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饶雪漫:可以跳舞的鱼

饶雪漫(现代)
可以跳舞的鱼
1.可以跳舞的鱼
 那年夏天,爸爸替我买回来一台电脑。
  然后他对我说:“安,学学上网吧。”
  爸爸是IT届人士,他并不反对我上网,相反是非常的支持。我秉承他的习惯,黑夜里永远比白天更有精神。
  深夜十二点,我常常是在网上。
  我更喜欢晚上上网,喜欢万籁俱静的时候听到我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的声音。一上一下,一下一上,滴答之声犹如音乐。我透明修长的手指是长了翅膀的鸟,可以带着所有的情绪高高地飞翔。
  我在很短的时间里学会了打字,而且可以把字打得飞快。在网上我叫自己“小鱼”,有时候更简单一些,叫Q。反正这个字母看上去也挺象一条小鱼。很多人和我聊天的时候都会说:小鱼啊,你慢些,我眼花缭乱的呃。
  可是我慢不下来,我喜欢不停不停地讲话,喜欢在网上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直到我遇到了安,他的ID竟和我的真名一样。
  我问他说:“你为什么要叫安?”
  “想你安静些,”他说,“这么晚了,你还这么吵。小心被OP踢出去的啊。”
  我说我就吵,然后我开始唱歌,剃指甲,跳舞,倒水喝……聊天室里的动作都被我用了个遍,运气好的是那晚网管一直都不在,我随心所欲到了极点。闹得有些过份了,我以为安会象很多人一样屏蔽我,可是他一直也没有,等我终于歇下来的时候,他给我送过来一句话说:“我很想知道,一只可以跳舞的鱼,会是什么样子?”
  我忽然安静了,我忽然一点也不想闹了。我对安说:“你要是愿意,我就来跳给你看。”
  然后我贴了一个图。
  那是一只金黄色的小鱼在蓝色的海洋里游泳,是我自己画的一张画,我非常非常的喜欢。我最喜欢画的就是鱼,我有好多好多的画主角都是鱼,我喜欢安徒生的童话,喜欢美人鱼的故事,喜欢看鱼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游泳。
  如我所料,安说:“真美。”
  但我只看到这两个字,屏幕就不动了。
  聊天室里不许贴图,我被网管赶了出去。
  网管来得真是时候。
  第二天我在老时间上网,安已经在网上等我。
  他说:“今天还跳舞么?小鱼。”
  “跳啊!”我说,“接着昨天的跳个够!”然后我又开始贴画,那全是我画的鱼,一张一张千姿百态的鱼。和我打字一样,我贴图的动作快而迅速,很快我的电脑上就彩色一片金光耀眼。想必他的也是,我想他会很快受不了走掉的。谁知道他说:“小鱼,在这里贴图被网管看见又要被赶了,不如我请你到我的聊天室里去吧。在那里,我可以说了算。”
  我喜欢在大聊天室里闹腾,从来不去私人的聊天室,可是那天,也许是因为安的诚恳打动了我,我鬼始神差地跟着他去了。
  安的聊天室竟叫《小鱼的天空》。
  我刚一进去,他就给我倒一杯茶,很有主人的样子。
  我问他:“你也喜欢鱼?”
  “是的,”他说,“特别喜欢会跳舞的鱼。”
  “呵呵。”我笑。
  安又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陪你来一段双人舞,华尔兹探戈还是恰恰随你挑。”
  “安啊,”我说,“我还未成年呢。”
  安在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发过来一个脸红的表情,然后说:“对不起啊,可是我在网上看你和别人聊天,还以为你至少二十岁呢。”
  “没关系。”我说,“是我长得老相。”
  安像个孩子一样嘻嘻地笑,然后主动招供说:“我今年二十二岁,大学快毕业了。学的是中文专业。”
  “你是姓安吗?”我好奇地问。
  “不是,我的初恋女友叫安安。”
  “你们分手了?”
  “可以这么说,”安说,“她是学舞蹈的,跳舞可好看了。我叫她小鱼。”
  哦,原来是这样。
  我说:“安,对不起,此小鱼非彼小鱼。”
  “当我在聊天室里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是她呢。”安说,“她跟你一样说话的时候话特别多,特皮。不想说话的时候就一句话也没有,特安静。”
  原来安已注意我好久。
  好好参观一下安的聊天室,被他装修得很美,背景是淡蓝色的,一只只若有若无的小鱼在吐着若有若无的泡泡。
  我问安:“你一定很爱你的女朋友吧。”
  安说:“当然。”
  “那你一定是被她抛弃了吧?”
  安说:“为什么这么说?”
  “要不然你怎么会对她念念不忘呢?”
  “哈哈。”安开心地笑了,他说,“小鱼啊,你还没成年,哪里懂什么爱情?”
  我嘿嘿地傻笑,爱情我是不懂,我在现实生活中从来不和男孩子说话,我只会纸上谈兵。
  安说:“是这样的,二年前的一场车祸她永远地离开了我。”
  真是一个伤感的故事,虽然有一点点的俗套了。
  我很久没有说话,当我再说话的时候我给安倒了一杯茶。我说:“也许对她是解脱呢,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她还活着,但是缺了胳膊少了腿,那才叫痛苦呢。”
  “我不这么认为,”安说:“只要还活着,生命就可以燃烧热情,没有了生命,就只有永远的冷清和寂寞了。”
  我有点被安的话感动。
  在网上,直觉告诉我安是个很老实的男孩,我相信他的故事,尽管爸爸总是告诫我网上的一切都不要当真才好。
  我常常去安的聊天室了,那里很安静,常常只有我和安两个人。
  在安的面前我不用扮成熟,他并不因为我的年纪而小瞧我,我们聊很多很多的话题,很开心也很放松。
  安告诉我他最想去的地方是西藏。因为他女朋友的老家在那里,她曾经许诺过要在雪山之巔为他翩翩起舞,可是没有来得及实现她的诺言她就走了。
  安说完了又说:“不说以前的老调牙的故事了,不要把小朋友带坏了。不如你跟我说说你们班上的故事吧,你有没有暗恋的男生啊?”
  “才没有。我是乖乖的小女生。”
  “是吗?”安说,“我相信你。”
  “安。”我说,“其实我也想去西藏。你愿意带我一起去吗?”
  “可以啊,”安说,“等我毕业挣钱了,我就带你坐飞机去。”
  “不要紧,没钱我们可以走着去啊。”
  “那怎么行?”安说,“我用自行车驮你吧,小鱼你重不重啊?”
  “好重。”我说。“我是一条胖小鱼。”
  “不过你吃得少,”安说。“带上一点点的水草,我们就可以上路了,要是骑累了,我们就坐下来看看星星。”
  “安你真像个孩子。”我说。
  “因为我天天跟一个孩子在一起啊。”安说,“小鱼小鱼我有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我没有想到我会跟一个小姑娘成为好朋友呢。”
  我喜欢安说到“好朋友”这三个字,纯洁极了,高雅极了。
  安有些忧郁地说:“小鱼要是有一天我们真的见面了,不知道你会不会嫌我长得不够帅呢?”
