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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晨光

_8 晴空蓝兮(现代)
时间分秒流逝,就如同这瓶中的酒,在不知不觉中就消失了。
方晨觉得自己好像醉了,又好像还是很清醒。
她眨眨眼睛说:“我从没有过一夜情。”
他仿佛有点惊讶,大约没想到她会说这个话题,但还是面色如常地喝掉剩下的半杯啤酒,将空杯子放在地上,他锁牢她的目光,回敬她:“我从没爱过什么人。”
她却笑了,“我也没有。所以,这杯酒还是你的。”然后一丝不苟地将酒杯斟得满满的。
他似乎不大相信,“不许说谎。”
“当然。”她假意叹气,“真爱可不是那么好找到的。”
他不置可否地低笑:“我好像比你喝得多。”
“因为你运气不好。”她的样子仿佛有点得意洋洋,“你自认为是杀手锏的武器,却没想到在我这里恰好没有效力。照规则,这杯是你的。”
“你这个年纪,不应该。”
“那你比我大几岁却没爱过人,岂不是更不应该?”她自作主张凑上前去,拉起他的手,将酒杯塞过去,笑咪咪催道,“快喝,不许赖。”
她看着他含着一抹轻微的笑意,仿佛有点无奈地将输掉的酒喝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退回到原来坐的位置上。
“你醉了。”他淡淡地提醒。
“应该没有。”她歪着头仍是笑,“至少我记得,现在又该轮到我了。是不是?”
“改天再玩。”他站起来,顺势托住她的胳膊将她一道拉了起来,“现在你该去睡觉了。”
大概是真的喝多了,所以她才会觉得身体软绵绵的,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也是软软的。
最后就这样任由他半拖半抱着躺上床,她睁大眼睛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不忘礼貌地道了一句:“晚安。”然后才翻个身卷在被子里睡着了。
方晨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后来是被渴醒的。
窗帘没有拉上,外面一片黑漆漆的,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即使有月光,也被这茂密森林中那些高大繁盛的枝叶给遮蔽掉了。
她一向在某些方面有轻微洁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换掉外衣穿上睡裙,否则只会觉得全身难受。
一时之间找不到鞋子,又不熟悉电灯开关的位置,只记得矿泉水就放在厨房门边,索性赤着脚摸黑走出去。
就在眼睛能够完全适应黑暗的时候,刚刚迈出几步的双脚便不得不硬生生地停顿在原地。
这么晚了,客厅的沙发上却坐着一个人。
那人姿态沉默,周围一点光都没有,因此他的身影仿佛彻底地融入到这漆黑的环境中。
也只有定睛细看的时候,才能发现他手指边的那一点星火,正在忽明忽灭地兀自微微闪动。
她很快地稳住猝然凌乱了几分的呼吸,清了清嗓子,发出一点声音来。
果然,那人在下一秒开口问:“怎么了?”
是韩睿,他仍旧深陷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只是抬起眼睛看向她。
“为什么不开灯?”她问。
其实在这么黑的地方,照理说应该什么都看不清,可是她似乎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的目光,正越过小小的厅堂向她投射过来,深沉晦暗得犹如夜空下无边无尽的海。
她解释:“我来找水喝。”
韩睿将剩下的香烟递到唇边猛吸了两口,然后捻熄在手边的烟灰缸里,站起身,转过去打开大门。
猎猎的风一下子灌进来,带着山林间特有的湿润凉意,直接穿过身上单薄的衣料。
方晨正好拿着矿泉水瓶走出来,毫无防备地被这样一吹,不禁瑟缩了一下肩膀,好奇道:“你要出去?”
“没有。”韩睿应声回头的同时,顺手阖上了门板。
她却不由得再多看了他两眼,到了嘴边的话欲言又止。
太奇怪了。
直觉告诉她,今天的他有些反常。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令他在如此的三更半夜,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抽烟。
是因为生意?抑或是因为感情?
