三个月里面我们无比甜蜜,似乎一下子就填补了过去四年的空缺。
这绝对是个值得庆祝的好事,恰好蓝冰的创意餐馆也火速开张。开业那天据说班上还留在北京的同学全都去白吃白喝了。我和若薰第二天去,新店新气象,生意也格外火爆。
若薰走到门前突然拉住我说:“帮我看看头发乱了没有,对了,还有衣服哪里皱了。”
他穿着米色的棉T恤,浅蓝色的牛仔裤,清俊素雅,那叫一个美貌动人。
“你别紧张啊,我朋友都很和气的。”应该……会很和气。
“毕竟是第一次见你朋友,我总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你放心,你往那里一站,什么都不说,李默然就会对你千依百顺了。”我解释说,“她最迷动漫美青年。”
若薰揉了揉我的头发,这才略带羞涩地笑了。
我们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餐厅里的气氛很好,墙上都是贴的动漫的海报,墙边的书架上摆着满满的漫画人物和人物模型,大多都是李默然同学的私藏。虽然我喜欢动漫,但都是从电脑直接下载看免费,从不是个狂热分子。
有个带着猫耳的清秀男服务生走过来点单,我看得眼都直了。
“我们新店开张,酒水是半价……”
“哦,帅哥你有什么可以推荐的吗?”
“我们店的特色菜‘千鸟’和‘影分身’都很不错。”
“千鸟”和“影分身”都是动画片《火影忍者》的忍术,我觉得新鲜:“好啊,就点你说的这个。”
猫耳服务生甩着猫尾巴走了,顾若薰扳过我的脸,淡淡笑着:“很好看啊。”
我继续花痴:“好看好看。”
他笑着慢悠悠地继续问:“要不要我回去穿给你看?”
这句话瞬间秒杀了我,想着若薰穿着猫男装,在我面前晃我就鼻子有点发热。
“要啊要啊!”
“嗯,我尽量帮忙,尽量给个最低折扣。”若熏口气很真诚,“阿萱她这些年麻烦你们了,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找我。”
若熏就是这样,随便说什么话都会很认真。
然而我喜欢的,也就是他这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蓝冰是笑着的,说出的话却不太善良;“说这话就见外了,毕竟阿萱是我们的朋友,阿萱这个笨蛋别的毛病没有,就是死心眼。你要是做事半途而废的话就早点说一声,别互相耽误。”
“蓝冰!”我哀求地看着她,“别说这个了,我们说点其他的吧!”
关于我跟若熏的过往也只有蓝冰知道而已,李默然只当是蓝冰纯粹是对何落凡有个人崇拜,在桌子底下使劲踩她的脚,让她少说两句。
蓝冰微扬了下巴,若熏也挺直背,安抚似得把手按在我手背上。
我不想听任何人数落若熏,比起我受过的那些相思之苦,朋友对他的愤恨让我更难过。我无可奈何,我挽住若熏的胳膊站起来:“我们今天就先告辞了,若熏约了朋友见面。”
可是若熏不走,他微微一用力就揽住我的肩,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
“我不想为以前离开阿萱的事情辩解,但是以后我绝对不会再离开她半步。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会爱她一天,也希望你们能祝福我们。”
蓝冰接着问:“如果阿萱爱上别人呢?”
我连忙接口说:“我不会......”
蓝冰狠狠瞪我一眼,叫我不要插嘴。
若熏敛下眼,淡淡笑了:“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不会缠着她。感谢今天的款待,先失陪了。”
回去的路上我们都没说话。
我不敢抬头,怕看见他的脸就哭出来。
回到家关上门,若熏捧起我的脸,耐心又温柔地问:“你累了吗?怎么不说话?”
我摇摇头,把脸埋在他怀里。
“你觉得我受委屈了吗?”
“......”
“我害你那么难过,她们讨厌我也是应该的。不过,以后我会让她们慢慢接受我的。我会让你身边的人都慢慢接受我的。”
我又将他抱紧了一些。
“其实这哪能算得上委屈,比起以前这算什么呢。”
若熏软软的头发蹭着我的脸,那一瞬间,我觉得连心脏某个角落软得拿不起来。
这并不是动物世界,我可以用拳头抵挡一切来伤害他的兽类,只要我够强壮。可是这毕竟是人类的世界,暴力只能增添痛苦,而不能改变任何东西。
这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的软弱无力。
要怎样才能保护我面前这个人,让我彻夜难眠。
那天之后蓝冰打电话来跟我道歉,其实内容也没有多真诚,只是说,大不了下次我对他客气点。其实蓝冰做得一点错也没有错,她对我好,在她眼里顾若熏是对我始乱终弃的大坏蛋,我无法责备她什么。
只是我不再去频繁地找她,朋友间的聚会我也尽量推托。我想多抽点时间陪若熏,而且我也多接了个班,根本没那么多时间。
楼顶的小花园荒废着也可惜,我去花卉场买了一批植物回来,在上面摆得满满的。长得甚好的发财树,枝叶翠色欲滴的绿萝,开得正美的紫阳花喝茉莉花摆了一片,还有驱蚊草和吃蚊子的猪笼草。
本来只摆了张摇椅的露台立刻生机勃勃起来,风吹来都是带着香味的。
“我外婆生前最喜欢水仙花,就摆在客厅的茶几上,开得很美。”
“水仙?”我大笑起来,“我记得我阿姨刚嫁过来的时候从菜市场提过来一盆大蒜,然后我就把它当成大蒜给剥掉了......”
