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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晨光

_3 晴空蓝兮(现代)
韩睿面无表情地开口:“张强呢?”
“强哥刚回来,现在去了厕所。”离韩睿最近的那个人低着头回答,又小心翼翼地觑着韩睿的脸色,“我这就去叫……”
韩睿冷冷地说:“没你的事了,干活去吧。”
穿过大厅和狭长的走道,韩睿在装修考究的盥洗室门前停下来,他淡声说:“你们都在这等着。”
一同前来的五六个人于是全都停了脚步,自动分成两排,恭敬地候在门边,肃手而立。
浅金色龙头里的水哗哗涌出来,张强刚把手伸过去,就听到身后有动静,他一抬头,与镜子里那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哥!”张强叫道,“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韩睿淡淡地“嗯”了一声,并不看张强,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了支烟放到唇边。
张强立刻掏出打火机凑上前去。
淡蓝色的小火苗蹭地跃起来,韩睿微微斜过目光瞟张强一眼。待点着了香烟后,韩睿才漫不经心地问:“这两天去哪儿了?”
“嘿嘿,听个哥们儿介绍说郊区新开发的温泉不错,就去玩玩。”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张强笑嘻嘻地说,“没想到哥您就来了。”
“看来你还不知道出事了。”韩睿又吸了口烟,声音愈加不紧不慢。
张强这边不禁一愣:“出什么事了?”
“死了个人。”
“谁?”
“苏冬手底下做事的,叫靳慧。”
似乎为了让张强听得更明白一些,韩睿慢条斯礼地弹了弹烟灰,又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鉴定结果出来了,死因是吸毒过量。”
如同被人施了法术一般,室内的空气瞬间沉下来。
张强的背上浮起一层紧密的冷汗,短短的几秒之间,他心里接连转了好几个念头。
最后,他“扑咚”一声跪下来,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男子哀求道:“哥,我错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错了!”
话音未落,只听咣的一声,洗手台上的水晶烟缸已经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墙壁上,反弹回来的碎屑四下纷飞,有几粒擦过置于地上的手背,张强的皮肤上立刻涌起数道鲜艳刺目的血痕。
可是他不敢动,一动都不敢动,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韩睿的脸色犹如万年玄冰,漆黑的眼睛里乌云密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说道:“你跟我多久了?”
“五……六年。”
“还记得我的规矩?”
“不……不准沾白。”
只是四个字,却仿佛耗尽了张强全身气力。停了半天,他才语调颤抖地接着道:“我只给过她两次!哥,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我该死!我……”
话未说完,下一刻张强只觉得胸腹巨痛,人便横着飞了出去,滑着仰倒在大理石地砖上。
“我看你他妈的确实该死!”韩睿两步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声音如同浸在冰水里,“我让你管场子,你倒好,把那玩意卖给小姐?带着个女人去泡温泉,好玩么?可你他妈知不知道凌晨三点我在哪儿?公安还没找上你是吧?知道死的那个是什么人么?”
指间的半截香烟被恨恨地弹在地上,溅起零星火花又倏忽隐灭。
他站起来,面覆寒霜:“人他妈的还是个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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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被突发事件打乱了步调,方晨一整天都心绪不宁。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在半途中又突然让司机改了道,朝着与公寓相反的方向开去。
华灯初上时分,她再一次走进那栋从里到外处处都透着奢糜气息的建筑。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的这么好运,刚进大门便看见两个年轻男人站在一块儿说话,其中一个头发剪成短短的板寸,年轻的脸孔线条刚毅分明。
方晨认得出他,第一次见到韩睿的时候他也在场,一直跟在韩睿的身后。
她立时走上前去,问:“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对方停下交谈,用毫不掩饰地惊艳目光打量了她一下。
她自报姓名后说:“我想见韩睿。”
几分钟之后,那个男人完成了请示,拿着手机从远处走回来,冲她一招手:“我带你上去。”
方晨站在门外,旁边的男人替她敲了敲门,然后对她说:“进去吧。”
走进去之后,她发现这是间豪华套房,仅仅是客厅的面积恐怕就能抵上她那一整套公寓了。挑高的天花板上挂着巨大的水晶吊顶,灯光亮起来熠熠生辉,仿佛满天细碎的星光。
环顾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方晨稍微犹豫了一下,才举步走向侧面门板敞开着的那个房间。
走到近前,却不由地愣住了。
完全没料到会见到这样一副场景,方晨迟疑了一下才说:“不好意思。”她将目光稍稍避开,“我还是在外面等你好了。”
她想给他换装的时间,里面的那个男人却似乎不以为意,只是看她一眼,说:“不用。”
韩睿大概是刚洗完澡,身上居然只穿着件黑色的浴袍,从落地窗前离开的时候,将擦头发的毛巾往书桌上随意一丢,移步到宽长的沙发前面坐了下来。
他从茶几上捞过烟盒与打火机,又将那双修长的腿交叠着架上去,这才抬起眼睛,淡淡地看着突然到访的女人,问:“找我有事?”
书房里的暖气开得十分足,可是方晨却觉得有股莫名的寒意从手背一直延伸到背部。他的神情和态度冷淡至极,让她有一种他们从来没有打过任何交道的感觉。
她突然不确定起来,不确定他是不是会接受她的要求。
不过,既然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
方晨安静地看着沙发上的男人,说出自己的请求:“我想请你帮忙,把苏冬弄出来。”
打火机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火光在韩睿性感的薄唇边跳跃闪动:“你和苏冬是什么关系?”