  “不会的。”我正儿八经地安慰他说:“我一生中最喜欢的人是我的爸爸,别人都说长得好丑啊,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
  “那我就做你大哥吧,成了一家人以后,就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啦。”
  “你想得美,”我说,“我才不要和网友做什么兄妹的。”
  “是真的吗?”
  “是真的。”
  我知道安有些失望,但这是我的原则。
  安的聊天室有语音的功能。
  我们很少用语音。
  文字的交流也许更加地适合我们。
  那天是我的生日,安说要给我唱一首歌,让我把语音打开。我把音箱的声音开得很低,但依然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安的歌声。那首歌叫《一天到晚游泳的鱼》。
  多少喜乐在心中,慢慢游,多少忧愁,不肯走,流向心头,就像我在网里游,永远不会问结果,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啊,鱼不停游,一天到晚想你的人啊,爱不停休,沧海多么辽阔,再也不能回首,只要你心里永远留我……
  安的歌声清澈而明亮,像小河一样哗哗流过我的心头。我真的很喜欢。就在那样的歌声里,爸爸推门进来了。
  他很温和地看了我一眼,递给我一根漂亮的丝巾做生日礼物,我当着他的面把丝巾挂在胸前,对爸爸说:“他唱歌挺好听的。”
  爸爸说:“我把麦给你拿来,你也唱一首跟他比比,一定比他强。”
  “不要了,”我说,“我可不会唱情歌什么的。”
  “那就儿歌吧,”爸爸捏着嗓子唱说:“生产队里养了一群小鸭子,我每天早上赶着他们到池塘里……”爸爸唱着笑着出去了,还替我带上门。
  安也唱完了,问我说:“好听吗?”
  我给他无数的掌声。
  他说:“小鱼你也唱一首吧,我好想听听你唱歌呢?”
  “不行不行,我只会跳舞不会唱歌。”
  “那就说两句话吧,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不行不行,”我说,“还是网上聊我习惯一些。”
  “你呀。”安有些恶作剧地说,“你别不是哑巴吧?”
  我哈哈大笑。
  我对安说:“你放心,我不是哑巴,而且我的声音很好听,但是我不想说话,我只喜欢聊天,就是这样。”
  “怪女孩。”安说:“不过真的很可爱。”
  我的手放在键盘上笑。
  有一段时间,安很久都没来上网,我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回事。网友就是这样,你只知道一个符号,符号一消失,整个人就完全地蒸发掉了,再也无处找寻。
  我一个人呆在安空荡荡的聊天室里,发现自己有点想念他。
  还发现,是因为安,很多的夜晚都不再寂寞。
  我后悔没有认他做哥哥。
  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心里的感觉总是千奇百怪的。就像我想念妈妈。我的妈妈不知道会在哪里,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她都没有留在我的身边过。但我不恨她,我还是会常常地想她,背着爸爸想她,背着爸爸流泪。
  我是一条没有妈妈的鱼。
  只有在水里,才能感觉到隐约的温度。
  所以我叫自己小鱼。
  终于再听到安叫我小鱼。好亲切的喊声:“小鱼!”
  我感到他几乎是冲进聊天室里来的,他气喘吁吁地说:“小鱼~~你在啊,真好~~~,我以为你~~不会在这里~~等我了。”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说,“你还没跟我说再见呢?”
  “对不起,小鱼,我去找工作了,走得好急,所以没有跟你打招呼。”
  “是吗?”我说,“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安说,“在她的老家的一所学校,做老师。上课的时候,可以看到高高的蓝天白云。”
  “是吗?真好。”我说。
  “那里没有网吧,我可能很长时间都不能上网了。但是我会常常想你的。”
  “哦。”
  “等你考上大学,欢迎你到我那里来玩。我用自行车驮着你到处玩,好不好?”
  “好。”我说,“要是累了,我们就坐下来看星星。”
  “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可以跳舞给我看了。”安说。
  我想说安,我不是她,但是我没有说。
  我不想让安难过。于是我说:“好的。”
  想到安就要跟我说再见,我忽然有一些舍不得。
  安说:“有一些话我一直想说,你愿意听吗?”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提起来。我怕安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可是他没有,他说:“小鱼,开学以后,每天上网不要上到太晚啊。不然第二天上课会吃不消的。”
  “嗯。”
  “快点长大吧,”安说,“你这么聪明的小姑娘,一定会有最美好的前程。”
  “嗯嗯。”
  “别嫌我话多啊,”安说,“我希望你好好的,尽管你不答应我做你大哥,但在我心里也一直当你是妹妹的。”
  “嗯嗯嗯。”
  “这间聊天室就送给你吧,谢谢你陪我度过了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亲爱的小鱼。”安突然变得很抒情。
  “不用客气啊。”我说,“我要祝你工作顺利。”
  安真的跟我再见了,屏幕上打出一连串的8字:88888888888888888888888888888888记得安跟我说过,那是他的背影。
  我看着他的背影流了泪。
  安走后我很少聊天了,有时会去那间聊天室看一看,坐一小会儿,给自己倒一杯茶。
  我又拿起了高中的课本。因为安曾经说过,只要生命还在,就可以燃烧热情。
  我有两件事一直没有告诉安。
  第一是我也叫安。
  第二是我根本不能跳舞,十四岁的那场车祸,我永远失去了我的双腿。
2.亲亲我的小辫子
 我是在上学的路上遇到他的。
  那是一个很安静的男生,他和我一样走路上学。很多的早上和黄昏,他都是走在我的前面,背着一个和我的书包一样大的大书包。最初吸引我的是他的白袜子,他总是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袜子,球鞋倒是常换,蓝色的,黑色的,还有紫红色的,都很好看。他真的很安静,灰尘在他的脚下乖乖的,一点也不飞扬。不像我们班的男生,一分钟也安静不下来,压根不会走路,说得难听点,只会蹦。
  所以他让我觉得新奇。
  不知不觉中,我喜欢和着他的节拍走,不紧不慢,一步一换气,很舒畅也很愉悦。常常偷偷看他一眼,有些呆呆的,有些傻傻的。有一些漫不经心,还有一些莫名其妙。
  这时已经是初夏了,我们每天经过的是一条两边有着浓浓绿荫的小道,阳光像顽皮的孩子从树缝里滴漏下来,偶尔跳到他的背影上,又呼地跳了开去。我突然发现我还有些喜欢他头发,不长也不短,像他人一样安静地贴在头皮上。
  到了前方,他该拐弯了,不再与我同路。于是再赶紧偷偷地看上一眼,然后装做若无其事地埋头赶自己的路,心里期待着第二天早上的相逢。
  因为这个,每夜的苦读,也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我就要中考了,其实我不怎么紧张,我的妈妈要比我紧张得多。看书看到一半的时候,妈妈总是会进来,递进一个水果,或是端来一杯水,要不,就找点话来说。比如,她常常说:“麦丫,头发该剪了,不然早上起来梳头还要浪费不少时间呢。”
  妈妈真是惜时如金,我不想顶撞她,就闭着嘴一言不发。我钟爱我的长发,每二天必洗一次头,其实每天早上梳小辫是我最快活的时光呢,从发梢到发端,再从发端到发梢,发丝绕着我的手指,发出丝一样的光。妈妈不是不知道我的喜好的,可是她总是强迫我去做我不喜欢做的事,这让我懊丧。
  对付她唯一的办法是沉默。
  可是我沉默多了妈妈也会不满意,她会担心地看着我说:“麦丫你也不能太文静,等你考完试,你还是要和李多一起玩玩,李多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了呢?”