应该不可能是后者,她暗自猜想。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说了,他从没爱过任何人。既然没有爱,那又何来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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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
16、韩睿从未体会过这般心慌的感觉。
方晨正打算退回房间睡觉,却听见韩睿的声音传过来:“等等。”
“嗯?”她就这样略带疑问地停在了原地,还光着脚,地板很凉,令她不得不下意识地微微踮着脚尖。
睡衣大概是丝缎制的,所以柔软垂顺得如同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正若有若无地贴合住身体,勾勒出形状优美的轮廓来。
在那一点微不可见的夜光中,缎面却皎洁如雪,不长不短地恰好覆到膝盖的位置,露出一双匀称挺直的小腿,以及圆润美好的脚踝。
他的目光长久停在她的身上,未曾稍微移开一点。
其实他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这样专注地看过一个女人,只因为从来不认为谁会是特别的,值得让他多花时间去欣赏。
可是此刻,她是真的美。未施粉黛,却偏偏美得这样惊人,在幽暗之中恍若一副清冷的剪影。
他沉默不语,因为忽然想起第一次开车载她时的情景,分明是遭遇到追踪,可她却兴奋得连眼睛都在发光。
或许从那个时候起,他就觉得她同自己会是一类人。
后来证明确实如此,因为绝大多数时候她与他对抗的模样,亦是倨傲冷漠,仿佛浑身上下充满了攻击力,像一只瞬间张开利爪的动物。
然而居然这么巧,相比其他女人的畏惧或娇弱,他更喜欢看见这样的她。
他喜欢她顽固的样子,习惯了她的不妥协,有时候或许连自己都没意识会想去故意逗她。
可是直到今晚他才发现,原来她真心笑起来的样子才是最美好诱人的。
她盘腿坐在地板上,笑意盈盈地望着他说话,脸上由于酒精的缘故染上极淡的红晕。
在某个刹那,他差点就忍不住伸手过去,想要抚摸那张鲜妍明媚的嘴唇……
屋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忽然加大的风声,簌簌地略过草地。
韩睿似是陡然回过神来,沉声叫方晨的名字:“方晨!”同一时间已经大步迈向她。
他的语音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紧迫,那样稀奇,她不由得一愣,结果下一秒便听见一长串凌乱而急促的爆裂声,在这个夜里被无限放大,几乎快要震穿耳膜。
两间卧室是并排相邻的,声音便是从那里面传出来。就在方晨被一股极大的力量拽住胳膊扑倒在地的同时,她也很快分辩出——那是枪声。
数十发子弹从隐藏在黑夜深处的枪管里弹射出来,疯狂地撞击在房子的外壁上,发出沉闷连续的声响。
被击穿的窗户玻璃碎片瞬间仿佛爆炸开来,四下纷飞。
“……怎么回事?”方晨全然顾不上手肘火辣辣的疼痛,蜷缩在暂时安全的墙角边,下意识地抱住后脑,压低声音咬牙问。
“待在这里别动!”
方晨从来没有听过韩睿用这样冷肃的语气说话,不禁呆了呆。
韩睿的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支枪,通体乌黑的枪身在方晨的眼前晃了晃,隐隐发出金属的墨光。
下一刻,窗外似乎有探照灯射进来,穿透了原先的黑暗,从他冷峻的面孔上一晃而过。
她看见他垂下视线迅速而熟练地上膛,似乎对这样的突然袭击早有准备。
仅仅是一恍神的工夫,第二轮扫射已经被启动。
距离上一波的时间间隔不足30秒。当凌乱的枪声再度响起的时候,韩睿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护住她的肩,大力快速地将她扳向一旁。
空气仿佛被高速运动的物体撕裂划破,伴随着清晰沉重的击打声以及隐约灼热的硝烟气味,适才所处的位置边上赫然掀起碎屑的尘埃。
望着地上被烧焦的弹孔,方晨心下陡然一凉。
只差几公分,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洞或许就会出现在她的身体上。
“发什么呆!”韩睿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
方晨回过神,直视他那双寒星般凛冽的双眸,似乎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情绪,却又消失得那样快,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怎么办?”她问。
敌暗己明,也不知道外头到底有多少支枪在等着将他们射成血窟窿。单看对方这样来势汹汹,她甚至毫不怀疑只要稍有疏忽今晚便会成为自己的死期。
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
她是一个正常的女人,过去二十几年里最大的放纵也不过是借酒吻了一个陌生人。
即使天生胆子再大,在如此硝烟纷飞的夜晚,死亡的恐惧还是毫无例外地向她侵袭而来。
两只手掌上都悄悄地覆着湿冷的汗水,她的脸色有些失血,却愈发衬得一双眼珠异常黑亮。
她盯着他,黑暗之中像是眼神慌乱,却又更像是全神贯注,似乎是想从他镇定的表情里寻找到一线可靠的支撑。
她需要从这个男人的身上获得力量,即便此刻的危险恰恰正是他带来的。
方晨重重地吸了口气,努力令自己的声音安定下来,又问了一遍:“我们怎么办?”
回答她的却只有一个简单的字:“等。”
等什么?
