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歌亦舞..................................
我知道我一直在等
等待灯光四溢
音乐轰然响起的刹那
我可以用激越的歌声
安慰自己寂寞的耳朵
以及比寂寞的耳朵还要寂寞的
少女之心
---优希
第一章 Cappuccino之夜
手上亮晶晶的腕表告诉我,还有二十分钟。
还有二十分钟,我将参加我们这里周末最热门的综艺节目《超级模仿秀》的年度总冠军角逐。就是在同样的一个舞台,我曾经用我的歌声和舞步征服过无数的观众才得到今天的这个机会。今夜,我将要模仿的依然是台湾歌手萧亚轩。妆已上好,音乐就要响起,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跃跃欲试整装待发,只等着他的到来。
可是我心里清楚,他不会来了。
下午的第二节课后,我把他叫到教室的外面,对他说:“晚上我要参加电视台的比赛。”
“哦。”他有些漫不经心:“祝你成功。”
我厚着脸皮问:“林媚她们替我组织了啦啦队。你不参加吗?”
他好象笑了一下,然后说:“今天是周末,我要陪妈妈去外婆家。”
“那你会看电视吗?”我将要求放到最低。
“争取吧。”他躲开我的目光说,“那些吵吵闹闹的节目我可不爱看。”
我再也没有话要说,转身走掉了。可是我的脚好像不是自己的,因为不可以回头,脖子僵得发硬,硬得发疼。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眼光在背后慢慢地跟过来,烧得我的背烫烫的。我拼了命才止住眼泪,在心里认命地想,喜欢一个男生,就是这样的没有出息。
正在后台想得发呆,林媚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声音尖尖地说:“优希,快要比赛了,你还在发什么呆?”
林媚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心事她总是一览无余,她走近,附到我耳边说:“在想齐明吧,那个书呆子,不来也罢。”说完又咯咯笑着说:“介绍替你伴舞的第二排最左边的男生跟我认识,他真是帅呆了。”
“结束后吧。”我承诺她。
“那感情好。”她心满意足地离开,答应我呆会儿会喊出全场的最高分贝,我相信她。林媚搞气氛的本事一流,花样又多,我以前的每一次胜利,她都功不可没。
我站累了,四下找不到椅子,只好一屁股坐到化妆台上。
化妆师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忙到这会儿他也没什么事了,趁着空档跟我闲聊。他看着我由衷地说:“啧啧,真是像萧亚轩。”
我有些得意地笑了,说:“废话!不像来这里干什么?”
“倒也是。”小伙子挠挠头说,“今天唱她的什么歌啊?”
“《cappuccino》。听过吗?”
“听过,好听!”化妆师说:“是快歌啊。”
“对。”我说,“有伴舞,边唱边跳。”
“上次唱的是《一个人的精彩》吧,我记忆犹新呢,你的舞步很专业。”
“哈哈,”我开心地说:“算你有眼光。”
“说你胖你就喘!”化妆师嘲笑起我来。
我们聊得开心呢,忽然一个很凶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这里是你坐的地方吗?快给我下来!”
我抬眼一看,是一个中年男人,长得还不算难看,声音也很好听,就是挺凶。我扁扁嘴从桌上跳下来,他上上下下看了我足足五秒,看得我有些不自在,他才走开了。
化妆师低声对我说:“才来的新导演,叫卢潜,听说脾气坏得要命。”
“这个我知道。”我老练地说:“脾气不坏的哪能叫导演呢。”
化妆师被我说得笑起来:“你蛮有趣,今年有二十岁么?”
“差也差不多。”我撒谎,反正也没人相信我只有十七岁。
就在这个时候卢潜又走过来了:“那个什么,萧亚轩,你再去跟舞美再沟通一下!”
“我叫优希。”我说,“不叫萧亚轩。”
卢潜挑挑眉说:“好吧,优希。听到我说什么?”
“听到。”我漫不经心地说,“导演大人。”
“脸颊再打暗点,”他又对化妆师说:“效果会更好些。”
那天一共是十二个人参赛。不知道是不是卢潜的原因,好几个选手都无端的紧张,发挥得不好,分数一个比一个低。场下的观众开始发出嘘声。我是十号,临上台前,卢潜黑着一张脸说:“你,唱的时候专心些,别老想着模仿,我要的是你自己的感觉!”