“好朋友。”
“看起来不像。”
“确实是好朋友。”她实话实说,“我们认识许多年了。就算生活和职业不同,也并不会妨碍到什么。”
其实能从那段荒唐的岁月里发展出一位真正值得交心的朋友,恐怕当初就连她们自己都始料未及。
方晨向前一步,又说:“你大概知道她现在还在公安局里,所以我想……”
“坐。”韩睿突然打断她。
“什么?”
食指与中指间还夹着香烟,他伸手朝斜对面的另一张单人沙发示意了一下,淡淡地说:“我不习惯与人这样讲话。”
方晨突然有些后悔。
直觉告诉她,此行恐怕是个错误。她根本没有任何立场来拜托他办什么事,哪怕是真心诚意的请求。
果然,韩睿垂下目光看了看手中的香烟,语调混和在泛白的烟雾里,愈加显得漫不经心。
“方小姐,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他懒懒地瞥方晨一眼,唇角边露出一抹仿佛讥诮的神情,“难道你以为坐过我的车,于是我们就有了交情?我便会对你有求必应?”
韩睿摇了摇头,轻笑一声,笑容里透出淡淡的轻视和嘲讽:“倘若你真是这样想,那么我只能说太不幸了。你贸然找上我的这个举动,在我看来实在是过于异想天开。”
方晨紧紧抿住嘴唇。韩睿每说一句话,她便抿得更用力一分。
今晚的决定对她来说是一个错误,不但是个错误,而且是个屈辱,一个莫大的屈辱。
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竟会如此的喜怒无常,真的可以做到翻脸不认人的地步,打从她跨进这里的第一秒开始,他似乎就只当她是个不知好歹的陌生人。
他看着她的眼神,从头到尾除了高高在上的漠然,便只剩下讥讽。
可是,为了苏冬她也要来找他谈。
肖莫白天告诉了她几个细节,她才终于知道警方是如何将死去的靳慧与苏冬联系在一起的,曾经在事发后匆忙逃离现场的男客人,也已经在第一时间被找出来带回了公安局。
卖淫和吸毒,任何一项的罪名都不轻。方晨虽然不很清楚,靳慧的死和苏冬是否真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但她不希望苏冬受伤害。
念及此处,方晨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更稳定一些,然后开口说:“韩先生,你讲得对,我在你面前说什么都不算数。就这样来找你,确实是我太冲动太鲁莽了。不过我不信,我不信你真会袖手旁观。”
方晨停下来,韩睿却慢悠悠地吐着烟圈,始终以一种高深莫测的神情看着她,似乎并不打算接话。
她笑了笑,目光紧紧地锁在他的脸上:“既然没有私交可言,那么请允许我大胆地猜测一下,如果苏冬有事,你这里也未必就能保全得了吧?你大概不会不知道,警方在现场发现的不止是毒品,还有印着‘夜都’字样和标识的火柴盒。”剩下最后半句她没说:只可惜毒品上面不会有标记,谁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呢?
方晨根本不相信韩睿可以撇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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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
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房间里安静了好几秒,韩睿才终于开口,仍是用平淡至极的语气:“这就是所谓的职业敏感性么?”他动作轻柔缓慢地捻熄了烟蒂,“我现在有点怀疑,方小姐来找我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纯粹只是为了解救朋友?还是时刻不忘自己的身份,希望顺便从我这里套取一点有用的信息,明天登到早报上供人茶余饭后娱乐消谴?”
娱乐?
方晨下意识地皱起眉,只因为突然想到靳慧那张温暖的笑颜,还有靳伟……现在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不论我有什么目的,公众都是有知情权的。况且你真的认为这件事很有娱乐性?”方晨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十指,指尖紧紧掐在掌心,“这是命案。现在那个女孩子死了!”
“又怎么样?”韩睿面无表情,漠然地反问。
方晨的脑子里嗡的一下,似乎听见自己血液涌上头顶的声音。
“一个双十年华的少女,死在那种肮脏龌龊的地方,那可是一条人命,你却能满不在乎?!”
方晨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面对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冷酷得像个魔鬼。她站起来,不肯再同韩睿讲一句话,甚至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
就在方晨怒气冲冲地往外走时,却听见韩睿在身后冷冷地说:“我允许了么?”
她一怔,下意识地回过头。
韩睿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身黑衣将本就修长挺拔的身材衬得更加冷峻异常。
明明室内光线明亮,可是方晨此时却有种错觉,仿佛正被黑暗步步紧逼包围,甚至即将要被吞食进去。
她突然迈不出脚步,只是看着他慢慢走近。
他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如今是真正居高临下地垂着视线俯视她。
“方小姐,你把这里当作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嗯?”韩睿的声音异常得轻柔,他微微皱着眉,似乎真的在疑惑的样子。
方晨抬起脸看到他的眼睛,只觉得那对墨黑的瞳眸仿佛深甬,尽头是不可触摸的危险。她兀自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堪堪撞到坚硬的墙壁。
“那女人死了又如何?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也失去了一个跟了我六年的弟兄。怎么,生气了?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有正义感。是不是现在所有的记者都这样?”他忽然挑起唇角笑了笑,伸出手,修长温热的手指按在她的两侧脸颊和颈边的动脉上,不轻不重的力道,却足以令方晨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你要干什么?”她欲格开他的手,不想他迅速地将她的两只手腕扣在一起,高高举过头顶,一并牢牢按压在墙上。
“如果我没理解错,方才你在说起那个女人死因的时候,似乎是在暗示我什么。”他微微一眯眼睛,似笑非笑地说,“大概我没告诉过你,我很不喜欢女人自作聪明。”
方晨奋力挣了挣,却只能咬牙瞪他:“放开我!”
