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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安处是吾乡

_18 严歌苓(现代)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她没命似的往前跑着,宛如一只扑火的蝶,漆黑的夜里那些闪烁的灯火对她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胸襟处大片的血渍也不去理会,生死就在此一线了。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有些侍卫甚至还在拿着刀困惑刚刚跑过去的是个什么东西。她从那些惊慌失措的奴仆队伍里面左冲右突,直到被身后赶来的侍卫按倒在地。
  
  傅子规完全没有想到那两个妾室对他的禁令置若罔闻,更没想到她竟然以这样一幅几乎称得上是惨烈的方式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侧目去看他的王兄——世子殿下的反应。果然不出所料,百夷王世子在看清楚是个女人后,饶有兴趣的目光直视。他攥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那些侍卫大声呵斥道:“都是干什么吃的?让这疯子跑出来了扫兴,还不快把人给我拉走……”
  
  他话音未落,跪在地上不动的心梓忽然抬起头来,在现场扫视了一周后,准确无误的落在了目标身上,然后就低下头,微松了一口气。
  
  他心中一竦,立刻便示意侍卫将人拉走。不料却被人拉住了。
  
  百夷王世子扯住他的袖子,呵呵的笑了一声,道:“王弟何必大动肝火呢?”说着慢慢的移步到心梓的面前,抬起她的脸啧啧称奇道:“如此美人,岂不应该怜香惜玉?”
  
  傅子规在他眼里窥见了浓厚的兴趣,赶忙道:“王兄当心,这女子是个失心疯,不注意她便会伤人的。”
  
  心梓此时拼命地忍住嘴里的甜腥,一双妙目看着王世子嫣然一笑。
  
  王世子见她这一笑立刻有点心痒,但是奈何人是他这弟弟的,不好硬抢。他转身对着傅子规嘿嘿一笑,尾音拖得长长地道:“王弟倒是当真艳福不浅啊,府上随随便便跑出来个疯子都是这般勾人。”
  
  傅子规淡然道:“艳福不敢当,不过是个失了宠得了失心疯的疯子罢了,王兄要是想要的话,不如……”
  
  他本想以进为退打消了世子的念头,却没想到心梓却开了口:“王爷,是不是疯子您心里还不清楚吗?”
  
  傅子规勃然大怒,这女人究竟知不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他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冲着世子解释道:“王兄见笑了,这女子一向喜欢争风吃醋,前些日子疯了就到处胡言乱语,有污王兄的视听。”他也不给百夷王世子反应的机会,立刻命令那些侍卫,“还不把人拉下去!”语气中已经透出了一丝阴狠。
  
  “慢着!臣有事禀告。”之见世子背后一人缓步上前抬头仔细观察了心梓一番,露出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转而低声在世子耳边嘀咕起来。
  
  傅子规皱眉看着这人,猛地想起这人似乎是不久前因为贪污舞弊刚刚从文朝潜逃过来的官员,以前不过是在户部抄抄文书什么的,因为善会阿谀被太子奉为上宾。他瞳孔猛地一缩,难道这人知道她的身份。
  
  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世子将人带走。
  
  世子听了那人的禀告,初时眉头紧锁,慢慢的神色轻松起来,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对着傅子规冷笑:“王弟这里倒真是卧虎藏龙啊!这文朝的公主驾临,本王竟然事先一点风声都不知。”
  
  傅子规微笑着继续装傻道:“王兄这是说什么呢?这女人不过是臣弟从北边弄回来的一个妓子,什么公主不公主的。”
  
  “既然是个妓子,不知道王弟肯不肯割爱啊?”世子可没那么好哄。
  
  “臣弟恕难从命!”他答得不亢不卑。
  
  身后的那人立刻叫了起来:“王爷,您这不是心里有鬼吗?”
  