“你果真从小就缺根筋。”若熏摆弄着茉莉花病没看我,“人家求婚都是用玫瑰,就算去大马路边摘两朵多刺月季替代也算,哪有人用泡桐花的,还是白色......”
若熏说的是高三那年学校的泡桐树下,我摘了一枝泡桐花厚着脸皮跟他求婚。
我羞愤交加,瞪着他:“当初都已经答应了,现在还埋怨什么呀,晚啦!”
若熏幽幽地说:“当初年轻不懂事......”
我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若熏哀哀求饶,抱着我讨好地一下下亲我的脸:“夫人饶命,杀了我谁穿猫男装给你看。”
顾若熏就是顾若熏,知道我的死穴在哪里。他穿性感的猫男装,我立刻就臣服在他的猫尾巴下,死心塌地。就算动漫里真正的猫男在我面前大跳钢管舞我都雷打不动,堪称女中柳下惠。
连我这么淡定的人都为他神魂颠倒,何况他们公司里的那些饥渴的女人们。
所以查勤是一定要的,晚上七点我给他打电话:“若熏,你在哪里?”
他在笑,声音清冽:“晚上有个应酬,刚要给我报备呢。去全聚德,放心,我舅妈跟着呢。”
“见什么人,男的女的,已婚未婚?家里几口人,几亩地,几口牲口?”我用欺男霸女的口气。
“我又不是去相亲。”他说,“乖乖在家等我。”
没有若熏的家空荡荡的,可是我哪里都不想去。外面那个浮躁的五光十色的世界非常不适合我。这个屋子有若熏的气味,淡淡的,如风送来远处海上繁花的香味。只是这是真实的,不是海市蜃楼。
我无事可做就打开电脑玩游戏。
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级别比我高了,渐渐地心思不在这里,偶尔上线还一群人组团围观,特别的闹腾。“蓝冰少爷”和“鸦雀无声”的头像都是黑着的,蓝冰同学在创业初期起早贪黑,默然同学在床上一边打滚骂娘一边背考试资料。
“公子落凡”在线,我正要打招呼,他已经发来私聊谈话。
“公子落凡”:你最近忙什么?
“美人若熏”:谈恋爱。
“公子落凡”:怒,你背着我出轨!
“美人若熏”:笑,那你休了我吧,是我对不起你,我把这个号上的东西全给你,赔你精神损失费。
“公子落凡”:休想,既然娶回来了,破的烂的都是自家东西。
“美人若熏”:哈哈,我严重怀疑你是我认识的一个人。名字像,连这种恶霸口气都有点像。如果不是好几次我上游戏他就在旁边,我还真以为你就是他。
“公子落凡”:这叫恶霸吗,那你是没见过真正的恶霸。
“美人若熏”:......嗯,其实我也就是说说,他对我真的是很好。
那边的人好像立刻来了兴趣,果真人都是八卦的。
“公子落凡”:他怎么对你好了?
“美人若熏”:他很照顾我,还给我钱,虽然我一点也不想要。但是我阿姨说,如果一个人爱你,他就肯定舍得为你花钱,如果连钱都不舍得,那叫什么爱。
“公子落凡”:呵呵,你阿姨真是个哲学家,有机会一定要拜访。
“美人若薰”:我都说了我没要。那次我丢了钱包伤心死了,因为很重要的东西遗落在了里面,我都伤心死了。其实根本不怪他,他根本不知道,他以为我是因为丢了钱伤心,他给我钱我一点都不想理他。
“公子落凡”:。。。。。。丢了什么?恋人的照片?
“美人若薰”:一九七二年发行的一张十块钱。
“公子落凡”:不明白。
“美人若薰”:呵呵,说了你也不明白,那是我跟一个的缘分。
任何人都不明白那张钱的意义,因为这个秘密只有我跟若薰两个人知道。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在湘江边上,有老奶奶在卖凉粉,若薰买了两碗,递过去五十块钱。老奶奶认真的看了真假,又仔细地找了半晌钱,顾若薰把零钱拿到手里,我眼疾手快的看到那张十元钱,不满的说:“娭毑,现在这种老钱已经不能花了,你给我们换一张。”
老奶奶把头往一边拧:“没卖几碗粉呢,就这些零钱都找给你们了,老钱怎么不能花啦,老钱可值钱了。”
我说不过她,姜是老的辣。我和若薰坐在台阶上,一边吃凉粉,一边愤愤不平的说着:“上次我买书,那个老板也找了一张老钱,还说能花。我身上就那十块钱,在学校门口吃粉,结果店主死活不要,说现在银行兑换都没办法对换了,我把学生证压在那里人家才让我走,丢死人了。”
“怪不得你跟个老娭毑较真呢。”若薰笑了笑,“现在还能看见这种老钱,是被雷劈的好运气,说不定收藏起来,以后能当古董卖大价钱呢。”
我掏出钱包,在夹层里找到那张十块钱丢给若薰,龇龇牙:“行,顾若薰你就指望它升值娶老婆好了。”
若薰把钱借过去了,正要把两张钱往兜里塞,却盯着那两张钞票愣住了。
“萱。。。。。。”他结结巴巴的,眼睛张得又大又圆。
“怎么了?”