她不知道,根本不明所以,仿佛头一回觉得不但手脚被恐惧感束缚得不大灵活,就连大脑都停止了运转。
韩睿依旧是那样的沉着冷静,修长高大的身躯隐匿在暗处一动不动,散发出强烈的一触及发的气势,如同一只随时进攻的猎豹,只是在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他的表情专注而冷酷,身上那种诡秘的气息强大到甚至令她感到害怕。
有那样短短的一刻,她似乎真的忘记了正在四周纷飞的子弹碎片,以及等在前方的未知的命运。
两间卧室的窗外陆续有人翻进来,刻意放轻的脚步与地板上的狼藉磨擦出轻微的穸簌声,时断时续,显然对方正在小心翼翼地搜寻着什么。
或许,是在找寻他们的尸体。
脚步声渐渐逼近,方晨不自觉地屏了气,只见韩睿在一旁对她做了个手势。
她还没真正弄明白他的暗示,身体已经随着他的动作而做出下意识的回应。
方晨完全凭着自己的感觉,一边紧盯他的表情一边再度往旁边缩了缩,恰好给韩睿腾出了最合适的空间,他眼里一闪而过近乎赞赏的亮光。
她感觉一侧的耳廓已紧紧地贴住坚硬冰冷的墙面,在黑暗中半蜷着身体,而他持枪的手臂就从她的颈边伸出去。
因为位置狭小,她几乎被嵌在他的怀里。
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她甚至没弄明白他是怎样出手的,只听见一记闷响,一个黑影便倒在了他们的脚旁。
下一秒,她就被他拉了起来。
衣料摩擦声近在耳旁,她想转过头看一眼,却被他紧紧地护在怀里,后脑更是被一只大手摁住,根本抬不起来,就连耳朵都仿佛被遮住了,却仍旧不妨碍她听见那近在咫尺的紧促而连续的枪声。
这不是拍电影,又远比电影情节惊险得多。
不清楚对方来了多少人,之前的几轮扫射就已经足够惊心动魄。
方晨心里清楚,他们是逃不出去的。
一念未歇,只听见大门被人破开,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撞击声,令她不自觉地神经再度绷紧了一分。
她在他的怀里极轻地瑟缩了一下。
即使此刻的场面混乱危险,韩睿还是第一时间敏锐地感觉到了——她在害怕,她终究是个女人。
他一言未发,只是将手臂又收紧了两分,借着及时赶来的支援者的掩护,带着方晨迅速退到相对安全的地方。
“哥!”钱军端着枪大步来到旁边,带来的十几名弟兄早已拿着武器一拥而上挡在前面。
他原本想赶过来察看韩睿是否受伤,结果一低头,恰好对上另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
听到熟悉的声音,方晨先是一愣,继而飞快地转过头来。
韩睿的一只手掌还护在她的脑后,她只是讶异地盯着钱军,然后才注意到现场这突然逆转的形势。
屋子里多出来的这些人恰好在他们最危急的时刻出现,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得这样及时,甚至让她吃惊到忘记体会化险为夷的喜悦。
方晨将目光移向韩睿,略怔了怔,一句话滑到嘴边却又重新咽回去。
韩睿低头扫了她一眼,然后松开手:“找个安全的地方避一下,你应该做得到吧。”他边说边将子弹用罄的手枪丢到一旁,接过钱军递上来的轻型冲锋枪,就要转身离开。
恰恰是最混乱的时刻,两派人马分峙对抗正进行到最激烈的程度,房子里早已是一片狼藉,桌椅翻倒,四处都是弹孔和碎屑。
韩睿走出两步,又陡然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只见方晨依旧立在原处,窗外透进的微光将她笼罩起来,而她却如同一团沉默的影子,深深地陷在虚幻的深处,仿佛静止,又仿佛不可触摸。明明这样暗,他却奇异地接收到了那双眼睛里所流露出来的讯息。
——那样模糊的猜测和不可置信,又如同利刃,直直地向他逼来,带着锋利的审视和求证。
他看着她皱了皱眉,薄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于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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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
顷刻间,恍若有股冰冷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扩散。
他几乎什么都来不及想,下意识地上前想要拉过她。
方晨也若有所觉,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去,只见厨房的窗户外头似乎有一道光隐约闪过。
……
大脑反应的时间或许很长,又或许只有短短的一瞬,她便凭着本能动了动,可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手指刚刚触到韩睿的臂膀,方晨就听到旁边有人大声喊了一声“哥!”语气那样紧促急迫。
下一秒,钱军高大的身影便从几米开外的地方飞奔过来。
就在那划破黑暗的枪声呯的响起时,方晨的身体恰好与韩睿贴合在了一起。
紧接着,又是连续的几次枪声……然后一切都仿佛突然安静下来。
韩睿被突来的力道牵引着向侧边退了一小步,肩膀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枪口冒出白色硝烟,钱军放下举着枪的手臂,奔上前来察看,连声问:“哥,你没事吧……”
他充耳不闻,手上涌过粘腻湿滑的液体。
韩睿从未体会过这般心慌的感觉。
在这一刹那,整个空间只剩下方晨最后留在他耳边的一句低呼。
他抱着她温热柔软的身体,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凛冽,如同沉封着万年的寒冰。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与他无关,而他只是收紧了手臂,妄图阻止那源源不断涌出来的暗红色的血液。
“快叫医生!”
这一刻,他第一次清楚地听见了自己气息里的那丝不稳和轻颤。
……
像是做了一个冗长而又时断时续的噩梦,方晨睡得极不安稳。
梦中的自己一会儿是穿过干旱沙漠的旅人,被炽烈的骄阳熏烤得口干舌燥,感觉全身几乎都要冒火了。
然而下一刻仿佛又跌进冰川以下的无底深渊,被可怕的黑暗和冰冻包围,找不到出口,冷得牙齿咯咯打颤。
就是这样冷热交织的状态一直纠缠着她,让她一整夜都翻来覆去。
可是无论梦到什么,她始终感觉身体的某处似乎被某种尖锐的东西贯穿了,以至于十分疼痛。
她想叫,偶尔听见模糊沙哑的低吟声,在不清醒的状态下,甚至分不清那是不是属于她的声音。
梦中的她孤身一人,四处寻去,在最痛最累的时候找不到任何依靠。
她极其想念她的父母、朋友,还有陆夕。
周围始终是昏暗的,床边隐约有人影在走动,眼皮睁开撑到两秒,又极疲倦地昏睡过去。
等到最后,终于完全清醒过来,方晨看向正弯着腰替她检查的医生,动了动乌黑的眼珠,问:“我伤在哪里?”