  “住嘴!本王和王兄说话,你一个奴才敢在此挑拨,本王看是不想活了。”他索性凌厉道:“王兄不介意臣弟替您清理门户吧?”话未说完,身后忠心的侍卫已经拔刀上前。
  
  世子身边的侍卫一见立刻也拔出刀来,两边立刻虎视眈眈的对上了眼,气氛紧张的一触即发。谁也不肯放下手里的刀,就这么僵持着。
  
  过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世子忽然嘿嘿一笑道:“王弟既然不肯割爱就算了,本王今天不胜酒力,就想先回去了。”
  
  他转身便走,身后带刀的侍卫立刻团团围上去。护送着他离开。
  
  百夷王世子出了王府一刻也不停,带着那名官员直奔王宫,递上通行门牌说是有重要的事情禀告。
  
  这边的傅子规见他走了,心知他必会去上奏,几乎睚眦欲裂。盯着心梓恨不得把她整个撕成两半。
  
  “滚!都给本王滚!”他吼着,脸涨得通红,眼睛里也几乎喷出火来。
  
  那些有眼色的侍卫立刻作鸟兽散,他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浑身发抖,带着危险的气息,看着眼前留下的心梓。
  
  “你……你为什么?”他气得几乎说不清楚,就差上前去狠狠地掐住这女人的脖子了。
  
  心梓也不怕他,努力地咽下嘴里的血,冷笑道:“那要问你的那两个小妾,我不跑难道呆在原地等人杀吗?”
  
  他微微一怔,完全没有想到。
  
  她又添油加醋道:“再说,你抓我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向你的父王邀功吗?怎么,坏了你的好事了?”
  
  傅子规脸色铁青,咬牙道:“事到如今,我想要保你已是不能,你可知道后果是什么?”
  
  “知道,当然知道!”心梓的这一声几乎是从嗓子里崩发出来的,眼神怨毒绝美仿佛罂粟,“王爷倒是伟大!真不知道这次有把我卖了多少好处?你当阮安乾是傻子呢,会这么在乎我一个女人的命,简直是做梦!”
  
  “你住口!我……”他忽然说不下去,撇过头去浑身都在颤抖。
  
  “呵呵,我倒忘了,王爷是真把自己当情圣了,我没好好配合倒真是不知好歹了。”她退了几步,微微的欠了一下身道:“王爷恕罪!”
  
  傅子规感觉自己头上青筋直跳,他将拳头攥的咯咯直响,恨声道:“好!好!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他一把扯起心梓,大步疾行,根本不顾及她是否跟得上。心梓被他一路拖着跌跌撞撞到了马厩,他将心梓推上了一匹马,自己也翻身上去,对着马夫命令道:“去将本王的弓箭取来!”
  
  很快便有人送了弓箭来,他两腿一催,狠狠地抽了两鞭,那马立刻疾驰起来。他载着她向城外疾奔,一路上横冲直撞,到了守门直接硬闯了出去。
  
  一直跑了一整个时辰才到了荒郊野岭,他仔细打量了一下,不远处就是百夷最高的伏龙山脉,他将心梓扔在地上,冰冷的嗓音不带一丝温度。
  
  “本王会亲手射死你!”他说着毫不犹豫的搭箭上弓瞄准了她。“本王不屑于杀个女人,你滚!逃不逃得掉就看你的运气了。”
  
  心梓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像远处奔去,她跑得极快,可是毕竟刚刚受了那么一记,还在吐血,没跑几步速度就慢了下来。
  
  一支箭射了过来,准确的射进了她的左肩,强大的力道将她冲的向前便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快滚!”傅子规的第二箭立刻随之而来,她奋力向旁边一跃,堪堪的擦过了手臂钉在了地上。
  
  心梓只得用尽了力气向远处的山跑过去,傅子规在她身后如影随形,一旦她的脚步慢下来就一箭射过去,又狠又准几乎每发必中。
  
  她的胳膊,肩膀上都挂了彩,眼看就要跑不动了,那箭却没再射过来。她本能的向后一看,那人正在持着箭,见她回头立时冲着她的脖颈射了过来。
  
  已经来不及了,她向身边一侧,那支箭几乎划破了她的喉咙。心梓感觉到一片温热流下,但是已经麻木的感觉不到疼痛。她奋力的跑着,不知道有多少血洒在草地上,终于坚持着在晕倒前跑进了深山的杂草丛中。
  
