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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熊座少女-水阡墨

_8 水阡墨(现代)
纯渊从未见过这么多的眼泪,积聚了很多年的痛苦和话语,已经在内心发酵变质,却牢牢地依附在那里。原来长大的春绯是这个样子的,如张牙舞爪的仙人球上绽放着的,高贵的,不可侵犯的纯白花朵。
"我不会再这样下去了。安阳纯渊,你不用再管我。没有钱,我可以去打工赚。生病了,我会自己去医院。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我不会再依靠任何人,也不会走你们任何人给我铺下的路。所以,你现在可以走了,你这种虚伪的面孔,真的让我恶心。"
已经没办法在春绯面前多呆一秒。
自己信誓旦旦的话还在耳旁萦绕,只要是伤害春绯的人,都是我的敌人。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话,而自己变成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人。
夏森澈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只能看着纯渊故作冷静地拿东西换鞋子,一声不吭的出门。春绯的眼泪肆意着,脸上却却不见丝毫的悲伤。
他把手放在心口,觉得那里空落落的,像丢失了什么东西似的,疼得要命。
"那个因为情书被撕而分手的借口,夏森澈,我不接受。"春绯固执地说,"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
夏森澈在沙发上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将身体陷进去,漂亮的侧脸被薄薄的光线削成小片的金黄。他收敛了眼角,窗外吹进来很大的风,掀起细碎的刘海。
"春绯,过来。"他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坐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春绯有点害怕他现在的样子。
也许是最后一次这样说话了,离他那么近的说话,要说什么呢。谢谢你对我那么好,还是忍受了那么久你不怎么喜欢的我,对我那么的温柔,非常感谢。
虽然讨厌被他牵着鼻子走,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走过去。玫瑰花沙发的垫子软出浅浅的轮廓,夏森澈撩起胳膊,牢牢地抱住她的腰,将脸暧昧地蹭进她的颈窝里。
很香很香的味道,是她的。
"你——"
"春绯,你记住,没有人值得你哭。那些开口伤害你的人,根本不要去原谅他们。"
"我只要一个理由,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你不要跟我说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理由吗?"他抬起眼,手臂收紧些,"根本就不喜欢你,只是看你可怜,这个理由够不够?"
"够了。"春绯苦笑起来。
"你一定不要原谅我,记得要恨我,讨厌我,不要再被表面的友好迷惑。对你来说我太复杂,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其实我根本就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春绯用力地拉下他的胳膊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只要你知道一件事,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不是赌气,也不是说大话,我从来都是说到做到。即使我以后谈恋爱结婚,心里也只有你一个。"
夏森澈抬起头呼吸声乱起来:"我不是说——"
"我知道!"春绯大声打断他,"再喜欢你也不会迷恋你,因为我恨你们这种自作聪明的人,我一点都不可怜,我会证明给你们看。"
对于别人来说,那些可以一笑而过的小小的温柔,对我来说却是人生中最宝贵的快乐。而那些看似微弱的小伤口,因为我很在乎,所以可以久久不能愈合地疼很久。
你是个谜一样的人,我看不透你,这世上恐怕没人能看透你。我从没遇见过,在说出最齿冷的话后,还能给我这样温暖拥抱的人。
所以,如果爱你能让你幸福,我愿意拼尽全力去爱你。但如果,恨你能让你快乐一些,我愿意穷其一生去恨你。
为了喜欢的人我什么都愿意去做,而且会说到做到。
这就是安阳春绯。
7
每个夏季的夜晚在海边乡下都是这样存在的。起伏的波涛,海浪拍击岩石的温柔,还有挤满星座的天空,落潮后随处可见的贝壳,海胆和螃蟹。两个人穿着拖鞋,因为怕蚊子咬,穿了的长裤挽到膝盖,手电筒的光束在海岸上搜寻着。
"春绯!是螃蟹!动作快点!"小彩哇哇叫着跑过去,"哇——冲我挥钳子呢,真威风啊!吃了你说不定我也会变得很威风,会长大人简直手到擒来——"
"嗳,为什么是我抓螃蟹啊。"
"很简单,因为我害怕!"
"害怕就不要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了。"春绯打着哈欠问,"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睡觉?"
