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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安处是吾乡

_19 严歌苓(现代)
  心梓睁大了眼睛开着那支箭越来越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阮安乾却不敢再抬头看,他手指死死的捏住缰绳。
  
  那支箭终于呼啸而至,直冲到她的面前,却擦过了她的脸没有伤到分毫就穿透了身后最先打头的那个正欲伸手捉她的百夷将军。
  
  就只有这一瞬间已经足够裴自如冲到她的面前,伸手一捞。几乎是腾云驾雾一般,心梓就被他紧紧地抱住,向回疾驰。
  
  楚自谦一看也不再顾及,百夷士兵的箭仿佛是雨点一般冲着两人飞了过来。
  
  裴自如将她抱在怀里,用身体挡住那些冷箭,躲避的很是辛苦。这时对面的阵中也是一阵箭雨袭来,避开了他们向着那些百夷士兵飞了过去。
  
  裴自如略有些吃惊,低头一看心梓也是不解。只有阮安乾在文朝队伍的最前方,脸上晦暗不明。
  
  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催动着马匹,胳膊上一痛,不知道是哪边射过来的箭插了进去,几乎没入骨头。
  
  怀里的人似乎有所察觉,用手娴熟的按紧了那处流血不止的伤口,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心。
  
  还没等他们到达阵前,两边的士兵就几乎以同样的速度冲了过去。一时间血肉横飞,厮杀声不绝于耳。
  
  裴自如努力的抬起那只受伤的手臂,蒙住她的眼睛和耳朵,低声道:“别怕!没事了。”正说着已经有一个人到了跟前。
  
  阮安乾伸出了手,将心梓接了过去,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像是被吓到了。裴自如却明白,就像现在一样,人在他的怀里,却并不属于他,注定要交还给另外一个人。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投入到厮杀中。
  
  这场几乎持续了四个时辰的厮杀,几乎使日月无光,给天空染上了浓烈的血红色,一如他们脚下的黄土。
  
  楚自谦败了,他的嫡亲部队几乎都毁在了边境上,如今的这支指挥起来本就不太顺手,又被心梓冲出来一绞乱了阵法。家人还被百夷王扣着生死不明,心中大乱,必然会败。
  
  当他下令撤退保存实力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没有人会放过他。即然这样,这份罪就让他一个人来承担,不要牵扯到傅子规的头上就好。
  
  心梓始终安静的伏在阮安乾的怀里,听着他有节奏的心跳,周遭发生的一切仿佛和她没有一点关系。温热的呼吸喷在阮安乾的胸襟上,透过了那些寒意逼人的铁甲。
  
  阮安乾小心的抱着她,翻身下了马,向着自己的营帐走了过去。
  
  她睡得很熟,梦中还不忘紧紧地抓着他的护心。他把她放在床上,仔细的抚平了那握成了拳状的两只小手,动作轻柔的像是怕吵醒了她。
  
  他没有解下铠甲,而是俯下身子,细细的打量着她的眉眼。头发散乱,衣衫也有些凌乱,但是不像是被人解开过,脸明显瘦了一圈,苍白憔悴的吓人。
  
  他想要伸手摸一摸,却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戛然而止。
  
  现在还有什么用呢?他开始嘲笑自己,然后慢慢的拔出了刚才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剑。
  
  寒光一闪,他被那剑光刺了一下眼睛,竟然有点潮湿。
  
  手腕转动,剑柄向下,垂直在她的心脏上方,毫不犹豫的向下刺去。
  
  心梓紧闭的眼中有晶莹的液体顺着脸庞滑落,睫毛微微的颤动着,手紧紧地扣住了床单。
  
  他心痛的几乎无可加复,手中的剑似有千斤,再也拿不动了,“叮当”一声摔于地上。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咬紧了牙关,声音仿佛已经不听使唤般的冲出了口。
  
  “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来?”吐出的语句抑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心梓睁开了眼睛,看向他,却又飘过去飞到了更远的地方,眼神中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悲哀和无奈。
  
  “我怀孕了。”那声音几不可闻,听在他耳中却犹如响雷,炸的他头脑一阵眩晕。他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想要从里面看出一点谎言的成分,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空茫。
  
