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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小图_日光沉寂,豆蔻彼年

_2 艾小图(现代)
  我口气凶狠,说完便斜眼睨了他一眼,别怪我刻薄,生活是生活,童话是童话,不可相提并论。
  本以为我这样刻薄的问题,江海洋会知难而退。却不知,江海洋,永远都是那么不同。
  他只是笑:
  “我愿意。”
  宇宙在那一刹那安静了下来,彷佛所有的尘嚣都消失不见。
  我只听见那抑扬顿挫的三个字。
  那一刻,“我愿意”三个字就那么势如破竹,雷霆万钧地穿破我的耳膜,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我的心脏,我像被施了定身咒,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包括呼吸。我感觉眼前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江海洋还是修长挺拔,眉眼如昔。
  他就那么看着我,脸上没有丝毫异样的情绪。
  我的脑海里骤然出现了七年前那些零碎的画面。
  烈日当空的盛夏午后,我抱着洗干净的饭盒,穿过校园里葱茏的绿荫,远远看见穿着白色球衣在球场上驰骋的江海洋,每进一个球都会向同伴讷讷地笑,像个孩子一般羞涩。
  他额角的汗珠,随着他奔跑的幅度,画着优美的弧线滑向半空,在阳光中闪着绚丽的七彩光芒,我就那么躲在角落,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定定地看着他。
  此刻的我,像当初那样专注地看着他。
  就像隐藏了许久的情事被揭穿,并且得到对方的肯定一般。
  我克制不住眼底的湿意,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滑落。
  我早已分不清,眼前的男子,是七年前的江海洋,还是七年后的江海洋。
  只知道像个傻子一样流眼泪。
  江海洋默默无语,缓缓伸出手抚向我额角那道隐匿的疤。
  眼底露出丝丝心疼,他轻轻地将我拉进怀里,半晌,他叹气:
  “于季礼,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的问题,我没法回答,他亦没有追问,我只是伸出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腰,像无数次在梦中演练的那样。
  ********
  离开江滩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江海洋把我送到我租住的地方便离开了。
  我们都默契的没有再提刚才的失态。有一刹那,我觉得江海洋想对我说什么。我也确实期待着他对我说些什么。
  但是终究,他什么也没有说。
  ********
  回到家,我才记起拿手机出来看一看,因为相亲,我一直关着机。有几个未接,都是厂里的几个师傅,我一一回过去。最后给老板打个电话。
  大概是觉得对我有些歉意,他一点也没有计较我一天没有回工厂的事,反而一个劲地安慰我道:“就当是参观兔子了。”
  我没有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一切,我想,等那极品大侄子回去把状一告,老板多半是没好日子过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在香港养情人,在家被老婆骂一骂也算活该。
  我知道我的幸灾乐祸很不厚道,尤其是老板还对我这么好。但是此刻的我,实在没心情想有关于他人的更多。
  我躺在床上,还在反复地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
  那些片段在我脑海里萦绕,让我有些难受。
  算了,还想什么风花雪月?人家一出现我就抽风似地,真以为自己是小说的女主角么?
  最近酸了吧唧地也有些奇怪,跟吃了什么似地整一少女情怀总是诗的文艺女青年。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使劲地敲自己,想把盘结在脑海里那些复杂的情绪敲走。
  我烦躁地一翻身,正看着水渍赫然的天花板。黄黄的一大片,墙根处还能看见缓缓滴下的一滴水。
  我倏地起身趿着拖鞋气势汹汹地冲上楼了。
  丫的,在家里玩泼水节么?每天往下面渗水,水管漏了补一下会死么?
  我本就一股气憋着,正好找地儿撒。
  和楼上的大嫂一番理论后,我跟打了霜的茄子似地,蔫蔫地趴回床上。这大嫂恶人先告状的功夫实在是够可以了,我每次抱着满腔的道理,最后都输给了她的泼妇骂街。
  得了,谁让咱是单身的女人呢?