  李多是我小学的同桌,上了初中我们不在一个学校,不过李多有时候会来我家看看我,或者和我手拉着手逛逛街,一起去音像店里挑CD。我喜欢听歌,钱都省下来买CD了。挑好了再用随身听一路听着回家,一人一个耳塞子,看上去要好地要了命。不过我也搞不清我和她算不算好朋友,如果不算的话,那我就一个好朋友也没有了。
  我想妈妈喜欢李多的原因是因为她的成绩好,而且上得了台面,人越多说话越有条理,当着几千人演讲腿肚子也不会打颤。我就不同了,只要有一两个陌生人,舌头就会打结,想说的话在心里迂回千里,到了舌头就打个结滚回肚子里了,没出息得要了命。
  不知道是不是名字的原因,李多的话真的很多,我们在一起,多半是她在说话,她们班上的事我了解得一清二楚,比如竞选班长的时候她是怎么舌战群儒的啦,比如收到男生的情书她又是如何巧妙处理的啦,再比如他们的班主任读了错别字是如何低头认错很有风度的啦。
  就连他们班谁对谁有意思我都知道。
  李多说我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跟我什么都可以说什么也不用顾忌。可是我真的和李多不同,有一些话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别人讲,比如---那个上学放学路上遇到的不知名的男生。我要是说了,她一定会大惊小怪地说一个男生的背影有什么好看的哦,没准,她还会笑我思想复杂,想恋爱了。
  我才不想恋爱,我觉得恋爱很无聊。
  我想喜欢看一个男生的背影应该是和恋爱无关的吧。
  何况在这么紧张的学业里,还能拥有一点点自己喜欢的东西是多么的不容易。
  考试的前二个月李多来到我家,我差点没认出她来,她的头发剪得很短,显出尖尖的下巴和大大的眼睛。身上有一种莫名的香味,让我闻着有些些的头晕。她文绉绉地对我说:“麦丫,你准备好了吗?我们像两条曾经分开的小溪,马上又要一起汇入大海喽。”
  “什么香味?”我嗅嗅鼻子。
  “posion。”李多得意地说,“毒药香水,偷我妈妈的,洒了一两滴。”
  “李多,”我又看着她说:“干嘛把头发剪成这样?”
  “哪有时间啊,”李多嚷着说,“就是这样最好,早上起晚了,不用照镜子也敢往学校里跑!”
  “你真懒。”我说,“早起床五分钟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说得轻巧,”她呸我:“难道你不觉得早上的五分钟比五年还要宝贵。”
  李多真夸张,我当然不觉得。我就是前一晚看书看到再晚,我也要准时起来梳好我的小辫,干干净净神清气爽地去上学,我才不会像李多那样,为了成绩不顾一切。
  这一点也许是跟我爸爸学来的,妈妈总是说我和爸爸一样,有轻微的洁癖。虽然这个“癖”字是病字头,可我想“轻微”应该就不能算是病,而是一种良好的习惯才对。我的爸爸是个商人,在很多人看来,他是一个很优秀的成功人士,把一家公司经营得相当不错,给我和妈妈丰足富裕的生活,最重要的是,长这么大,爸爸从来都没有对我发过一次脾气。我考得再差,妈妈的脸色再难看,爸爸都是温温和和地劝妈妈说:“不要紧,让麦丫慢慢来么。”
  爸爸常常在外面出差,可是他每次出差回来都不忘记给我和妈妈带礼物。别的女生拼了命想要的东西,我常常不费吹灰之力就可能得到。我最喜欢的礼物是一个日本产的CD随身听,只要充足了电,可以连续听120个小时。一个人走路的时候,我多半是听着它的。爸爸甚至给我买过一个很漂亮的小手机,只是我没有用。爸爸说等我考上我们这里的重点高中,住校的时候,就可以派上用场了。妈妈曾经当着爸爸的面对我说:“你要是儿子啊,你爸爸更舍得花钱。”
  “胡说。”爸爸很少对妈妈这么严历:“麦丫有哪里不好?”
  照理说,我应该很爱我爸爸才对。
  可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我和爸爸很少讲话,就是讲话的时候,我感觉我们也很少互相看着对方,而且我常常会很害怕地想,也许,爸爸对我这么好并不是真正的爱我。
  这一切,是缘于四年前的一件往事。
  我想我一辈子也忘不掉的让我刻骨铭心的往事。
  我很清晰地记得那一天,是星期五。春天的天很浅浅的绿着。我本该到秦老师家学琴,可是走到半路上我才发现自己忘了带琴谱,于是我半路折回了家,就在我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一个陌生的阿姨和爸爸挤在我家的那张沙发上,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就像是一个人。那阿姨的头发很长,几乎遮住了爸爸的整张脸。我恍恍惚惚地立在那里,直到爸爸从沙发里站起身来,故做镇定地对我说:“麦丫,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拿琴谱。”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阿姨也站起身来,冲我微微地一笑,然后像一只鸟一样从和身边轻轻飞过,我闻到她头发上的香味,那是我在妈妈身上从来没有闻到过的。我的目光跟随她而去,看到她彩色的裙摆出了我家的门,然后我调过头来看着爸爸。
  爸爸软软地站在那里,一个一向高大的形象就那样在我心里暗暗地塌了下去,塌得我头晕目炫,然后他此地无银地对我说:“麦丫,你别瞎想。”
  “哦。”我说。
  爸爸走过来抱住我的肩膀说:“别告诉你妈妈。”
  我一把推开了他,但是我听到自己说:“好。”
  那天下午我没有去学琴,我坐在江滨路上哭了两三个小时,然后我擦干眼泪回了家。到家的时候,妈妈正在厨房里烧菜,我闻到炒土豆的好闻的香味,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我很礼貌地跟他们问好,然后坐到钢琴前复习我的功课。
  我什么也没有说。
  那以后的很多日子,我也什么也没有说。我常常错觉自己会忘了这件事,可是又常常不知不觉地想起,就像是一个钝钝的旧伤口,本已经没有了疤痕,可当年的痛却还是那么的清晰和尖锐,不肯离去。
  我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这件事让我变成一个寡言少语的女生,但是我就是不爱说话,可是妈妈老说,小时候的我是个吱吱喳喳的女孩子呢。
  因为李多来过的缘故,妈妈又把剪发的事旧事重提,仿佛我的长发与她有仇,不除掉心里不痛快。
  这不,晚饭的时候,妈妈就说:“妈妈带你去我常去的地方,把头发剪短一点,再做一下护理,你看你的头发都长到分岔了,再长下去就会枯黄的。”
  “不去了,”我说,“晚上还有好多作业呢。”
  “剪个头发不要多久,”妈妈执拗地说:“权当饭后散步,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我是懂的。”
  偏偏爸爸不在家,我连一个救兵都没有,只好用老办法,不发表意见。趁她洗碗的时候溜回房间里看书去了。
  不一会儿我就听到妈妈在客厅里打电话:“真是谢谢喽刘师傅,有上门服务是最好的啦,这么晚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啊,可是我家姑娘就要中考了,现在真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啊。”
  我心里一惊,冲到门口问她说:“妈妈你在做什么?”