  心梓慢慢的抬起手,温柔的扶了一下小腹,泪水打湿了枕边的床单。
  
  “一个多月了……我不想他陪我去死,他还没见过这个世界。”
  
  阮安乾冲过去一把将她拖了起来,狠狠的勒进怀里,用尽了全身力气。他身上坚硬的铁甲刺痛了她的皮肤,眼泪流的更凶了,却反身伸出胳膊抱住了他的脖颈不愿放开。
  
  他伸出舌头吻了吻,咸涩的味道让他将她抱得更紧了,发出了一声类似野兽般的压抑的叫吼。
  
  “你赢了……”他终于在她耳边说出了这一句,却比永远更加的让人绝望。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阮安乾倒了一盆清水,用湿布巾沾了替她慢慢的擦拭着满是灰尘和泪痕的脸。他擦得仔细仿佛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她的脸在他手里慢慢的绽放出光彩,微肿的双眼还没有消退,让人看了心疼。
  
  他放下手里的布巾,满意的看见那一片惨白中透出了一点粉红,娇艳欲滴。他凑过去想要把她拉过来,却正好碰到了她的腿。
  
  心梓立刻像是被蝎子蛰了一样,差点从床上跳起来,眉毛也挤成了一团。
  
  他这才发现她受伤的脚腕,握在手里,除去了鞋袜,露出里面两只肤如凝脂的玉足。温腻柔软的足踝踝骨浑圆,脚掌纤美。他忍不住用手捏了一把,却惹得她险些叫出来,眼眶里又有泪水打转。
  
  另一只脚腕上明显已经肿了起来,透出一大片青紫,而且变了形状,看来是脱了臼,他娴熟的用手掌轻轻的在伤处的外侧穴位处揉动着,一边动作一边看着她的反应。
  
  心梓初时觉得羞耻,脸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眼帘微垂,不敢看他。不过确实是舒服,她觉得脚腕不再那么火辣辣的剧痛了,咬着嘴角仍然不敢抬头。
  
  渐渐的她开始放松下来,不想一开始那般紧张,阮安乾一见动作迅速的手上用力一推。心梓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叫痛,骨头就已经被接回了原位。
  
  阮安乾又按了一会才放开她,伸手取过被子把她塞进去,自己脱了铠甲,叫人送热水进来。
  
  这么几天没日没夜的奔波,心梓早就累了,放松了精神后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热水送了进来,还有沐浴用的浴桶,他动手摇晃她,人却没醒,睡的正香。
  
  他没办法只好把她衣服脱了,抱进了浴桶里,她还是没醒,脑袋偎在他怀里,鼻子里呼出的气弄得他痒痒的。
  
  他把她洗得干干净净,手游移到小腹的时候停住了,那里还是一片平坦。他的手几乎可以完全的拢住,在上面轻轻的抚摸,心里最最柔软的一处被触动。
  
  真是不可思议,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钻出一个小宝宝,可是现在却一点影子也看不到。
  
  他用力把她抱紧,在她眼睛上吻了一下。
  
  心梓就这样子在阮安乾的大帐中住了下来,他甚至没问她是怎么逃出来的,偶尔会带着她出去转转。
  
  对于裴自如他也没有过多的惩罚,只是杖责了二十,没收了三个月的俸禄。他当时的反应到底是刺激了他,不过就算是真有心思又能如何,只要人在他这儿一天,就谁也别想染指。
  
  一连三天阮安乾都没有动静,只是将城团团围住。他在等,等着百夷王自己崩溃。
  
  果然到了第四天传来了一个消息,百夷的王室弃城逃走,只留下了二王子守城。
  
  阮安乾听说了这个消息,冷笑了一声,下令全军准备攻城。如果遇到抵抗就格杀勿论。这个命令几乎使伏龙城成了血海,那些血染红了护城河的水,三里之外都能闻到血腥味。
  
  阮安乾回到营帐的时候,一言不发的掀帘进去。心梓看见他的铠甲上还有血污,以为他受了伤,上前相帮他解下来却被钳住了手腕。
  
  他手里的剑并没有回到鞘里去,淋漓的还在滴着血。手上一个用力,心梓忍不住皱紧了眉毛,本能的向前几乎栽在他身上。
  
  阮安乾把她拖过来,两个人里的那样近,彼此都可以数的清睫毛的数量。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她。
  