  我委屈地躺回床上,双眼呆滞地看着几步外的卧室。视线扫到顾岑光睡过的被子,还那么随意地铺在床上,有一个角被掀起,他大概是从那个方位起床的。
  这套一室一厅的房子还维持着顾岑光走之前的样子,房间里的每样东西都没有改变,连顾岑光睡前看过的书都还静静地躺在侧面的床头柜上。
  我是个念旧的人,从我七年都忘不了江海洋就能知道了吧。
  顾岑光,他也曾在我的生命里扮演过很重要的角色,只是最后,他看不上我这部赔钱的烂电影,不愿意再出镜了。
  我没有埋怨,甚至很感激。
  我们在一起近四年的时间,他给了我最大的尊重,没有碰我。如果换了别的男人,大概早就受不了了。而顾岑光,我明白,他是打心眼里疼我。所以,他不想勉强我一丝一毫。
  我想,到最后,该是我伤了他的心。可是我不欠他,从我为了他把那个啤酒瓶举起开始,我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惩罚,太过沉重。我们谁都承担不起。
  *******
  之后的日子过的很平淡,除了发现自己掉了备用钥匙,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掉钥匙的头几天特别紧张,很怕别人来偷东西,想着怎么才能拾掇房东给我换锁。后来时间久了,一直安全,我也就忘了这事儿了。
  我租住的屋里,除了个破电视机啥也没有,小偷要是来了也该他无功而返,似乎也没什么好怕。
  时间如水淙淙流过。转眼就到了2月16号了。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今年过年大概会是我人生中过的最惨的一次。虽说只有我一个人,但是该买的东西,还是一样不能少。
  我揣着老板发的年终奖去了一趟超市,选购了日用品,办了点年货,顺便买了些蔬菜。一到年关,菜贩们都成了屠夫,看到人就宰一刀,白菜卖到十块钱一斤。我瞅着老板发的为数不多的钱,除去房租水电费也就所剩无几了,只得买点超市被压成一盒一盒断叶儿掐根儿的菜。
  一个人过年还真真是头一回,虽说生活上好打发,但是精神上实在很煎熬。哎,孤单这玩意儿,习惯着,也就像那么回事了。
  我无可奈何地自我安慰。
  晚上本来想看看电视,但是很多电视台为了错开央视的春节晚会选在了今天播,我一直在看的两个电视剧都没得播,不得不早早地上床。
  *******
  我是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醒的。也没看几点钟。应该不会太晚,一般三十里放鞭炮,也就一早一晚。
  我从床上摸索着起来,收拾了一下自己,便准备出去转转。大过年的就我一个人,着实有些凄凉。
  我突然有点想我妈了,以前每年过年,她都会包白胖的饺子,蒸香气四溢的白糖糕,还下血本做很多好吃的菜招待客人。
  后来跟着顾岑光,被他使唤着干这干那,倒也是忙的不亦乐乎,哪像现在,完全无所事事。
  我丧气地低垂着头。想着一会儿大概也没什么地方好去了。大过年的,大家都在家里边待着,谁出来闲晃悠啊。
  伸手刚一拉开门,就被门口直直站着的人吓得一声惊呼。
  我绝不是夸张,换了谁这回儿都该吓出毛病了。
  我抬眼瞪着距离我十公分不到的江海洋,又惊喜又惊吓,他就那么闷不吭声的,听见我拉门的声音,还那么直直地站着,完全是想吓我。
  我嗔怪他:“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不知道敲门呢?”
  他一脸温柔地笑:“太早了,你应该在睡觉。”
  我回头看了一眼我挂在柜子上的钟,时间是早上八点,已经不算晚了。我不知道,江海洋所说的“太早”,到底是多早?
  “你几点来的啊?不会就这么一直在门口站着吧?”
  “四点下的飞机,五点到的你家。”
  我一听,愣在原地,五点?三个小时就这么傻站在门口?寒冬腊月的,不知道冷么?
  我伸手把他往屋里一招,手触到他的外套,衣服都冻得僵僵的了,更何况是人?
  他第一次来,一进屋就开始打量我简陋残旧的窝,看到客厅里的床,他楞了一下,片刻后嘴角露出一丝不易捕捉的笑容,我一直偷偷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就将那个笑容收入眼底,我不知道他笑什么,只知道那一笑,好看得不可思议。
  他随意地坐在我的床沿边上。客厅里除了床没有地方可以坐,幸亏他不介意,不然我只能把厕所里那张洗脚的时候坐的小板凳拿出来了。
  我倒了杯热茶给他。
  “很温馨。”江海洋笑着夸奖我的简陋小窝。他的表情让我觉得他不是在客套。
  茶杯里氤氲地热气飘在他脸上,他自顾自地把玩着杯子。
  我望着他,有些紧张地绞着我的衣角,半晌才试探性地问:“大过年的,怎么会来我家?”
  江海洋“唔”了一声,伸进荷包拿出一串钥匙递给我,邀功一般地对我说:
  “我来还钥匙。”
  我盯着此刻正挂在江海洋手上不安分晃荡的钥匙,楞了一下,顷刻后讪讪地接过,钥匙失而复得,明明该高兴,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失落,我憋着气:
  “原来是来送钥匙啊,呵呵,”我干笑两声:“谢谢你。”
  江海看了我一眼,摇摇头,一字一顿地说:
  “不是,我只是想找个借口,可以来看你。”
  ……
  灿烂的阳光自窗口徐徐穿行,最后爬上江海洋的眉目,穿越七年的时光,江海洋化作一阵暖风,全数吹佛在我心头最柔软的角落。
  第五章
  我用了五分钟来平静自己的情绪。不要觉得我没有出息,毕竟,江海洋的这句话,对我来说,震慑力太大,已经超越了我可以招架的范围。
  江海洋坐在我的床上对我微笑着,银灰色的外套他穿得格外熨帖得体,看上去清爽整洁。我几乎要迷失在他的笑容里。
  我狠狠地剜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疼痛自手心传至神经末梢,我这才清醒,顶着发酸地鼻子缓缓地说:
  “骗我。”
  江海洋还是笑:“我没有。”
  “你有女朋友了。”
  我不得不逼自己把这句话讲出来。虽然我的心在千般万般的疼痛,可是我再不遏制这样的对话,我想,我们都会踩到道德的边缘线。琐碎的生活教会了我面对任何事情从善如流的态度。
  江海洋,我的江海洋,请容许我在心里这样肆意地喊你的名字。我们之前不可逾越地鸿沟早就已经存在,你自有你的世界,我们谁也不要再来打破这份平静了。
  “那个女孩是家里安排的女孩,也就是俗称的‘相亲’,相亲成功了,才会成为男女朋友,但是,没有成功的,那是不是没有关系?”