  妈妈闲闲地挂了电话说:“你不是忙么,我找个人上门替你剪发总可以吧,不误你的事,你可以一边剪发一边听英语磁带。”
  “我不剪。”我急了,冲着妈妈喊道:“我说什么也不剪头发!”
  “你这孩子!”妈妈不解地看站着我说:“把头发剪短一点怎么象要了你的命?”
  “你让他别来了,来了我也不剪。”眼看没办法说服妈妈,我只好誓死抵抗到底。
  这回轮到妈妈不吭声,坐到沙发上沉默,全当没听到我的抗议。
  没过多久,那该死的门铃还是尖锐地响了起来。剪发的刘师傅想必是进门了,我听到妈妈很热情地招呼他的声音,还在替他泡茶什么的。
  我可不允许谁来动的我头发!
  别无选择,我只好将门反锁了起来。
  结果可想而知,妈妈在多次叫门无效的情况下,低声下气地送走了刘师傅。气得七窍生烟,客人刚走便把我的门拍得山响。
  我开了门,妈妈的头发已经乱了,有些憔悴有些无奈地盯着我说:“麦丫你说说看,你这样怪里怪气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不想剪头发。”我低着头说,“妈妈你别逼我了好不?”
  妈妈伸出手来狠狠地拔弄一下我的辫子说:“这么长这么粗的辫子,你告诉我你们学校还有哪个女生是这个样子的?”
  “我为什么要跟人家一样!”我顶嘴。
  “越大越不像话!”妈妈凶起来,“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是不是?妈妈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我都不知道妈妈在说什么,觉得冤枉,眼泪就一颗一颗地掉下来了,爸爸就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看到这情景,一把把我搂过去说:“麦丫,怎么回事?”
  妈妈气呼呼地说:“对啊,你自己告诉你爸爸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哭。
  爸爸就说:“好啦,好啦,有爸爸在。”
  爸爸的怀抱很温暖,记得小时候怕打雷,每次雷声一响爸爸都是这样把我搂在怀里说:“好啦,好啦,有爸爸在。”儿时的记忆软软柔柔的压过来,我终于止住了抽泣。但我还是于不知不觉中挣脱了他的怀抱。
  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后爸爸责备妈妈说:“非让她剪发做什么呢,这样子不是挺漂亮的吗?麦丫喜欢就让她留着么。”
  “好好好。”妈妈赌气地说:“进了高中,看你老师还让不让你留!”
  “走到哪个山坡唱哪个歌,”爸爸打圆场说,“看书去吧,不剪发你妈妈顶多气一晚,考不上重点她可要气一辈子的!”
  “嗯。”我的声音低得我自己都听不见。
  第二天一早,我居然是被热醒的。
  一清早,阳光就已经铺天盖地,窗子里涌进来厚浊而干燥的空气,我最不喜欢的夏天看来是真正的来了。妈妈的气还没有完全地消掉,黑着脸给我做早饭,我胡乱地吃了两口,背着大书包出门。
  我总是早早地上学,在林荫道上磨磨蹭蹭地走,直到他超过我,走到我的前面去,我的脚步才会正常起来。可是今天我刚一拐弯就看到了他的背影,看来他今天起得比我还要早。可是他的脚步好像有一点点的飘浮,走着走着,我就看到他在路边上蹲了下来。
  我慢慢地经过他的身边,再慢慢地往前走,心里翻江倒海地想不知道他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呢?可是我快走到校门口了他还没有跟上来,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想了想,我飞也似地往回奔去。
  他依然蹲在原地。
  我也蹲了下来,问他说:“你没事吧,怎么了?”
  他抬起头来,我看到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把我吓了好大的一跳。他挤出一个笑容说:“你是初三一班的麦丫吧,我知道你,你的钢琴弹得很好听。”
  “喂!”我说,“你肚子疼吗?”
  “过一会儿就没事了。”他说:“谢谢你。”
  我想扶他起来,可是我不知道在光天化日之下扶一个男生妥不妥,于是我就那样傻傻地和他一起蹲在那里,直到他说:“扶我起来吧,马上这条路上人会多了。”
  “好。”我伸出手去扶他,可我手上的劲软软的,好半天才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我说:“你别上课了,要不去医院看看吧,你家里的电话是多少,我去替你打电话。”
  “不用了。”他慌忙摆手说,“一会儿就过去了。”说着说着他就站直了身子,脸色好像是比刚才好了一些。
  “没事吧?”我不放心地问。
  “你真好。”他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来,把书包往脖子上扯了扯说,“我跟你一个年级,是二班的陆天。我不是名人,你一定不认识我。”
  “你没事就好了,”我说,“再见。”
  “好的。”他说:“谢谢你,再见。”
  我走了两步,又听到他在身后说:“再见小辫子。”他竟然叫我小辫子!我好喜欢这个称呼,可是我没有回头,是不想让他看到我突然红了的脸,于是加快脚步走远了。
  那天一天的课,我都上得有些恍惚,我没想到会和他认识,更没想到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我会弹钢琴,我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钢琴就过了十级,在校艺术节上表演过一两次,看来他的记性真是不错呢。
  他说他叫陆天。
  说实话,这名字不怎么样。
  但自从那天以后,我就没有看到过陆天。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他更改了作息的时间?
  不过我没有过多的时间来考虑这些,因为中考已经真实地逼了过来。李多在电话里的声音是那么的踌躇满志:“麦丫,誓死考上江中的重点班,誓死再做同桌!”
  江中有我们这里最好的高中部,凭我的实力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考得上。爸爸叫我放宽心,考不考上都带我去看海,妈妈骂他说:“有你这样当爸爸的,到了这个时候不给孩子加油鼓气,还拉她后腿?”
  “让麦丫轻松些不好?”爸爸说。
  我并不感激,我老觉得爸爸假惺惺。
  我也不知道我这样是不是很不好,可是我满腹的心事不知道该对谁说去,满心的结也不知道该谁来替我解开。我有些怕,怕自己是书上说的那种有心理疾病的人,看不到那个安安静静的背影,我整日里患得患失。
  中考终于失利了。
  我的分数想上江中,怕是花多少的钱也不行。
  妈妈的唇边急出泡来,不是在外跑就是坐在家里打电话。李多倒是考上了,可是她不敢上我家来,怕刺激我妈妈。我整日关在我的小房间里,写很长很长的日记,有点想念一个叫我“小辫子”的男生,不知道他考得怎么样。但不管是怎么样,也许这一切都和我无关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他就像一篇旧作文里用过的很好的句子,只有淡淡而美好的回忆而已。
  晚上的时候,妈妈终于缓了一口气,因为爸爸对她说:“莫急,我找到人了,就是多给点赞助费么,我承诺替他们更新电脑房。”
  “不要!”我慌忙摆手说,“我不会去江中上学的,你们千万不要为我花钱。”
  “别说瞎话。”妈妈说,“没考好就算了,还想事事自己拿主意?”