  心梓不说话,想要撇过头去,却被他扯了回来,强迫她注视他的眼。
  
  ”我杀了他,就在刚才。”
  
  心梓明白他说的是谁,咬了一下下唇,闭上了眼睛,睫毛轻颤:“他没碰过我……”
  
  “我知道。”他的手向上抓住她的肩膀,粗重的喘息喷在她的脸上,“他不该带走你,所以该死。”
  
  “他究竟是个王子,叫人葬了吧。”她眼睛里没有一丝过多的波动,手伸出搂住他的脖子,低声道:“别再扔下我了,好吗?”
  
  阮安乾没有说话,把她搂在怀里,半响没有出声。
  
  从这以后两个人的关系变得相当融洽,他有的时候觉得恍惚,看不透这种幸福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她现在会对他笑,也不是那么太怕他了。毕竟孩子都有了,还能往哪儿去?
  
  阮安乾在杀死傅子规并屠城的第三天终于下令停止,趁胜追击直接威胁百夷剩下的并不多的国土。
  
  百夷王派了人来谈判,说是只要肯停战,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其实阮安乾比谁都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他如今已经将百夷大半的土地收入囊中,完全没必要再劳民伤财的去打另一半,反正也不能插上翅膀跑了。
  
  只是这个谈判的内容叫他有些为难,心梓看得出来他这几天一直面有不豫之色。
  
  她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接过来顺手一拖手腕,连人带水一起抱在怀里。
  
  心梓手里还端着杯子,吓了一跳,只好举高了那只手怕把水洒了。他在她胸口有点烦躁的啃了一会儿,才就着她的手把水喝了下去。
  
  入口只觉得清爽,却又不是茶的味道,他喝完了询问一样的看着她。
  
  “我摘了点野菊花和薄荷叶子泡的,你这两天有点上火,喝这个好。”她细细的解释着,亮亮的眸子里有一丝喜悦。
  
  他把她的手心放在唇边吮着,把她抱的更紧了。
  
  她默然的不说话,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道:“我今天看书看到了这个,但是不懂,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他本来想拒绝,看见她眼睛里的期盼的时候,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她冲他微笑了一下,转身离开,很快回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书。进了伏龙城以后,她几乎什么都没要,只是叫人弄了几本书来看,说是解闷。
  
  他接过来,是一本《史记》。翻开到她指的那页,看清楚标题后眉毛皱了起来。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不辩喜怒,复又低下,仔细的看了一遍。
  
  心梓自始至终乖顺的伏在他的膝上,仿佛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他仔细的读完了,把书合上,宽大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她有点心虚的低下头,眼珠不安的转动了一下:“你不高兴了?”
  
  他微微的笑了一下,把她拖起来抱住:“以后有什么主意直接说,不用藏着掖着。”
  
  她嘴角翘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装的倒是还冷静,脸上却出现了可疑的红晕。
  
  阮安乾却被她这个吻弄得浑身发热,腻在她身上好半天没起来,要不是顾及到她怀着孕,早就拖到床上去了。
  
  那本书被两个人同时遗忘在了一边,书页还停在刚刚翻过的那一页——《史记秦本纪》——百里奚。
  
  第二天早上他起了床,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很轻松的召见了百夷的使者。
  
  他开出的条件很简单,那些已经攻下的土地城池统统划入文朝的管辖,百夷要继续老老实实的纳贡称臣。
  
  那个使者几乎是忙不迭的答应,还顺便送上了百夷王献上的大批的珠宝。
  
  阮安乾见差不多了,才说出了最后一个条件。
  
  那使者听了,面有为难之色:“侯爷,您有所不知,这楚自谦已经被处死了。”
  
  “处死了?”阮安乾的眉毛挑了一下,“是吗?”语气淡淡的多了一丝威胁。
  
  那使者被他冷冽的目光一扫,吓得一身冷汗,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硬着头皮道:“是……楚家叛国,已经被悉数处死了。”
  
  阮安乾脸上冷笑了一下:“本侯不过是想要这人祭旗罢了,你去和你们大王说,本侯愿意用现在伏龙城外的一里地来换他,怎么样?”
  