"把这个桶子装满吧,好不容易来海边一趟,明天就回去了,还不彻夜狂欢啊。"
""
"是你自己要跟着来的,我可没强迫你。"
""
她是没强迫她没错,只是在她床上翻来覆去的念叨,简直就像唐僧附体。
"不要那副表情嘛,在海边捡捡贝壳捉捉螃蟹,回去经过菠萝田时再偷两个菠萝,仙人掌果也很好吃,哈,如果你不怕扎手的话!啊,对了!我们还可以躺海边看星星嘛,你不觉得很浪漫咩!"
是很浪漫没错。但是来了一周了,每天晚上都这么折腾,不腻歪么。小彩就像个体力发电机,根本不知道疲倦,她可是个吃五谷杂粮的普通人。
"小彩——"
"啊啊啊,知道了,不要表现得像要毁尸灭迹那么恐怖。"小彩拖住春绯的手,"走吧,明天就回市里的,心情好一些了吧,不管怎样暑假还是要好好过啊。"
"心情本来就很好。"春绯被小彩拖着往前走。
"别骗人了,夏学长肯定能考上医科大的,不在一个城市,你肯定很难受。"小彩像小大人一样叨念着,"你啊,长得多可爱,眼睛漂亮,嘴巴漂亮,脑筋也漂亮。就是这个性格,啧啧,真像个老公出轨儿子是笨蛋的欧巴桑。不,你现在根本骨子里是个欧巴桑了。所以啊,夏学长不会喜欢欧巴桑的,你还是调整好,只需要一年嘛,大不了你抛弃我去投奔他嘛。你放心,我会去誓死追随会长大人的,所以我不会寂寞的,哈哈——"
有多久没想起这个人。春绯怔在原地松开小彩的手,女孩自顾自地说着,手心发凉了才发现同伴落下很远。于是重新跑回去拖住春绯的手。
"小彩,你以后不要跟我提这个人了。"
"吵架了?"所以才这么消沉啊,简直就是在强颜欢笑,其余的时间都是在神游太虚。若不是她每天都拉春绯出来玩,不知道会阴郁成什么样子。
"不是吵架,别提就是了。"
"为什么不能提他?"
"怕想他啊。"春绯被她的追问逼得有些无路可走,索性笑起来,手指狠狠地顶她的眉心,"对了,作为我陪你来海边玩的奖赏,回去帮我搬家吧!"春绯将脚边的小桶提起来走在路上,小彩化身成问题机器,只会问为什么为什么。
"我那个表舅又找了个女朋友,可能要结婚了,毕竟是人家的房子,不能白住一辈子吧"
"啊,原来是这样。"
小彩松了口气,重新晃着春绯的手。在海边乡下,即使过了十点也有很多人在海边散步,或者在路上的两棵椰子树之间绑上吊床,晃啊晃的,一个晚上很容易消磨。路边三步两步都是卖小吃的摊子,烤海鱼,白凉粉,豆腐花,两个人买了凉茶消暑。
"天气真好,总算没阴天了,这算什么啊,我们要走了才晴天!不公平!"小彩指着北边的方向,用极其尖锐的声音喊,"哈,我认识那个,是北极星!最亮的那一个!哎呀,原来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呢!"