  爸爸示意妈妈别出声,可是我的眼泪已经下来了。
  “哭哭哭!”妈妈说,“就知道哭,也不知道你成天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爸爸很凶地把妈妈拉到他们的卧室里,然后独自出来对我说:“别怪你妈妈,她对你寄了太大的希望,受不了失望的打击。”
  我什么也没说,是我理亏。
  我突然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这念头把我自己狠狠地吓了一跳,我还不到十六岁呢。
  可人的命运真的是那么的不同,就象李多,她永远都是[唐朝书城w a p . T C w a p . c o m ]那么幸运那么星光灿烂的样子,象我这样的平凡人,多一个少一个真的不要紧呢。
  不管我高不高兴,我当然不能做自己的主。
  没过多入,他们就替我办好了入学的手续,爸爸前前后后差不多花了十万块钱,我知道他们有钱,可是我不愿意他们替我花钱,隔壁的王力十八岁就公费到美国留学了,我念个高中还花这么多钱,真是让他们脸上无光。
  所以那些日子我越发沉默了。更不爱讲话,李多来了,我也没话说。害得她忧郁地抚摸我的脸叹气。
  我说李多我真的不想去江中念书,他们要是逼我,我真死了的心都有。
  李多说你这是自尊心在作祟,一次考试说明得了什么?有了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把握,大家一个班里念书,谁会知道谁是真正考上的谁是花钱的?考大学的时候还不指谁比谁厉害呢。
  我疑心李多是妈妈的说客。
  拿到江中的录取通知书后妈妈的脸色就缓和了许多,跟我说话也是细声慢语的,还要带我出去旅游,可是我不想去,我宁愿整日呆在家里。
  李多又说:“最近你们母校是出名了,报上电视里都在报道你们学校的学生陆天,得了白血病还考上了江中,高出录取线五分呢!”
  “谁!”我从书桌边跳起来。
  “陆天啊,”李多说,“他好像不跟你一个班的。”
  我跑到客厅里去翻晚报,报纸被我翻得一地都是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那篇报道:白血病少年勇抗病魔,中考结束喜得佳音。
  旁边是他的照片。
  真的是他,他叫陆天,他叫我小辫子。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不像别的男生那样喜欢运动,为什么总是安安静静地走着路上学和放学。
  我拿着报纸,手有些抖。
  李多说,麦丫你没事吧,你怎么反应这么激烈?
  “没什么……”我搪塞说,“只是天天看到他,不知道他有病。”
  “这上面不是说吗?”李多指着报纸一字一句地念到:“瞒住了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以惊人的毅力取得了这样的好成绩……”
  我一直强忍着,直到李多离开,我才悄悄地掉下了眼泪。
  我突然很庆幸自己可以去江中念书,可是白血病听起来是那么的恐怖,我和他还可以做同学吗?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我决定去医院看看陆天。
  妈妈知道我要出门很高兴。她说:“就是,不要天天关在家里,出去好好玩玩。”
  “妈妈,”我说,“可不可以给我一点零花钱?”
  妈妈很爽快地掏出一百块钱说:“天热,你要是逛街累了就和李多一起吃肯德基吧,别急着往家里赶。”
  我点点头收下。
  其实我是想用钱给陆天买束花,我知道看望病人最好是用花,因为鲜花可以让病房更有生气,也代表着美好的祝福的期待。
  我想对他说:“我希望和你做同班同学。”
  陆天很有名,我一问就问到了他的病房号。
  当我拿着鲜花在他的病房门口出现的时候,他惊讶地坐直了身子看着我。我发现他更苍白了,头发和眉毛都稀稀松松的。
  “小辫子,”他说,“你是来看我的吗?”
  我说:“对不起,我不看报纸,也很少看电视,所以到今天才知道。”
  陆天对他妈妈说:“妈妈这是小辫子,我每天上学路上都看到她,我们学校也许只有我和她走路上学呢。”
  陆天妈妈很亲切,她接过我手里的花,招呼我坐,然后就拿着水瓶出去了。
  我一向不会说话,一坐下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陆天说:“真没想到你会来。”
  “你什么时候出院呢?”我说,“我也念江中,我们要是在一个班多好。”
  “是啊。”陆天说,“多好。你的麻花辫子真好看,我第一次注意你就是你的麻花辫子,不过你不要老是塞着耳机走路,特别是过马路的时候,不然很不安全呢!”
  从来没有男生这么关怀对我说过话,我更没想到他也会那么细细地观察我。赶紧说:“上了高中住校了,不过可以在周末回家的公车上听。”
  “你都喜欢谁的歌啊?”他问我。
  “不一定,好听的我都听。”
  “什么时候听你唱首歌就好了,你的声音真的很好听。不过我好奇怪,像你这样可爱的女生,怎么老是独来独往呢?”
  “你别夸我。”我说,“我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可爱。”
  “瞎说!”陆天看着我说:“小辫子你瞎说。”然后他从枕头下摸出一个本子来递给我说:“你想看看吗?都是我自己写的诗呢,我本来想当一个作家,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你说什么?什么叫不行。”
  “哈哈。”陆天很开心地笑着说:“不过有小辫子当我的读者也不错哦。”
  我握着陆天的本子走出了医院,幕色四合,我突然发现我很久都没有说过那么多的话了,舌头干干的,紧绷绷的。
  其实说话也挺痛快的。
  我在灯光下看陆天的诗。
  他的诗写得真的不错。我竟然翻到一首诗叫《麻花辫子》。诗是这样的:看到了看到了那清晨的阳光下一掠而过的风景是你美丽的麻花辫子是我十六岁的少年不敢为人知之的甜蜜却张扬的心事……
  我的心狂跳起来。
  这是写给我的吗?这算是情诗吗?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写给我的情诗?
  不管是不是,我都是那么的满足,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美好,从一个男生的眼睛里,那种美好真是让人心旌摇荡不忍舍弃。
  就算被骂做不要脸,我也要这么想。
  那以后我就常常出门了,爸爸妈妈都不知道,其实我是去医院陪陆天。
  我去的时候多半是中午,医院长长的走廊里往往只响着我一个人的脚步,苏打水的味道闻惯了,还觉得有那么一点好闻。陆天说他是可以听出我的脚步的,我还很远很远他就知道我来了。
  我说:“快开学了,很快就知道我们分不分在一个班了。”
  陆天说:“小辫子不管我和你和你在一个班,你都要找个好朋友啊,你总是一个人,住校会很孤独的,晚上打开水也会怕的哦。”
  “我有个好朋友也考上江中了,她叫李多,不过她话真的好多的,我不敢带她来看你,怕你烦呢。”
  “呵呵。”陆天说,“我倒真的是更喜欢话不那么多的女孩。”
  我把他的诗集还给他。他问我说:“你看过了吗?”
