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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夏茗(作者:夏茗悠)

_4 夏茗悠(现代)
  满心的疑惑,呆立很久,终于发现了手机中比原来多出来的五条短讯。
  ——求你把手机还给他好不好?那里面有很多我以前发给他的短讯,我们分手了,请留给他作纪念。
  ——求求你了。我可以把与手机价值等同的钱打到你帐上。请你还给他。
  ——拜托了。请送还到东京XX大街XXX号。我给你两倍的钱。
  ——求你。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他。
  ——我不想和他分手。
  ——————————END————————
【阳光沙砾】
  Vol. 00
  八月的天,阳光太烈了。
  秋本悠站在商场门口,手挡在额前。摩天楼的金属窗框折射着一束又一束耀眼的线,眼前的空间被划分成令人窒息的小格。空气里悬浮着一层浅浅的焦味。
  女生抬起左手,粉红色的SWATCH手表显示 2:35。一个夸张的大钝角。
  脚下深色的影子缩成一团,可怜兮兮地蜷伏在地。
  超过5分钟了。莫非所有人都没时间观念?还是自己的SWATCH对这聚会太兴奋,跳跃得过了头?
  待时针与分针张成平角,进进出出的人群里依然没有自己要等的人。
  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昨天电话里明明对每个人都说得清清楚楚:
  “2:30在八佰伴旁的避风塘见唷!”
  “好啊,知道啦。”
  之所以约在这里也不是秋本悠的原意,只是商量地点的过程中发生了这样的对话——
  “那么约在八佰伴右边的必胜客见面吧。”
  江寒立刻在QQ那头不给面子地反驳道:“站在那样人来人往的地方等人会造成交通阻塞的!不如约在避风塘。”一副考虑周详的自负腔。
  “唔。好吧。”
  确定是约在避风塘。女生仰着头,视线沿水平方向游弋。八佰伴右边人流不息的必胜客。八佰伴突突地吐着冷气的玻璃大门。八佰伴左边硕大的避风塘广告牌。脸上写着淳朴的姑娘背着草帽,蓝布碎花的小褂,顿时在密闭如罐头的城市里拓出一片海,让人嗅出了凉意。
  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秋本悠低下头,屏幕上“我家弟弟”的小字正欢快地跃。
  “喂?”
  “你怎么回事啊?所有人都到了,就差你!”江寒的声音。
  “我早就到了呀。还没看到你类!”
  “你到哪里啦?”
  “避风塘啊。”
  “怎么可能!你在1楼还是2楼?”
  “什么1楼2楼?我在避风塘面前啊。”
  “面前?”男生思索片刻,“唔,我知道了。站着别动啊,我去找你。”
  Vol. 01
  仅花了两分钟转了个弯,江寒便顺利在预料中的地方找到了他的傻冒“姐姐”。
  “你们怎么这么不讲信用啊。重新约了地方也不通知我。”
  “没有重新约地方。”
  “诶?”
  “我们所有人都准确无误地等在避风塘餐厅,只有你会把避风塘理解为一块牌子!”
  “……”
  “你啊!总是让人心很累。”
  “……”
  “无话可说了吧?”
  “……”
  “这样子怎么一个人去外地读书啊。”
  “……”
  “能活到十七岁真奇迹。”
  “喂!听上去像你是我姐。”
  “本来我就比你大!”
  Vol. 02
  你啊!总是让人心很累。
  从眼前——让为你举行送别会的同学们因为你的思路不清而苦等一刻钟,追溯到当年——明明比你大一岁的我在你得寸进尺的逼迫下成为了你的弟弟。中间一晃三四年,充实漫长时光的关于你的每一桩琐事都让我无语。
  “当我弟弟吧!”后座的女生不知缘何又冒出异想。
  “哈?”前座是迷惑不解的男生。“我比你大诶!”
  “以后我会保护你的,放心吧。”
  (喂喂!像个女生对男生的说辞吗?)