  傅子规狠狠地将手中已经空了的箭壶扔在地上,他伏在马背上,闭上了眼,死死地咬紧了牙。
  
  心梓进了半人高的草丛,向树林深处跑了过去,她脚步再也不停一直向后,天色渐渐的晚了下来,周围静悄悄的瘆人。她停下了脚步,扶着一棵树靠起来慢慢的坐在地上。
  
  身后没有人再追来,她松了一口气,才开始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
  
  已经根本没有力气去拔那些箭了,她重重的喘息着,意识越来越模糊,口渴的很。
  
  真的要死在这儿了?她苦笑,真没想到百夷的王世子这般不济,竟然连从傅子规手上抢人的本事都没有。
  
  周围的草丛忽然一阵微微的耸动,她惊醒,打起最后一分精神警觉的观察着动静。
  
  两道绿光射了过来,接着便传来了阵阵的磨牙声,一只狼正盯着她垂涎三尺。
  
  她向后倒了过去,闭上了眼睛。也好,总归是要死的,没想到这下也能干干净净了。
  
  那狼被血腥气吸引了过来,围着她先是小心的试探着,见她并没什么动静,便大着胆子上前去露出了白森森的尖利的牙齿。后腿一蹬扑了上来。
  
  她将头上的簪子取下来握在手里,一动不动的等着自己的喉咙被撕破的那一刻。
  
  过了良久却没有任何动静,她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正有一个人想要俯身拉她起来,一见她睁眼立刻欣喜道:“你还活着!”
  
  她在看清那人的一刻却是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片金星闪过,直接昏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心梓试着动了动身体,发现浑身疼痛,但是还有知觉。看来是还活着。
  
  她慢慢的试图撑起身子,随即被一个人抱在怀里,有水顺着那人手里的容器慢慢的流进她的口中。
  
  闵子昭见她喝了水,才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没有发烧,忍不住赞叹祁渊的伤药当真好用,她身上的伤也很是古怪,虽然有几处穿透了皮肉,却很有技巧的避开了经络关节处,可以说养养就会好,一点儿问题都不会有。
  
  “你,怎么来了?”她喝了水有了精神方才开口问道。
  
  他放下手里的家伙,低头沉默了一下,才附到她耳边低声道:“他身边有我们的人。”
  
  阮安乾?她忍不住脸上出现了一丝困惑,他心思缜密的很,怎么会有人能潜伏在他身边而不被发现,除非这人相当受他信任。
  
  他看出她的不解,淡淡道:“你先不用考虑,等到伤好了我就会告诉你。”然后突然转移了话题,“唉,你饿不饿?”
  
  她点了点头,肚子很配合的咕咕的叫了起来,闵子昭拿起那个半圆形的容器,竟然很神奇的弄出一碗米汤出来。
  
  她很快就喝了下去,喝完了才想起来问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嘿嘿,我顺手从街上偷得。”他没敢说是因为出来的实在着急,他连找其他人的时间都没有。身上没带银子,在城中打探心梓消息的时候肚子饿了溜进人家后厨抓了一个饭团塞在怀里。
  
  不过还多亏了这个饭团,他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路边的人议论纷纷说是刚才二王子策马出城还带了个人。他赶忙跟上去,终于在树林里发现了差点被狼吃了的她。
  
  他将山洞中的篝火烧的旺了些,然后很认真的在上面烤起了肉。烤好了就走过来将手里的肉撕得丝状喂到她嘴里。
  
  “这是狼肉,那个蒙古大夫说能去积寒,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不过你的胃还不好不能多吃。”他婆婆妈妈的在那里絮絮叨叨,一边用力的撕着那些肉。
  
  心梓心里想的却是那狼也挺可怜的,自己没吃成猎物反而被猎物吃了,这可真是个大大的笑话!
  
  吃完了又喝了些水,她才发现盛水的容器竟然是那狼的头盖骨,顿时一惊,竟然有些恶心。索性强忍了下来,能活着就好,还挑三拣四的做什么?
  