  江海洋讲这些话的时候,眉角微扬,他的五官生的很凌厉,但是气质很温和,这两者截然不同并且极不和谐,但是在他身上,却成为一种独特的个人特色。
  “你在说什么?”
  我不敢相信,背运这么多年的人生,突然被头彩砸中了。我怔怔地望着他,反复地质问:“你在说什么?!”
  江海洋缓缓从床上站起,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他高高的个子,宽厚的肩背。我感到一片深沉的阴影将我整个笼住,我的视角冷不丁从俯视变为仰视。
  我眼前这个内敛沉静的男子,用他好看的嘴唇对我说:
  “于季礼,我想你。”
  屋内一片岑寂,我的呼吸声窒匿在江海洋醉人的话语里,耳边只听见柜子上那只老旧的时钟沉稳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我……”我的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轰鸣,心里那道墙就那么轰然坍塌。我结结巴巴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脸憋得通红。
  “今天,我生日。”
  我们的对话停止在江海洋的这一句。我舒了一口气。
  **********
  大年三十喜庆的气氛让我和江海洋都似乎有些飘飘然,满眼满眼的红色让我有一种穿越了时空的错觉。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听了那些话我竟然还能正常的和江海洋在外面闲逛,更惊悚的是,我竟然还能语速正常的和江海洋交流。
  “你那天掏钥匙开门的时候,掉了一副。”江海洋站在我两步开外,步伐沉稳,我不动声色地配合着他的步调,左脚,右脚,左脚……
  我们像年少的恋人,笨拙地想要靠近,却又固执的不肯褪去羞赧。
  “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出门带两幅钥匙,要是一起被丢了怎么办?”江海洋敲敲我的头,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真是个孩子。”
  “我回那边的这段时间,一直在想,你掉了钥匙,会多着急。”他一脸恶作剧失败的沮丧:“不想你这么随意,钥匙掉了都不紧张的。”
  我没有回答,也没有反驳。只是笑,咧着嘴大胆地笑开。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满足。我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蓝得透彻,忽的想起小学的时候老师教我们写作文总是会说“天朗气清,万里无云”,眼下真是如是的情景。我隐隐感觉自己总忍不住想要跳舞,不知道是天气晴朗,还是我心情太好的缘故。
  寒风还是一阵一阵,但是金色的阳光带来了稍许暖意,光之精灵就那么肆意地亲吻我们,世界都在一派和谐中静静绽放,看着路边树的枝桠中悄悄冒头的嫩芽。
  提醒着我们。
  原来,是春天,悄悄地来了。
  ************
  从我租住的屋子往后穿一条街,就是本地很著名的一条商业小街,与江滩附近的步行街不同的是,这里的商铺和地摊,卖的都是便宜货,鱼龙混杂。坑洼的地面带着些潮气的泥泞,而我和江海洋,此刻就那么悠闲地在这逛着。
  江海洋一身得体的衣着和浑然天成的气质和这里的杂乱不太协调,但是他一脸不介意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他的皮鞋边缘有点点泥渍。看上去有些刺眼。我瞬间有些恍惚,但很快又掉转回视线,继续看琳琅满目来自全国各地的商品。
  本以为会关门的商铺都很出人意外的大门敞开,我不禁感叹,现代的人,钱才是爷爷。
  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停止挣钱。
  两边的商铺都将摊位摆出来,让本就不宽的路面变得更加狭窄,搬运工和搬运车时不时自身边擦过,驮着大袋大袋的货品,晃晃悠悠的来回运送。我走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踩进水洼里。
  我不亦乐乎地看着两边的商品,时不时和江海洋讨论讨论。
  江海洋的银灰色外套上沾上了些灰尘,大概是刚才为我挡搬运车碰上的。我伸手替他拂去。他被我小小的举动惊动,回首对我一笑,伸手将我勾到身边。我被他的力道带进他怀里,伴着一道疾风。
  他的怀抱带着致命的诱惑力,我双手撑在他胸前。他的温柔,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霸道,我乖顺地靠在他怀里,他微微低头,我们相视一笑。
  像是在一起很久的情侣,彼此摸索着一种共鸣的默契。
  耳边“铃铃”的声音,俯仰之间炫目的暖阳,让我就那么不可自拔地陷入回忆之中……
  初秋的傍晚,瑟瑟的秋风掀起一地的萧瑟,发出沙沙的声音,我踩着期中考试过后妈妈奖给我的新自行车穿过学校的后巷,愉悦的在沿江大道上驰骋,江风习习,全数拂扫在我脸上,我感到全身无比的轻松,耳边一阵阵犬吠,沿江的一家家洗车铺还在忙碌的工作,我骑着车绕过一辆辆停在路边的轿车,迎着风舒展开我的手臂,那一瞬间,我有一种被释放的感觉。重新扶住龙头的时候,我心虚地看了看四周,悄悄舒了一口气,刚刚的放纵,应该没有人看见吧?