我耸耸肩表示听到。
随着卢潜的一声“开始!”舞台中央灯光骤然亮起,我的pose刚一亮相,以林媚为首的啦啦队就大声地喝彩起来:“优希优希。勇夺第一!优希优希,肯定第一,耶~~~~~”观众拼命地鼓掌,我甜美地一笑,冲伴舞一使眼色,舞步已随音乐同时启动!
老早以前妈妈就说过,我是“人来疯”,人越多表现欲越强。那晚,亦歌亦舞的我几乎带动了全场所有观众的情绪,比任何时候发挥得都要出色,一曲下来,一气呵成,可谓是酣畅淋漓!
自从他走了以後在我的心中留著不大不小伤口
在这个入秋街头所有感受我还沉溺在回忆漩涡
有人说爱是种烈酒会让人失去了左右OhYa~~
我却对爱有种不同感受我深深的觉得它像手中Cappuccino
爱情像Cappuccino浓浓的眷恋泡沫诱人的气息多爱不释手
爱是Cappuccino苦苦的美丽滋味藏在我心头久久
……
卢潜带头鼓掌,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欣赏。
我的眼神跟他对接,忍不住悄悄向他做了个得意的鬼脸。
结果众望所归,观众和评委都给了我最高的分数。我将五千元的奖金顺顺利利地拿到手里。领奖的时候主持人让我讲两句话。我兴奋地说:“谢谢伴舞的帅哥们,谢谢我的啦啦队!我很开心!”
主持人又老套地问道:“你现在还是一名中学生,将来是否想做名歌手?”
“没想过。”我大大咧咧地说,“将来的事谁说得清?”
大家一起笑起来。
我这才赶快补充道:“不过无论做什么,我希望自己是快乐的。唱歌让我快乐,这是真的。”
大家又一起鼓起掌来。我俯首表示感谢。那一瞬间我首先想到妈妈,不知道妈妈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然后我又想到齐明,想他可能会情不自禁地打开电视,看到我最风光的这一瞬间。但是这些想念都飞快地被挤走了,因为同学们正冲上台来和我拥抱,在我的耳边说着此起彼伏的恭喜。
“散了散了!”又是卢潜:“观众全散场,选手们留下来,我还有事情要交待!”
真扫兴,我很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好在他没有看到。
林媚说:“今天太晚了,我要先走,明天我们再庆祝吧。”
“OK!”我朝她甩出手势。
好在卢潜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他要交待的事情很快就说完了。我到更衣室里换好衣服出来,化妆师靠在门边,向我表示祝贺:“冠军,今晚我请你喝Cappuccino!赏脸么?”
“下次!”我朝他挥挥手:“回见!”
化妆师呵呵笑着说:“哎呀,拿了个第一,果然就星味十足。”
我哈哈大笑,背起我的小背包,朝那傻傻的小子飞吻一个,大步大步地走了。
走出电视台已经是星光满地。我一个人慢慢地走着,思忖着该到哪里去吃晚饭,刚才电视台给的快餐我是一口也没咽得下,肚子正饿得咕咕叫呢。
一辆摩托车在我面前停下,我开始吓了一跳,定神一看,竟是那个凶巴巴的导演卢潜,简短地说:“送你?”
“不用了。”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小姑娘走夜路总归不安全,要出什么事电视台也有责任。就让我送送吧。”卢潜这两句话说得亲切,和他在演播间里的霸道叛若两人。
我看看他说:“没什么,我习惯了。”
“哦?”卢潜递一个头盔给我,用半命令的口吻说道:“上车!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送你回家!”
“我不饿!”
“盒饭一口没吃能不饿?”
原来他什么都看到,我没有再拒绝,跨上了卢潜的车。
夜色很美风很凉,卢潜的车开得并不快,我趴在他的身后,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爸爸的背影,那是离她很久也很远的一个背影了,很多本该很亲切的东西被岁月折腾得荡然无存。尽管,十七岁的我一直提醒自己并早已学会不再眷念着那些感觉。
卢潜还是让我有点想流泪。
他在前面大声问:“想吃点什么,西餐还是中餐?”
“无所谓。”我说,“面条也行。”
结果他把我带到一家很有名的西餐馆,这里通宵达旦地营业,服务小姐穿着我很喜欢的那种滚了花边的工作服。卢潜刚坐下就对小姐说:“给她一套最可口的套餐,外加一杯Cappuccino!”自己却只要了一杯红茶,坐在我的对面看我吃。反正也没客气,加上真的饿了,我索性埋下头放开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啧啧赞叹说:“味道不错!”