这就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啦。春绯强忍住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北极星,是小熊星座的尾巴,极其强烈的存在感。
"你看,这个就是小熊座。"春绯描绘着小熊的形状,"很不显眼吧,但是人人都能认出北极星,那是它的尾巴。"
"对了,我好像听夏学长说过,他说,这是你的星座。小熊座是几月的星座,对不起我忘记了啦。"小彩见春绯的脸色又暗下去,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再提他就打嘴巴好了。"
小熊座是她的星座,像北极星一样的发光么。春绯扭过头大步地朝村内走,什么都不要想了,搬了家还要打工,总不能像千金大小姐一样这么悠闲,生活费还没着落呢。
如果非要用一种事物来形容她,那就比作杂草吧,在多么恶劣的环境下也能生存。再卑微再渺小也要证明自己不需要依赖别人。她就想变成这样的人。
8
在郊区想找个像样的,价格又便宜的房子并不是多简单的事。春绯顶着大太阳跑了几天的中介,不是房价太高就是位置不好,挑三拣四的毛病也改不了,使着自己的性子来。倒是工作并不难找,很快便应聘上了学校附近的咖啡厅,一周五天的夜班,周六周日忙的时候上全天班。
母亲打电话给她时,她正随着房东去签合同。是民房,很像老旧的家属院,却带着不大不小的院子,种着金银花和兰花,绿色的旧窗前吊满了发育不良的葡萄藤。整条街都像是湮没在爬山虎的海洋中,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和冷清的巷子。由于地势偏低,这边雨水多,下雨时家家户户都进水。所以前前后后租了好多次,最后房客都不堪其扰地退了房。
夏天是雨季,价格一降再降,房东签合同的时候还试着问了几句,你确定要住一年吗?房款不退的啊。
春绯再三保证下签了字,就接到母亲的电话。
"这两天就搬回来吧,你表舅要去收房子了。"
"我在外面刚租好房子,房租很便宜的。"春绯试着解释,"我暑假不回去了,我找了咖啡厅在打工,所以房租我自己出。"
"明年就高三了折腾了什么劲,你真不让我省心,就是想气死我——"
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模式,任何决定都不被母亲认可,任何想法都被归结与不成熟简单幼稚。她想改变这种习惯,病态的,错误的理解方式。人短暂的一生有太多的意外,总要改变现状让自己想办法过得舒服又自在,起码不用去面对那些无所谓的争吵。
那些无谓的争吵是因为不想去正视的羁绊,她都明白,母亲不爱父亲,单方面的感情根本无法勉强。而她与哥哥就是两个人之间的羁绊。就像早些年已经闹到不能共处一室的地步,却因为哥哥的反对而作罢。她心里很清楚,若两个人离婚,必定会争取哥哥的抚养权。无论她跟着哪一方,都会和哥哥分开。
哥哥并不是多么在乎这桩半死不活的婚姻,而是不想与她分开。也就是这么爱她的哥哥,却逼她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春绯握紧了笔尖,不能去想了,已经这样了。她去把纯渊给她办的银行卡销了户,连手机号也换了,虽然明白只要哥哥想找她,是非常容易的事。
她总是在做多余的挣扎。
"我要份芝士海鲜饭,小姐,我要这个——呃——服务生小姐——"
"啊啊,对不起,芝士海鲜饭,先生点的是沙朗牛排七成熟,番茄酱汁,还有一份例汤——"春绯回过神点好单。工作就是有这个好处,让你根本没有胡思乱想的时间。集中精力去做好一件事是件非常令人高兴的事。
下午四点的阳光斜射进玻璃,仿旧的复古砖地面泛滥着模糊的光,只是一扇欧式的木门却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冷气很足的室内,老板细心地为客人们准备了薄毯。点餐的女服务生白色的蕾丝衬衫外套着黑色的马甲,系在腰间的围裙长到脚踝,走起路来带着股优雅劲。她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看起来做得格外的顺手。
夏森澈被男服务生领去角落,纪薇叫着总算活过来了,却坐到了冷气口,与外面的燥热形成强烈的对比。服务生体贴地递过毯子。
"这里比你那里好多了,还有毯子。"纪薇抱怨着,"你什么时候这么细心就好了。"
"所以要走遍全城的咖啡厅学习别人的优点嘛。"
"你这个未来的医生满口的生意经,不知道你将来要做什么。"纪薇无奈地摆摆手,"算了算了,反正我对你这种人类也没什么兴趣,以前是瞎眼了才喜欢你,我怎么会发那种疯啊?是鬼上身了!"
"呵呵,你可以考虑阿夜。"
"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他!"
"有那么可怕吗?"
"有!"