  不远处隐在傍晚晕暗薄云中的大桥、对岸高高耸立的楼盘大厦、闪烁着的霓虹灯和不停转动的长射程镭射灯,除了被高高的防汛墙挡住的江面,多数的风景都尽收眼底,从这条路回家,是一种视觉的享受。
  “于季礼!”
  一声呼喊,我下意识地回头,是一群骑着自行车吹着口哨吊儿郎当的少年。
  我本能地加快了速度。
  “于季礼!”
  我不理会后面一直呼喊的少年,只是紧紧地握住龙头,脚下使劲地踩。
  老师和妈妈都教育过无数次,不可以早恋。
  我没想过早恋,但是总有人想找我早恋。
  我已经很小心的尽量不和人相处,但是我的名声依然很不好。从初中开始,我一直很受班上女生的排挤,就算有一两个和我交好的女生出现,没多久,也会和我疏远。
  我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
  面对这样一直跟着我的少年,我只有“走”这一计。
  “于季礼!!于季礼!!”
  那喊声越来越近,我下意识地回头。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刹那,我眼看着一辆高上我许多的自行车猛然撞上我的车,我惊呼着瞪大了眼睛。我那苦命的新自行车受到外力的作用倏地向一边倾倒,我下意识地想使力,但是惯性将我一并带了下去。
  “哐”的一声响,我和我的自行车一起倒在了地上,倒地的那一刹那,我的额角磕在了自行车龙头上,我被撞懵了几秒才清醒,一阵阵疼痛从我身体的各个地方传来,我按住我的额角,发现额角已经开始渗血,我想爬起来,但是自行车压在身上,动弹不得,而不远处,和我同样狼狈摔倒在地的,一脸歉然的。
  正是江海洋。
  呵,多么荒谬的过往。
  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笨的男生,自行车都骑不好,还学人家来追女生。
  大概是那时候起,我的心里,悄悄地住进了这么一个人,一个笨的可爱,傻的让人心疼的人。他不太善口舌,每次“无意”碰到我,说话都会结结巴巴,在那个“早恋猛于虎”的年代,乖巧怕事的我对他避恐不及。
  只有每天午休的时候,我会穿过校园那片葱茏的绿荫,站在角落静静地看他打篮球。
  我想我是喜欢他的。
  看琼瑶剧长大的我,自然对情事有几分早熟。
  每每在我妈妈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我就在想,属于我的那个人,会不会也像电视里的男主角那么傻,一直兜兜转转不明白我的心。
  我这么想的时候,脑海里,会骤然出现江海洋那张英俊干净的脸孔。
  高二,随着高考改革,学校进行了文理分科,我听从妈妈的安排,选了文科,而我和江海洋,正是这次分科,才会有了后面的故事。
  老师排座位时,因为我的成绩在年级排名靠前,是学校升学的保证,所以将我排在了第三排,第三排是一个教室最好的位置,其次是第二排,第四排,而政史地很烂的江海洋,被老师排在第二排,正巧,在我前面。
  孽缘啊!
  我陷入回忆,嗤嗤地笑出了声。
  江海洋被我的笑声吸引,低声问:
  “笑什么?”
  我摇摇头:“江海洋,你的耳朵内侧有颗痣。”
  江海洋拍拍我的头,赞赏地说:“观察得真仔细。”
  我眯起眼,独自笑的很灿烂。
  江海洋,高二上学期,我整个学期都在悄悄地望着你,像望着一尊不可亵渎的神。包括你上课和同桌讲小话,我都尽收眼底。
  你每次笑,每次蹙眉,每一个生动的表情,我都记得,像铭文,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虽然,你对着我,永远只会小心生硬地问:“今天有哪些作业?”
  但是我收集了够多,够多。
  ************
  我和江海洋闲逛了一会儿,我看中了一个大嫂摊位上一条云南的扎染围巾,棉质的围巾,展开了可以作披肩,冬天裹起来戴也很合适,素淡的颜色,扎染的很绮丽,我一看便爱不释手,自顾自的往脖子上套,还不忘回头询问江海洋:
  “好不好看?”
  江海洋诚恳地点头。
  我满脸欢喜地问老板:“这个多少钱?”