  她的身体还很虚弱,支持不了一会儿就又昏昏睡去。
  
  就这样一直到三天以后,心梓才勉强能够站起来。闵子昭一刻也不想拖延,背上她就沿着小路向北走了过去。边走边试图联系影门的人尽快去黔关迎接。
  
  他尽管轻功极好,可是也扛不住连着几天背着人不停的走路,在第四天的时候也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心梓尽量不再要他背着,慢慢的自己也能走的很好,只是速度一直不快。
  
  这次是心梓第一次见识到了影门力量的庞大,她有的时候不知道闵子昭是通过什么法子轻轻松松的逃避过层层追捕带着她顺利北行。甚至有一处的县衙还给他们开了通行证。
  
  然而在快要到了百夷边境的时候终于出了事,心梓有些支持不住,闵子昭没办法只好冒险带着她到一处村落投宿。
  
  先敲开的那家女主人对他们很是热情,见两人落魄的样子立刻将人让进了屋子。
  
  闵子昭将心梓放到床上,才掏出想法子顺来的一些银两交给那户人家的主人,叫他们去弄点吃的去。
  
  以这样的速度看,明天差不多就能到黔关了。他放下心来,跟着那家的男主人去厨房帮忙。
  
  心梓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思索着,差不多快到了,可是接下来要怎么办呢?回去阮安乾那里?这个首先就被她否决了,如果可以的话,只能先在祁渊那里躲一下,然后去找师父。她长出了一口气,翻了个身。
  
  那家的女主人忽然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一碗粥说是刚刚做好的,叫她别嫌弃。那女人看着她吃着,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她头上的那只玉簪。
  
  粥还是很好喝的,如果说里面没有加料的话,她喝了几口就放下了碗。
  
  这时闵子昭从外面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一掌打翻了那个女人,托起她低低道了一声:“快走!”
  
  一直到两个人迅速的出了村子上了最近的山路上,才看见身后的村庄已经被层层的火把包围。
  
  闵子昭和心梓伏在半山腰的草丛里一动不动,只看见那些百夷士兵挨家挨户的搜索着。领头的将军让心梓感觉到莫名的熟悉,她定睛一看立刻认的清楚。
  
  楚自谦!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闵子昭将她的头按下,带着她伏着身子向前慢慢的挪动,两人在黑暗中一点一点的摸索着前进,彼此只可以听见喘息,分不清表情。
  
  楚自谦这边听见士兵来报说并没有搜到任何可疑的人员,径直几步走到那对收留心梓他们的夫妻面前,一把抓起男人的衣领,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人呢?”
  
  那男人不过是个村民,哪里见过这般阵势,一看周围的士兵全都磨刀霍霍,险些尿了裤子,哆嗦的像个筛子。
  
  “快说!”楚自谦加重了语气,同时加重的还有他的手劲。
  
  “不……不知道。”那人抖得更加厉害了,“刚才……刚才还在……”
  
  楚自谦见问不出什么来,也就懒得和他废话,手一松,那人立刻倒在地上翻起了白眼。他对那女人的嘶声哀号毫不在意,只顾着盯着唯一的一条出村的山路。
  
  “人还没走远,追!”想起了已经被百夷王控制在王府的傅子规,他沉声命令道。临走还不忘了叫士兵随便扔下点银子给那户人家。
  
  夜路崎岖,心梓和闵子昭急急的向前赶着,一个不小心,踩到了路边的石块上。
  
  “唔……”她差点仆倒在地,被闵子昭扶住后,蹲下身体痛苦的揉着脚跟。
  
  闵子昭明白她扭伤了脚腕,索性一咬牙,也蹲了下来对她说:“快上来!我们很快就到了。”
  
  心梓摸索着爬上他的背,他立刻起身向北飞奔。
  
  身后的追兵如影随形,闵子昭几乎快要感觉到那些火把散发出的热量了。他奋力疾奔,可惜两个时辰后终始有些体力不支。
  
  她感觉到他的呼吸变的愈来愈粗重,挣扎着要下来,却被他用力固定住,暴喝了一声:“别乱动!”
  