“其实我给过你机会,上次就已经放过你了。”韩睿的眸光微暗,里头翻涌着不加遮掩的深沉欲望。
他似乎可惜又无奈道:“可是你并没有珍惜,今天偏偏还要主动来找我。”
说完,韩睿丝毫不带怜惜地扳正她的脸,最后一个字音便犹如一声叹息,化在他与她的唇畔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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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方晨不由地睁大了眼睛,可是双手被高举过头顶,她的膝盖也被他有力的腿顶住,整个人困在一方狭窄的空间里动弹不得,连细微的挣扎也只是徒劳,鼻端充斥的尽是陌生的纯粹男性气息,混杂着一丝沐浴液的清香。
他的一只手握在她的颈边,掌心温热地熨贴着肌肤,他的唇却似乎没有任何温度,动作更没有丝毫的温柔。
这个男人似乎根本没有耐心,只在她的嘴唇上辗转了片刻,继而便粗暴地强行窍开了她的齿关。
她挣脱不得,只能下意识地紧紧皱眉,而他却从头到尾都睁着眼睛冷冷地看着她,将她的一切反应和狼狈尽收眼底,仿佛刚才在他眼里涌动的情欲并不是真实的,他只是在戏弄她的自投罗网,在惩罚她的不自量力。
身体被钳制住,方晨渐渐觉得缺氧,明明不想哭,可是眼泪不自觉地涌出来,胸腔里更空得难受。
直到依稀尝到口腔里的铁锈味,他才终于稍稍放开了她。修长的手指从唇上划过,轻柔得如同世上最软的羽毛。
方晨一边控制不住地气喘吁吁,一边瞪着眼睛,狠不得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刺穿两个洞。
韩睿对她的怒视置若罔闻,兀自将手掌翻转过来,垂下视线看着指尖上那一抹鲜红的血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挑起嘴角笑了一下。
“想不到你的反应还挺激烈的,真没令我失望。”
他的神情让人看不出喜怒,只是在下一刻便彻底松了手。
方晨猝不及防,膝盖一阵发软,差点跪到地上去。
他转过身,看也不看她,声音恢复到一贯的倨傲冷漠:“或许你现在想走了?你还有十秒钟的时间……”
话没讲完,只听见大门处传来呯的一声巨响,韩睿再转头去看,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你在干什么?”
方晨突然推开门,里面的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陆夕的一只笔硬生生地停在纸上,脸颊上有可疑的红晕。
“老妈在叫吃饭了。”方晨抬手拨了拨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说道。前天她刚去店里挑染成时下最流行的酒红色,为此回到家还惹来好一顿责骂。
不过,她根本不在乎。
“哦,知道了。”陆夕拍拍手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却又折返回去,把画板从架子上摘下来,小小翼翼地反扣在墙边,然后才跟在方晨后面下楼去。
曾秀云难得在家几天,完全是看在大女儿回国度假的份上,甚至接连几顿都亲自下厨,倒闲坏了家中向来勤快的小保姆。
碗筷已经摆上餐桌,方晨穿着睡衣趿着拖鞋,散漫地打了个哈欠,忽然停下脚步。
陆夕跟得紧,两人差点就撞上了。
“怎么了?”陆夕有点疑惑,见方晨盯着自己的脸猛瞧,不禁伸手摸了摸。
“你是不是在谈恋爱?”方晨语出惊人地问。
声音不大不小,可是时机很巧,恰好曾秀云正从厨房里探出身子来,听到这话怔了一下,看着方晨:“你说什么?”
方晨动了动嘴唇,手臂却在下一刻被人一把攥住。
只听陆夕抢先说:“我们都好饿啊,什么时候开饭?”同时手下微微用力,像是警告,又像是哀求。
“快了。你们去洗手吧,然后过来帮小梅端菜盛饭。”
曾秀云又狐疑地看了看这姐妹俩,这才重新回去炒最后一道菜。
如今,偌大的饭厅里又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方晨甩开手,斜着眼睛睨过去,脸上露出一抹了悟的笑容:“作贼心虚。难道真被我说中了?”
“……不要乱猜。”相比之下,陆夕的气势和声息就明显弱了许多,脸颊微红,勉强端出做姐姐的架子,“小小年纪,你懂什么?”
可是方晨却明显不买账,只是挑着漂亮的眉毛问:“在美国认识的?白人还是黑人?帅不帅?”不等陆夕否认,她又继续说,“应该是个帅哥吧!你的眼光倒是一向不错。刚才就是在画他吗?”
陆夕抿着嘴唇,神情有点尴尬,好半天才说:“不许和妈妈讲!”