  那大嫂带着御寒的耳罩袖套,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本地方言说:“最低八十。”
  我眼也没眨:“三十。”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过年呢,丫头,不带这么砍价的,最低五十要买就拿去,不买就放下。”
  江海洋拉了拉我的手,示意他来掏钱。我对他比了个不需要的手势。
  我捏着围巾东瞅西瞧,终于成功找出一根抽线的线头,老板一看到线头,马上三十卖给我了。我喜滋滋地付了钱。拉上江海洋走了。
  大概是从没见过我这么抠又这么赖皮的人,江海洋有一瞬间错愕,但是很快他又涌上了一脸的笑意:
  “真是个傻瓜。”
  第六章
  听江海洋喊我“傻瓜”的时候,我有想哭的冲动。
  望着江海洋,我总有一腔的委屈,却又无从说起。
  逛累的时候,我们进了路边的一家小咖啡厅,咖啡十五块钱一杯,还可以免费续三次。我和江海洋坐的地方旁边是一面贴满纸条的墙。密密麻麻,我一进店,就忍不住好奇心,看着那些比较好认的纸条,大部分都是些情侣之间的誓言,看着别人甜蜜,我也觉着心跟着温热了起来。
  这家店的老板是个很年轻的女人,一头夸张的□浪。进来的每一个顾客她都亲自招呼,和善的和顾客唠嗑一下。
  送上咖啡的时候,甜美的服务小姐给了我们两张心形的纸贴和一支笔,她笑得和煦:
  “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本店送上的祝福,有希望就会成真。”
  我诚恳地向她致谢。自顾自地拿着纸条,握着笔转了半天,也不知道写什么。我懊恼地把笔递给江海洋:
  “我写不出来,你写吧。”
  江海洋浅笑着接过笔,自然地在手上转了一圈,他微微低头,刘海自然地垂着,立体英挺的五官在刘海的阴影中若隐若现。
  他左手的骨节略大些,皮肤却很细致,微微蜷曲的手握着笔,姿势是那么好看。
  我总是万分羡慕他的笔,可以这样被他握在手心。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迷恋江海洋左手写字的样子。至今,我也没有找到答案。
  江海洋的手带着笔在纸上游走,笔尖触到纸张发出轻微的划声,他很快的写完,还没等我看清,就已经起身,将纸贴贴到墙上,而且为了让我看不到,他故意把纸贴贴的很高很高。
  但是,世界上有些事,就叫命中注定。
  江海洋刚刚贴上去的纸贴,就那么直直地掉了下来,掉在我的脚边。
  心形的纸上黑水笔写的几个遒劲有力的字赫然出现在我眼底:
  【愿于季礼心想事成】
  我呆愣在原地。心脏像失了控制一般狂躁地跳动。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于季礼,也可以成为别人愿望的主角。
  窝囊这么多年的我,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抬眼直直地盯着江海洋。
  他笑着耸耸肩,双手随意的叉着腰:
  “姑娘,你要哭了。”
  我不管眼底私自泛起的水汽,只是重重地点头。
  他轻叹一口气,将我按向身旁的椅子:
  “你这姑娘怎么跟水似地,变得这么爱哭了?”一边说还以便自顾自地笑:“以前同学们都说你是无情无欲的灭绝师太呢。”
  我本来都酝酿起的感动情绪瞬间被这句“灭绝师太”给镇压了下去。弄得我哭也哭不出,笑又憋不住,我想,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异常地难看。我羞恼地用眼神狠狠剜了江海洋一眼,恨恨地说:
  “我明明是武功高强断爱绝情的小龙女!”
  江海洋听见我的回答,立马笑了起来,他的双眼因为笑容微微眯着,眼瞳很黑,像曜石一般闪耀。
  一个男人,为什么会这么好看呢?
  我痴痴地看着江海洋,百思不得其解。
  ***********
  当我们溜达回到家的时候,已近黄昏。
  第二次进我小窝的江海洋明显熟稔了许多,自觉地脱掉鞋子,跟在我身后。
  我默默地钻进厨房,准备做晚饭。
  明明是江海洋的生日,但是今天一整天,不知道到底是他陪我,还是我陪他。
  我将超市里买回来的基围虾蒸在高压锅里,切了些肉炸了酥酥的丸子,炒了一盘西兰花。再加上一些速冻食品加热,也算是做了丰盛的一顿。
  我屯来过年的粮,差不多都弄到桌上了。
  围在我支起的小小桌子旁,江海洋像个贪吃的孩子端着饭碗不停地敲,提醒我赶紧上菜。
  这么对坐在小小的桌边吃饭,尤其背景是我的家,气氛不觉变的就微妙了起来。
  我一边往嘴里送米饭,一边想着一会儿该做点什么来缓解气氛。
  “你不吃菜么?一直往嘴里送米饭?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江海洋一脸戏谑。像模像样地用筷子敲了敲碗:
  “再盛一碗。”
  我起身又给他盛了一碗,看他吃的很香的样子,心里也暗暗高兴,我抬头:
  “你现在住在哪呢?”
  “我昨天才回来的,一回来就来你这了,还没地方住呢。”
  “呃……”我呼吸一窒,他说,他没地方住,而我家正好有一张空床,按照常理,我该让他留下吧?
  可是和江海洋同处一室?还睡觉?!这我还真的一时半会儿没法接受。
  “呵咳咳……”江海洋大概是想笑,结果乐极生悲,呛到了,我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他一边喝我一边拍拂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急什么呢?”