  他此时的脸色绝对谈不上好,有些苍白,额头上也开始出现了汗珠,脚步有些放缓了,兀自在勉力支持着。
  
  终于到了接近黔关的岔路口,他们站在路得这端开始发愁。路有两条,怎样才可以不被百夷士兵发现自己走的是那条呢?
  
  身后几乎可以听见百夷士兵的马蹄声,心梓一咬牙从头上摘下了那只一直带在头上的玉簪,扔在了左边的那条小路上,附耳在闵子昭跟前道:“走这边!”
  
  闵子昭有些搞不清楚,“不是应该走另一边吗?”
  
  “不,走这边,正是因为是楚自谦。”心梓说的无比坚定,闵子昭只好背起她走向左边的那条路。
  
  然而前半段却一点动静也没有,百夷士兵并没有追过来。闵子昭不该怠慢,一路走得飞快。
  
  这边刚刚追到岔路的楚自谦,看着眼前的这条路眉毛轻轻的挑了一下。
  
  “报告将军,发现了这个。”一名士兵驰马过来递过一只碧绿的簪子。
  
  “在哪里捡到的?”他低头看了一下,沉声问道。
  
  “左边的那条路中央。”
  
  楚自谦凝眉看了一下,下令:“走右边的。”
  
  “将军,这……”那士兵有点迟疑。
  
  “簪子是戴在头上的,掉落了怎会不引人发觉,而且……”他没再说下去,眼前浮现的是他们最后一次的谈话,她的手指轻轻的抚着头上的玉簪,温柔的仿佛是情人间最最缠绵的情话。
  
  这簪子对她如此重要,发现丢了又怎会不来寻找?分明就是她自己落下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他毫不犹豫的命令士兵向右边追过去,却在走了整整一刻钟之后没有发现一点影子。他勒住马,手里攥紧了那只簪,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他。
  
  “楚自谦这个人心思缜密,当初能够不动声色的接近黔关偷袭就说明他小心的很,而且如今这般焦急的搜索只怕是傅子规出了事情,他倒是忠心耿耿,心中必然混乱。如今看见我们掉在路上的簪子他只会当成是我们故意引他上套的工具,自然会反其道而行之。”心梓慢慢的向闵子昭解释道。
  
  楚自谦到底是楚自谦,发现自己上当以后马不停蹄的卷土重来。
  
  心梓和闵子昭还在艰难的前进着,然而眼前赫然出现的另外一个岔路却让他们有点哭笑不得了。
  
  闵子昭狠狠的爆了句粗口,他娘的这是什么运气!
  
  他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勉强吸了一口气将心梓放下,低声问道:“你还能走得动吗?”
  
  见她点了点头,他笑了一下,“那就好。”她似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捉住他的袖子不放。
  
  慢慢的从她手中扯出袖子,他将两人的外衣迅速换了一下,又把头发散乱下来把一枚细长小小的玉珠子塞进她手里,生怕她记不住一般絮絮叨叨,“你听着,我走了以后你就顺着右边的这条路走,不管怎样都别停下,然后到了黔关附近先别急着找入关口,到关前一里的一片小树林那里藏好,然后吹响这个,自然会有人来接应你。”
  
  心梓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那玉珠是一枚小小的哨子,她反手抓住他,嗓音低哑的问道:“那你呢?”
  
  “我?”他冲她笑笑,“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老天爷还舍不得收了我去。”他用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听话,别忘了咱俩打架你从来没输过,这次也一样不会输。”
  
  他一个撤步已在几尺之外,“况且你有事,她会伤心……”
  
  心梓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向着原路绝尘而去,手心里紧紧地竟然出了一层薄汗。他这是已经默认了关于影门的领导权了吗?
  