卢潜笑了,说:“看你的资料,你还是中学生?”
“嗯。”我说,“高二。”
“真不像。”卢潜摇着头。
我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你觉得我很老?”
“不是老,是成熟!”卢潜说:“像你这样成熟的中学生不多啊。”
“那是你没见识!“我说:“比比皆是!”
“至少没见过你这么牙尖嘴利的。”卢潜笑呵呵地说:“说真的,你真的很有潜质,有没有想过往歌坛发展?我可以帮你。”
“为什么帮我?你有企图?”我单刀直入地问。
“看你!”卢潜说:“真不是个好对付的丫头,说得我脸红!”
喝下一大口Cappuccino,我很认真地看了看卢潜,然后说:“你撒谎,你根本就没有脸红!”不过这一看让我倒真是有不好意思起来,因为我发现卢潜真的长得很好看,像电视剧里的那些男主角,很容易让人心动。
“怎么不见你父母陪你来,”卢潜说,“是不是他们不支持?”
“他们在南方做生意。”我说,“我和我阿婆住在一起,她才懒得管我。”
卢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快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家。好在明天是周末,不用上课。”
“我不是好学生。”我笑着说,“上不上课都无所谓。”
“那说说你坏在哪里?”卢潜很感兴趣的样子。
“大导演,采访我要付采访费。”我打个大大的哈欠说,“你要考虑清楚。”
“我不是正在请你吃饭?”卢潜说,“小丫头挺会算计。”
“其实,”我说,“坏就是坏,所有坏女生做的事我都做,没什么好奇的。”她抹抹嘴,从桌上站起来说,“付帐吧,我吃饱了。”
卢潜掏出钱包来付帐,顺便也掏出一张名片来递给我说:“别忘了我说过的话,想发展自己的时候,记得来找我。”
“嗯。”我把名片收到背包里,多少有一些心动。
卢潜一直将我送到楼下,我拿下头盔来还给他,卢潜替她理理被压乱的头发,说:“今天累了,回去就睡吧。”这动作让我的心里忽拉拉地软下去,好像很久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过了。有些稀里糊涂地说:“我有钱了,等我买了新手机,我就给你打电话。”
“好。”卢潜说,“号码名片上都有。”
我又说:“谢谢你的Cappuccino,.我今晚还是第一次喝呢,好喝!”
卢潜哈哈一笑说:“有机会我再请你。”说完,跨上车摩托,片刻间呼啸而去。
我这才转身上楼,门打开的时候,已将近凌晨一点了。
和往常一样,阿婆早就睡了。桌上没留饭菜,一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她总是不管我,我曾想自己就是死在外面她也不会在乎的。阿婆在我面前总是一幅糊里糊涂的样子,仿佛对她照顾不周也是糊涂所致。其实我知道她不知有多精明,打麻将的时候你占她丁点儿便宜试试?
所以很简单,阿婆不爱我,正如阿婆从来没有接受过我的母亲一样。她认为我的母亲太漂亮,是注定要败家的。我的爷爷是私营业主,家里本来挺有钱,我的妈妈进门没多久,没想到遇到一场劫难,家真的就慢慢地败了,老头子一气归了天。受不了阿婆终日的唠叨和哭泣,父亲只好带了母亲去南方去打拼,那一年我只有十二岁,从十二岁我起就深谙了人生的不公平,母亲可以躲得远远的,而我却必须留下,代母亲来受过。
我梳洗准备上床,就听到阿婆房里传来睡意朦胧的声音:“你妈打过四次电话都没找到你,让你回来再晚都要给她去个电话。”
“唔。”我心不在焉地应道。虽然人困得眼皮都睁不开,我还是坐在床上将五千元奖金来回数了三次,然后才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我忽然被尖锐的电话铃声所吵醒,她迷迷糊糊地接了电话,是妈妈如释重负的声音:“你到底回家了,晚上去了哪里?”
“街上逛逛呗,”我没好气地说,“也不看看是几点,还让人睡觉不?”
“那么晚了街上有什么好逛的?”妈妈在那边吼起来,“我你给我听着,你再这样下去我饶不了你。”
“好好好。”我说,“我等你回来揍我。”说完,把电话挂了。
妈妈不甘心,又打电话来。我用被子将头蒙起来,电话铃却一声比一声响,她干脆起来拨掉了插头。
夜终于又安静了。
可是人还没睡着呢,阿婆又进了她的门,恨恨地说:“你们母女俩搞什么搞,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我翻过身去不理她。
她火了,一把过来扯住我说,“弄得我睡不着,你也休想睡!”