  “所以,现在帮我到楼下超市买根梦龙吧。”钱包不由分说地伴着大大的微笑被递过来。
  (原来是另有企图。)
  男生正犹豫着,手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接过粉红色的钱包。
  “默认了哦!”
  “什么啊?”
  “做我弟弟啊。”
  男生的心里顿时垮了一大片——被你打败了!
  脸上写着“不跟你这种小女子计较”,心中忿忿地将钱包塞进外套口袋,逆着门外涌入的暖流出了教室往超市走去。
  倘若早知道“弟弟=受压迫者”这个概念,当时绝对不会接过钱包。
  倘若早知道。
  其实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一趟趟穿过严寒酷暑去超市帮你买那些“饼干、奶茶、粽子、关东煮”之类并非救急救命的东西。
  也许,是我生来这样好心。
  Vol. 03
  “大姐!我好心好意去找你过来却反被你控诉,很没天理诶!”
  “嘁!谁让你昨天没说清楚?谁知道避风塘是一家店还是一块牌子?”
  谁知道呢!
  众人纷纷摆出“内心无力”的表情——谁都知道。
  常常有类似的事,女生像洞悉了国家机密似的凑近耳边:“阿江,知道不?超女冠军是我们学校的学姐诶!”
  “两个月前就知道了。”
  ……
  “阿江,知道不?小说写得超好的XX作家是我们学校的学姐诶!”
  “去年就知道了。”
  ……
  有时怀疑她是从古墓里爬出来的人,消息永远比别人滞后n世纪。更可怕的是,当被不屑地回答“……就知道了”之后通常会恼羞成怒,抱起课桌上一堆书啊笔啊朝男生砸过去,毫无分寸。无辜的男生饱受摧残后还得忍气吞声地从地上把文具一一拾起。
  好心人总是苦命。
  于是,在江寒眼中的秋本悠“姐姐”的前面,形容词变得丰富多彩起来。像瘪瘪的气球被充了气,迅速地膨胀到表面单薄。
  思维脱线的。与世隔绝的。强词夺理的。重度暴力的。秋本悠。
  与别的男生眼里——
  文静的。温柔的。甜美的。可爱的。秋本悠。
  完全天差地别!
  有那么一天,阳光从窗外斜斜地切进来,课桌上方的细小尘埃游动成圆柱形的通路。女生趴在阳光里睡觉,头顶被打出一圈亮亮的高光。春末的青草气息在空气里氤氲。男生背靠墙侧着身背书,手肘搭在女生的桌子边缘上。
  “我说,大姐。为什么我向来看到的都是你最变态的那一面啊?”
  “废话,你是我弟弟呗!自家人嘛!”女生懒洋洋地手撑着桌面爬起来,抬起头。
  那一秒,惺忪睡眼前少年的脸被明媚的阳光一寸寸完全打亮,高度曝光,墨色的眼眸里闪着单纯的笑意。女生微怔,恍然间差点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板寸。
  视野中的色调太过温暖,让人隐隐有些不安。
  Vol. 04
  当然,身为姐姐的秋本悠还是时常会自告奋勇为弟弟分忧的。高二时,男生半夜翻墙出校去网吧,不幸被保安抓住,结果,训导处要求交“深刻反省”的检讨书。
  “哈!这个就交给我吧!”女生大包大揽地拍着胸。
  男生疑惑的眼神斜过来:“你行不行啊!”