“这两张钱都是一九七二年发行的。"
“那又怎么了?”
“而且是连号。”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抢过两张钱仔细的对比,接着就傻了,“见鬼了,真是连号!”
两张钞票已经很旧了,都磨出了毛边,其中一张还有小孩子用圆珠笔画的猫脸。历尽沧桑的两张十元钱,二十七年前,它们是一起的。它们经过了无数人的手,遥遥无期的分别,可能已经走遍了整个中国,如同大海捞针的机遇,经过艰难险阻又重遇。
如果它们有思想的话,它们有嘴巴,有眼睛,会不会说我想你,会不会流泪。
如果它们也有年龄的话,已经不是人见人爱的年纪,只不过是守着棺材过日子的垂暮老人,错过的最好的时间,连爱情都成为了古董。
我拿着她们,觉得沉甸甸的,惊讶和兴奋过后便欷歔不已。
它们错过了又相遇,我和若薰还在一起,冥冥之中似乎都是天意。大概是恋爱中的人都多愁善感而且迷信。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手中托着的已经不是钱,而是我和顾若薰的天赐良缘。
“我保存你这张,你保存我这张。”顾若薰真狠心。
“啊,分开了还有什么意义?”我觉得不吉利。
“当信物吧,只要我们在一起,它们就不会分开。”顾若薰歪着头笑,很是可爱,“如果你手中的校训像我手中的小萱了,就让它们见面啊,牛郎织女一年见一次,它们幸福多了。”
什么小薰,什么小萱,乱七八糟的名字,我笑的半死。
可是那也是两张钞票唯一的一次相逢,我再跟若薰相遇时,我已经把它弄丢了。
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来。
并不是所有的回忆都是甜蜜,我却想的入了神。
手机响起来,是顾若薰。
我内心无限柔情接起来:“若薰。。。。。。”
“萱,我跟你商量个事情。”她像是有点难以启齿似的,“。。。。。。是这样,我表妹和姨妈来北京了,因为太突然所以没找到住处,想住在我这里。”
“嗯,我把客房收拾出来。”
“。。。。。。”
“若薰?”
“她们不知道我跟你的事情,我还没告诉她们。”
虽然若薰没站在我面前,我已经能感觉到她的委屈,还有不可言表的愧疚。他害怕的事情跟我相同,我也没把若薰的事情跟父母讲。我一点也不怪他,只觉得心疼。
我说:“我去蓝冰那里住几天,她这几天老打电话让我去打麻将。”
“。。。。。。好。”若薰声音颤抖着,“萱,我爱你。”
“我也爱你。”
游戏里“公子落凡”还在我身边团团转,我忙发了个消息说:改天再聊,我要去朋友那里住,忙着搬东西,再见啦。说完就关电脑,急匆匆把家里所有我用的东西都收拾起来。洗手间里的洗漱用品,毛巾,衣柜里的衣服,统统塞到箱子里藏到床下。做完这一切,我打车去了蓝冰那里。
蓝冰一开门,拖住我就热情地来了个贴面吻:“这宝贝真跟我又有灵犀,正想打电话呢,三缺一!”
我往屋里一看,原来何洛凡也在,黑发黑衬衣,在白炽灯下将肤色衬得似雪。
“小萱宠物。”他喊。
我觉得太阳穴处有根青筋在跳:“干爹。”
他神经强韧,一点都不觉得这个称呼多么的石破天惊:“乖,你坐我上家,记得喂牌。”
我还没龇牙,他又笑眯眯的说:“你答应孝敬我的。”
可是排场如战场,我哪能跟他那么客气,色子在围城里转一圈,四个人立刻杀个天昏地暗。何落凡这个财主一点都不手软,用李默然的话说,输的都快脱裤子了。我小输一百多,已经心疼得不行,怪不得那些倾家荡产的赌徒要跳楼了。
一直打到近十二点,突然听见门铃响。
蓝冰跳起来:“我爹地和妈咪回来了!”
“你爸妈不是回澳洲了?”
“我爹投资了个矿,又回来了,叫他们住酒店不去,非要来我这鸽子窝挤。”
我“哦”了一声,李默然看了看表说:“不打了不打了,再输下去真要脱裤子了。何老师你送阿萱回去吧,她这么晚不回去,那冰清玉洁的美人哥哥不担心死。”
蓝冰的父母进门,已经见过不止一次,都保养得特别号,见人三分笑,特别亲切。
我和何落凡跟他们告别,然后出了小区。
夏天的夜风特别闷,尤其是北京的夏夜,没有星星,风里像裹了油,弄得人身上黏糊糊的。何落凡车里的粉红色烟灰缸让人特别有抽烟的欲望,我点了根烟,他骂人:“你这个烟鬼,迟早有一天得肺癌死了!”