“右边肩胛。”手下动作没停,脸上却露出近似于赞赏的表情,“才刚醒过来,居然还能立刻记起之前发生的事?”
方晨淡淡一笑。
其实在睁开眼睛之前,她就在脑海里将中枪的事情回忆了一遍,当时只感觉身体不由自主地猛烈震动了一下,火辣的疼痛便从一点迅速蔓延至全身,直到昏倒。
她很安份地侧躺着一动不动,只是皱了皱眉,“感觉很痛,严重吗?”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休息两三个月就会好的。”医生阿青说。
她点头:“我相信你。”
结果却见阿青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脸上挂着一抹奇怪的笑意,仿佛忍俊不禁。
她奇道:“怎么了?”
“没事。”阿青将身体直起来,收拾了手边的纱布和剪刀,说,“明早我再来看你。”
为了不防碍方晨休息,阿青临走的时候顺手关掉床头的开关、熄了顶灯。
方晨微微阖上眼睛,伤口附近仍是火热的疼痛。
伤口的最深处仿佛冰冷彻骨,一直刺穿到骨髓里,这种感觉很奇怪,竟和纠缠着她的那个梦境在某种程度上十分吻合。
她很安静地休息了一会儿,凭借着积蓄起来的力量尝试着想要动一动。结果身体刚有这个意图,只听见一道声音从某个角落里平稳地传过来:“不要乱动。”
几乎被吓了一跳,方晨猛地睁大眼睛。
循着声音的方向,她这才注意到房间里居然一直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韩睿静静地立在窗边,修长的身体被林间稀疏的夜光投映在地上,形成一抹极淡的影子。
倘若不是他突然出声,她恐怕还不能这样快地发现他。
方晨用伤后缺乏精神的视力努力望过去,觉得韩睿已经与这无边无际的黑夜融为一体。
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为什么阿青完全没有提醒她?
难怪之前半梦半醒间,她总恍惚地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旁边注视着自己。
那个人是不是他?
心里揣着各种各样的疑问,方晨最终却只是问:“几点了?”
现在时间对她没有任何意义,可韩睿抬腕看了看手表,还是回答她:“十二点半。”
“那你为什么还不去睡觉?”
“这和你无关。”韩睿的站姿没变,连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她却仿佛能感受到他直直注视过来的目光,带着几分未解的专注,甚至还有奇异的灼热感。
他说:“你今天的问题太多了。”
她微微一怔,才笑道:“我以为受伤的人会有特权。”
他的气息似乎顿了一下,才沉着声说:“所以你就这么主动地去喂子弹?”
一字一句清晰分明,方晨从中隐约嗅到了一丝怒意。
也不知是感觉累了,还是故意哂笑,只见她眨了眨眼睛,略失血色的嘴唇边笑意愈深。
“记不记得你曾经嘲笑过我强烈的正义感?在那种情况下,应该就是它在驱使我的行动。”她停了停,脸色发白地略微喘了口气,才接下去说,“况且,我的本意只是推开你,并非是要让自己去做盾牌。怪只怪动作慢了一点,现在这么疼,我已经后悔了。”
她说完便紧抿着嘴角,背后传来一阵紧过一阵的抽痛,看来一次说太多的话实在是不太明智的行为,如今不得不屏住呼吸才能压抑住几乎脱口而出的呻yin。
可是她仍然坚持睁着眼睛,好将对面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清楚地收入眼底。
韩睿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也不知他陷在黑暗之中在想些什么,似乎是在看着她,又似乎只是将目光落在她身旁某个虚无的点上。
最后,他迈开步子走过来,在床边停了一下。
她这才看清楚他的眉目,竟然带着明显的疲惫之色,下巴上也长出一片浅青色的胡茬。
她何时见过他这副样子?心中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当时只觉得心下微微震动,迎着他的眼睛,似乎身体里某处倏然紧绷,升腾出一种近乎莫名的惶恐与不安。
“早点睡。”他深深地看她一眼,什么都不再多说,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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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
17、她很清楚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明明应该阻止,应该逃离,可是她动不了。阿青拎着医药箱走出来的时候,看见钱军与谢少伟正站在大门口jiao谈。
他三两步晃过去,伸手从钱军裤子口袋里摸出香烟盒来,替自己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才将烟雾吐出来。
“醒了没有?”谢少伟问。
阿青点点头:“刚醒,而且精神状态还不错,思维很清晰。”
“这下哥该放心了吧。”钱军说着往卧室方向瞄了一眼,“跟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他这么紧张过?看来那女人果真不简单啊。”
“当然不简单。如果不是她,指不定现在躺在那儿的是谁呢!”谢少伟倚在门框边仰头看着高远的夜空,语气难得正经地说。
钱军在手指间把玩着小半截烟蒂:“我哪里说她不好了?事实上,这回我真对她刮目相看了,嘿!你说,一般女人碰到那场面,估计早给吓昏过去了吧?”
谢少伟嗯了声,转头对着阿青似笑非笑道:“你小子够机灵嘛。是不是检查完了就立刻撤出来了?”
阿青扬扬眉,歪着嘴角笑:“哥在里头都等了这么久了,我可不敢再担误他的时间。”
谢少伟没多说什么,钱军却面露怪异之色,放低声音嘀咕了一句:“大哥这次会不会是认真了啊?”