“怕什么?难道那男的见不得人?”方晨发出一个鄙夷的单音,顺手拉了把椅子坐下来,“老妈又不是老古董,早该想到你去了那边应该很抢手的吧。”
方晨曾看过陆夕在美国的生活照片,在那些大小洋妞中间,陆夕毫无疑问永远都是最耀眼的女生。
携带着陆家如此优异的基因,又长着一张美丽到极致的脸孔,不立刻找到男朋友那才叫怪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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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06、不知道那天找上韩睿的时候,她是不是就已经惹上了所谓的麻烦。方晨懒洋洋地趴在椅背上建议:“以你的性格,应该不止是和对方玩玩就算了的吧。下次把他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陆夕却不作声了,过了一会儿才忽又正色道:“都叫你不要乱讲了。根本没有这回事,我上哪儿带个人来给你看?”
“咦,那你刚才为什么又要承认在恋爱?”
“我哪里承认了?”
“刚才明明有!”
“完全没有。”陆夕不再看她,扭头就往厨房里走。
方晨维持着那副坐没坐相的姿势,脑袋枕在手臂上,乌黑的眼珠转了转,不禁皱眉:“你该不会是在玩暗恋吧?”
隔了两天,在方晨十八岁的生日派对上,方晨跟苏冬说:“多可笑,陆夕居然会暗恋别人。”
“你那个十项全能的姐姐?”苏冬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忍不住骂了句,“靠!这年头,越完美的人越矫情!美女可是稀有动物,天生就是应该受人爱护的,干吗好好的非要委屈自己?在远处默默地守望着一个人……当是在演电视剧呢!哈哈哈。”
“就是说。”方晨与旁边的人碰碰杯,喝了一口酒,“我都不能理解她。碰到喜欢的人还犹豫什么,应该直接上才对。”
“大美女的脸皮都比较薄吧。自尊心强,估计怕被人拒绝。”一个小姐妹插过来说。
苏冬眨着眼睛反问:“男人会拒绝美女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
“怎么试?”
一时间众人都来了兴趣。
于是有人提议:“这个试验还是由方晨来做最适合,况且她今天又是寿星。”
方晨晚上多喝了两杯,一时也没弄清楚这和寿不寿星有什么关系,只是顺应民意地问:“要怎么试才好?”
大家便开始出主意,众说纷纭,兴奋得要命,最后终于拍板定下一个最简单易行的方案。
“吧台那边的那个男人坐了很久了,恰好长得还不错,你就过去吻他一下。”
方晨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斜睨众人:“这可是我的初吻呢。”
“那就更有纪念意义了!”
“就是啊。十八岁,正好。”
“我们也就是想验证一下刚才提到的那个理论,你是不二人选……”
方晨朝吧台处远远地望了一眼,暧昧不明的灯光下,也不知道这群人是如何发现人家长得还不错的。
她仰起脖子将最后一点酒喝完,然后把玻璃杯往桌上重重一顿,站起来朝大家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便迈着步子款款地走向那个陌生的男人。
十八岁的红发少女,容貌美丽得令人惊艳,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青春而又撩人的风情。
她笑盈盈地同那人讲了两句话,然后便大大方方地吻了他……
不远处传来一阵模糊的喝彩声。任务完成了,于是她想抽离,可是脸颊边却微微一热,对方有力的手指成功地阻止了她。
方晨怔了一下,恍惚间,分明感觉到那两片冰凉的薄唇在自己的唇上惩罚性地肆虐,不容她反抗地迅速加深这个吻。
为什么会这样?
她努力挣扎却又不得其法,手脚都被牢牢地钳制住。为了看清对方的长相,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结果竟直直跌入那对漆黑深远的瞳眸中,仿佛落进了万劫不覆的冰寒深渊。
刺耳的闹铃响了两声就被方晨狠狠按掉。
她拥着被子坐起来,犹自急促地喘着气。——真是一个噩梦。
床头柜上有面小镜子,她下意识地伸手拿了过来,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额头上有细薄的汗水,脸色却绯红。
无论过了多久,她都无法忘记那一天。
那天,当她推开房门,在满室明媚耀眼的阳光下,一层洇染在陆夕脸颊上的色彩,如同盛极一时的桃花明艳动人,令人不能逼视,将当时的一切光源都遮蔽了去。
她知道,即使只是一段隐秘的爱慕,也是陆夕那年轻的生命盛开过的美丽花朵,因一个男人而盛开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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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
由于冬季气候寒冷而又干燥,她的嘴唇上咬破了的地方好几天都愈合不了,去上班的时候立刻成为旁人关注的对象。
偏偏同事们还都摆出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自作聪明地什么都不问,只是将了然的目光投向了方晨,表情里多少带了一点暧昧的意味。
她觉得十分郁闷,但又无从解释。
恐怕稍微值得安慰一些的就是,她并不是唯一一个在那天的事件中受伤的人。
中午吃过饭,谢少伟斜斜地靠在车门边上问同伴:“哎,你看哥嘴上的伤口是怎么弄的?”
“废话!这还用问?”钱军咬着牙签,动作粗鲁地扯了扯勒在脖子上的领带,看来装斯文这种事果真还是不合适他。
“装什么纯洁呢?前两天那妞儿不还是你亲自领进房间里去的?长得那么正点,啧啧,说实话还真少见!”钱军的脸上露出一贯吊二郎当的笑容,不过有些话即使背着韩睿他还是不敢贸然说出口的,只能在心里尽情地意淫一番,“那妞后来什么时候走的?”
谢少伟说:“不知道。我上去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钱军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好奇道:“哥也没发火?”