夏森澈呷着柠檬水,目光不经意地追随着不远处忙碌的身影。好家伙,破茧成蝶了么,可以那么耀眼地微笑着。根本不像是带着恨意的人,夏森澈皱了皱眉,刚要低头从包里找MP3出来,头顶却罩了一方阴影。
"裴大才子好巧啊,暑假你都不歇着吗?"纪薇自顾自地打招呼,半天才觉得不对劲,却又忍不住地开玩笑,"你那是什么表情,夏森澈是比你帅太多了,也不用那副吃人的表情吧。"
裴羽原本是在门口的位置坐着等春绯下班,他们一走进来他就发现了。他清楚的看到夏森澈的目光围着远处的春绯转,春绯却并没有发现他们。虽然他知道两个人已经分手了没错,但是在前女友面前和其他女人表现得那么亲热好么。
况且春绯对纪薇的讨厌不是用一句话两句话可以说明的,她虽然不说,也不去提分手的细节,但是不代表她的心不会疼。你用刀去划树的表皮,它不说话,它不动,不代表它不害怕它不疼。
夏森澈的眼神让他更加明白,他明明知道春绯在这里,还和纪薇一起来。裴羽承认自己有时候过于恶趣味,但是和这个从骨子里冷酷的人比起来,自己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趁春绯还没发现你们之前,马上离开这里。"裴羽压低声音说。
"春绯在这里?"纪薇面色有点难看,尴尬地望着夏森澈。却见他安然地喝着水,已经将MP3从书包里拿出来,正自顾自地找着歌曲。
纪薇有些明白了,默不作声地倚着沙发,许久,才叹了口气说:"你们俩真幼稚。"
"你不走我就把你们从这里扔出去。"裴羽近乎气急败坏了,"虽然你们两个都是我欣赏的学长,但是这样伤害春绯的话,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
如果伤害春绯的话,绝对不会原谅你们。这种话也曾经有人说过,有人想过,甚至这么做过。
安阳纯渊,把父亲和母亲都当敌人来爱护妹妹的人。
苏镜希,为了唯一的朋友什么都愿意去做的人。
啊,还有个夏森澈,以为只要在她身边就可以好好保护她的人。
被亲人,朋友和爱人全部背叛的人,还会去相信这个脑部发育不完全的小子吗?或许是一段新的恋情也说不定。
"呵呵。"夏森澈轻蔑地笑起来,"把我扔出去,凭什么,凭你一米七的身高和手无缚鸡之力?还是撒泼耍无赖,本来春绯没发现我们,被你这么一闹让她在咖啡厅都呆不下去?"
"你——"
"你的智商和你的身高基本成正比。"夏森澈更加不客气地评价,"如果你聪明一点的话,应该去支开安阳春绯,而不是我们。"
"澈,你太过分了。"纪薇连忙制止他,他这是要故意惹怒裴羽吗?裴羽是个气昏头根本不去考虑对错的人。
"你!夏森澈!你想打架吗?"裴羽气得红了眼,毫不客气地将拳头挥过去。碗碟与地面碰撞碎裂的声音,女人的尖叫,气氛融洽的咖啡厅顿时乱成一团糟。春绯从厨房送餐出来,男服务生去劝架,纪薇站到一旁叫着别打了之类的废话。
9
员工休息室并不宽敞,几坪米的小空间放了个储物柜和单人床占据了三分之二。春绯从经理那里要来了酒精和云南白药,夏森澈双手撑着身子坐在床上,弓起的膝盖几乎要碰到储物柜。
对于人高腿长的他来说,这里的确有点勉强,格格不入的。
"裴羽这个人做事就是欠考虑,他打你就躲啊,嘴角都青了,这可怎么办。"
"你对裴羽真凶。"夏森澈看着她平静的脸,"我以为——"
"不要自以为是。"春绯打断他,棉签沾了酒精细心地擦着他嘴角的裂口,"如果不是因为你是客人,我才不管你,怎么说也是恨的人,可是,我不能任性了,会被炒鱿鱼的。"
夏森澈垂下眼睑,棉签划在伤口上,有点疼。她确实笨手笨脚,却已经尽力了。沾着云南白药的棉签微微地抖动,她的额头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
"我后天就走了,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夏森澈敛下眼睑,不得不服软。他断然没必要跑到学校附近来吃饭,说白了还是想见她最后一面。也许会让两个人都觉得不愉快,或许会增加两个人之间的羁绊。这么多的顾虑后,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突然从哪个角落里喷涌而出来的冷气,春绯打了个寒战,背对着他将药箱收拾好。
"学长,我求你件事好么?"