阿青轻咳了一声,十分聪明地不发表意见。
钱军不理谢少伟,一脚踩灭烟头,嘴里啧啧了两声:“我还真的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守在里面十几个小时不说,老谢,当初哥讲了什么话,你也不是没听到……”
当谢少伟带着手下的弟兄顺利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整个局面已经被很好地控制住了。
对方死的死伤的伤,四处都是弹痕,地板上的弹壳更是铺了一地。
谢少伟眼见方晨仿佛毫无生气般地被韩睿抱在怀里,心下不禁微凛,正要快步走上前去,韩睿说:“一个活口都不要留!”声音从不远的暗处传出来,表情语气分明那样冷酷沉冽,如同浸在碎冰之中。
站在一旁的钱军接到命令脸色微微一变——这和之前商议好的计划不一样。
按理说,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一两个人来作为指认幕后策划者的证人。也只有这样,才能将两个小时之前,谢少伟在这个城市另一端所做的一切行为变得事出有因。
于是他立刻出声劝阻,然而韩睿已面色沉冷地站起来,周身都仿佛包裹着盛大的怒意,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
他只是低着头将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方晨的身上,横抱着她穿过众人身边大步离开。
那场景令在场的所有弟兄都分了神,最后还是谢少伟擅自作主,留了两个受轻伤的,派人暂时将他们看管了起来。
谢少伟知道韩睿最终会后悔的。
在那一刻擦肩而过之时,两人距离那样近,谢少伟看到了韩睿的眼神。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林间的缝隙,将碎金般的光点洒落在窗台上。
睁开眼睛的方晨看见门口露出的一张脸,她朝来人打招呼:“早。”
“时间刚刚好。”谢少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道,“今天感觉如何?”
“还行。多谢你一大早就来关心我。”
“应该的。”
“现在就要出发了?那给我点时间准备一下。”方晨边说边从床上爬起来。
方晨的伤口并不算太深,加上处理及时妥当,经历了几次不可避免的低烧之后,实际上恢复的效果堪称十分理想。
阿青前晚来替她换药的时候还顺便称赞她身体素质好。
“我小时候比较顽皮。”方晨当时这样解释。
阿青似乎有点惊讶:“哦?那倒完全看不出来。”
方晨愣了一下,然后便笑了笑不再说话。
等到她收拾完毕走出来的时候,只见大家都已经准备就绪。
自从那晚的意外之后,虽然木屋看起来是被摧毁得满目狼藉,但实际上却变得固若金汤,里里外外都是人,保护严密得恐怕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可是毕竟空间有限,到现在为止方晨都还没有弄明白,这些突然间多出来的人晚上都睡在哪里?
五六台车子陆续发动起来。韩睿站在门口,朝她伸出一只手。
方晨抬起视线看了看他,逆光中的那张面容神采熠然,双眼漆黑清湛,如同被刻意隐去锋芒的宝剑,却仍旧遮掩不住它自有的光华。
似乎自从那晚之后,他便恢复了往日的清俊英挺,无论人前人后都是一派沉稳镇定的姿态。
他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倨傲冷漠的男人,拥有着寻常人无法体验的生活,以及那些常人遥不可及的权力和地位。
而那天,是个例外,又像是一个特殊的意外。
他在她面前露出那样疲倦颓然的样子,甚至显得有些狼狈,是多么的令人不可思议,同时又短暂得仿佛惊鸿一瞥,几乎让她以为只是一场接一场梦魇之后的错觉。
车队顺着崎岖的山路蜿蜒向下。
尽管司机刻意小心地放慢了速度,背脊上的抽痛仍旧让方晨时不时地皱起眉头。
最后她听见韩睿说:“靠过来。”
她看着他沉默了一下,原本自以为已经掩饰得够好了,这时才发觉他竟一直都在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现在还要逞强?”韩睿淡淡地反问,语气里却没了过去所习惯的嘲讽意味,深沉的目光从她紧抿着的唇角略过。
方晨闭上眼睛,一语不发,将身体向韩睿倚靠过去。
她怕牵动伤口,所以特意放缓了动作,却没想到自己的样子落在对方眼里竟显得格外温顺轻柔。
手臂绕过伤处揽住她的肩膀,韩睿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微微扬了一下。
受伤的事方晨不敢跟家里说,单位那边也继续以生病为由,将她这几年积累下来的公休、事假、病假一次性用了个干干净净。
可是与苏冬见面是不可避免的。
所幸苏冬打来电话约她吃晚饭的那天,她的伤已经好了六七分。
出门之前,方晨照了照镜子,自我感觉精神状态还算不错。
但是苏冬见了还是上下端详了一番,然后问方晨:“病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没有,就是连着加了两天班。”
方晨加班是常有的事,所以苏冬也没怀疑。
吃饭的时候两人闲聊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生活调剂话题。
方晨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之间涉及到各自工作的机率越来越小。
苏冬突然说:“你跟韩睿认识这么久,有没有听过商老大这个人?”
“见过几次。”方晨几乎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去回忆,那个身材矮胖、眼神锐利凶狠的老人形象便跃上脑海。
苏冬说:“前阵子他的几个大场子一夜之间同时被人给端了,简直是元气大伤。”说着一边观察方晨,“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方晨摇头:“没听说过。”她反问,“你以为是韩睿做的?”