  我点点头。
  他突然有些神秘地笑了。
  我想我知道他笑什么,当然我也不会说。
  我买了很精美的诗歌读本给他。他靠在床头上听我给他读诗,我的声音细细的,我突然变得很上得了台面。护士小姐看着我的时候,我还对着她甜甜地笑。
  然后她问我说:“你们是兄妹,长得可真像。”
  “是啊。”陆天说:“小辫子是我妹妹,她比我小三天。”
  说完这话后的第三天,陆天就不行了。当我走到他的病床边上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好多的人。然后我听到他说:“你们让开,让小辫子进来。”
  他真的听出了我的脚步。
  我走近他,听到他轻轻的喘息。他的头发和眉毛都没有了,可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干净和清爽。他轻轻笑着对我说:“小辫子,我可以摸摸你的麻花辫儿吗?”
  我憋住眼泪点了点头,然后埋下了我的身子。
  男孩白皙的手掌慢慢地伸了上来,然后轻轻地握住了我的小辫,他握得是那么的轻那么的轻,可是我感觉到重极了。人都差点站不稳。然后我看到他把我的辫子拿到了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我听到他说:“小辫子,记得一定要找个好朋友啊,不然一个人好寂寞的。”
  这是陆天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辫子,记得一定要找个好朋友啊,不然好寂寞的。”
  当我跟李多讲完这个故事的时候,李多的眼泪已经流成河,她拼命地抱着我说:“麦丫啊麦丫原来你有这么美的故事。原来你这么会讲故事。你真幸运啊,你就像电影里的女主角。”
  这时我们已经快开学了。
  听说新的学校不许女生留长发,但我发现我已经不那么执着。我可以剪下我的小辫儿,那被一个叫陆天的十六岁的男孩子吻过的小辫儿,连同他的小诗,一起锁进我十六岁青春的抽屉,永远也不会忘记。
  我重新坐到了我的钢琴边上,很久都没有弹琴了,我对李多说我想好好地弹一支老曲子,那就是贝多芬的《命运》。我弹得有些浑然忘我,琴声越过窗口随夏天的骄阳飞越四溅。我听到爸爸的摩托车的轰鸣声,他应该回家了,我愿意用我的美妙的琴声来迎接他的归来。因为我终于明白,在生命的薄与脆面前,所有的过错都是那么的值的原谅。不管有多老,因为只要还活着,就有改正的机会。
  又何必老是为了一件小事耿耿于怀呢。
  演奏的间隙,我腾出一只手,亲了亲我的小辫子。
3.我是不是有点特别
    楼下的小张人上学了,背着崭新的“西瓜太郎”的书包,坐在他爸爸的自行车后面,唱着歌回家。张人喜欢唱的歌有点难登大雅之堂,比如“我的爱,赤裸裸。我的爱唉,赤裸裸……”再比如“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啊……”张人他爸爸给他唱得不好意思,就一路打着他的屁股上楼。
  我要是放学晚了,听不到张人唱歌,就必然会看到他在楼下玩泥巴,簇新的运动服上东一块西一块的脏。张人的妈妈是我喜欢的人,我叫她苏阿姨。苏阿姨在日报做编辑,人长得很舒服。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做起事来却毫不含糊。日报上关于我们学校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来采访和报道的。我有时在楼道里碰到她,她就会亲亲热热地扶着我的肩和我一块走,长长的裙摆在我硬帮帮的牛仔裤上拂来拂去。我甚至可以闻到从她身上传过来的淡淡的馨香,象三月清晨的空气里一种植物的气味,仔细地嗅总是嗅不到,不经意中却又悄悄地钻进你的鼻孔,让你说不出的喜欢。每当那时我就竭力装出矜持的样子,走路也尽量合着她的节拍,不急不缓,害怕泄露出我大大咧咧叽叽喳喳喳的本色来。
  我的大大咧咧和叽叽喳喳是我妈妈的一块心病。她总认为我成绩不太好主要就是这个原因。脑子里刚记一点东西,哗哗啦啦就全从嘴里蹦出来了。我的妈妈是不知道要是我哪天在她面前不讲话了会更让她担忧。比如我们班的秋丽,她回到家里三天也没有一句话,吓得他爸爸连连跑到医院里去咨询他女儿是不是得了青春期忧郁症。其实秋丽跟我们在一起话可多了,说上几个钟头也可以不歇一口气不喝一滴水。秋丽跟我说过知心话,她说她觉得父母没劲透了,一和他们说话就犯恶心,所以才闭口不言的。
  我觉得秋丽这样说也是有些过份,做父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秋丽对着我发牢骚的时候我就老气横秋地说你要学会和你他们沟通沟通,天下的父母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秋丽蒙着眼睛说齐盈你不懂,他们自私自利,他们想我好还不都是为了面子。
  爱面子倒真是大人们的通病。比如我考试总上不了九十分,可要是有客人来我家问起,我妈准保说是八九十分,末了还假谦虚地加一句太差太差没出息什么的。还有,我在班上明明只是个小小的生活委员,要知道我可从来没为这个官衔得意过。可我爸爸还就喜欢在他同事面前吹嘘:“我那个女儿啊,爱唱爱跳爱说,在学校又是个干部,哪能放多少心思在学习上,考高中能考上个二类重点我就心满意足了。”不过即便如此将心比心,我还是不能理解秋丽,总不能为这些小事就不和父母讲话吧,我顶多昧着良心在心里想一想:“要是苏阿姨是我妈妈该有多好!”
  也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喜欢上苏阿姨的,就是对她有一种淡淡的迷恋。喜欢看她走路的样子,更喜欢她骑车时休闲味极浓的背影。这种迷恋和对偶像的祟拜是截然不同的。我的偶像是以前在北京国安队现在去了前卫寰岛队的高峰。我迷高峰可以为了他大喊大叫可以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但我对苏阿姨的喜欢却没有对任何人讲起过。我希望长大后能做一个和她一样的特特别别的女人,这种理想总归有点羞于启齿。当然也不是说我象我妈妈那样的女人不好,我妈妈从不偷看我的日记,不当着我的朋友骂我,也不太干涉我迷足球,但就是太普通,走在大街上也绝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所以我希望我的妈妈会采访,会写新闻,会穿带香味的飘逸长裙,会说唱歌一样的普通话。受她的影响,我就不会是这样一个没有名气的土里叭叽的女生。不过这些都是我心里秘密的愿望,我那处在更年期的妈妈有点小气,有一次我爸爸只说她现在比以前稍胖了一点她都大哭了一场,我可不敢造次。一有机会我总是趴在她耳边甜甜地说妈妈我真喜欢你真喜欢你,其一是拍马屁,希望她能网开一面让我看看甲A比赛什么的,其二则是弥补内心深处对她的不满的愧疚。真是装模做样到了极点,有时想想,自己简直就跟忻晓差不多。
  忻晓是我们班班长,是我所见过的全世界最装模作样的人。当着老师一套背着老师一套,还动不动就打谁的小报告,全班同学都或多或少有点恨她,她却偏偏是老师的宠儿。我骨子里很瞧不起忻晓,成绩好又怎么样,都成大伙的公敌了,还神气活现的干什么呢!不过忻晓也不是没有跟屁虫的,刚来的插班生郭晶晶就是,一天到晚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她根本就不知道忻晓跟她好不过是因为找不到别的朋友,还有就是把她当作绿叶来使用,没有绿叶,鲜花又怎么会好看呢。忻晓还不知背着她说过多少次:“郭晶晶,土里土气,象个农民!”