我叹气:“所以在我死之前你快点找个女人结婚生个孩子,然后就有人替我孝敬你了。”
他突然来个猛刹车,车停在路边,我差点把烟戳脸上。
这人太不淡定了,这么容易就气急败坏,一把将我的头发揪过去,动作很粗暴的拉到眼前:“你就这么想我结婚?”
“不是我想,你是迟早要结婚的吧?”我说,“你信不信你再不放开我,我就能扭断你的骨头?”
何落凡把鼻子凑到我脸上,有点像个撒娇的大狗,连眼神里都偷着委屈:“那你扭啊,我就不放开。”
“落凡。。。。。。”我无奈。
“继续叫我的名字。”她的眼睛里有浓浓的迷恋。
我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我一点都不忍心伤害他。我想起以前对待陆晓铭的那样,我声色俱厉,格外无情的说,我不想看见你。甚至他为我打抱不平的时候我说,我不需要。我也可以那么绝情。可是何落凡见识过我坚硬外壳内的脆弱,他也知道要怎么才能进捏到我最疼的地方。
我想是我害了何落凡,在他爱白莲花的时候,我根本就不该答应他一起忘记别人。
或许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心里再装一个人。
“你说过,心里装着别人的女孩在你不想要,即使再喜欢也不要。”我试着劝导他,“落凡,清醒点,我们做好朋友不好吗?”
“我是不要。”他放开我。我坐回原位接着抽烟,烟灰烧了半截,他看着前方,柔软昏黄的路灯下是晚归的人,每个人都藏着自己的心事。
他揉了揉额角,看来他也很头大,“但是你要负责。”
“啊?”我赶忙说,“我孝敬你。”
“你要帮我忘了你。应该不会太难,你有什么好,又冷淡又暴力,一点都不知道好歹。”
我气结:“你不觉得自相矛盾吗,那你到底爱我什么?”
何落凡突然笑了,他扶着额头,眼角眉梢的风情很是动人。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在我龇牙咧嘴之前说:“可能是你有点像我小时候的玩伴朱丽叶吧。”
“过家家你演罗密欧,她演朱丽叶?”
何落凡高深莫测的看我一眼:“朱丽叶是我养的吉娃娃,后来,嗯,我奶奶说那叫寿终正寝。”
我的脸立刻垮下来,使劲抽烟。我跟他上辈子一定是仇人,不是我杀了他全家,就是他枪毙了我一户口本。车子在我指定的地方停下来,我跟他挥手再见,接着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在小区楼下站了一会儿,看见窗户的灯还亮着。
若薰在那里,可是我不能去。
花园的蚊子特别多,我坐了一会儿就被咬了满腿包。
我想着还是回道馆住两天吧,办公室里有空调,楼下还有个很大的风味餐厅。餐厅里有湘菜,虽然不正宗,可是也比若薰做的胡萝卜和白萝卜强多了。再吃下去,我真会变成兔子也说不定。
若薰每次都气急败坏的说,你胃不好,一定要先吃点清淡的养过来。
他对我真好。
他到底还能对我好多久?
我沿着街道慢慢的走,眼泪慢慢涌出来。即使我再不承认,前面等着我的是未知的、迷雾重重的未来。
“幸月萱!”
我胡乱揉着通红的眼回头。
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在我伤心绝望的时候,在我狼狈不堪的时候。
那一瞬间我想,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顾若薰,我一定会爱上何落凡的。坚定不移,毫不犹豫地爱上他。
可是这世界上有了第一,那么第二永远也便不成第一。
若薰打电话约我见面,我正忙着帮小孩子纠正姿势。
小孩子穿着小小的道服,认真踢腿的样子特别可爱,尤其是他们看我的眼神大多都是崇拜又尊敬的,让我有点飘飘然。下了课,我换下衣服坐地铁去那个跟若薰常去的老北京涮羊肉的店子。
刚进店门就看见他靠着窗坐着,手里随意翻了本财经杂志,表情有点心不在焉。他精神不是很好,原本养出来的那种面颊上的红润又泛成苍白。连嘴唇都是浅白色。
“若薰!”我大步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狠狠亲了他一口,“饿死了,太不人道了,又堵车!”
若薰已经点好了东西,揽住我的腰,轻轻笑着,面上那点阴郁荡然无存。
“你不喜欢北京,那我们就去其他的地方,去哪里都行。”
“。。。。。。我妈说了,如果不在北京就让我回长沙,我才不回去。”我说,“老在她眼皮子底下晃,说不定我又做错什么事情惹她生气。我爸和阿姨倒是通情达理,可是那副太迁就我的样子,总是让人良心不安。”
“你还有良心吗?”若薰斜我一眼。
“。。。。。。还是剩下一点的。”我为自己辩解。
接着羊肉和金针菇,虾泥都送了上来,我只顾着低头吃,若薰在一边帮我捞菜,还负责擦嘴。大概清朝的格格也就是这个待遇了。
“对了,我姑妈跟我表妹可能还要住一阵子,你在蓝冰那里不麻烦吧?”