“其实这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苏冬捏着小巧的银匙搅拌着餐后送上的花茶,皱了皱眉才继续说:“只不过这事十有八九和韩睿脱不了干系。虽然商老大这回是损失惨重,但好歹他在道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他还没彻底失势。如今矛头都指向韩睿,恐怕他不会就这样轻易善罢干休。”
“所以,你的意思是?”方晨觉得背上再度有隐约的痛楚传来。
“我的意思是……”苏冬轻吸了口气,一双眼睛仔细地盯着方晨的脸,似乎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如果你还没有爱上他,何不干脆趁早抽身?当年我和龙哥的遭遇太让我记忆深刻,他们那个世界太可怕了。”
“真的,方晨,”苏冬郑重其事地叫方晨的名字,“早点离开韩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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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在这件事上苏冬已经劝过方晨许多次,但没有哪一次是像现在这般严肃认真。
方晨垂下眼帘仿佛沉思,过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问:“商老大是什么时候出事的?”
苏冬被问得愣了一下:“上周?还是十几天前?具体时间没人和我说。”
那餐饭之后,方晨坐在车上同司机阿天说:“可不可以载我去兜风?”
“啊?想去哪儿?”
“随便。”
阿天有点为难地说:“大哥交待过……而且,你的伤还没好。”
韩睿的话对这些人来说向来都是圣旨,半点违抗不得。
方晨也不想再勉强他,随口就问:“韩睿今天到哪去了?”
“带着谢哥他们办事去了吧,我也不太清楚。”阿天停了停,转过头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脸色,“方姐,那我们现在回别墅?”
方晨瞟他一眼,懒得再说话,靠在椅背里神色恹然地闭上眼睛。
从山上下来之后,方晨便住进了韩睿的别墅。
这是韩睿一手安排的,理由不必多说她也能猜出八九分来。这对她来讲倒是利大于弊的事,于是便顺势接受了。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与韩睿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两人的关系仿佛忽然之间有了新的进展。
其实大多数的时候他仍旧是一副十足的冰山表情,内心喜怒难测,然而她还是能够感觉到前后细微的差别和变化。
他前所未有地不在意她偶尔尖锐的言辞,也不再犀利地嘲讽她,甚至还会关心她的复原情况。
凡是他在家的时候,如果恰好碰上她换药的时间,便会亲自站在一旁看阿青操作。
一次,她趴在床上,身上是层层叠叠的丝被,只将肩胛一块裸露出来让阿青处理。她稍微皱了下眉头,阿青便被韩睿赶到了一旁,亲自替她上药。
在那之前,她从来不知道他会替人换药包扎。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担心的缘故,她看似安份地趴在那里,其实身体却在瑟瑟地颤抖。
尤其是当他的手指接触到她的肌肤,那样热,不轻不重地从伤口的周围扫过去,竟然让她有种想要立刻弹起来的冲动。
她宁可不要换药了,宁可就这样让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他看似好心,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算是纡尊降贵了,可是对她来讲却不啻为一种另类的折磨。
她将脸埋进松软如云的枕头里,双手同样插在枕下紧紧握成拳头。
他在她的身后默不作声,或浓或淡的气息从她背后一遍遍拂过。
她知道,一切都只是错觉。
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很认真,根本没有弯下腰来。
她尽力让自己不在意。然而越是这样,所有的感官功能便越是集中得厉害,仿佛统统被瞬间放大,变得无比敏锐。
阿天将车顺利开回别墅之后就离开了。
晚餐时,照例很冷清,方晨一个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打算上楼去休息。
这种生活她倒是过得很习惯,反正韩睿整天都很忙,通常都要到深夜才回来,而那时候她已经睡下了,只有到第二天早上下楼的时候才能看见他坐在餐桌旁翻报纸。
她刚住进来的那个清晨,他放下报纸转过头问她:“昨晚睡得如何?”
语气甚为温和,令她不禁发愣。
他当时只是皱眉:“你脸上是什么表情?”
她很快地摇头,嘴里应道:“还不错。”
他又多看了她两眼,才满意地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新闻上。
从那天之后,几乎每天早上他都会问类似的问题,而她也回答得越来越顺口,甚至忽略了这样子的韩睿和以前相比究竟有多反常。
直到某一天,在早餐即将结束的时候,她正喝着杯子里最后一口牛奶,听见对面椅子轻微响动了一下,韩睿拎着出门的外套走过来,突然俯下身在她头顶亲了亲。
她着实有点反应不过来了,几乎被口中的牛奶呛到。
他又在玩什么?
她看见他很明显地笑了一下,似乎难得遇到什么有趣的事,然后神清气爽地转头离开。
她懵了,这才醒悟过来他最近的转变,只觉得这个男人变脸比翻书还容易!