“没有。”
“靠,真神奇了!”钱军吐掉牙签,不免在心里头小声嘀咕。
嘴唇上破了老大一块呢,这可是过去从来都没有碰到过的事!不过,倘若真是被那个女人咬破的,她怎么还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大门去?
“什么神奇了?”蓦地,背后传来一道冷淡的嗓音。
钱军吓得一激灵,立马转过身,替韩睿将车门拉开,扯着笑脸一径说:“没事,瞎聊呢。”又冲谢少伟猛使眼色,警告他不许打小报告。
谢少伟理都不理他,坐进驾驶座后才问:“哥,现在咱们去哪儿?”
后头没动静。谢少伟从后视镜里瞥过去,见韩睿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大概中午同那个姓曾的副厅长喝了不少酒。
他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又叫了句:“哥?”
“嗯。”韩睿慢悠悠地应了声,“回别墅。让钱军他们的车也别跟着了,都各自回去准备一下,晚上还要去太阳城。”
“我们晚上真要去商老大的场子和他谈事?”
“怕什么!”韩睿眉角都没动一下,兀自闭着眼睛说。
“倒不是真的怕了他。只不过商老大这人阴得狠,毕竟太阳城是他的地盘,难保他到时不会耍什么手段。”
话虽这样讲,但谢少伟还是第一时间拿起手机通知了另外两辆车上的人。
等他挂掉电话,才听见韩睿淡淡地说:“你做事情倒是越来越小心了。”
听不出这是不是句夸奖,谢少伟愣了一下才笑嘻嘻地说:“其实也就是比钱军张强他们好一点点。”
谢少伟突然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可能说到了韩睿不想听的话,不由得从镜中去瞟韩睿的脸色,只见他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这样的反应叫谢少伟心里忐忑了一下,想了想,最终还是把心一横,说:“哥,其实强子他……”
韩睿不冷不热地“嗯”了声,微微上扬的尾音带着一股冷冽的气息,令谢少伟当下停住话头。
韩睿接下去道:“你想替他求情?”
谢少伟一时也摸不准他的心思,但仍点了点头:“我们兄弟在一起这么多年,相互之间好歹也算是有所了解的。其实他这回真就是鬼迷了心窍,才会一时忘了规矩。他开始做这事的时间也不算长,大概就两个多月……”
谢少伟一边说一边谨慎地观察着后座那人的表情,结果冷不防见到韩睿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底一片深沉难测,从后视镜里看过来,也仿佛带着逼人的寒意。
谢少伟不禁握紧方向盘,目不斜视地盯住前方的道路。
只听韩睿不紧不慢地开口:“难道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没有!”意识到这问题背后的危险性,他连忙说,“是前天强子自己讲的……大家兄弟一场,他说的是不是实话,大概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停了停,他还想再说什么,结果刚动一下嘴唇,就被韩睿面无表情地打住:“以后谁也不许在我面前替他求情。”
短短一句话,明确地斩断了最后一丝希望。
谢少伟在心里叹了口气,跟了韩睿这么多年,他知道此时应该闭上嘴巴了,便乖乖地不再作声。
苏冬被拘留了整整一周,第七天的下午终于被放了出来。
在那种地方呆着,即使事先是打过招呼要照顾的,出来的时候还是难免灰头土脸。
苏冬整个人瘦了一圈,面色惨淡,眉毛未描,口红也没涂,与平日里光彩照人的形象截然相反。
然而她却毫不在意,上车后只是问方晨:“有烟么?里头卖的全是假烟,真难抽。”
副驾驶座上的男人递了包香烟过来,连带着还有打火机。
有那么一瞬间,苏冬似乎有点诧异,伸手去接的同时,目光仿佛不经意般地在男人的脸上淡淡滑过,然后才低下头将烟点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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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
她吐了口烟圈,声音里自有一股天生的妩媚:“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肖莫。”面目英俊的男人回过头微微笑道。
方晨说:“这次多亏你了。晚上正好一起吃饭吧。”
“不用这么客气。”肖莫转回身去,语气谦和平淡,“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像苏小姐这种情况,到了规定时间他们自然是要放人的。”
虽是这样说,但好歹也还是欠了他一份人情。况且苏冬平日里本就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物,所以方晨以为她一定会跟自己一起说服肖莫,至少要请他吃餐饭表示感谢。
可当方晨侧过头去,却只见苏冬对他们的谈话恍若未闻,纤长漂亮的手指间夹着香烟,一张脸孔静静地转向窗外,一路萧瑟的风景向后退去,连带将她的神情也仿佛映得那样漠然。
回到公寓里,方晨便问:“他们真的没有为难你?”
“难道你怕我被严刑拷打?”苏冬洗过澡后倒是重新容光焕发,对她笑道:“你大概是电影看多了,这个社会和谐着呢。”
苏冬在避重就轻,方晨哪里会不晓得。
一点苦头都不吃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方晨这次由衷地感激肖莫。
她建议:“改天你请肖莫吃饭吧。”
苏冬假意疑惑:“咦,人家看上的明明是你,面子也是你借出去的,难道你不要和我一起请?”
方晨诧异:“你之前没和他见过吧,怎么知道他看上了我?”
苏冬斜着眼睛半睨她:“也不看看我是做哪行的。”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方晨。
“这案子算是结了?”