“神经病啊!”我也火了,一把推开她说:“你少来烦我!”
“是你烦我还是我烦你?”阿婆喋喋不休地骂起来:“家你不当家,年纪轻轻你不学好,你最好滚到你妈那里去,我不要再管你……”
“谁要你管了?”我说,“你管过我什么了?”
“你这混帐丫头,你的饭谁做的衣服谁洗的?翅膀硬点你就跟你妈一模一样!”她一边说一边开始伸手来掐我的脸。
我这下全醒了,躲闪不过,只好抡起枕头就朝她打去以示反抗,睡前放在枕头下的钞票跟着飞起来,飞得到处都是。
阿婆吃惊地退后一步,脸上立刻显出诡异和鄙薄的神色来,声音沙哑地问道:“从哪里来这么多钱?”
“挣的。”我赶紧把钱收起来。
“挣的?”阿婆哈哈大笑说,“本事啊,能挣钱了,我不跟你说,我这就跟你妈打电话去,我让她来跟你说。”
电话插头被我拨掉了。阿婆在客厅里折腾了半天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好把桌子拍得砰砰响。拖着哭腔说:“瞧这个家被你们折腾得!我这到底是哪柱香没烧到哪个菩萨没敬好啊!”
我跳下床,把门反锁起来。耳朵里塞进两团卫生纸,继续睡觉。
不过她没法睡得踏实,梦里是连续不断的音乐,我好像一直不停地在舞蹈舞蹈,然后就是妈妈忧心忡忡的苦脸卢潜英俊的笑脸齐明冷冰冰的没表情的脸和热气腾腾的Cappuccino,散发着令人爱不释手的诱人气息。整整一夜,音乐末停,连绵不绝的舞蹈和歌声让梦变得丰满和拥挤。
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腰酸背疼。
阿婆没喊我起床,她早就不在家了,可能又出去打麻将了。
墙上的钟已指到早上九点,反正没事,我索性钻进被窝再睡。白天的梦连着夜晚的梦,我沉浸其中,乐不知返。
第二章 亦歌亦舞(二)
中午十二点,林媚将门拍得震天响,我被拍醒了,睡眼惺忪地去开门。
她夸张地跳起来,将我的脑袋一拍说:“喂喂喂,大明星,你再睡呀星星都要出来了,你家电话怎么不通呀?”
“怕吵,拨掉了。”我拂开她的手,把她让进来。
“哟,还真以为有Fans吵你睡觉呢!”林媚讽刺地说:“给你一根竿,你就顺着看爬上去了,也不怕掉下来摔死?”
我跟她知根知底,所以一点也不生她的气,闷着头刷牙,刷得满嘴都是白沫。林媚凑过来说:“我特意来喊你,去看街舞,特棒!”
“在哪里?”
“天意广场,从下午一直跳到晚上。”
“我还没吃早饭呢。”
“怎么你不打算请客吗?”林媚黑社会一样地伸出双手:“昨晚的奖金呢?不会在梦里都花完了吧。”
“肯德基。”我说:“我想买个新手机。”
“行。”林媚好说话,“肯德基就肯德基,看完街舞正好陪你在天意广场买手机,听说有最新的优惠。诺基亚的新款酷到你流口水!”
“消息挺灵通么!”我说。
“小Q呀,”林媚说,“有了她什么我不知道?”
小Q是林媚的表妹,十五岁,我所见过的最酷的女生,穿厚厚的松糕鞋,头发染成淡绿色,衣服和裤子上的口袋加起来不止二十个。和我说话的时候,嘴里嚼着口香糖,脚在地上打着拍子:“优希姐你昨晚酷毙了,我在家差点把掌心拍烂!”
端详我一下她又说:“你比电视上看上去要瘦,电视把你拍胖了。那个姓萧的哪有你漂亮,你比她漂亮一百倍咯!”
“好啦,”我说,“嘴这么甜,呆会儿一起去肯德基。”
“那我就不客气了,除了我还要捎上一个哥们儿!”小Q说完,把一个衰头衰脑的男生往我面前一拖说:“叫优希姐,睁大眼睛看看清,这可是超级大明星,昨晚在电视里拿第一的那个。”
男生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优希姐。”
小Q把他的头一拍:“声音短路了?给我大大大!!!”