对着穿衣镜,方晨闭上眼睛。
明明是要换衣服睡觉的,怎么会又突然想到这些?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无聊了,所以那个人的名字和他的脸才会时不时地跃进脑海晃一下。
其实她现在的行动基本无碍,或许可以考虑回去销假上班。
有人敲门,方晨正脱下上衣,背着身子扭头查看伤口。
她下意识应了声,然后才立刻想起来房门并没有关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韩睿推门进来,目光从她几乎全裸的上半身一扫而过,显然也极难得地愣了一下,脚步停在门边。
方晨倏地抬起手臂环在胸前,眼神尴尬。其实她穿了内衣,该遮的部位都遮住了,但她还是觉得尴尬,他的目光如同在火上被烤得炽热的针,戳在她的身上有种火辣辣的灼热感。
“你可不可以先出去?”她尽力维持着最基本的素质,至少表面上还是十分镇定。
韩睿像是没听见一般,目光陡然加深了几分,在下一刻,他反手掩上了门板,迈开大步走到她的面前。
待韩睿靠近了,方晨才闻到淡淡的酒味,她皱眉的同时不禁警觉地向后微微仰了仰身子。
“你怕什么?”已经近在咫尺的男人笑了一下,声音有些低哑。
她张了张嘴,还来不及发出声音,修长的手指便抚了上来,带着不同于以往的热度,仿佛顺着嘴唇上的每一道纹路,极仔细地探寻。
她想退,可是没有退路。身后便是立在地上的穿衣镜,她稍稍一碰,结果恰好触到伤口,引得她立刻吸气。
“还没好吗?”韩睿一边问,一边扶住她的肩。
他的力道并不大,可她还是挣扎了两下便鬼使神差般地顺着转了身。背部无法遮掩,只得全部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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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
她光luo的肌肤在灯光下散发出仿佛象牙色一般柔和的光泽,伤口四周已经渐渐收拢,只余下拇指指甲盖大小的一块伤疤。
因为是新的,所以呈现出一种极淡的粉色,宛如初绽在雪中的一瓣素梅。
她的头发被高高挽起,有几绺滑落在肩头,似乎随着她的身体轻轻瑟动。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韩睿也不想管那么多。
他其实并没有喝太多酒,可是此刻却感觉酒精的作用正令他失去往常的判断力,身体里的躁热一分分迅速地上升。
呼吸与目光一同变得愈加深沉,他的手指略过那个伤疤,突然一言不发地俯低身体,吻住那只小巧洁白的耳垂。
方晨倏地一颤,想要转身却已经迟了。
他的唇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从她的耳畔吻过,同样灼热的气息如同灌进她的大脑里,让她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怕痒,而他的经验技巧显然太好,做着这种事的同时还不忘扶紧她的肩,控制住她下意识的扭动和挣扎。
“不要……”她只能喘气,感觉身体似乎正被点燃。
身后的人不理她,手指灵活地向下滑,刷地一下褪掉她的裙子。
两条腿光裸着暴露在空气中,方晨睁开眼睛猛地一惊,没来得及叫出声,整个人便觉得天旋地转,被一股强势的力量带到了床上。
韩睿修长的身体在下一秒也覆了上来,英俊淡漠的脸孔在方晨眼前逐渐放大。
他的呼吸微沉,一声声仿佛压在她的心上,带着赤luoluo的yu望和冲动。
这一次,完全没有给她出声拒绝的机会,他轻松地压制住她的双手双脚,然后开始低头吻她。
他的吻那样用力,几乎要夺走她所有的呼吸……
两人的唇舌在狭小的空间里反复纠缠,她每退一分,他就气势逼人地向前多掠进一分,像一个真正的强盗,又像是猎人,而她就是他看中的猎物,尽在掌握之中。
他用单手便将她的手腕合扣在头顶,腾出另一只手来侵掠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在这个时刻突然万籁俱静,没有光,没有声音,唯一能够感觉的只有那只手掌的触感和热度。
他从她的脸颊到锁骨一路向下,抚摸到胸口的时候停了许久,仿佛不厌其烦地探寻触碰,又像是存心逗弄,找寻着她最为敏感的地带……等他终于肯放过她,手指却又划过平坦结实的腰腹,灵巧地伸向最私密的空间……
伴随着轻微的颤抖,低低的shen吟声终于从喉间不受控制地逸出。
方晨因为自己这样的行为而皱着眉紧紧地闭起眼睛,所以没能看见那双漆黑眼睛里面泛起的笑意。
明明不该这样的。
她很清楚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明明应该阻止,应该逃离,可是她动不了。
四肢被压住,韩睿的吻一如他本人那样强横不讲道理,一路攻城掠地,抢走大脑里的最后一点氧气,所以她连动一动的力气都仿佛失去了。
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承认,他的技巧实在太高超,手上像有一团火,所过之处轻而易举地点燃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血管里流动的血液都在他的抚摸挑逗下开始沸腾翻滚,力量正被极迅速地抽离,余下的只有深埋已久的、最原始的欲望。
如同被一股电流击中,她在迷迷糊糊间挺直了脊椎,不由自主地向上迎合他,而他也立刻若有所觉,放松了手中的钳制,让被解放出来的双手攀上自己结实有力的肩头。
喘息声在静谧的空间里混合交融,柔软的床榻上是光洁优美的身体,在灯光与月色的双重包裹下反复辗转,承受着来自于对方既折磨又享受的爱fu……
就在韩睿准备进一步探入时,她睁开眼睛,目光触及那张英俊的面孔,像是忽然想起些什么,某些遥远的记忆从混沌不清的大脑里飞速闪过。
她呆了呆,手指陡然收拢,指甲深深陷进古铜色的肌肤里。
那双眼睛带着明显的激情的迷离,却又仿佛透出一丝茫然,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黑暗中失去了方向,有着模糊不清的犹豫。韩睿低头看着她,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心里竟也存在着类似怜惜这样的感情。他以为她在害怕,嘴唇吻在她颤动的眼睫上,用一种连自己都没听过的声音低低地安抚:“相信我,没事的……”
他终于进入了她。
在进去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身下女人明显的颤抖,像是疼痛,又仿佛是某种更为巨大的痛苦缠住了她,让她那样用力地咬住嘴唇,双手紧紧地抵在他的胸口。
他下意识地放缓了动作,直到她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才扶着那纤细柔软的腰肢再一次深入地贯穿了她。
那些深深浅浅的吸吮,那些强而有力的律动,还有每一次冲撞所带来的压抑破碎的shen吟,与喘息和汗水交织在一起,填充在整个卧室里回荡。
原来是这么痛。
方晨紧闭着眼睛,让自己的双手不断掐进那紧实的肌肉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在那一刹那身体所承受的撕裂般的痛楚。
可是,心里的又怎么办?