  “当然行啦!我作文写得那么好。”丝毫不谦虚,“保证声情并茂声泪俱下。”
  就是因为声情并茂才让人不放心呐!男生几乎不抱希望地回过头去。
  果然不出所料,一节课后,拿到了这样一份检讨书:“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我锦衣夜行,不幸马失前蹄……”
  “怎么样?不错吧?”盲目自得着。
  “大姐。你真是一个能让全人类无语的生物。”
  曾经是一个能让全人类无语的生物,如今却轮到自己无话可说。
  践行饭吃到一半,包装精致的礼物盒从长长餐桌的另一端被递过来。一抬头,却先看见对面女生手中同样的礼物盒。心里空荡荡的,没半点涟漪。
  “啊,原来我和杏久一样有礼物啊。”秋本悠刻意装出欣喜的模样。
  目光再不经意地往远处男生那边瞥,正对上眼神。曾经在阳光下眉目清晰的少年的面孔也变得朦胧模糊起来,餐厅里悬浮着的昏黄灯光照不见过往。仿佛一转身就会于人海中相忘。
  女生似笑非笑地勉强在嘴角牵出一点弧度,好像是轻声说了句分生的“谢谢”,又或者什么也没说。
  心真的累了。无话可说。
  甚至,找不到勇气回头看。
  如果有勇气倒带,记忆里绝不是没有过兴高采烈的乐章。
  十六岁的秋本悠推开男友梁弋送来的巧克力,接过江寒递来的安妮宝贝的《清醒纪》,拍着男生的肩夸张地大笑着:“还是我家弟弟最了解我哇!”
  纵使男友虎着脸灰溜溜地走开也无所谓。
  纵使家里已经有两本相同的书也无所谓。
  你送的永远是好礼物。
  Vol. 05
  总是挂在嘴边,却没有人知道永远究竟有多远。
  校园里寂静的风穿堂而过,轻轻牵起女生们的校服百褶裙摆,日复一日。
  时间踩着恒定的节拍走过漫长甬道,朝唯一的出口无穷无尽地延伸下去。原以为永不变质的东西却在无声无息地被氧化。
  “没必要和他走那么近吧?”梁弋紧紧地绷着脸。
  “你什么意思啊!”秋本悠理直气壮。
  “什么意思你清楚!”
  “我怎么会清楚!人家是我弟弟好不好!拜托你不要像个女人一样东想西想。”
  “我像个女人?!就你弟弟好!不过,他又不是你亲弟弟,你不可以避讳一点啊!”
  “我为什么要避讳!我不心虚,用不着!”
  “那你去喜欢他好了!”
  “我就是喜欢他超过喜欢你!讨厌!”
  ……
  伴着半赌气的话,声调被渐渐拔高。不欢而散的次数越来越多。
  直到不可挽回的三个字从两人嘴里脱口而出。
  ——分手吧。
  ——分就分。
  年少时的爱总是可以像阳光下的肥皂泡那样绚烂,却又同样不堪一击。
  教室里日日叠加的流言像年久生锈的水管,让所有流过的澄静如水的情感都沾染上锈色。
  自习课,女生恹恹地保持一贯姿态趴在课桌上。
  “没事吧?”男生转过头来。
  沉默。
  许久之后冒出一句:“帮我去看看梁弋。拜托了。”
  男生站起来看看后排后排再后排那唯一的空位,出了门。那一瞬,从张开的门缝里倾泄进来的阳光像是瀑布,惊天动地的哗啦一声冲走了满心的尘埃。
  须臾回来,“一个人在操场上打篮球,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唔。”半晌,重新坐直了,手豪迈地一挥:“算了,不用理他。”笑起来依旧明眸皓齿。
  Vol. 06
  不用理他。
  不用理他们。
  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
  缩在KTV包厢角落里的秋本悠沉默着不停咬着插在罐装饮料里的吸管,眼角的余光睨到同样沉默的江寒。想起一年前在同样场合发生的一切,心立刻像迎风扬起的帆,被吹鼓得满满胀胀。
  为什么那个时候,能在所有人都不怀好意地以各种借口溜走、包厢里只剩彼此两人的情况下,无所顾忌地坦然唱完那一曲《童话》。
  唱到间奏时甚至转过脸等待表扬。
  男生很宽容地笑笑:“继续。”下巴一扬。
  领了旨似的继续唱,毫不理会门缝外八卦的一双双眼。
  而现在,为了什么,终于不能。
  其实心里始终很明白是为了什么。
  为了身边这个叫沙杏久的女孩。
  不是她不好。是太好了,找不到任何不好。
  足球场泛起夏日的色泽,周一晨会站在碧绿翡翠中央的男生往后靠了靠:“这边往右数10列,第七行的那个。”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一二三四五六七。
  哦,是她呀。
  光线脱离秋本悠纤长的指尖沿直线向前奔去。阳光下队列被照得惨白惨白。国旗下的讲话荡漾在澄明的半空。广播里的噪音微微地刺痛了耳膜。
  那个被自己强迫做弟弟的男生不可避免的长大了。
  “喜欢的人么?”