“不麻烦,她那欺男霸女的性格,恨不得连睡觉都搂着我。”
我尽量说得很轻松愉快,若熏却没接话,径自低头帮我剥葡萄,剥好就放在洁白的碟子里,用牙签插上,有种近乎讨好的体贴。
我叹口气:“若熏,你别这样,等她们走了我就搬回去了,这北京这么大,什么天坛故宫颐和园八达岭长城,一天去一个地方也得个把月,你姨妈和表妹总要玩尽兴再走吧。”
若熏苦笑了一下:“萱,其实我已经攒了一笔钱了。你放心,这些钱我这几年投资股票和期货的钱,足够我们去国外留学,如果不行,我就什么都不管,我带你走。”
我知道若熏说的不行是什么意思。如果没有人接受我们,说得好听是远走高飞,说得不好听是私奔。
我用力点点头说:“好,现在别想那些,省得我消化不良。”
吃晚饭若熏就回去了, 我坐在地铁去去何落凡家。我自然不能跟若熏说我暂时住何落凡那里。这的确很不妥,可是何落凡的坚持让我无法推托。
刚到小区门口就碰见了李慕白,怀里抱着一堆啤酒和凉菜,见了我就露出灿烂的白牙:“女侠女侠!”
“慕白兄。”我也挺高兴,“来聚餐?”
“本来想去酒吧的,可是落凡不起,哥儿几个就杀过来了。”
我帮忙拎了啤酒,李慕白很八卦地打听:“你跟我家落凡哥哥现在是甜蜜同居中?”
“NO,我跟别人同居。”我说,“落凡现在是我干爹。”
“噢,太邪恶了!”李慕白看样子很是伤心,“落凡哥哥是千里挑一的好男人,英俊非凡却不淫乱,跟我们去夜总会也从不找妹妹陪得,简直就是你们中国的那个坐在柳树下的男人。”
原来柳下惠是坐在柳树下的男人,外国人强大的理解能力,我跟他解释:“这个坐在柳树下的男人不是不想乱,而是坐在他怀里的那个妹妹不是他的菜。”
李慕白触类旁通,立即明白了:“对啊,如果坐在他怀里的是你,他肯定乱。”
我不敢再说话了,看来跨国交友根本就不会有共同语言的。
翌日清晨,我收拾好他们折腾得惨不忍睹的客厅,然后去道馆。
午饭时,我拎着饭盒去厨房打饭,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白流芸端正地坐在休息椅上,见了我就站起来,款款微笑。
“幸月萱,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你。”
“白小姐你好。”我连忙迎上去。
“楼下有个餐厅,我能不能请你吃个饭?”
人家请吃饭还这么客气,就算是鸿门宴我也要去了,我想白流芸找我的原因,无非是关于落凡。我连撇清的话都想好了,二人落座,我随意点了两个菜遣走服务员。
“真是不好意思,因为你是落凡的朋友,所以我就来找你了。”白流芸腼腆地笑着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白小姐不要客气,我能帮得上的一定帮。”
“我想学跆拳道。”
我愣了一会儿,发现她不是开玩笑,不知为什么心里反而别扭起来。北京城这么大,跆拳道馆多得数不过来,她偏偏要来我这里学。但是我只是个教练,只要有人花钱,我自然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幸好成人班不是我在带,能尽量避免碰面,我点头说:“这个很简单的,交钱就能学,不用特意找我的。”
“是吗?”她有点惊奇,“我已经年龄很大了。”
“嗯,有女子成人班,你不用担心的。”
“那好,以后就请你多多关照了。”
“白小姐不用客气,你以前毕竟是落凡的女朋友,我应当帮他照顾你。”
白流芸看了看我,很是感激的神色:“......谢谢你。”
何落凡不准我在他面前提起白莲花,提一次就骂我一次,又凶又狠,我这个跆拳道黑带都怕他。我稍微斟酌了一下局势,白流芸真心实意来拜托我,而且贸然跟何落凡提起来总有点告状的嫌疑,于是我就不说了。
而且白流芸从那以后再也没找过我,每天下午两点来道馆,四点回家,特别规律。偶尔在换衣间碰见,她都是亲切礼貌的问号,不知怎么的就让人觉得很真诚。我有点明白何落凡为什么对她狠不下心的原因。白流芸真的太好了,模样好,性子好,可惜上帝还是不喜欢完美的人,所以给了她一个不好的家世,间接导致了这个女人盲目拜金。
不过有钱也没什么不好,我下班在路口等公交,白色的小甲壳虫停在我面前,白流芸微笑着说:“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吧。”
反正蓝冰的店子也不是特别远,我想了想说了地方,上了车。车里都是她身上散发的香水的气味,车窗前挂了个晴天娃娃,我想起何落凡以前办公室的窗前也挂了一个,风一吹就丁零零地响。
见我盯着那娃娃若有所思,白流芸笑了笑:“你也喜欢这个?”