“优希姐。”这回男孩扯大了嗓门吼,我吓一大跳,差点被震昏过去,小Q却和那男孩哈哈大笑,你追我赶地跑远了。
我问林媚说:“小Q还在辍学?”
“我姨父正在想办法,目前没有学校肯收。”
“还是因为上次伤人的事?”
“不止这个。”林媚说,:“她的事一件接一件,都不是一般的事,我看还是不要提的好,提起来就头疼。”
这时,有人跑到广场中央放上一台黑色的录音机,录音机看上去很破旧了,不过声音挺响,音乐刚出,四面八方就哗地涌出七八个舞动着的年轻人,清一色的男生,他们均穿着韩国特色的服装,乐感很强,舞步不俗。
“呵。”我对林媚说,“专业的?”
“可能都参加过什么街舞培训班吧,不能小看他们,你看那个领舞,很多专业选手都比不上呢!”
我顺着林媚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个穿黑衣服的小子,正在音乐中劲舞,他看上去的确是有些不同凡响,腾挪,跳跃,翻转,样样拿手,一点也不输给昨晚替我伴舞的那几个男生。最重要的是他脸上的表情,不喜不怒,相当有明星的风范。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他相当眼熟,可是我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这小子从哪里冒出来的?”我问林媚。
“不知道。”林媚说:“小Q口口声声叫我来看一个叫‘黑皮’的,估计就是他。要不,你上去跟他比试比试?”
“去!”再是人来疯,我也不愿意在这里卖弄。不过我可以体验到他们此刻的滋味,那种绝对自由的肢体空间,那种零束缚的心理状态。身随心动,身心合一,呈现完全不一样的真我,感觉一定棒极了!
正欣赏着呢,忽见一个身影扒开人群冲了出来,嘴里大声地喊着:“黑皮,我爱你!我爱你,黑皮!”然后猛地抱住那个领舞的男生,在他的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小Q!
林媚惊讶地挽住我:“天啦,她疯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围观的人群沸腾起来,一时间嘘声和欢呼声四起。黑皮停下了舞步,看了看还在兴奋着的抱着他不肯放的小Q,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看不出来是尴尬害羞还是愤怒。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在众日暌暌中挥起手来,重重地甩了小Q一个耳光,那耳光一定打得重极了,“啪”的一声盖过了现场所有的声响,我看到小Q头一歪,人就斜斜地倒了下去。
我身边的林媚放开我,像箭一样地冲了过去,我也紧跟着上去了。我和林媚一起扶起小Q,小Q肯定很疼,疼得眼睛里全是泪水,可是脸上却分明在笑,那笑让我心里一阵阵发毛,林媚显然也被吓住了,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冲着那个叫黑皮的家伙吼道:“你神经病啊,你打她干什么?”
黑皮看了看林媚,冷冷地吐出五个字:“她自取其辱。”
然后,他冲着他的舞伴说:“没心情,先走了。你们继续。”
说完,他迅速地收拾好衣物转身走掉了。
看着黑皮绝尘而去的背影,小Q这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赶紧拉她和林媚说:“快走吧快走,呆在这里给人家看好戏啊。”
我们扶着小Q进了广场边的肯德基店。一坐下来小Q就不哭了,头发一甩说:“我吃辣鸡翅!”
“你还有脸吃?”林媚小声但愤怒地说,“看看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我要是你我就自杀算了,丢脸丢到西沙群岛!”
“怎么西沙群岛很远吗?”小Q懒洋洋地说:“我念书的时候地理没学好呢。”
“被人打很爽么?”林媚说,“你没听人家说你是自取其辱?”
“我愿意被他打。”小Q脖子一梗说,“你没见他有多帅!”
“一张黑皮有什么帅的,我看你是吃错药了。”
小Q扁嘴:“找不到比你更落伍的,黑才时尚,说了你也不会懂。”
林媚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我放下背包,赶紧打圆场说:“你们坐好,我去买吃的,大家喝点可乐降点火,下次我甩那小子一耳光替你们出气!”
“还是优希姐够义气!”小Q拍我马屁说,不忘了加上一句:“辣鸡翅,两对。”
等我端着一大盘东西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小Q却已不知去向了,只留下一个气乎乎的林媚,我吃惊地问:“她人呢?”