  “唔。”
  “蛮……好看的。”搜肠刮肚地寻觅修辞。
  其实好看是中性的评价,完全不能理解为褒义。可是男生还是很满意,眼睛眯起来,活泼的阳光在眉间跳跃。
  女生把手指收回来,怯怯地搁在下巴上,怅然若失。
  Vol. 07
  记忆像蚕茧把自己包裹起来。
  ——我会保护你的。
  你知道么?许多年前,也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你怎么老是跟大地这么亲热啊?”哥哥转过身拽起跌倒在地的秋本悠。
  膝盖处已经一个伤疤累着一个伤疤。小学生秋本悠不知是不是平衡能力尚未发育完全,几乎每天都要摔个几跤。
  “我会不会死掉啊?”仰起的小脸上被眼泪涂得灰一块白一块。
  “不会的。”哥哥的手把小悠的手包在中间,手心叠手心,很坚定的声音。
  “因为——,我会保护你的呀!”男孩站在阳光底下,被勾勒出带着光晕的身形轮廓,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父母忙于生意,小悠总是耐不住寂寞往姨妈家跑。自己家空荡的大房间里找不到感情的落点,于是一起玩大的表哥变成了亲情辗转迁徙的最终嘱托。
  “会保护我?”
  “是啊,会保护你。”
  “会保护多久呢?”
  “直到你死掉咯。”
  “你不是说我不会死掉吗?”
  “那就直到我死掉咯。”
  ——我会保护你,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没想到这一天竟近在眼前。
  十六岁的,头戴白绫身着肃杀黑衣的,泪水磅礴的少女抬起头。黑白照片里那个眉目清晰的英气的年轻男生是说过“我会保护你”的人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从超速的车轮前救下喜欢的女生而不考虑自己安危的那一秒,为什么你脑海里没有闪过你曾信誓旦旦说要保护的那个人呢?
  自私鬼。
  你以为生命是你一个人的吗?
  秋本悠狠狠地骂。膝盖无力的着地,眼睁睁地看着棺木阖上。手捂住脸,泪水却从指缝里蜂拥而出。
  为什么,亲情和友情总是在爱情面前不战自败?
  我真的不明白。
  阳光明媚的下午,校服外别着黑袖章、眼睛肿肿的女生拍拍前座的男生。
  “当我弟弟吧!”
  “哈?我比你大诶!”
  “以后我会保护你的,放心吧。”
  “所以,现在帮我到楼下超市买根梦龙吧。”钱包不由分说地伴着大大的微笑被递过来。
  男生正犹豫着,手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接过粉红色的钱包。为什么会不由自主,自己也不能想通。是因为看见你勉强的微笑背后,心中的泪正漫过尘埃,缓缓的席卷过来,心脏在苦涩的溶液中浸泡得微微膨胀开。
  你眼底的温暖与伤痛打起了架。
  Vol. 08
  秋本悠踏进家门,妈妈正躺在沙发里看电视。
  “回来啦?”
  “唔。”
  “和同学玩得开心么?”
  “还好。”
  电视机里韩国肥皂剧的对白跑出来打岔——女的说:“不能离开你啊。我爱你。”男的说:“我也是,没有什么可以把我们分开。”然后抱在一起哭哭啼啼。
  又是爱情。
  秋本悠坐在客厅地上整理明天要带上火车的东西,突然想起包包里江寒送的礼物。翻出来拆开一看,是男生暑假去日本旅游带回的HELLO KITTY的粉红色闹钟。笑得裂开了嘴。一旁的妈妈却皱起了眉。
  “哪有送钟的呀,多不吉利!”