我说:“嗯,很有趣啊。”
“这是落凡送我的,都好几年了。”她有些惆怅似的,又转头问我,“你还住在落凡那里吗?”
我连忙摆手:“你别误会,我跟何老师不是那种关系,他只是把我当小孩而已,我现在有男朋友,我们感情很好。”
白流芸一愣,接着就笑了:“你不要紧张,我现在跟落凡也是普通朋友,我只是随便问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这下我更不自然了,人家说什么来着,越抹越黑,只能闭口不言。
车子到了地方,我下车跟她道别,到了蓝冰的店子还在懊恼自己为什么要搭这个顺风车,简直是脑袋被夹了。不过店子里今天不光有猫男服务生,还有狼男服务生,穿着紧身的皮衣,让满店的色女们忍不住花痴地此起彼伏地尖叫。
蓝冰在店子里晃了一圈,跟不少熟客打了招呼,又凑过来:“宝贝要不要喝点红酒?从我爹那里要来的,一九八二年的拉菲呢。”
“不要了,那东西在嘴里也就跟国产干红没什么两样。”
“来嘛来嘛。”
“不要。”我说,“若熏知道我喝酒会砍死我。”
蓝冰兴趣缺缺地翻白眼:“你别跟我提他,你在外面住大半个月了,他那什么鬼表妹姨妈在这里住一年,你就一年不跟他见面吗?要我说,那个顾若熏的外公家做房地产的,这样的财主闺女来北京还没地方住吗?依我看她们就是你这宝贝疙瘩的妈咪派来检查他有没有问题的。”
我呵呵笑两声:“若熏那里方便购物啊,你根本就是名侦探柯南看多了。”
她已经懒得理我了,我吃掉她两盘意大利面。而后何落凡过来接我,蓝冰还是不理我,热情地跟他讨论新定做的护士装。我心里有点难过,刚上车就从座位底下摸出一盒烟,何落凡很是气急败坏:“你什么时候藏的?”
我慢悠悠地抽一口,然后把脸埋在臂弯里。
以前在无数个夜晚,只有香烟能给我安全感。开始上瘾的感觉也记得,我们宿舍出去包夜上网,网吧里浑浊的烟气和各种便当的气味混和在一起,让人作呕。然而过滤掉其他的气味,香烟顺着喉咙淌进肺里,按摩着鼻腔喷发而出的瞬间,让我着迷。
何落凡把手放在我的后脑勺,用力揉了揉,什么也没说。
晚上我睡不着又起身冲了个澡,然后轻手轻脚地出门。大街上安安静静的,二十四小时运行的公车上只有我一个人。以前班上有个女同学住在天坛附近,是个土生土长的老北京。大概是耳濡目染就知道很多鬼怪故事,像这种凌晨的末班车上出现穿着晚清衣服的老太太的故事,她总能讲得绘声绘色。
可惜别说老太太,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我下了车,又步行半个多小时才到顾若熏家楼下。整栋楼只有两家窗户亮着灯。在路上想着如果碰见他到楼下来丢垃圾,你我就假装梦游,或者装疯卖傻着缠着他温存一会儿。可惜现实总是跟梦境相反。
我坐在他做过的摇椅上,仰头看着他黑漆漆的窗户。
不一会儿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何落凡,我乖乖接起来挨骂。他却说:“你睡不着就叫我啊,我们去泡吧。”
“你请客。”
“好,你打车去三里屯。”他强调说,“打车!”
出租车一路畅通无阻,我下车见何落凡已经倚着车有点不耐烦。何老师打扮得一副浊世贵公子的派头,长身玉立宛若天人。若不是那一脸冷漠的疏离,应该早已有女人顾不得矜持去搭讪。
我们去的酒吧是何落凡的外国朋友开的,我第一次跟他来就是这里。那次根本没注意这家酒吧有什么不同,嗯,除了墙上挂的全都是身材火辣,动作挑逗的性感美女,也没什么不同。他喝“干柴烈火”,对调酒师说:“给她来杯旺仔MILK。”
调酒师忍不住打量我一眼,我也毫不客气地看回去,他这才不好意思地撇过头。那种唐突的羞涩感让我想起若熏,心里想他想得乱糟糟的。
“在酒吧里不要随便对人家抛媚眼。”
“那是你吧?”我似笑非笑,“我刚才看见你跟个男人眉来眼去的,没想到你是双响炮。”
何落凡啼笑皆非,又拽着我的头发:“你是猪啊,那人在看你,我只不过在警告他。像你这样的女人看看就好了,省的被人一搭讪就露出泼妇的样子来,人家会做半辈子的噩梦。”
“你你——”我上辈子绝对杀了他全家。
他拽着我的马尾将我带进舞池,揽住我的腰,突然在我的耳朵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你再张牙舞爪我就亲你,你看我敢不敢。”
我知道他敢,把额头贴在他肩膀上,看着地面上美轮美奂的光电。何落凡身上有清新的香水味,像风从连绵不绝森林里送来的一朵五月花的香气。在这涌动着情欲味道的酒吧,干净得让人叹息。
能被他喜欢着真好。我这么想着。
我前所未有地自私着。
我的目光随意地掠过人群,有个人站在阴影里,正朝着我看过来,看不出什么表情。等我想看仔细一些,那里已经没有人在。
翌日下班若熏在道馆的休息区等我。
他还是像往常那样翻着一本杂志,见了我就站起来抱住我。我想着这是道馆影响不好,可是太想他,便毫不顾忌地回抱他。他更瘦了,纤细的腰空荡荡地躲在衬衣下。我心疼,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回到家若熏没有推我去洗澡,刚关上门他就将我一把按在门上身子贴上来,嘴唇就像磁铁的两级贴得密不透风,他眸中的水光荡漾,我腿软得站不住,被若熏一把抱起来进了房间。
整个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那种水乳交融的温柔让我最后忍不住哭出来,他舔去我的眼泪一点也没手软。
半夜里我醒来,听见雨点打在玻璃上,一滴两滴,有点像天空的眼泪。
若熏背对着我,但是我知道他没睡。
“若熏,昨天我根本没看错,你去酒吧了吧?”