  那使者兀自嘴硬道:“侯爷,这……人真的死了。”就算人没死,谁还敢跑到这边要那一里地啊。
  
  “听说百夷有一种巫术,死了的人也能复活。不知道这楚自谦还有没有得救了?”阮安乾慢慢的踱步到使者的面前,把手搭在那使者的肩膀上,“本侯相信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百夷使者连忙称“是”,却听见阮安乾又道:“不过要是救不活也就罢了,总得找个什么人下去祭奠一下亡灵吧。”他话锋一转,“唉?本侯听说百夷公主今年十六岁了……”
  
  百夷的使者立刻变了脸色,唯唯诺诺道:“侯爷,您……这……”
  
  阮安乾笑了一下道:“你放心,本侯对公主倾慕已久,回去告诉你家王,就说楚自谦他留着也是没用,人死了总有尸体吧,和公主一并送来便是了。”随手从案上取下一个铜镇纸扔到那使者的怀里,“本侯不会白要,这个换个死人该够了吧。呃,对了,公主的东西就劳烦百夷王看着处理了。”说完也不顾那使者还在那里焦急的辩解着,直接叫人拖了出去。
  
  他心情甚好,对那百夷王送来的珠宝多看了一眼,发现其中有一枚簪子,那簪子的样式倒是普通,只是在顶上一枚淡紫色的南珠闪着温润的光。想起心梓原来的那个似乎是丢了,顺手揣在了怀里才命令士兵进来收拾好了,备了目录准备直接呈给元帝。
  
  回去的时候已经将近三更,进了帐子发现烛火没有灭,心梓趴在桌子上还在等他。
  
  走过去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心梓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看清楚是他后嘟了嘟嘴,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不是告诉你不用等我了吗?”他捏了捏她的脸问道。
  
  “侯爷日理万机,当然不会在乎,妾身自作多情好了吧。”她有点阴阳怪气的,“反正以后有的是人往这儿扑……”
  
  他大概理清楚了点头绪,把她搂过来。低声的笑了一下,“是不是因为百夷公主的事儿?谁告诉你的?”
  
  “全军营的人都知道了。”她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看来他还真是低估了这种消息的传播速度,原本想着回来好好和她说说,没想到人家在这儿等着他兴师问罪呢。
  
  他在她嘴唇上偷亲了一口,也不解释,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把眼睛闭上。”他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把她的长发挽起来,发丝在他手中流动宛如瀑布。
  
  他动作了好一会儿,也没搞定,那些头发仿佛和他有仇似的,不肯乖乖听话。她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睁开眼睛从他手里抢过那只簪子,随随便便一弄就将头发挽了上去。
  
  乌黑如云的发间,淡紫色的光泽熠熠生辉,他这才说道:“我不是想娶那公主,到时候人交给你处理好不好?”
  
  她也不说话,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唉。”他假装沧桑的叹了口气,咳嗽了两声道:“老了,这么多美女都对付不过来,只好守着个老虎过日子喽。”
  
  她捶了他一下,“你才是老虎呢,再说你本来就老了。”
  
  他伸手接住她的拳头,把人扯过来调笑她:“你现在这脾气可是越来越大了,不听话看我怎么教训你。”
  
  心梓被他挠的浑身痒痒,翻滚着脸上憋不住一阵阵的笑,就是不肯求饶。他见闹的差不多了,才把人拉过来翻身上床。
  
  过了大概是七天左右,百夷果然乖乖的送来了公主还有一个说是陪嫁来的奴隶。阮安乾了然的笑了笑,但是对于那名使者送来的嫁妆却一点都没收。
  
  “百夷王大概是会错意了吧,本侯说是对公主倾慕已久,可没说要娶啊。”
  
  那名使者听了这话顿时蒙住了,这……这平远侯是什么意思?
  