  “诶?”女生诧异地抬起头,之前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按风俗应该给他一块钱。”
  “哦。”其实怀疑男生是故意的,因为太了解女生没有那根迷信的神经。她的神经在这种细节面前是粗得用来开坦克的。
  不管按不按风俗,都再也见不到了。
  明早的火车,一个人去北京读书。
  忽然想起两年前男生代表学校去北京做交流。走之前,秋本悠固执地要在对方的手上用圆珠笔画下手表。
  手指在男生挣扎的手臂上印下几个冰凉的触点,笔尖缓慢地贴着皮肤滑。鼻端萦绕着淡淡的油墨香。
  表面。时针。
  秋本悠看看自己的手表。
  分针。秒针。
  表带。
  完成了。
  “大姐,你又搞什么邪教啊!”
  “不许洗掉哦。你回来的那天要让我看到!”
  想让时间永远停在那一秒。不要长大才好。
  其实早有预感,对方在自己脑海里刻下的最后一个镜头,是从出租车后窗望去,男生牵着自己喜欢的女生走过斑马线。星光下,年轻的脸上漾满笑意。
  夏日的夜色中弥漫起一层微凉的薄雾。
  眼前朦胧了。秋本悠告诉自己,一定是雾气太大模糊了他的背影。
  仿佛是一生中最长的一个慢镜头。
  渐渐不见。
  爱情,总是能比友情给人更多幸福。
  即使活到八九十岁。
  也定会一直一直记得你的生命里曾有这样一个男生,
  不是男友,更不是陌路人。
  他包容你所有的缺点,傻气以及暴力。
  替你日复一日翻着花样买粽子和关东煮。
  安慰那些被你的没心没肺伤害的男朋友们。
  并且深知该在哪里找你,该送什么给你。
  曾经最相信纯友谊。可是有一天他有了喜欢的人,于是从此,
  她是天上星。
  而你,是阳光下闪烁的沙砾。
  ——————————END————————
【岐道】
  <1>
  是怎样开始的一点也不重要。
  进入冬季后,街道变得萧瑟,行道树的叶子早已落光。陈戈拉过永幸的手,放进自己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暖意像电流一样乱窜着,自指尖遍布全身。女生扬起鼓鼓的小脸望向心事重重的男生。
  “怎么了?一路都不说话。”
  陈戈朝侧面低下头,也呵出一小团可爱的白雾:“今天听里佳她们说跟天蝎座最般配的星座是双鱼和巨蟹。”
  “嗯。”女生微点下头示意他说下去。
  “你是天蝎座的。”
  “嗯。有什么问题么?”
  “可是,”男生孩子气地恼怒着,“我是狮子座的!”边说还边下意识地在口袋里捏了捏女生的手。
  永幸愣过两秒,“噗嗤”一声没忍住笑:“暧暧,你是男生好吧!怎么还信这个?”
  “你不信么?”
  “不信。比起几千几万光年外那些没有真实感的东西,我宁可相信身边的人。”手心紧贴手心,在看不见却能够感知的地方,十指交握,传递着真实的温暖,然后彼此就不露声色不着痕迹地改变了内心的热度。
  “说的也是。”男生很快就释怀,抬头看向前方,方才额发在脸上投下的小片阴影一扫而光。“啊,这么快就到了。”
  民生路走到了尽头,陈戈家在锦绣路东边,而永幸家在西边。每周五一起回家时必须在这里道别。
  “周一见。”永幸挥了手,走出几步又转回来喊住尚未走远的男生,“呐,陈戈!”
  “唔?”男生回过头。
  永幸站在丁字路口,白寥寥的日光柔化了脸部线条,只剩下干得近乎透明的微,以及落在眉宇间的些微隐忧。
  陈戈站在几米开外,听见女生用缓慢的语速,犹豫的语气,一字一顿地问自己:“我可以相信你吗?”