过了一会儿,有模糊的鼻音传过来:“嗯......同事去聚会......”
我想了想谁:“你看见得那个人是我以前的老师,我们也做过恋人,现在是朋友。”
“我见过他,过年时跟你逛湘江大堤的那个人。”
“对,就是他。”我说,“我不否认他现在可能有点喜欢我,但他知道,我爱的是你。只要有一天我还爱着你,他就不会招惹我,他有情感洁癖的。”
“是这样吗?”
我起身把若熏的脸扳过来,着迷地摩挲他的下巴,他半咬着唇,满脸都是受过委屈的天真。我说:“若熏,我现在没有你不行了,如果你再离开个四年,我一定会恨死你的,再也不会原谅你的。”
“你这么好,我才不放手。”若熏反扑上来,微微有些羞涩地将脸埋我脖子里,“萱,我昨天看见他突然很害怕。如果你被他拐走了怎么办?他比我好太多,你如果爱上他怎么办?我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情......我......我好嫉妒......”
我心里一酸,静静地抱着他,看着天花板上浅淡的光影,窗外是恬静的雨声。
原本以为是自己在仰望着他,最后才发现是自己被仰望着。
在爱情里,果真是爱得比较多的人是卑微的,只是没办法知道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分量,所以才会一直不安。我是如此,若熏亦是如此。
次日早上我出去时若熏还在睡,我做好了早餐,又坐车去道观。
中午我在休息室补了一会儿眠,去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遇到白流芸。她正俯身穿道服的裤子,露出背上一块很深的淤青紫,在雪白的背上触目惊心。
我心里一缩:“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没事,不小心摔的。”她淡淡地笑了一下。
“怎么摔的?”
“......就是在练习的时候,不小心摔的,不碍事。”
她在说谎,那种淤青更像是大力撞在桌子角上。而且她的脖子上还有泛青的印子,即使用粉底仔细遮盖过,但是稍微仔细点还是能发现。我脑子里慢慢形成一种假设,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终于什么也没问,看她换好衣服走出去。
整个下午我都心不在焉,晚上回家还特意买了若熏喜欢吃的怀柔糖炒栗子。还未进门就在玄关处看见一双包色的高跟鞋。
客厅里坐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栗色的卷发,精致的妆容掩盖住了眼角细小的鱼尾纹。见我愣着,若熏连忙把我拉过去说:“小舅妈,这就是幸萱月,我没骗你,我确实有女朋友,而且我以后要跟她结婚。”
这样的开场白让我不自觉的有些紧张,对着那女人的脸努力挤出个笑容来:“您好,请坐,我去泡茶。”
若熏的小舅妈上上下下打量我,稍后说:“不用麻烦,我这就走了。”
我站在门口像被班主任罚站的小学生,眼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走出去,若熏追出去送她。我机械地站了半响,坐在客厅里默默地剥栗子。当剥满小小的一碗时,若熏神色疲惫地回来。
“你小舅妈走了?”
“嗯,她今天突然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我说我有同居的女朋友她不相信,我只能带她回来确认。”
我“哦”了一声,把他拽到沙发上一颗一颗地喂栗子。
“萱,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若薰说,“上次我姨妈来瞒了过去,这次瞒不过去了。”
“我们难道一辈子都要躲躲藏藏吗?”
“萱,我怕你顶不住,我妈妈那个人… … 你是不知道那个人… … 。若薰说不下去,将下巴磕在膝盖上。对于他这个年龄的男人来说,这个动作让他显得像个还未成年的孩子,瘦得背上的蝴蝶展翅欲飞。
他太不健康了,我为他的苍白感到心神不宁.
“没事的,我绝对不离开你?。”我说,“若薰你不相信我吗?”