  “既然人已经来了,就别走了,本侯自会给公主寻一份好姻缘的。”
  
  话说到这儿,那使者就是再笨也明白过来被人给耍了,然而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只得打掉了牙往肚里咽。
  
  阮安乾命人将一切都安排好了,留下裴自如暂时看守百夷的各个城池。这才打道回府,又令人快马加鞭的向朝廷仔细的上报,只是只字未提百夷公主的事请。
  
  元帝的旨意和他想象的差不多,功过相抵,既不罚也没赏。在打下的土地上建立了一个新的郡,名为唯谷,同时派了个文臣来接管。
  
  他平静的接了旨,这才算是完完全全松了一口气。
  
  注释:《史记·秦本纪》:“[缪公]四年,迎妇于晋,晋太子申生姊也。五年,晋献公灭虞、虢,虏虞君与其大夫百里傒,以璧马赂于虞故也。既虏百里傒,以为秦缪公夫人媵于秦。百里傒亡秦走宛,楚鄙人执之。缪公闻百里傒贤,欲重赎之,恐楚人不与,乃使人谓楚曰:‘吾媵臣百里傒在焉,请以五羖羊皮赎之。’楚人随许与之。当是时,百里傒年已七十余。缪公释其囚,与语国事。谢曰:‘臣亡国之臣,何足问?’缪公曰:‘虞君不用子,故亡,非子罪也。’固问,语三日,缪公大说,授之国政,号曰五羖大夫。”
  
  晋献公把女儿嫁给秦穆公,百里奚被当作陪嫁小臣送到了秦国。他以此为耻,便从秦国逃到宛(今河南南阳),楚人把他当作奸细,绑了起来问他做什么的?他说他是虞国人,亡国出来逃难的。楚人便叫他养牛,不久他养的牛比别人的都强壮,楚人便称他为“看牛大王”,连楚王也知道了他的名号,就叫他到南海看马。秦穆公听说百里奚贤智,想用高价赎回他,又怕楚人不许,就派人对楚国人说:“吾媵臣百里奚在焉,请以五羖羊皮赎之。”楚国人同意将百里奚交还秦国。百里奚回到秦国,秦穆公亲自为他打开囚锁,向他询问国家大事。百里奚推辞说,他是亡国之臣,不值得询问。秦穆公说:“虞君不用子,故亡,非子罪也。”秦穆公与百里奚谈论国事数日,秦穆公十分赏识他,授以国政,号称:“五羖大夫”。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阮安乾下了马,直奔心梓的屋子,里面却空荡荡的没有人。他皱了皱眉毛,肚子都快显怀了,还一天到晚的出去乱跑。
  
  他索性倒在床上,手脚摊开。心梓叫琴儿把买的几样东西带到偏房里去,一进屋就看见这人一副死猪样在床上瘫着。
  
  她走过去用手戳了戳他,阮安乾把她拖过来想要亲亲,却被她使劲一推,还好他反应的迅速,否则直接掉到了床底下。
  
  她捂着嘴忍不住笑出声来,阮安乾站住了就要过来报仇,刚刚沾到她的衣角,就见她忽然严肃起来,一脸正气的看着他。
  
  “不许动手!别教坏了孩子。”
  
  阮安乾眉毛一挑:“孩子?有也看不见……”说着就要凑过去动手动脚。
  
  心梓用力的推开他道:“昔日文王母有妊,目不视恶行,耳不闻淫声,口不出恶言,十月方生圣人。你不想做圣人爹,我还想做圣人娘呢,离我远点。”
  
  阮安乾笑的险些背过气去,他从来都是一副冷眉冷眼的样子,甚少这般随意。索性挨着她坐着,凑过去去道:“没我你自己怎么生圣人?再说昨天晚上我解你衣服的时候,怎么不提这个?”
  
  昨晚上心梓胃痛,难受的一晚上都没睡好,根本没空管这家伙做什么。倒是被他占了便宜,摸得不亦乐乎。
  
  她啐了他一口,斜睨了一眼:“圣人有语,君子不白日宣淫。侯爷平日里书都吃到肚子里去了,一点都没剩下。”
  
  阮安乾重新躺下,舒服的伸了伸腿。他是真喜欢这样子,有个房子有个院子,里面还有一个她,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他凑过去把脸埋进她怀里,想要听听动静。心梓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柔和的用手摸了摸他的发顶,淡然道:“才三个月,能听出什么来?”
  