  江海洋捂着喉咙对我摆摆手:
  “没有,就是觉得你的反应很可爱。”他轻咳一声,但是声音里还是有些喑哑:
  “我现在住在我姑妈的一套旧房子里。在城都花园。”
  城都花园?据我极其贫乏的房产消息所知,城都花园的房子是很贵的。
  他姑妈的旧房子都能在城都花园,而我这样积极生活,努力工作的人,还在租这样简陋的房子。
  这就是差距啊。
  我无声的低下头去吃自己的饭。
  ************
  饭后我们拿着我无聊买的一点烟花鞭炮奔到离我家不远的小广场上放烟花,大年三十整晚上都可以放。
  还没到广场,就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我一抬头,那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凝重的夜色被绚烂多彩的烟花点燃,周围的景物都在骤然的光亮中忽明忽暗。
  我和江海洋握着手中的烟花,都那么定在原地看着华光熠熠的天空,广场上的人们兴致高涨,烟花一盒一盒的点燃,空中骤然成了一副美丽的涂鸦画卷,各式烟花齐放,让人目不暇接。
  多么欢乐地气氛,即使烟花的结局,是颓然伤逝,也无所谓。
  “七年,我终于回来了。”
  漫天华彩作背景,江海洋的声音隐在霹雳巴拉的嘈杂声音里,我回过头,他的面庞在忽明忽暗的湛蓝幕布中有些飘忽不定,五光十色的烟花映在他英挺的五官上,显得几分迷离。耳畔只听见他坚定地说:
  “相信我,我会让你的世界,变得很不一样。”
  ************
  第七章
  躺在床上,我一直辗转反侧难以成寐,脑海里反复回荡江海洋那句:“相信我,我会让你的世界,变得很不一样。”
  我突然有了一丝奇异的感觉。
  一晚上做了很多梦,梦了什么也不太清楚。半梦半醒之间我几次睁眼又闭上,身上的气力渐渐流失。
  早上起来,我感到头异常的疼,几个喷嚏打下来,我大概知道了原因。
  除夕夜玩的太开心了,寒风给我来了个特大优惠,直接让感冒兄来和我亲密接触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我却一直窝在床上像摊泥似地,随便动一动就觉得身上的骨头都在疼。头晕晕的,异常的重,看东西总觉得很模糊。
  我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想家。
  叶爱红,我突然就想你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大概是我忍不了的时候。
  我强自从床上爬起来,感到全身虚软无力。在身上裹了好几件毛衣和外套,又把衣柜里唯一一件羽绒服拿出来套在身上,拿上包出门了。
  飕飕的寒风吹得我一个激灵,瞬时清醒了许多。
  仰天无奈地苦笑。
  本来我手上的钱就不多了,我竟然还敢生病。
  我开始异常怨恨起自己娇气的身体。
  到了医院,我独自排队挂号在看病的人群中显得形单影只,好不容易轮到我,我赶紧钻进了诊室。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给我量了烧看了症状,诊断我感冒的有点严重,挂水要挂好几天,我想想几天的开销挺大,就让医生给我开点特效的,快点好的。
  医生斜斜睨了我一眼,大笔一挥在诊断单上写写画画,一边用很是不屑地口气说: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病了就好好治吧,急什么劲儿!去窗口划价,划完价去护士站作皮试,打‘先锋’吧,好的快。”
  我讪笑着接过诊断单,一转身就翻了个白眼,现代的医生,态度真差。
  因为衣服穿得太多,作皮试的时候,袖子总也挼不上去,我只得一件件把衣服脱下来,放在一边。
  给我作皮试的护士拿着那粗长的针管一脸笑容地向我靠近,弄得我汗毛倒立,吓得一身冷汗。
  她使劲往我皮肤里一戳,又黑心的往上一挑。
  疼得我,直接咬着牙含着泪把她祖宗十八代以内所有亲属都亲切问候了一遍。
  坐在护士站外的长椅上,我看着我手臂上那块涂了碘酒的地方,期盼着别有异常的反应。
  百无聊赖,我抬头看着走廊尽头的电视机,我坐的地方离电视不远,但是鉴于我不太好的视力,我基本上只能通过颜色来鉴别电视上的人和物。
  “于季礼?”
  正当我看的津津有味,一声探究地询问打断了我,我回头。
  一对年轻的伉俪出现在我的视线,俪影双双对我和善地笑,那喊我的女人我认出是我高一的同学,后来分班没分到一起。
  大概是刚刚输完液,准备走,不巧就正好遇到坐在走廊的我了。
  我世故地和他们寒暄了几句,我那女同学一贯是个古道热肠的主,看我一个人来看病,一直坚持要陪我,我再三推辞她才作罢,临走她要了我的电话,告诉我不久以后要同学聚会,再三嘱咐我一定要去。
  医院的灯光很明亮,却让我有一种寂寞的荒凉感。看着他们携手离去的背影,我才深深舒了一口气。像卸下了厚重的包袱。
  现在的我,总是很不想碰见以前的同学。
  或许是虚荣心作祟,我不想因为现在窘迫的生活折损我的骄傲。
  很庆幸,我没有对“先锋”过敏。输完液我又一个人回家。沿路我都走得不快,大概是生病的缘故,我总觉得有气无力,蔫蔫的,走路像在飘似地。
  还没到家,我就看见我住的那栋楼门口围满了人。
  这样的情景并不多见,我有些紧张,开始思索会不会是哪一家着火了,更或者是我自己没关煤气或者电线老化酿成惨剧了?