心里仿佛也空了一块,就在他融入她身体的那一刻,她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终于崩塌了。
坚持了这么久,挣扎得这样辛苦,却终于在黑暗里碎成一地,顷刻之间凉意遍生。
她知道自己错了。
踏出这一步,便是大错特错。
她来不及想,在这种时候根本容不得她再分心,或许会有愧疚与懊悔,但是它们一闪而逝。欲望犹如黑色邪恶的漩涡,将她大力地向下拉扯,她很快便堕入那不断旋转下陷的深渊之中,放纵地、甘心情愿地承受灭顶之灾。
在到达高潮顶点的时候,方晨仰起头,感受到他在身体最深处的每一次动作。温润包裹着灼热,犹如浑然天成。激情与欲望在他的冲刺之下渐渐将她的思绪融着一滩水,化作无形,最终再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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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
18、我陪他玩了一场,折腾了大半夜,他为游戏付出点代价也是应该的。
这一夜,方晨最终在极度的疲惫中沉睡过去,中途似乎感觉到有人将她脸上被汗水粘覆的发丝拂开,动作轻柔,指尖流连。
她太累了,眼睛都睁不开,身体就像是沉入了一片汪洋之中,被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水包围住,本能地蜷在身后那个怀抱里,竟然睡得十分安心,并不觉得恐惧。
等到睡足了醒过来,天色早已大亮。
她侧卧着,眨眨眼睛,透过浅灰色的薄纱窗帘看到窗外明媚的初夏晨光。
据说当年她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生的。
陆夕早她两年,恰巧生在傍晚。陆家父母给姐妹俩讨巧取的名字,既有纪念意义,又挺好听,一度成为二老的自豪。
“醒了?”韩睿的声音打断了方晨短暂的沉思。
她嗯了一声,视线的焦点仍旧放在原来的位置上,只是动手将揽在自己腰间的那条手臂移开,然后翻身坐起来。
尽管衣冠不整,但她的表情很平静,拉起快要滑到肩膀上的睡衣衣领,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说:“我打算尽快回单位上班。”
她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任何一天的天气,对于昨夜发生的一切只字不提,说完便自顾自走进浴室里去。
方晨这辈子从来没有花过如此长的时间洗澡,40分钟后才赤着脚走出来,而卧室里已空无一人。
她先是扫了一眼凌乱不堪的床单,然后找到手机打了个电话,又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全新的白色休闲装换上。
等到施施然下楼时,韩睿已然坐在餐桌边,动作优雅斯文地享用着大厨替他精心准备的西式早点。
他适时地抬头看她一眼:“厨房里煮了玉米粥。”
平时早上起来方晨总是习惯吃传统的中式早餐,其中又以玉米粥和紫米粥为她的最爱,可是今天却好像没什么胃口。
她头发湿漉漉地随意披散在肩后,朝厨师笑了笑,说:“给我一杯果汁就行了。”
“你待会要去哪儿?”韩睿问。
“做运动,所以不能吃得太饱。”
花两分钟解决掉整杯果汁,方晨一边往外走一边随口问:“你现在有没有空送我?”
车子到达健身会所门口的时候,离与教练约定的时间还差一刻钟。
“在想什么?”韩睿将车子停在路边问。
方晨收回散漫游移的目光,转头看了看他。
“一路上都在发呆,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难道你连这个都要管?”她笑眯眯地反问。
韩睿的脸色微微有点沉,停了片刻才说:“结束之后打我的电话。”
“你今天这么闲?”
不出意外地,那张英俊的脸孔再度不甚明显地阴了一分,可是方晨心里却产生出某种近乎变态的得意。
她一而再再而三明里暗里地挑衅他,是不是也太不给面子了?毕竟当下敢这样对他说话的人似乎并不多。
尤其……尤其是在经过昨天那样激烈缠绵的一夜之后,按常理不都应该柔情蜜意才对?
韩睿一言不发,车内的气压陡然低下来。
方晨看时间差不多了,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结果手还没触到门把,胳膊就被人拉住,下一刻身体被强行向左拖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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