  那声音非常轻,捕捉不住。
  即使攥住尾巴,它也会扭扭身子然后从指缝里蒸发。
  <2>
  星座,血型占卜宿命奇迹生命线,机缘巧合因果报应......我全都不相信。
  星座书上总说水瓶座和水瓶座的人在一起最幸福。
  我妈妈是水瓶座,爸爸也是。
  <3>
  周日堂姐要结婚,伯父在周五傍晚就上门来拜访,希望堂姐能从永幸家出嫁,显得体面一些。父系家族兄弟姐妹众多,永幸家条件较好。这次伯父提出这样的请求,爸爸自然毫不犹豫地应下。
  “您就放心吧,我们会像嫁自己女儿一样来准备。”妈妈一边在茶几上摆上茶水一边说道。
  妹妹竖起耳朵偷听客厅里大人们的谈话:“嘁!我们家本来女儿就够多了,他们好意思的!”
  永幸点点她面前的作业本:“做你的功课,快期末考了还管大人闲事。”
  妹妹扮了个鬼脸。
  永幸放下笔穿过客厅走进厨房,见妈妈正在切水果,便洗了手上前帮忙:“会很辛苦吧?”
  妈妈微笑了一下:“辛苦倒没什么,主要是没经验不太清楚该怎么办。我和你爸爸结婚那时候根本没怎么操办......”
  “妈,你太好说话了。他们如果去求叔叔,婶婶肯定绝不答应的。”
  妈妈微怔。
  “也没什么,以后你和你妹妹结婚时我们有经验就不会手忙脚乱了。”
  果然第一次会手忙脚乱。
  周六整整一天,妈妈带伴娘去买衣服,又领伴郎去理发,接着置办各种婚礼用品。晚饭约好和爸爸家的亲戚们在酒店聚餐。永幸等了很久也不见妈妈回来,伯父又催得紧,只好先领着妹妹锁好门往酒店去。
  刚走到楼下正巧碰到买“喜”字回来的妈妈。
  在酒店门口见着爸爸时,他已经等得气急败坏,斜着眼睨了妈妈一下:“你就穿成这样啊!”
  永幸侧头看向妈妈,由于一直在外面购置东西,方便所需只穿着很随意的T恤,再加上劳累一天脸色不大好。不过,这也没什么吧。“不是家人聚餐么?”永幸反问了爸爸一句。
  爸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走开,妈妈跟过去。
  爸爸转头吼道:“我去旁边店里擦皮鞋你跟来干嘛?赶快去点菜吧!磨磨蹭蹭的!”
  妈妈强打起精神带着两个女儿跟迎宾小姐上了楼。
  头天晚上四叔就咋咋呼呼嚷着要请客,但妈妈从没指望过他能兑现承诺。以往每次他事先说要请客都姗姗来迟。
  四叔的电话“如期而至”时,永幸爸爸已经擦好皮鞋到场了。
  “堵车?”妈妈一边接听手机一边过目服务生用黑色塑料带拎进来的鲜鱼。“......你请客,让你哥点菜?”服务生退出去后妈妈用玩笑的语气说,“那还不要点到你的穴啊?”
  正无聊拨弄着餐巾纸的永幸听出妈妈的弦外之意,想笑。
  突然,一直没吭声的爸爸板着脸冲妈妈凶道:“你闭嘴!我们兄弟的事不要你管!”
  一瞬间,整个桌上的气氛凝固起来。
  几个亲戚面面相觑,目光在对面而坐的夫妻间游弋。
  妈妈抿着嘴把目光从爸爸脸上移开,什么也没说。
  四叔和四婶终于在半小时后匆匆到场。穿着晚礼服花了精致妆容的四婶进门的一刹那,永幸注意到爸爸又用嫌弃的眼神斜了妈妈一眼。
  那顿饭最后果然还是妈妈埋单。
  四婶是四叔离婚后新娶的妻子,比永幸妈妈小八岁,而且什么家务都不做。
  除了四叔之外,亲戚中间,姨妈、舅舅、姑姑都离了婚。永幸的父母没有离婚,在外人眼里已经是相当幸福的一对。
  但是,仅仅不离婚就算幸福吗?