“还能怎么样?那东西又不是我提供的,况且现在人都死了,一时半会儿也无从查起。倒是连累到其他姐妹的生意,如今只得统统放假去了,少说也要停上两三个月。”
她继续问苏冬:“这事和你无关,对么?”
“是的。”
“那么……和‘夜都’有关?”方晨突然想到那晚,韩睿的气息近在咫尺,他说:“我很不喜欢女人自作聪明。”笑容冰冷,近乎邪魅嚣张,仿佛丝毫不担心此事真会牵连到他身上。
苏冬不由瞟她一眼,突然换了副表情,难得正色道:“方晨,你不要多事。”
方晨心中一凉:“你知道靳慧在吸毒?在她出事之前你就知道了?”
“这是她的自由,我可没权利强制让她不要这么干。”苏冬的脸笼罩在灯光里,语调平静,“次数不多。估计第一回是被客人带着沾上的。她开始不是做得心不甘情不愿么,毕竟这东西能暂时消除恐惧。不过也就因为时间不长没经验,所以才更容易出事。”
方晨陷入长久的静默里,好一会儿才讲:“我现在只担心她那个弟弟。”也不知道靳伟现在怎么样了,一直都联系不上。
苏冬说:“是不是职业的关系,你这几年变得真大,管闲事管得也多。”
方晨瞪她:“像从前没心没肺的才好么?”
“我只是认为你这样容易给自己惹麻烦。”苏冬打了个哈欠躺下去,又说:“我今天就不走了啊,让我在这里凑和一夜,困死了。”
夜里,方晨睁着眼睛躺在黑暗里。
麻烦?
不知道那天找上韩睿的时候,她是不是就已经惹上了所谓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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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
07、多么奇怪,他竟然会选择相信这个女人。
这天,方晨下班很迟,等她从新闻现场赶回报社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整栋楼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剩下两个保安在各层之间依次巡逻。
她最近经常都是这样,有时与老李一起跑新闻,有时则是自己单独出动。虽然单位有车,但毕竟城市太大了,来来回回光在路上就要耗掉不少时间。
方晨把下午的资料在电脑上整理了一遍,又做完了扫尾工作这才离开。
经过大门的时候恰好碰上其中一位保安,对方披着值夜羽绒服,笑嘻嘻地打招呼:“方小姐,这么晚才下班啊?”
她笑着点点头。
“那赶紧吃饭去吧。天黑了,路上注意安全。”年轻小伙子倒是很热心。
“谢谢。”
她确实饿,尤其是走到外面被风一吹,简直饥寒交迫。
这个时候,方晨不由得想念起周家荣来。倘若他在家,她就可以打个电话回去,请他帮忙做顿晚饭,哪怕只是一碗面条也好。
周家荣的手艺已经高超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即使只是最普通的龙须面,到了他的手里也能让人垂涎三尺。
只可惜这个男人过完年之后就一直待在气候宜人的三亚,说是给一项全国性的厨神争霸赛当评委,空闲的时候倒还不忘打电话回来,告诉她这次比赛过程中又遇见了什么新菜式。
想到这个,胃里更是一阵痉挛般的痛,方晨突然邪恶地考虑,下个月要不要再把房租提高一些?
离报社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家小面馆,是一对下岗的中年夫妇开的,就在巷子口上,平时生意好的不得了。
方晨想吃牛肉面,热乎乎香喷喷的牛肉面,最好再浇上一层辣椒油。
穿过马路,对面的小巷子遥遥在望,隔了几十米的距离就能看见店门口的灯光,那样小小一盏,甚至有些昏黄,可是在这个时候看来,比什么都令人振奋。
方晨不免加快了脚步,结果刚刚踏上对街的人行道,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尖锐的刹车声。
一抹眩目高调的银光映在瞳孔里,令她不由得微微一怔。
这车子既名贵又眼熟,她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就忘记。
此时,这辆CarreraGT斜斜地停在路边,甚至还是逆行,大约是从对面直接压过双黄线驶过来的,真嚣张。
灯光刺目,方晨眯了眯眼睛,一时站着不动,只是在心里暗自揣测:他要干什么?
接过被韩睿遗落在房里的手机,钱军顺手又是一掌,重重地拍在旁边离自己最近的那人头上,开口骂了句脏话,又喝斥:“他妈的平时白养你了!还有你!你还愣着干什么?都他妈的快给老子找人去!”
房间里满地的碎玻璃,整面的落地窗破了大半块,茶几翻倒在地毯上,偌大的客厅里一片狼藉。
钱军暴戾的眼神逐一扫过去,仿佛还不解气,冲上前去抬脚就踹:“如今都被人闯到家里来了!大哥下落不明!你们居然还不知道这是谁干的!操!”
刚挂掉电话的谢少伟赶紧走过来,伸手拽住又要动手揍人的钱军,一脸严肃地说:“能想到的地方都查了,暂时还没有哥的消息。”
“你说会不会是姓商的干的?”
“有可能。”
阵仗如此之大,又恰好是挑在他们弟兄几个都不在韩睿身边的时间突然袭击,分明事前做足了功课和准备,打定主意想要一次性得手。
谢少伟沉着眉想了想,低声说:“这动手的时机未免选得也太好了一点。”
“你什么意思?”虽然钱军的心思远不如谢少伟缜密,但好歹直觉够敏锐,于是只略怔了怔便扬起一双浓眉,“你是说事先有人通风报信?”