"嗯,只要我能办到。"
"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就算是在街上遇到了也装作不认识看不到。"
"我很乐意。"
我很乐意为你效劳,亲爱的公主殿下。你的眼神纯净得没有杂质,你拥有世上最纯白的灵魂,我不配,我真的不配。夏森澈欺身站起来,春绯无路可退地贴紧储物柜,他抬起她的下颌,太过拥挤所以暧昧得不成样子。他眼眶中的晶莹,春绯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却被他夺取所有的呼吸,只能闭上眼睛接受他给予的最后温情。
夏森澈,我不懂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我愿意让你快乐。如果恨你能让你快乐,我愿意穷其一生去恨你。
§§第七回
只要能占据你的心,即使是憎恨,我也要活在你的生命里,根深蒂固,刻骨铭心。
1
每年都会这么大的降雨量,只要不注意的话,都觉得无关紧要。在春绯第十七次端着塑料水盆往外清理污水时,脑海中才猛然有这种"今年雨水真多啊"的念头。
她属于吃十七次嵌才能长一智的人,终于决定将衣柜里的衣服转移到衣柜上面。在她辛勤的劳动期间,并惊奇地发现衣柜里长了蘑菇。能吃么,首先冒出来的是这个好笑的念头。
每日都是这样过的,在处处都是惊喜的环境里。这片民房足够安静,到了傍晚偶尔能听到家长教训小孩的声音,还有母猫的叫春声。去上夜班时的巷子很黑,所以可以看到比较透彻的星空。
纯渊偶尔发信息过来,提醒她按时吃饭,不要太累,或者把新的银行账号发给他之类。
哥哥去了附近城市的音乐学院这件事,她还是听母亲说起的,虽然希望儿子去更好的学校,但是既然是音乐类,她唠叨了许久也就认了。其实她并不想知道哥哥的消息,有些任性的,不通情理的回避着他。她有点不懂自己,可以那么简单地就原谅夏森澈,为什么不能原谅纯渊。
她自己想不清楚,总之不能原谅就是不能原谅。
小彩总说她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其实每个人在每天都蜕变着,今天的人,并不是昨天的那个人。而消失的那些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我们能够做到只是相信时间能够赐予幸福。
呃,好像是某个漫画小说里的话。春绯将头发束起来,觉得自己越发地有点肉麻兮兮了。什么时间,什么赐予,什么幸福,简直多愁善感的不像话。
领班在门口叫她,春绯,今天该你领位了。她叫着马上就来,镜子里的女孩还是那张脸,又好像不是了,尽量地对别人微笑吧,相信时间会赐予幸福吧。
她脸黑下来,又来了。
其实进了高三并没有激励他们好好学习,全部都是没有觉悟的人,本来就打算是要留升大学部的。老师没有老师的样子,学生也没有学生的样子,连模拟考试都可以随便缺席,春绯却丝毫没有敢松懈,每天都缺乏睡眠带着大大的黑眼圈。
裴羽从包里摸出薄荷糖给她,并将春绯的书包接过来,女孩说着谢谢,他忍不住埋怨她:"你书包也太重了吧。"
"都是复习资料。"春绯投给他一个你是大少爷的眼神,"哪有你这么好命。"
"一边打工一边学习不会很累吗?你的生活费不够么?"
"生活费是够的,可是房租还有明年的学费要凑啊,虽然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可是也好大一笔费用。"春绯脑子里盘算的都是数字,"主要是我如果考其他地方,我爸妈肯定不会拿钱出来的。"她顿了顿又补充,"你不明白的,他们都很独裁!他们希望我在私立学校最好找个有钱人家的孩子谈恋爱一步到位。"
"啊啊啊,比如说像我这样的。"裴羽将脸凑过去,"虽然我不帅,但是你就凑合着吧,我以后要接管我爸的八卦事业的,你来辅助我怎么样?我们做八卦界的魔鬼夫妻!"
"不要,谁要跟你这么变态的人结婚,想想都不要活了。"
春绯认真地剥着薄荷糖,她的手端盘子用到了极限,力气凝聚到手腕上,手指却软得不像话。裴羽见怪不怪地拿过来帮她剥开,送到她嘴边。这个情节让她有片刻的不自在,那个人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动作,容不得拒绝顺势吞了下去。
裴羽却没发现女生有什么不妥,接着问:"不开玩笑啦,说真的,你怎么才肯嫁给我?"