  就是这个忻晓,让我尝够了倒霉的滋味。
  事情得从一次清洁卫生说起。
  由于我是班上的生活委员,所以每天做完清洁后都是由我负责检查验收,关好门窗后最后一个离开。那天该忻晓所在的小组做清洁。大家都在热火朝天的干着,只有忻晓,站在座位前不知在收拾什么东西,几张破卷子拿在手里叠来叠去。忻晓不爱做清洁是出了名的,每次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逃掉,有时没办法了,还让郭晶晶替她做。她们组的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那一天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就说:“忻晓,做完清洁再收拾书包还来得及。”忻晓回过头来看我一眼,指着办公桌上的一大堆作文本微笑着慢吞吞地说:“我的生活委员大人,这是今天下午的作文,吴老师叫我收齐了一定要送去,她晚上要抽空看的。有什么事,留着我回来做吧。”说完抱着本子扬长而去。忻晓这一去自然是老半天没有踪影,男生赵家扬倒完垃圾后回来劝我:“算了,齐盈,人家是这班上的贵族,我们啊,惹不起躲得起!”可我那天就是气顺不下来。大家都走了以后,我照例检查门窗有没有关好。不经意中我一眼瞄到了忻晓放在桌肚里的书包。忽然之间,我计上心来,迅速地关好门,我逃一样地飞奔出了学校。对!让忻晓拿不到书包,让她做不成作业,让她也尝尝被老师骂的滋味!走到大街上,我喘喘气,发现街两边的梧桐树已经开花了,我拍着粗大的树干一路往前小跑,我甚至能听到树汁在树干里欢快流动的声音,我对自已说你没有错,你这么做叫惩恶扬善。
  第二天早上我去的很早,开了教室门,发现忻晓的书包果然还在,红色的书包带气急败坏地从桌肚里耷拉下来。我心中窃喜,昨天数学老师发下的试卷练习今天是一定要交的,她忻晓平时催没交作业的同学倒是神气惯了,我倒看看她今天怎么办!
  正想着呢,忻晓急匆匆地跑进来,进门就冲到她位子上,把书包拿出来往桌上用劲地一摔,对着我吼道:“齐盈,你昨天干的好事,明明知道我还没走,为什么要把教室门关上!”
  “是吗?”我不紧不慢地说:“我怎么会知道?我还以为你早走了呢。”
  忻晓没再说什么,只是“哼”了两声,就坐下赶起作业来。我笑笑,才不怕她告状去呢!
  不出我所料。两节课后,班主任吴老师就把我叫进了她的办公室。
  她问我:“昨天是你锁的门?”
  我说:“是的。”
  “你看见忻晓的书包了吗?”
  “没有。”我说:“看见了我就不会锁了。她说给你送作文本去,一去就是好半天,我以为她早回家了。”
  吴老师迟疑了一下,又问到:“今天早上也是你最先开的门?”
  我给问糊涂了,说:“每天不都是这样的吗?”
  “开门关门时有没有人跟你在一起?”
  “没有。”我摇摇头。
  吴老师皱了皱眉说:“齐盈,不是老师不相信你,可是,忻晓说,她放在文具盒里的五十元钱不见了,所以,我必须找你来问一问。我已经打电话问过忻晓的妈妈了,她说昨天的确是给了她五十元钱,是让她到新华书店买参考书的。据忻晓说,那钱下午上作文课时她还看见的。”
  吴老师话音一落,我脑子里就轰轰地乱响起来,天地良心,我可是碰都没碰过忻晓的书包呀!可是,叫我怎么能说得清楚呢!
  “我,我,这事跟我可没什么关系。”我涨红了脸解释说:“忻晓她一定记错了。”
  吴老师把手放到我肩上,来来回回地抚摸着,用一种我听起来很不真诚很害怕的语调说:“老师说了,我相信我的每一个学生,有时做错一件事不要紧,及时挽回就行了,老师会为她保密的。”
  “可是--”我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我只好拼命地摇头说:“不是我,吴老师,真的不是我……”
  这时,上课铃尖锐地响起来。吴老师叹口气说:“你再回去想想吧。”接着又试探地问道:“郭晶晶说她昨天在校门口等忻晓出来,看见你跑得飞快地出了校门,有什么要紧事吗?”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没有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第一次体会到了“绝望”这个词的含义。我低下头,飞奔出了办公室,操场上的冬青象一双双无助的手在风里招摇。我跑到教室里,数学师已经在讲台上讲例题了,他好象很不高兴我的迟到,做了个很不耐烦的手势让我进教室,我想他也一定知道了些什么,一个很不光彩的词将从此罩在我的头上-“小偷!”我一步一步艰难地捱到座位上,终于压抑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事情很快就在班上传开了。由于一直找不到证据,倒也没把我怎么样。但是我恨死了忻晓,都是因为她,我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算不是“小偷”,至少也算是一个“重大疑犯”,虽然也有不少同学劝我不要把这件事放心上,忻晓嘛,谁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也许她的钱早就掉了也不一定。但是在他们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却能够看出他们眼底努力要藏起来的怀疑。也就是从那天起,我毫无选择地变成了一个寡言少语的女生,一想起忻晓的五十元钱还没找到我的心就一阵阵的发凉。我在饭桌上不再喋喋不休也终于引起了爸妈的怀疑。
  妈问我说:“齐盈,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没有,没有!”我赶紧摇头,我可不想把这事告诉他们,没准,他们也不会相信我。
  妈妈停下筷子来,看了我半天后说道:“我说齐盈,你该不是动了什么歪心思吧,这马上就初三了,思想可不能开岔哦。”
  “你都说什么啊!”我把碗“啪”的一摔,回我自己房间去了。我听见爸爸对妈妈说:“这半大的孩子花样最多,看来我们也不能够对她太放松。要好好管管。”
  我傻傻地睡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满是灰尘的吊灯象忻晓没心没肺的眼睛。我在心里设计着无数个让忻晓倒霉的计划又一个个地把它们推翻。最后我终于想通了,就是忻晓倒霉了那又怎么样呢,我身上的这层阴影是永远也除不掉了。难道我要背着这个罪名直到我初中毕业,甚至高中毕业吗?谁会相信我呢?
  第二天早上上学,又碰到了苏阿姨。她一看见我就说:“齐盈怎么了,有心事?”