  他既不说话也不动,心梓忽然哎呦了一声。阮安乾立刻紧张的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你……你有点重。”她动手轻轻的扶了一下腰。
  
  他抽出身子来,状若无心的问了一句:“这孩子倒是听话,这么长时间了,也不折腾人,我看你都没怎么吐过。”
  
  心梓脸上的神色一点都没变,很自然的冲他笑了笑:“祁先生说喝点姜茶有好处,喝一点就不那么容易吐了。”
  
  “唔,有个老大夫据说会看是儿是女,要不叫他来看看?”他用手摸了摸她的才略略有些凸起的小腹,将她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心梓微微一笑:“侯爷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他答得毫不犹豫。
  
  “既然是这样,那明天就请那位先生来看看吧,妾身也想知道到底是男是女呢。”她脸上始终带着精致的笑,定定的注视着他的眼,然后很自然的转过了头。刚才好不容易和缓起来的气氛瞬间被凝固住了。
  
  阮安乾被她的称呼刺了一下,她总是这样,不顺心了就故意的生分。他有点尴尬的笑了一下:“为了你和孩子想,祁先生一个人不够忙的。”
  
  “我明白。”她回过头来打断了他的话,“侯爷想到哪里去了?”
  
  “晚了,好好休息吧。”他下了床把灯熄了,平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阿梓……”他低声唤她,没有反应。伸出手去摸到了一双冰冷的手。
  
  他把那只手牵过来放在自己的怀里捂热,却被她抽了回去。然后被子动了一下,人似乎已经翻身睡着了。
  
  他睁着眼,叹了一口气,黑暗的夜色中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就连如此之近的她也一样。到底该不该相信这种并不真实的存在?
  
  第二天一早,心梓起来之后,照常整理衣服,收拾妥当。
  
  “阿梓……”他叫住正在忙着布饭的心梓。
  
  “恩?”她轻轻的应了一声,转头看着他微笑。
  
  “你……”他也笑了一下,然后道:“没事,别累着了。”
  
  她有点诧异的看着他,似乎在思索什么。阮安乾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是说了一句废话。
  
  “你衣服带子怎么系串了?”她眼睛弯了起来,走过去重新替他系好。
  
  阮安乾闻着她头发上散出的香味,下意识的咬紧了嘴唇。
  
  洪大夫被请了进来,他的头发和胡子都已经花白了,脸上却是红光满面,看上去不像是六十岁的,倒像是四十多岁。
  
  心梓躺在帐子里只伸出了一只手。琴儿站在床侧,警惕的盯着同样突兀的站在房间里的阮安乾,上次的事情把她吓得不轻,现在每天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防止阮安乾再做出什么怪异举动来。
  
  洪大夫娴熟的切起了脉,仔细的诊了一会儿,皱了皱眉毛,摇了摇头。她始终平静的注视着一切,没露出一丝波澜。
  
  “怎么样?”阮安乾看见他似乎面色不善的样子,连忙问道。
  
  “这……脉象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确实是喜脉,而且似乎已经有三个多月了。”洪大夫老老实实的回答,想了想又道:“不过这喜脉倒是着实奇怪。”
  
  “哦,怎么个奇怪法?”
  
  “虽然是滑脉但是断断续续并不连贯,似乎是似有似无,像是喜脉却又好像不是喜脉。”
  
  阮安乾皱了皱眉毛,问道“先生可否确定?”
  
  “这……”
  
  这时帐子里的心梓出了声,“先生,您请看仔细了,妾身以前受过外伤。”
  
  那洪大夫复又仔细的切了一下脉,问道:“夫人以前可是经脉被人强行阻断过?”
  
  阮安乾的表情瞬间变得奇怪起来,透过帐子观察心梓的表情。
  
  “是,双手的经脉被人砍断了。”她平静的仿佛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阮安乾反而不自在起来。
  
  “这样的话……”洪大夫想了想,很肯定的抬起头,“本来就十分难切,如此看来倒是有可能是因为经脉不畅造成的,侯爷不必担心,开些静养的药就好了。”
  
  然后又很仔细的嘱咐道:“夫人的心脉旧伤并没有完全康复,但是这药要先停一停,吃多了对胎儿不好。我暂时先开一点温和的控制一下即可,待到孩子落地再好好治疗也不迟。”
  
  阮安乾连忙谢过了洪大夫,亲自将他送出了门外,却在大门口不一看见的地方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
  
  “先生可看看这是什么药?”
  