"哈?!"春绯吓了一跳,脑子里都是抱着玫瑰下跪求婚的情景,对了,还有钻戒。好像偶像剧里的求婚都是这样的,而不是像他这样商量的口气,听起来滑稽又好笑。而且他们没有般配的地方。女生的脑袋可以靠到胸口的位置,是最理想的情侣身高。
不过——
总是有些奇怪的突发事件和想法,恶作剧似的。他脱线得厉害,像在纸张上迅速铺张开的墨水将她传染。春绯小恶魔似的咧开嘴说:"好啊,你敢在学校里裸奔我就嫁给你,怎么样?"
"你你你你说真的——"天塌下来的表情。
春绯走了几步见裴羽没有跟上来,回头用受不了的表情回答他的提问:"笨蛋!"
2
她总以为事情会朝她想的方向发展。她根本忘记了自己也曾经警告过别人,不要自以为是。没想到自己却愚蠢的自以为是。裴羽发起疯来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不顾任何的面子和脸皮,让人大吃一惊地从更衣室只围了一条浴巾窜出来。
整个佳期的人都轰动起来,场面红极一时,他却脸不红气不喘地围着操场跑了一圈。女生们也顾不得羞怯,个个目光赤红地叫,有个暴露狂!是三年级的!叫裴羽!
春绯觉得自己被打败了,没等放学就从学校后门逃走。她可不想被他当众求婚,大喊着安阳春绯嫁给我,那她就不用混了,直接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除了给客人点错两次单,摆错三次餐具,被经理训了五次。可以用数字来计算出来的失误,其实都不算失误。在更衣室里换衣服时,年长的姐姐安慰她:"是不是太累了,可以请一天假的,白天上课晚上做事也太拼了。我妹妹如果有你一半的长进我就满足了,她啊,也是上高中,成绩很差,扶不上墙的烂泥似的。"
因为成绩差就可以被形容为扶不上墙的烂泥。
因为不爱说话不够可爱就可以随意地被忽略。
其实本质是一样的。
这些话也许她不会对自己妹妹说,但是并不代表她不会感觉到。人的智商都是差不多的,这么多的差别却从哪里来的呢。
年长的姐姐像打开了话匣子,又说起妹妹叛逆甚至还偷家里的钱。怎么都管教不好了,如果你是我妹妹就好了。
"我虽然没有姐姐,可是我有个哥哥。"春绯激动地打断她,"他只比我大一岁,可是我基本上是他带大的。不管父母多不喜欢我,哥哥都把我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你是她的姐姐,那只是企图来引起你们注意的小伎俩,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年长的姐姐被她突然的激动吓了一跳,随即就生气地皱起眉说,"我们家的事情你知道什么啊。"春绯听不得她剩下的话,抱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跑出去。是的,她都明白,哥哥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来疼爱。说起来有点变态,但是没差别。
长姐如母,长兄如父。
春绯有点想哭,匆忙低头找纸巾,却越找越乱。索性在路边找了长椅坐着,深呼吸,再深呼吸,将眼泪硬生生地憋回去。
就是这个时候听到脚步声,裴羽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总算找到你了,你别想跑啊,哎呦,跑得我快气绝身亡了!你想守寡嘛你!"
""
"别像见到鬼似的看我哇"裴羽从包里找出纸巾,耍宝似的说,"感动的都哭了,我说老婆,你想让我帮你擦眼泪吗?"
""
"老婆?"裴羽又凑过来。
"不要叫我老婆!"
"好啦,别那么生气嘛,娘子,夫人,孩子妈,贱内,你随便挑!"
"我不挑!"
"我替你挑,呃,还是贱内好了,比较附和你的气质!"