“有可能。”
“靠,你能不能给个准话?每回都是有可能有可能,简直就是废话!”
谢少伟不理他,目光再次扫过凌乱不堪的现场,最后落在那道暗褐色的痕迹上。
时间久了,血迹早已经干涸,却还是足够显眼,几乎从窗边一直延伸到外面车库里。
他的眸色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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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军问:“我们现在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干坐着等消息?”
“情况特殊,你沉着点儿气。如果让外头人知道哥遇袭,或许还受了伤,那后果你承受得了么?”
“好歹把车开走了,也许哥他伤得不重?也有可能那血不是他的?”钱军说。
见谢少伟不吭声,钱军也很快放弃了自我安慰,烦躁地扒拉着头发,一腿踹在翻倒的茶几上:“姓商的也真够精的!一早就躲到马来西亚渡假去了,摆明了是要和这事脱离干系。”
“或许真不是他干的。”谢少伟慢悠悠地说。
钱军眼睛都要瞪出来:“不是他还能有谁?”
“虽然他一直和我们对着干,但在背地里蠢蠢欲动的可不止他一家。”谢少伟做了个下注押庄的手势,“我们的新场子断了多少人的财路,你又不是不知道。某些人真给逼到头上了,孤注一掷地搏一把,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谢少伟顿了顿,再说:“该放的话我都已经放出去了,那帮小子们知道该怎么做。我们开车出去溜一圈,顺便接上阿青,一有哥的消息也好直接赶过去。”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啊。”钱军沉着脸迈开大步走出了湖心别墅。
夜色冷风中,人车僵持了十余秒,方晨终于支撑不住了。
一边是近在咫尺的面馆,牛肉的香气都似乎隐约可闻,另一边则是神鬼莫测的某人,天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
方晨唯一能够肯定的是,他的目标应该是她,否则也不至于停得如此凑巧,堪堪在她身后十余米处刹了车,还大摇大摆地斜横在行车道上,一副不肯走的模样。
权衡了一下后,她往面馆的方向走了两步。
车前两盏大灯立刻直射过来,将她的影子在身前拉得细长。
几步之后,方晨不禁怒从中来,终于再一次停了下来,转身,面无表情地往回走。
搞什么鬼?!
她的脚步很快,须臾便到了车前,抬手要去敲驾驶座的玻璃窗,这才发现窗户根本就没升上去。
因为刚才迎着强烈的灯光,方晨此时只觉眼前陡然一暗,车内几乎是一片漆黑。她什么都看不见,只得一只手虚搭在车门上,下意识地微微弯下腰去。
结果下一刻,车里便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的手腕牢牢扣住。
韩睿的掌心冰凉,冷汗仿佛正一层一层地渗出来,紧贴着方晨的皮肤,有种奇异的湿滑感。尽管他在努力地克制,但她还是清楚地感觉到了那样悄无声息的轻颤。
方晨呆了一下。
靠在椅背上的人正兀自沉沉地喘息,仿佛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已经耗尽了他大半的力气,然而一双眼睛却如同沁了碎冰,凌厉冷然地斜射过来。
“上车。”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中气不足,可又分明是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似乎容不得半点置疑。
只迟疑了片刻,方晨便试着将手挣脱了出来。
果然,虽然遇到了意料之中的阻力,但绝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被他紧紧地禁锢住,不再如同一只掉进猎人陷阱中的弱小猎物,半分都动弹不得。
她皱了皱眉,然后一言不发地将车门打开。
有那么一瞬间,方晨十分怀疑自己此举是否明智。
因为在她看来,这个男人不但冷血而且喜怒无常,换作一般人恐怕早就避得远远的了。只有她,偏偏不知死活,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他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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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真正看清楚了车里的情况,她才着实呆住了。
方晨根本不明白他是如何将车一路开过来的,在这样的情形下居然没出交通事故,堪称奇迹。
韩睿靠在座椅里,外套不知道脱到哪里去了,又或许是根本就没穿出来。
这样冷的天,他的上身只穿了件深灰色的衬衫,似乎左肋下有一处伤口,将半边衣服都染成了怵目惊心的颜色。
他看着她,脸色刹白,连那两片薄唇都是苍白的。
一定很痛。
血流成这样,哪有不痛的道理?
可是他的神色漠然,即使额前满是冷汗,仍旧一声不吭,只是盯住她,似乎在等着这个女人下一步的反应。
仿佛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他终于等到她镇定下来。只听方晨开口问:“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不去……医院。”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分外吃力,眼神微凛,多少带了点警告的意味。
方晨在夜色里扬了扬眉毛,然后便伸手过来扶他。
韩睿警惕地甩开她的手,却恰好牵动了伤口,痛得眼前发黑。
方晨凉凉地说:“不用我扶?那就请你自己移驾到旁边座位去。”
他喘着粗气抬起眼睛看她。
“给你十秒钟的时间,否则你要么自己开车去找人处理伤口,要么在这里流血而亡。”她抱着手臂,用一种似乎是看戏的样子居高临下地看他。
韩睿这才知道这个女人是故意的,刚才故意问他要不要去医院,或许早就猜到他会拒绝,只是明知故问罢了。还有那所谓十秒钟的期限……
他皱了皱眉,可是很快却又挑起唇角,身上明明还带着伤,却忍不住低笑了一下。
方晨不理他,等他拗着性子,硬是一个人强撑着、脚步蹒跚地绕到另一边坐进去,才跟着钻进驾驶室。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问:“联系谁?”