  永幸坐在大厅的一角,远远望着人群中洋溢着幸福微笑的身着美丽婚纱的堂姐,目光中没有半分羡慕的涟漪。
  <4>
  “好羡慕你爸妈。”里佳一边翻看婚宴照片一边得出结论。
  永幸一头雾水:“唉?”
  “你看啊。无论在哪张照片里,总是站在一起。”里佳随便抽出几张照片扔给永幸。
  女生一张张仔细看过,果然像里佳说得那样。
  但是,只有永幸知道,这并不是什么“他们总是站在一起”,而是妈妈总是安静的微笑着站在爸爸身边。
  永幸把照片收拢起来。“是呢。我爸爸妈妈一直感情很好。”
  “看到你爸妈才知道原来爱情是可以天长地久的。跟我说说你爸妈以前的浪漫往事嘛。”
  永幸笑笑:“没什么浪漫的吧。我爸爸家特别穷,出身农村。可是妈妈家境却非常好。所以妈妈是不顾家人反对和爸爸结婚的。为此外婆生了气,十几年不和妈妈来往,近两年才有了些走动。”
  “果然呐!”里佳一惊一乍,“我一直都觉得你妈气质特高贵!第一次到你家蹭饭吃我还吓了一跳,端上来的菜全都和五星饭店一个规格。”
  永幸的脸上稍稍敛出弧度,“我妈妈炒青菜都会选雕花玻璃盘来装。”
  “要命的是厨艺无敌!”里佳做出夸张的表情,“你爸当年哪来那么好的福气?”
  “年轻时妈妈很漂亮......”
  里佳插嘴:“现在也很漂亮。”
  “......追求者超级多,爸爸只是其中一个。本来妈妈也不会注意到他,但我爸爸有个大学同学也在追求我妈,在妈妈面前说爸爸坏话,说他家穷得锅底朝天。本来想挑拨离间,结果弄巧成拙。他说我爸爸读书时过年没有钱买车票回家过年,自尊心又特别强,本地的同学喊他回家一起过年他都不去,年三十买了两个馒头一个人缩在寝室里。北方天气冷,大年初一那两个馒头早冻得像石头一样硬,咬都咬不动。‘搞笑伐?’那个人用嘲笑的语气问我妈妈,可是,妈妈却感动得哭了。”
  “......好感动。灰少年的故事嘛!”
  “据说,就是这样开始交往的。”
  里佳突然想到什么,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永幸好奇,再三催促下,里佳才八卦地说开:“从某种程度上说有点像你和陈戈哦,你们,说不定以后也会像你爸妈那样幸福的呀。”
  是么?
  永幸没答话,笑容里融混一点苦涩。
  <5>
  结束了物理科月考,松了半口气。女生们一堆堆地聚在一起堵在教室门口对答案,永幸从人群中挤出来,一回头就看见陈弋。
  “考得怎么样?”
  “别提了。”女生泄气地两手一摊。“选择题错了一半。”
  “怎么会?连我都不觉得难!”男生惊呼道。
  “确实不难,可我就是对选择题没辙。感觉ABCD都在热情地朝我招手恳求着说‘拜托选我吧’。”
  “什么啊?”男生光顾着笑,没看路,要不是永幸拽住他,铁定已经撞上墙。“你想法还真科幻。”
  “接下去还有最不擅长的数学,想想都头痛。”女生苦着脸,伤脑筋地按按太阳穴。
  校园里溜旱冰的低年级男生拉风地从身边疾驰而过。陈弋揽过永幸的肩,换位到她左边:"下午自修课一起复习数学好了。”
  “唔。”永幸高兴地往前蹦跳了两步,转过身朝向男生倒退着走,“有你在我就不怕啦。”
  “我成绩比你烂多了好吧?更别提对付不了你脑袋里那些会招手的选择题。仔细回想起来,似乎你每次吃饭都不自己选菜,直接要和我一样的种类。”
  选择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一旦选错而需要承担的后果。
  物理考试或者数学考试或者午饭,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面前的岐道。
  陈弋看看手表,寻思交个作业花去三十分钟是不是时间太长,掏出手机拨出永幸的号码:“又迷路了么?”