  我的心脏突突地跳,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挤到人群里。
  我拉住前面围着的一个大嫂,这个大嫂我认识,是楼下副食店的老板娘。她为人很八卦,见谁都一副很熟稔地样子,一见我回来,忙拉着我说:
  “小于啊,你回来啦。现在莫进去哟,造孽哦,五楼死人啦!”她表情凝重,夸张地拍着手,痛心疾首的模样让我不禁怀疑是不是她家出事了。
  我皱了皱眉,五楼两家住户我都不熟,没什么印象,我问:“怎么回事啊?”
  “造孽哦,五楼住的那对小情侣呐,今天又吵起来啦,那男的拿起切水果的刀就捅过去啦,那女的,脾脏破裂,救护车都没来就直接嗝屁啦!”
  我遏制了大嫂继续用她那夸大其词的叙述方式讲述那血腥的过程,捡重点的问:“吵起来至于杀人么?那男的怎么这么冲动啊?”
  大嫂皱着眉,不住地摇头:“那男孩杀了人就到厨房拿菜刀把自己的手腕砍了好几下,过了十几分钟又报了警,警察来的时候那男的还清醒着呢,你没看地上的血呐,都是那男孩子的。”
  我循着她的指引望过去,果然有一条细细的血迹。
  那大嫂继续说:
  “你没看刚才的阵势呐,来了好几辆奔驰咧,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奔驰。”她眼神里掩饰不住羡慕之色。我诧异地问:
  “奔驰?”我们这儿是出了名的中贫困小区,还能出现奔驰这样的名车,确实挺稀奇的。只是,这奔驰车和杀人的事儿有直接必然联系么?还是说,警察已经腐败到开着大奔儿来执法了?
  “啧啧啧,”那大嫂咂吧着嘴:“看不出来,那死的女孩子家里那么有钱呐,跟着这男孩子私奔出来,结果日子过得不顺,俩人老是吵架,最后,”大嫂手重重一拍,像评书先生似地,总结陈词说:“爆发了呗!”
  噢,原来,是爆发了啊。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现在的年轻人也是,不是一个世界的就不要捆到一块呗,老话说的好,‘龙配龙,凤配凤’,这都是有道理的嘛,穷鬼一个还去拐人家富家千金,结果呢,还不是这样的下场?那女孩的爸爸一看就是有权势的人,肯定不会放过那个男孩子。”那大嫂一直在我耳旁分析着这对酿成惨剧的情侣是多么多么的不相配,那男的是多么多么的高攀,结局是多么多么的理所当然。
  最后啧啧惋惜地说:“这么年轻哦,造孽哟!”
  我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个大嫂不是个只爱大惊小怪的市井女人。
  是呢,龙配龙,凤配凤,连一个开副食店的中年女人都能明白的道理,一贯自认为聪明的我,怎么就不能想参透呢?
  我不久前才燃起的勇气火焰,那潜藏于心底觉得可以冲破一切阻碍和隔阂的勇猛力量,就在这场杀人惨剧中,悄无声息地,熄灭、溃散,最后化作灰烬,飘散在风中,成为一抹微不足道的凄靡尘埃……
  我恨我的懦弱,我恨我的胆怯,可是我却不得不承认,这无情的事实。
  是呢,江海洋,我和你,何尝不是这对情侣的位置?
  我们的结合,会不会是下一个惨剧?我们会不会输给琐碎的生活、沉重的现实?
  你说,要给我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那么,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是要把我带到你那个属于爱马仕、LV的奢靡童话,还是带你走进我这个着廉价于一身,生病都要算计着钱的窘迫地狱?
  我终于顿悟,这个世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永远不可能有灰色地带。
  ***********
  第八章
  警察将楼栋封锁了起来,五楼有警力专门把守。
  直到很晚,我才被允许回家。
  开门进了空无一人的家,我凭习惯按下灯的开关,并不宽敞的屋内骤然明亮起来,我却突然觉得有点诡异,不知道是不是才发生了惨案的缘故,总觉得阴风阵阵的。我双手抱臂打了个寒战,转身关了半掩的窗户。
  生病打过针的我,洗漱过便爬上床了。
  我刚一躺下,手机便响了,下意识看了一眼屏幕,是江海洋的电话。
  我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起来。
  耳边传来江海洋温柔的声音,夹杂着信号不太好发出的沙沙声:“睡了吗?”
  我轻轻翻了个身,脸朝着墙:
  “没有。”
  声音寡淡,没有丝毫感情。我该说我的转变太明显,还是江海洋太敏感,他很快嗅出了不对:
  “怎么了,声音怪怪的?生病了?”
  我听他鼻音有点重,便扯开话题:“我没病,反而是你,才像病了呢。”
  “咳咳。”电话那端传来两声江海洋十分克制的咳嗽声,闷闷地声音,听起来像是江海洋捂着听筒在咳嗽。我意识到,他可能是真的生病了。
  我的心倏地一紧,关切的话几乎要说出口,可是就那么一瞬间,脑海里突然出现了那大嫂的话: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为什么还要捆到一起?