  “没有。”我低着头说。
  “是啊,”苏阿姨笑着说:“齐盈成大姑娘了,有秘密了,是不是?”她一边说一边手又放在我的肩上来,我又闻到了从她身上传来的香味,那可真是一种亲切的味道,我压抑不住地想对她诉说我心里的委屈。我不明白我妈妈为什么就不能带给我这种掏心掏肝的亲切感,为什么总是把一切都往“歪心思”上想。只可惜楼梯太短了,早上上班的时间又那么紧,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苏阿姨已经走到了她的自行车前。我只有对着她牵强地笑了笑。
  苏阿姨骑着车远去了,她的背影看上去还是那么的令我心仪。以前我总是很敢设想我自已的未来,想我到了三十几岁也可以象苏阿姨一样的风情万种事业有成,但是现在我很害怕,长大是一件很冒风险的事,一不小心就有个小沟小坎在前面等着你,让你狠狠地摔一跤,从此不好意思抬起头来看人。难道这一切是勇敢和自信就可以解决的吗?我很怀疑。
  走到校门口就碰到了郭晶晶,肯定是在等忻晓。见了我,一副躲躲闪闪的样子。“喂!”我朝她喊过去:“奴才在这里等你的主子,是吧?”
  郭晶晶瞪了我一小会儿,不敢说话,提着书包跑远了。说实话,我心里瞧不起郭晶晶,人都是有自尊心的,可她好象偏偏就没有,整天奴颜媚骨的,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虽然我欺负了她,可是我一点也不快乐。
  就在闷闷不乐中,初二结束了,暑假到来了。我在那次考试中考得一塌糊涂。最喜欢的夏天对我也就成了一张贴在窗口的火辣辣的明信片,涂满了我内心的不安和爸爸妈妈的焦虑。整个暑假,我几乎都呆在家里,强迫自己整天对着书本,我曾经想过,要是有一天我的成绩超过了忻晓,或许,这个世界对我就会变一种颜色,但这简直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忻晓次次是全年级第一,我和她之间,隔着七八十个想拼命考进重点的同学,隔着那么多不懂的习题和怎么也背不住的英语单词,仅仅一年的时间,是无论如何也不够的啊。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新学期刚一开学,忻晓却对我热乎了起来,首先是在一次上学的路上,忻晓从我后面追上来,气喘吁吁地告诉我说:“齐盈你知道吗,今晚有场球赛,七点半,高峰会上场!”这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闻,我奇怪的是忻晓干吗会和我说话,以前在路上碰到我,她都是昂着头走过去的呀。还有足球,我敢保证忻晓压根就不懂,她所知道的不过都是些软绵绵的歌星而已。可是忻晓一边说一边还将手伸过来挽住我,好象我和她亲密无间。
  我没好气地推开她说:“和小偷说话你难道不怕有失身份!”
  忻晓讪讪地松开我说:“其实上次的事是我错怪了你,直到暑假里我才知道这事究竟是谁干的,我很后悔,希望你不要计较。”
  “是吗?”我说:“既然是这样,我要你在老师和同学前为我澄清这事。”
  忻晓面露难色的说:“只是这个真正的小偷,我想给她留点面子。”
  “你真的知道这事是谁做的?”我问。
  忻晓点点头,趴到我肩上来神秘兮兮地吐出了三个字“郭晶晶。”
  “真的?”这倒真让我惊讶。
  忻晓叹口气说:“暑假里,她向我吐出了真相,还把钱还给了我。我也不怪她,她这么做,完全是一时糊涂,你也知道了,她是个插班生,能到我们这里来借读不容易,家里条件又不好,万一有个闪失,她一辈子就完了,虽然你为她受了不少委屈,但是我相信你也会原谅她帮助她的对不对?”
  我简直没想到在我眼里一向自私自利的忻晓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一瞬间,我真的被感动了,我几乎是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反正这事已经过去了,你放心,我不会为难她的。”
  忻晓高兴地握住我的手说:“齐盈,我真是没有看错人,其实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真的,在这个班上,我最欣赏的也是你,敢做敢为,热情大方,不象他们那样小气,所以我才决定一定要告诉你真相。但是为了郭晶晶,请你千万不要把真相说出去。我们会感激你。从今以后,不管你怎么想,我会把你当做一个值得信赖的好朋友。”
  我是压根没想过要做忻晓真正的好朋友,我可不想成为大家不喜欢的人,也不想被别人把我误会成郭晶晶一样没出息的人。我所在意的是忻晓说我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每当和忻晓在一起的时候,借了她的眼光来看我自己,我就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要知道从小到大,我就不是一个引人注目的女孩子,长相一般,成绩一般,家境一般,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东西。但是我内心深处,却总觉得自己和别人是有点什么不一样的,或许这就是忻晓所说的“特别”,尽管这种“特别”是一个我不喜欢的人看出来的,它依然让我情不自禁的满心欢喜。
  但在不知不觉当中,忻晓和我之间的交往还是多了起来,起初都是她主动地来接近我,一下课就挨到我的座位边来和我聊天。忻晓跟你说话的时候喜欢用眼睛认真地看着你,不管你感不感兴趣的话题,都让你不好意思对她衍了事。后来,她开始告诉我一些她的学习经验或者借给我一些她不知从何处搞来的复习资料,你别说,还真有用,我上次的英语居然考了91分,这其中不能不说没有忻晓的功劳。怀着一种比较自私的心理,我对忻晓也渐渐热情了起来。有一次秋丽问我:“齐盈你用了什么法术,让我们忻大班长也突然间对你鞍前马后起来?”
  我笑笑没说什么,心里却是莫大的满足。至少在别人的眼睛里,是忻晓想要和我做朋友。象秋丽这么笨的人并不多,这个班上大多数的同学用脚趾头想也应该想得到,忻晓这么做当然是因为上次那件事对不起我,这样一来,我的“冤案”不也就等于澄清了吗。
  只是郭晶晶,看着我的眼神总是躲躲藏藏的,让我有些于心不忍。从忻晓的嘴里,我已经知道了不少关于她的故事,她老家在农村,家里很穷,为了念书,借住在她叔叔家,其实也就是她叔叔家的小保姆,每天回家还要做不少的家务事,到晚上十点左右才能看书做作业,真是个可怜的女孩,要不是忻晓叮嘱我不要把知道真相的事表露出来,要给她留一点面子,我真想告诉她我不在乎,就是把这个黑锅替她背到底我也不在乎。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我开始发现,原来我真的一直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子,也许这就是忻晓所说的“特别”所在。而且,被自已的善良所打动也真的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我开始愿意真诚地去帮助别人,也开始努力地想去成为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说到底我还真有些感谢忻晓,要不是她,我也许至今还是一个为了一些小挫折躲在心屋里自怨自艾不思进取的女孩呢。
  转眼又是冬天。我们这座城市里的冬天开始变得越来越温暖,树骄傲地绿着,高中部的女生们穿着长长的裙子在校园里穿梭,冬天的黄昏也就加进了不少春的诗意。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忻晓敲开了我家的门,手里捧着一大叠复习资料,说是专门送给我的。忻晓坐在我的小屋里,也是那种很认真的表情,她说:“齐盈,好朋友是一种感觉,你相信吗?我和你之间就有那种感觉,,你可一定要考上重点哦,这样我们就可以继续在一起,就不定还能分在一个班,说不定还是同桌呢,你说对不对?”
下一页 尾页 共4页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