  另一头果然传来女生苦恼的闷声:“嗯。”
  在学校待了近三年,眼看半年后就要毕业,居然还不断迷路。
  “说说身边都有些什么标志吧。”陈弋拉开座椅坐下,将手机换到另一边。
  “唔……身后是‘大白馒头’,左边有‘米奇’。”
  男生自动在脑海中换成便于理解的育秧。大白馒头,中央大楼顶端的半圆形天文台。米奇,三国圆形路标构成的组合。大致了解了她的方位。
  “你左转,往前走到第一个楼梯口,上三楼,然后不要转弯直接往前走,看见女厕所后左转再上楼梯。”
  “然后呢?”
  “然后就可以看见我了。”男生一边说一边推门走出教室,靠在走廊的扶手上。
  阖上手机后,出了点小意外。三班的凉景正巧路过,看见陈弋后不仅打招呼并且停了下来:“啊呀,好久没见着你了。”
  面对前女友,陈弋的表情有点尴尬,判断永幸马上就要出现,不仅可以看见自己,而且还会看见凉景。想及早结束对话,敷衍地“嗯”了一声,潦草地笑了笑。
  可是越期待什么越无法如愿,凉景并没有结束对话的任何意思。总之,当永幸按照场外知道成功找到正确的路线,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看见的是凉景拉着陈弋冬季制服衣袖的画面。
  一瞬间,三个人同时僵在原地。
  凉景和陈弋的关系,永幸是知道的。在陈弋之前,永幸也有交往的男友,不过他又傲慢又粗心,所有人公认,他对永幸差劲极了。
  当时的陈弋问永幸:“你到底看上他哪点啊?”
  女生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汤帮我占座啊。”关怀只有这么点,少得可怜。
  很多选修课都需要占座,可是这构不成交往的理由吧?陈弋露出“彻底被你打败了”的表情,过了片刻悄悄永幸的可住重新引起她的注意。
  永幸抬起头。泛滥的日光擦着窗棂漫过男生的瞳仁。
  陈弋郑重其事地说道:“跟他分手和我交往吧。”
  “诶?”一瞬间的错愕。
  “我帮你占座。”
  一点也不浪漫的告白
  其实,是怎样开始的一点也不重要。在漫长缓流的时光中,陈弋对自己的好,一点一滴无声地累积起来,不可能感受不到。
  他从不嘲笑女生童话般的精神世界,认真地对待她的每句话每种想象。
  为她暖手,分给她大半雨伞,习惯走在她的左边。
  懂得她每一个眼神每一种语调背后的涵义。
  但永幸记得最清楚的却是最初的那句“我帮你占座”,毫不花哨,可每当想起,温暖就像夏日的爬山虎安静又迅速地覆过心脏。
  “你你很介意吧?干嘛不质问我呢?”陈弋终于忍不住,阖起数学书,重新提起中午意外发生的事件。
  永幸看向较真的男生,微笑着摇摇头:“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
  “啊?”反而有点失落的神色。
  “因为,你说过,我可以相信你。”
  <6>
  永幸的的妈妈在大学时有感情很好的恋人,因缺乏信任和年少气盛而分手。永幸从妈妈同学口中听到不少他们的故事,在心理描描画画勾勒出那个人的形象。
  虽然情感亲疏让永幸无条件热爱,,但不得不承认,那样温柔的人才是真正适合妈妈的存在。
  妈妈没有出席学校的二十年同学聚会。永幸非常不解,好歹也会期待见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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