  她站在原地,四周一片荒茫,太阳已经升了起来,红彤彤的像是血一般的惨红。她被那光刺得迷了眼睛,努力的用袖子擦了擦才转身向着他说的地方移动。
  
  脚腕有点肿,似乎是脱了臼,她自己的力气太小安不回去,撕裂一般的痛,只是胡乱的用带子缠了一下就继续一刻不停的向前走。每走一步都在迷茫,都在痛苦中震颤,原来这般的努力,还只不过是为了活着。
  
  他现在有危险,也是为了救她。如果她这般的不争气又怎么对得起那些为她而死的人。
  
  到达了那片树林的时候,她回头张望了一下,仍然没有看到那人的影子。也许他真的已经回不来了。
  
  她努力吹响了口中的小小的哨子,一阵尖利的鸟鸣声顿时在树林中穿过,向更远的地方传了过去。
  
  做完这些,已经筋疲力尽,她靠着树坐下来,默默地哀伤。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模糊中一个白衣长衫的身影向她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名士兵。她站了起来,眼神中满是戒备的盯着来人。
  
  那人微微一笑,利落的转身,心梓甚至看不到他是怎样拔得刀,一道血色的花已经在她眼前绽开。
  
  她傻住了似的看着这场屠杀,一具尸体应声倒地,脸上还带着初看见她时的惊诧,就这样连困惑都没有表现出来瞬间就见了阎王。
  
  白少堂小心的蹲下身子先将那名士兵的衣服脱下来,然后很神奇的在树后找到了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树洞中将人塞了进去,用石头将洞口封住这才过去拉过她。
  
  心梓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的一系列动作,眼里有些不解,“你……”她开了口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白少堂的脸上仍然是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是握过她的手,声音沉稳。
  
  “我是萧鸿举。”说完了这话,他没有再开口。
  
  心梓听到了那个名字,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想要从他脸上寻出一丝蛛丝马迹。他的静默让她有些灰心,她凭什么要相信他。
  
  “小猪。”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很破的娃娃,放在她的手心里。
  
  心梓感觉到自己的手抖动的厉害,终于忍不住抱住他,却睁大了双眼,没有一滴眼泪流下。
  
  那是她第一次学女红的时候,扎的十个指头都快烂掉了,阿爹也就不再强迫她学。后来她多多少少会了一些,就缝了个乱七八糟的小猪想要送给阿爹。却没想到被闵子昭抢了去,笑话她缝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一气之下随随便便就给了萧鸿举——比她大七岁的表哥。
  
  他竟然还留着,而她却几乎已经认不出了。
  
  白少堂抱了抱她,在她耳边提醒道:“快穿上士兵的衣服,我带你离开这里。”
  
  “子昭怎么办?”她迷茫的问。
  
  “他不会有事的。”他仍然言简意赅,帮她穿好了衣服,先是搀着她出了树林。
  
  出去的那一刻,他立刻放开示意她在自己身后跟随。心梓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进了军营,却没有引起丝毫的怀疑。
  
  进了营房,他将她安顿下来,却没有马上替她治疗腿上的伤,而是低声的问道:“你还想不想回到侯府去?”
  
  她惊了一下,低头思索,然后才开口:“你……有什么办法?”
  
  “你们的时间赶得很巧,我刚刚收到将令,作为前锋去袭扰百夷在黔关南边的防线。”他扳正了她的肩膀,看着她的脸问道:“想不想赌一把?”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阮安乾的视线落在面前的沙盘上,坚毅的面部曲线随着变幻的烛火阴晴不定。那些细沙铺开一大片,慢慢的幻化出一张脸——一个女人的脸。
  
  可恶!他一拳捶打在上面,差点将好不容易搭起来的沙盘打乱。
  
  “侯爷……”一旁的裴自如出声提醒。
  
  他定了定心神方才冷静道:“就按你刚才说的去办,现在暂时先等少堂的消息。”
  
  “是!”裴自如简短的回答了,转身出了营房,他这些日子一直躲在黔关镇守,不敢回到涪陵城里去,是前天才知道心梓失踪的消息的。
  
  该怎么做?他忽然觉得心灰,看侯爷的样子是完完全全不当一回事,尽管他心里似乎也是憋得难受。
  
  如果照现在这个架势,少堂作为前锋去试探成功的话,只怕侯爷会立刻发兵,到时候只怕一切都会来不及了。
  
  仰天苦笑,本以为会慢慢的忘掉,最后才发现那个人仍然藏在心底最深的角落里。这种近乎于绝望的情绪一直到他进了营房还是没有消散。
  
  阮安乾一个人呆在营帐里,眼睛闭着,身体挺得直直的。烛光照耀在营帐上,出现了一个个人影,慢慢的晃动着。
  
  他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在接到细作密报她确实被带到了百夷王室的所在地以后就是这样,莫名其妙,没有原因的剧痛。
  