  我即刻收声,沉默地等着那端的人开口。
  很久,江海洋才清清嗓音:“昨天晚上玩的太晚了,大概是风吹的。感冒,唉,说出来还真丢人,你是女人都没生病,我一大男人还感冒了。”
  我努力克制想要溢出的咳嗽声:“不是你丢人,是我太强悍了。我一路边的小杂草,没那么脆弱。”我冷冷的自嘲口气,让自己都为之一震。
  江海洋大概是发现了我的异样,噤声了几秒,他小心翼翼地问:“于季礼,你怎么了?”
  我握着电话的手抖了一下,心里没来由地疼起来:“没事,五楼的死了个人,我在想呢。”
  江海洋似是舒了一口气:“怎么回事啊?”
  “不清楚呢,反正死了个人,挺吓人的。”
  “呵呵,”那端笑了两声:“你这么大了,还会怕这些啊?”
  我闷闷地叹了口气,声音低不可闻。
  我轻轻闭上眼睛:
  “江海洋,以后,你少来找我吧,我们都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
  “你怎么了?”
  “你别说话,听我说。”
  电话那端的江海洋虽有些慌张,但是还是耐着性子安静下来。
  我缓缓地开口:“七年前,我没有接受你,七年后,我一样没办法接受你。谢谢你这几天对我这么好。我失恋没多久,心情不太好,而你,正好填补了我的空虚。只是,这样是不公平的。我对你……”
  我有些说不下去,深吸一口气:“我对你没有那样的感觉。”
  “哔……”电话骤然挂断。我一看黑屏的手机,原来是没电了。
  江海洋,你看吧,老天爷都不让我们继续说了。
  假话连篇的,磕碜着老天爷了。
  我自嘲地冷笑,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关机了我也懒得去充。该说的都说完了,没必要再纠缠什么,我早就醒了,何必还将自己困在梦中?我不是琼瑶奶奶笔下的狗屎运女主人公,没有那么多机会给我浪费。
  要知道,刚才,我用尽了我最后的骄傲,再也没有力气去追逐了。
  爱情这个词,离我太遥远了。不是真真切切握在手中的东西,我于季礼是从来不敢相信的。
  江海洋的爱,太过美好,我不配拥有。
  一整夜辗转难眠,七年的时间了,我竟然还没能将这段感情放下。
  我明明想要江海洋过的更好不是么?
  和我在一起,能幸福么?
  答案是否定的。
  我可以对任何人自私,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唯独江海洋,我要他比任何人都好,我要他在世界最顶端,像北极星一样闪耀,我要全世界都为他的光芒倾倒。
  江海洋,你要知道,爱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骄傲的事儿。
  *************
  第二天,当我毫无准备地打开门时,我第二次被吓到。对比第一次的程度,我这次要镇定许多。
  此情此景,如是相似,却又那么不同。
  我平息了许久,才抬眼看着直直站着的江海洋,努力让自己的口气听上去更生疏一些:“又是什么时候来的?你不知道敲门么?”
  江海洋的脸色不太好,却还勉强让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大概是感冒的缘故,声音听上去喑哑生涩:“没多久,刚要敲门,你就开了。”
  我心疼不已,却还努力克制着,指甲重重剜着手心,闷不吭声地望着他。
  他无声地把手伸进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张纸条,轻轻地放在我手心,冰凉的手指触在我的指腹上,我被凉的一个激灵,抬头,正对上他略显疲惫的眉眼。
  “嘘,”他用手按在泛白的唇上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我没有说话。他用他温柔醇厚地声音缓缓地说:
  “我只是,想给七年前的我们,一个结果,我不会逼你,我等你的答案。不管是不是我想要的,我想给七年前的自己,一个交代。”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我怔怔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当然,也看见了,他有些踉跄的步伐。
  眼底涩涩的,我有些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纸条,不知不觉间手心便汗涔涔了。
  正这时侯,对面住的伯伯正好打开门,看我一直傻站在门口,吊着嗓子说:
  “小于啊,你家里没事吧?早上五点多我去晨练,看见有个疯子,一直站在你家门口,一动不动的,我瞧着那模样,挺不错的一小年轻人啊,只可惜是个疯子。”
  他边说边惋惜地摇着头,我的眼前彷佛出现了天还没亮就无声守在门口的江海洋,他该是多么无奈、忐忑和不安?
  天多么冷?他的心情,又该是多么压抑?
  我的心阵阵抽痛,鼻尖酸涩难耐。我直直地盯着那伯伯,用不容置疑地口气,一字一顿地说:
  “他不是疯子。”
  “砰——”
  我重重地关上了大门。
  浑身一软,无力地靠在门上。让震颤撼动着我每一根细微的神经。
  我痴痴望着江海洋在我家吃饭时坐的方向,脑海里满是他温柔的耍赖和顽皮的笑意。
  仰头,让眼泪积在眼眶里,固执地不让它滑落。
  伯伯,他怎么会是疯子呢?他是我的江海洋啊!
  每次每次,我都让他这么难受,七年前也是,七年后也是。
  也许,我才是他的劫。
  许久,我拿起江海洋塞在我手心的纸条。
  纸条被我拽得皱皱地,我小心翼翼地展开,用掌心整平,然后细细地看。
  上面只写了一个地址,显得十分无力,那大面积的留白,让人无端生出些无可奈何地哀伤情绪。
  郁卒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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