若薰歪头看着我,那一瞬间,我仿佛又看见了在泡桐树下听我讲故事的少年。我说父亲和阿姨的故事,说他们是一对如何知足又可爱的父母。他一边羡慕一边黯然,把下巴磕在膝盖上歪着头说:“你继母真好,从我记事起我妈从来没抱过我,因为我不是他喜欢的男人的孩子。虽然她不说,但是我都知道。可是谁会喜欢我妈妈那样的女人,那么美,骄傲又自私,像花蝴蝶,谁都捉不住。”
若薰的妈妈结过一次婚,不过若薰不是那个男人的孩子,至于若薰是谁的孩子,她也不知道。
有种女人,美丽风情,家境殷实,留学归来有洋人的开放作风,是夜的精灵,流连酒吧的男人眼中的宝贝。这样的女人会是个完美的情人,却绝对不是一位可敬的母亲。
我继续问:“若薰,你不相信我吗?”
他微笑了一下,却无限伤感的样子:“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太相信命运而已。”
我不知道他所谓的命运是什么,我只知道是命运让我们在一起。安排我们分别,只是历练,歌里唱着,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没有幸福是唾手可得的。
那天晚上我反复这么安慰自己,不知道怎么睡着了.梦里有一排尖顶小屋,红色的墙壁后面是一望无际的森林,阳光是一缕一缕的灿金,美丽又安详。
【4】
自从若薰的小舅妈见过我,事情并没有像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糟,一切都风平浪静。看见他每天去上班都如临大敌的样子,我不自觉有些好笑,然后又心疼他。
父亲来电话让我回去给奶奶过八十二大寿,我请了几天假,又把家里收拾了一遍。临走前我把那个人全身好好检查一遍,像个色狼-样又摸又掐,然后像模像样地威胁说:“如果我回来,你再敢瘦,我就不要你了。”
若薰秀气地垂下眼说:“不敢。”
我叹气:“若薰,你要胖一点啊,我怕你以后抱不动我上花车。”
他立刻眉开眼笑,把我抓过来吻得头昏脑涨,又胡闹了一番差点误了飞机。
从北京到长沙只要两个小时,飞机上我看着漫漫云层,心里都是平静的幸福。
我突然想起林忆莲的一首歌《 至少还有你》里面的歌词:“我们好不容易,我们身不由己。我怕时间太快,不够将你看仔细;我怕时间太慢,日夜担心失去你。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永不分离。”
而这种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的心情,又有多少人能懂。
无可置疑,见到父母时的心情是复杂的。父亲还好,他当我是孩子,却是个懂事的有分寸的孩子,什么都能迁就。而母亲是个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的人,我不知道要如何跟她说若薰的事情。她打我骂我都行,我只是怕她一边发抖一边流泪的眼睛。
奶奶的八十二大寿,老人家年纪大了就像小孩子,又有糖尿病,唱完生日歌就瞅着那块被分干净的生日蛋糕。
“就吃一块。”奶奶在我耳边悄悄说。
我笑了笑,伸出一个手指头:“不行,就一口。”
老人家撇嘴,我抱着她的胳膊耐心地哄她,一屋子的人都在笑。
晚上我带着筱筱在外面吃饭,小孩子长得就是快,已经有了少年的样子,嫩嫩的心形脸,笑起来明眸皓齿,,跟他姐姐也就是我一样漂亮。不过他还是那个喜欢抱着我甜甜地说“我爱姐姐”的那孩子,在餐厅里还搂着我撤娇,没羞没躁的。
我把他扯开:“别跟水蛭似的贴着我,热死啦。”
其实己经是十月,天高气爽。
筱筱又贴过来,气鼓鼓的:“喂,你不要有了男朋友就不要弟弟了好不好?现在我心里最爱的还是你!你也要最爱我才行!”
“喂喂,你脑袋瓜里装的什么,什么男朋友?”
“你现在明明就是恋爱的眼神嘛,就跟我们班女生看我的眼神一样。”
有次母亲给我打电话还暴跳如雷地说,七夕情人节那天从林筱小同学的书包里翻出来几封情书,还有巧克力。
“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没有,我怎么也要找个像姐姐这么漂亮的。”
“对,真有眼光。”我亲了亲他软乎乎的小脸蛋。
回到家他又想起来这个话题,突然问:“姐姐,你真的没男朋友吗?”
我被问得措手不及,母亲转过头来,我忙摇头说:“没有,分手了。”
母亲笑着说:“分手也好,找个本地的,整天在外面家里也不放心,正好处两年就结婚。”
我笑了笑,算是赞同。
在家里一共待一周时间,我每天上午都在家里跟阿姨做好吃的,然后中午去医院给母亲和林叔叔送午饭。她办公室里的同事都羡慕得要命,对林叔叔说:“你这女儿贴心啊,比亲生的还乖。”
母亲自然很高兴地说:“我这女儿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孝顺,以后对公婆肯定也没得说。谁家有不错的小伙子给留一下啊。”
我收了饭盒就走了,一步都不敢多留。
夜里藏在被窝里跟若薰煲电话粥,他的声音通过漫长的电波,有点微妙的扭曲。
“今天吃了两碗米饭,还有煲汤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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