一连串的动作令韩睿的胸口剧烈起伏,一只手按住伤处,他缓了口气才低声报出一串电话号码。
车子在一下刻启动加速。
他微微闭着眼睛喘息,听见她正和电话那头的谢少伟联系,约定的碰面地点是在一个住宅小区里,应该是她居住的地方。
从讲话的语气中还是听得出来,她并非真如脸上表现得那样镇静,见到他此刻这副样子,一个女孩子到底还是会害怕慌张。
不过,她已经做得足够好,至少没有当街尖叫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也没真的把他送到医院去。
甚至,在惊恐之余竟还恶意地报复了他。
等方晨挂上电话,韩睿低声道了句:“多谢。”
方晨看也不看他,一双眼睛认真地盯住前方的路面,嘴里讲:“你不会是特意来找我的吧?”哪有这样凑巧的事?她刚走出单位没两分钟,他便浑身是血地开着车子在身后出现,如同落难的幽灵。
事实上确实只是凑巧。
韩睿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只知道好不容易摆脱掉对方派来的车子之后,自己的体力就快要支撑不住了,结果恰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急急地穿过马路。
他当时也没有多想,逆行着就将车开了过去。
在遗失了通讯工具、没办法联络到一众手下的时候,他选择了相信她。
多么奇怪。
他竟然会选择相信这个女人。
方晨没听见韩睿回答她,目光不由得斜瞥过去。
只见韩睿闭着眼睛,面色苍白,眉头微微皱拢,正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她有点害怕他就这样昏死过去,又或者干脆失血过多死在车上,于是不禁提高了声音叫:“喂!”
他仍是不作声,衬衣上的血迹似乎已有愈渐扩大的趋势。
她慌了,略一迟疑间,脚下油门便下意识地松了松。
他仿佛察觉到她的意图,微喘着说:“想后悔已经晚了……车上都是你的……指纹,如果我死了……你也脱不了干系……”
听了他说的话,方晨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句,脚下一重,车速重新窜上去,在十字路口处被毫不留情地拍了照。
前方白光眩目地一闪,瞬间就被抛在身后。
她冷冷地说:“忘了告诉你,我没有驾照,开车是自学的。”
韩睿可有可无地“嗯”了声,过了半晌缓过气力来,才慢悠悠地开腔道:“我相信,你就算不在乎我的命,好歹也会珍惜自己的性命。”
方晨刚把韩睿安置在自己的床上,门铃便响了。
开门之前她还颇为谨慎地从猫眼里往外看了看,确定了来人的身份之后才让他们进屋。
她给他们三人指了指卧室的方向,然后就自行去厨房倒水喝。等走回来再一看,与谢少伟同来的一个年轻男子正在用剪刀剪开韩睿的衣服。
方晨站在门边皱起眉:“你们要在这里治疗?”
她以为已经将自己的诧异和不满表达得十分清楚了,可是那三个男人竟然全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此时此刻,床上那人才是他们关注的焦点,她被当作了空气。
后来还是那个身材高大结实的男人凶巴巴地说:“大哥现在不适合移动。”
果然物以类聚,连态度都同韩睿一样嚣张霸道。
她动了动嘴唇,刚想要反驳,可是在目光投过去时选择了沉默。
韩睿本来已经凝结住的伤口又再度迅速地涌出血来,鲜血很快就滴落在新换的床单上,形成一片骇人的暗红。人命关天,她也不能如此冷血。
方晨终于看清楚了韩睿身上的伤,在左侧肋骨下面一点的位置,足足有七八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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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她让他暂住,结果他反倒才像是这里的主人……室内安静得如同一个密闭的空间,钱军的脸上闪过暴戾的神色,却又一时不敢发作,生怕惊动了什么。
医生的手法十分利落,剪开衣服,给伤口消毒,再从医疗箱里取出器械工具,动作快速而熟练,一看就知道是经常处理这种血腥事件的。
眼看着针钱被拿出来,方晨不免怔住:“要缝针?”
或许是声音拔高了些,这次终于有人肯正眼看她了。
谢少伟平静地瞥她一眼,谈不上多么彬彬有礼,只是不动声色道:“如果你害怕的话,请回避一下。”
她却置若罔闻,继续问医生:“不打麻醉?”因为根本没看见他准备麻醉针管。
年轻的医生还没回答,从床头传来一道低哑微弱的声音:“不需要……”
方晨不由吃了一惊,她本以为韩睿早已经昏过去了。
失了那么多的血,居然还能一路神智清醒地撑着,伤口这样深,说不痛是不可能的,但韩睿从头到尾都没哼过一声。
方晨的心里悄无声息地滑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仿佛是不可思议,又觉得实在有些佩服他。
她走近床边,站定,对谢少伟笑了笑:“谁说我害怕了?”又转头跟医生讲,“要就地治疗,可以,但千万别把他医死在我家里。”
准备手术的阿青坐着没说话,钱军却差点炸开来。
混这口饭吃的,多多少少有点迷信,如今听到这样不吉利的字眼,又是在紧要关头,他恨不得一把掐死这个胆大的女人。
躺在床上的男人忽然低笑了一声。
韩睿唇角向上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抬起眼睛看着方晨,慢声说:“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语气间有淡淡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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