"你给我去死!"春绯将书包狠狠地甩过去,却被裴羽接住,有些松口气地说,"太好了,你终于有精神了。"
终于有精神了,爱哭鬼才不是安阳春绯。裴羽泄气地瘫在长椅,他不知道要怎么跟春绯说。但是到了明天她肯定会知道的,他也说过,伤害春绯的话,绝对不原谅你们。这和对着月亮发誓一样,根本没有任何的力度。
并不是神,神说要有光,然后就有了光。
裴羽说,春绯不要受伤害,该来的伤害还是会摩肩接踵地来到春绯身边。
"其实知道你喜欢的是夏森澈,但是听到你说,裸奔就嫁给你这样的话,还是想试一试。希望再渺茫也想试一试。我不敢说自己多么喜欢你,喜欢你多久,起码我现在是想娶你的。你也许觉得我心血来潮,孩子气,但是我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夜色并不能掩盖什么,也掩盖不了裴羽的悲伤。春绯从没见过他如此挫败失落的样子,有些不忍地将手放在他的头顶。像那个人安慰自己一样安慰他,呼吸是温热的,手指是温热的,连内心都是温热的。
在温热的空气里,情绪迅速发酵着,她的手指在他的发丝里,像触摸到他最终的脆弱。裴羽哭得像个孩子,她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春绯,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憎恨过父亲的事业,也从未像现在能够体会八卦的伤人之处。这娱乐大众的东西,伤害的是当事人,不可磨灭的疼痛。
对不起春绯,不能保护你。
印象中从小到大最让春绯伤心的事,是自己两岁时被母亲从乡下接过来。不知道什么两岁会有那么深刻的记忆,她很高兴地看着奶奶帮她穿上新衣服,却在要上车的一瞬间声嘶力竭地哭起来。她抱着爷爷的腿,母亲美丽的脸变得很难看,毫不客气地拉扯她。
原本看到美丽的母亲格外喜欢的她,在回去用力洗刷她的身体时,彻底的变成了恶魔。
而那也是她唯一的一次在纯渊面前赤身裸体。
那是一种极其自卑的羞耻,她见过哥哥的照片,却没想过哥哥比照片上还要漂亮。是那些乡下孩子根本不能比的,比如像她这样脏兮兮的乡下孩子。她在浴室里,他在浴室外,目光纠缠了几秒,她却没出息地求救了。而且内心出奇地确定,哥哥能够明白这种求救信号。
血浓于水的亲情么,就是这样的。
从见到纯渊的第一秒就认定哥哥是自己可以依靠的人。这么多年来,他也是这么做的,过度保护着她。却被她一句你和他们是一样的,我讨厌你,我最讨厌你,而否定。
安阳春绯,你不觉得自己过分么。
你真的太过分了,如果说夏森澈带走你的一切,那么你同样带走了安阳纯渊的一切,是的。你也感觉到不公平了吧。无论是在爱情的世界里,还是在亲情的世界里,都是爱的比较多的人付出比较多。
这个世界上没有审判也没有上帝。
如果有上帝,那么现在他在哪里,为什么看不到那么好的哥哥。
春绯已经连请假都懒得请,随便吧,什么班级分数,什么班干部,什么纪律。她也该去为哥哥这样拼命一次,赎罪也好,她愿意这么做。她订了最近的班机,去另一个城市只需要半个小时,与哥哥最近的时间。
小彩在机场紧张地去了几趟厕所,依旧不放心地捏着春绯的手说:"你确定你坐飞机没事吧?"
"没事。"
"其实坐火车也可以,也没有很久。"
"不行。"
"你别这样。"小彩也发现任何的劝阻都是无力。机场到处都是那个八卦周刊,最醒目的标题,刺眼地让春绯想哭。裴羽前一夜抱着她说对不起,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她开始根本就不信却彻夜未眠。她害怕夜色太久地流逝,天光亮得吓人,书市和报刊亭的娱乐周刊刚上市,同时网络也铺满了新闻。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在十万里的高空。她在云层之上,世界却在云层之下。那么渺小,真想就此死去。机身突然抖动起来,春绯忍不住捂住耳朵尖叫起来。那么绝望的凄厉的在十万里之上尖叫起来。
夏森澈觉得耳膜疼了一下,莫名其妙的,他摘下左耳的耳机,又戴上。从学校到公寓要转两趟车,这趟双层巴士总是空荡荡的,节假日时也坐不满,明明那么多座位,他身边却很少落空。大多是女孩子坐在他旁边。有好几次晚上回家的巴士上,灯光太过模糊,身边的女孩顺长的黑发让他晃了神,与另外一个人的身影重合。
或者晚上突然在梦中醒来,腿部血液循环不良重得像铅块一样,直觉地就去推隆起的被褥,模糊不清地喊,春绯,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压到我腿了。
最过分的是接纪薇二十分钟的电话,却叫了三次春绯。
这个无孔不入的家伙。
他下了巴士去超市买了简单的食材和生活用品,在拥挤的出口处跟随着人群,目光不知道往哪里摆,于是随处地搜寻着。那本放在书架上的娱乐周刊的大标题,就那么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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