  他不明白是怎么了,是那个女人扎的太深,他不过是想要拔掉一枚刺。拔完了却发现留下了一个血窟窿,怎样都堵不住。
  
  他忽然开始希望她不在那城里,有探子回报说那个二王子似乎是把她杀掉了,还因为这个被百夷王软禁了起来,如今伏龙城中掌权的是那个草包太子。
  
  他冷笑了一声,简直是自掘坟墓!
  
  那些探子没有探出她的尸体在哪里,反倒是有反映楚自谦这段时间大肆的搜索,好像在找什么人。
  
  也许是逃了吧,她那般聪明。他想了想,如果逃掉了最好,远远的别再回来,不叫他看见就能活命。
  
  她必须死,不管是什么原因,如果城破了发现了她,就亲手勒死她。
  
  他叹了一口气,最后一次努力的回想他们并不算愉快的过去,那个女人倔强的脸,若有若无的气息仿佛还缠在他身边,如同鬼魂一般消散不去。
  
  快天亮的时候,白少堂快马加鞭回来禀告,却带来了一个让人振奋的消息,楚自谦似乎并不在百夷的边防坐镇。据说是有人参了二王子谋反的数条罪证,其中有一条就是关于楚家的,如今在伏龙城里的他的家眷恐怕都已经被关起来了吧。
  
  阮安乾并没有高兴太多,他压根就不当楚自谦是个对手,只是想起百夷王的态度就觉得好笑,当真是沉迷于酒色太久,都已经忠奸不分了,亏得他白生了个好儿子。
  
  只不过仍然不可以掉以轻心,破晓的时候他下令出发,立即出发,之所以选在今天是因为碰巧会有大雾。
  
  借着雾色的掩护,再加上群龙无首,士兵几乎是如入无人之境搬得轻易攻破了百夷的大营。
  
  他又命令部分会讲百夷土话的士兵穿上百夷人的衣服,混进边境的城市单宁,在里面打开了城门,就这样趁热打铁连下三城。
  
  在拿下最后一个城池的时候遇到了激烈的抵抗,他索性不管不顾,叫士兵们放开了手脚厮杀,不用留战俘。
  
  他这边已经令士兵们清理战场,同时迅速的接管了这三座城,那边百夷王才接到消息,赶忙将楚自谦放出来戴罪立功。
  
  阮安乾和楚自谦在第三天的战场上短兵相接了,他们对峙着,却谁都不肯向前冲出第一步。
  
  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
  
  阮安乾不知道他是如何能在那么远的地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人,他只看见一袭白色的身影向这边跑了过来,那道白影衬在士兵玄黑色的铁甲上形成了一道奇异的风景。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毛,那边的楚自谦也有了反应,身后立刻冲出几名骑兵追了过去。
  
  他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人不准乱动,自己很自然的持起了弓,向着那道影子瞄准。
  
  “侯爷,那是公主!”身后一个人突兀的提醒他,他仿佛没有听见,慢慢的拉开了弓弦。
  
  那人却拍马到他跟前,不顾尊卑动手扯住了他的缰绳,他□的马匹晃动了一下,手中的箭却没有偏离一分位置。
  
  身旁的那人却已经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留下了一个决然的身影,向着那道白影策马奔驰。
  
  心梓腿上的伤只是简单的被推回了原位,此时跑不快,又被脚下崎岖的路面一绊,险些跌倒,她稳住脚步继续向前,却发现脚腕剧痛,像是又脱臼了。
  
  她跑不动了,跪坐在地面上,眼神透过锋芒看了过来。
  
  阮安乾知道她在看他,手微微的颤动了一下,随即将弓拉的更开了。他几乎是闭着眼睛手上使力将那只带着浑身力道的箭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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