  洪大夫放到鼻子底下闻了又闻,两眼放光道:“这药方开的妙啊,既不伤身又能温补,最适合孕妇……”
  
  他在那边喋喋不休,兴奋得很,阮安乾却只听进去了前几句,他这下彻底的放下心来,派人将洪大夫送走,这才回了屋里。
  
  心梓似乎已经乏了,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知道睡了没有。阮安乾把琴儿撵出去,拿过被子替她盖好,手不自觉的摸了摸她的脸。
  
  对不起,心底有个声音浮了出来,然而却没有一丝溢出嘴边。
  
  他没注意到被子底下的那双手攥的死紧,苍白中透出青色的血管,破败愤恨一如主人的心。
  
  心梓睡醒了以后,倒像是个没事人似的,什么都没说,只不过免不了和阮安乾多了些生疏。他本来就有点心虚,此时一见她整日强颜欢笑的样子更是愧疚,对她越发的好了起来。
  
  她倒并不是真的把这点小事挂在心上,只是些许的有些不爽。真正让她烦的是三件事:一是每天没完没了的汤药,让她一闻见药味都想吐,这下子她不想有孕吐的反应都不行了,把阮安乾也急坏了,他着急的结果就是心梓每天不得不面对更多的汤药。二是闵子昭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白少堂暂时代为处理影门,发动了大概全部的力量却连人影都找不到。三就是楚自谦。
  
  楚自谦这事儿不光她一个人着急,阮安乾比她还着急。这人被关起来有一个多月了,整天不吃不喝的,每次都得按死了灌下去。而且油盐不进,谁说都不好使。
  
  阮安乾的意思很简单,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就直接杀掉了事,却每次都被心梓旁敲侧击的劝了回去。
  
  平心而论她也不是太喜欢楚自谦这人,只不过不想叫他就这么死了,况且留着总归有用。
  
  好在第一件事儿比较好解决,阮安乾每个月只能回来呆上半个月,还得有几天是回去侯府的,留在她这儿也就是十天左右。这次他一走,心梓立刻就叫琴儿把那些汤汤水水的倒的远远地。
  
  第二件事情很快也有了眉目,阮安乾离开的第三天,心梓正准备就寝,却听见房梁上传来的熟悉的敲击声。
  
  她有点惊喜的看着那个翻下来的人影,冲过去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就是黑了,瘦了,其他的好像看不出有什么。她激动地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闵子昭被她一撞,“哎呦”一声就痛苦的弯下了腰。
  
  “怎么了?”她吓了一跳,赶忙放手。
  
  闵子昭弯着腰喘了半天,皱着眉头叫道:“你下手也太黑了……”
  
  心梓不和他废话,伸手就拉开了他的衣襟,之见胸口处密密麻麻的包着一圈白布。
  
  “喂!你矜持点好不好?”他手忙脚乱的掩上衣服,“我没事,不过被那个楚变态当胸砍了一刀,死不了。那家伙是不是和你有仇啊?下手比你还狠。”确实是死不了,他挣扎着居然真的从那么一堆人里逃掉了,而且还顺利的把那家伙引得远远地。还有那个死蒙古大夫,绷着个僵尸脸把他包的像个粽子似的,还不许他下地。等他好了,非得偷了他所有的医书烧掉。
  
  他皱了皱眉毛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递到她手里,“喏,这个给你,以后别再乱丢了,老子好不容易从那变态身上捞回来的。”
  
  心梓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一只玉簪子漏了出来,她用指尖轻轻的碰触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笑容,“谢谢。”她说的真心实意。
  
  “恩。”闵子昭表情有点不太自然的瞥了一眼她的肚子,指了指包里的一枚小小的药丸,“郎中说这个给你,能维持大概两个月,过了他再想办法。还有玉影山有人要见你,他叫你尽快准备一下,寻个时机出去。”
  
  玉影山?难道是师父?她眼睛里立刻充满了神采,忍不住又上去拖着闵子昭的脖子直蹦。
  
  “哎呦!你故意的是不是?”闵子昭猛的吸了一口凉气,呲牙咧嘴的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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