“鬼知道,说是还有急事,莫名其妙地就跑掉了。”林媚说,“可怜我姨妈,为了她硬生生得了心脏病,看多少医生都看不好。”
“小Q以前不是挺好吗?我还记得小学的时候她和我一起参加市里的歌唱比赛,她唱一首《雪绒花》,白衣蓝裙,乖乖女的样子么。”
“要不是她救过我一命,我才懒得理她。”林媚说。
小Q的确是救过林媚一命,林媚跟我提起过不止十次,那还是林媚七岁的时候,小Q五岁,她们一起在乡下外婆家玩,林媚失足掉进了水塘,要不是小Q超分贝的呼救,林媚也许早就没命了。
正因为如此,小Q再坏,林媚也是打心眼里疼这个妹妹的。
我就是喜欢林媚的那种善良,她是那种绝对把亲情和友情放在第一位的人,比如我到电视台参加比赛,衣服上要订那种亮晶晶的闪片,她替我订到晚上两点也没一句话讲。每一次我彩排都奉陪到底,还花钱买夜宵给我们吃,大家都说我以后要是成了大明星,找林媚做经纪人一定没错。
这样的好朋友当然值得珍惜,看着她不开心,我也觉得郁闷,只好安慰她说:“小Q是过份些,不过再大些就会好了,总不能一辈子这样混。别想那么多了,快吃,吃完了陪我买手机去。”
“这么急着买手机干什么?”林媚说,“书呆子又没有手机,不然你还可以给他发发短消息。”
“别跟我提起那个人。”我心里莫名地来火。
“恕我直言,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真不知道你看中他什么!”林媚嘴里咬着吸管,拼命地摇头。
我笑笑不再说话了。林媚是不知道,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很多时候,喜欢一个人是不用理由的,也许只是在高一的那一次,有个下雨的下午,他把雨披借给了我而自己冲进了雨里,他那天勇敢而充满男子汉气概的背影一直定格在我的心里从没淡去。
一个需要关心的女孩子,看上去坚强不屈,可是在内心里,总是要比别人脆弱而多情吧。
而且,齐明以前对我并不是那么冷冰冰的,他曾经夸过我的歌唱得好,元旦的时候还送过我很精美的贺卡,我们也曾经一起说说笑笑地骑车回家。一切都是最近才改变的,我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忍不住问林媚说:“你说,是不是男生都不喜欢会出风头的女生?”
“也许齐明不喜欢吧。”林媚一针见血地说,“不过你没有必要为他而改变什么,你就是你,不然活着就没什么意思了。”
我就是喜欢林媚的这点成熟。
我们吃得饱饱的,一起到商场选手机,各式各样的新款手机让人眼花缭乱,我最终还是决定选NOKIA,小而精致,捏在手里感觉很好。
“贵族啊。”林媚叹息说,“哪天唱成富婆了,可别不理我们这些平民就行。”
“瞎说。”我白她一眼,拉开背包找钱包,可是找来找去也找不着,这一来我可吓得不轻,蹲到地上,把包里的东西全倒下来检查了一遍,这才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我的钱包丢了!
里面有我昨天才得到的所有的奖金:五千块!早上的时候,我当着林媚的面把它放到我的背包里的,当时,林媚还开玩笑说:“你该换个包了,看你那包,也不配装上五千块大洋在大街上行走哦。
买完手机我是打算买包的,可是手机还没买,钱就丢了!
我脸色发白地站起来,看到脸色比我还要白的林媚,她扶住我,嘴里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小Q。”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小Q。”林媚哆嗦着嘴唇说:“你在肯德基里买鸡翅和可乐的时候,她说要找卫生纸擦眼泪,曾经拉开过你的包。”
“我们去找她!”
“对!”林媚拉着我往商场外飞跑:“一定要在她没有花掉之前找到她!”
可是,我们去了小Q常去的几个地方,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有看到小Q的身影。于是我们又回到天意广场,希望她会回到这里来看街舞。可是没想到的是街舞也散了,黄昏的风吹得人身上冰冰凉,我们再也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到花台边休息。眼看着天色渐渐的暗下去,林媚急得快要哭出来,颤抖着声音向我保证说:“优希你别急,要是小Q把这钱花掉了,我怎么着也会想办法还给你。”
“没事。”我安慰她说,“花掉就花掉了呗,全当我昨天没得奖。”
“优希你对我真好。”林媚趴到我肩上来:“小Q做出这样的事,我真是丢脸。”
“胡说八道什么!”我呵斥她,“再说我要生气。小Q是小Q,你是你,怎么也扯不到一块的。”
林媚还想说什么,也许是怕我真生气,动了动嘴唇,把话咽回去了。
这样有好几分钟,我们都没有说话,林媚低着头,我则看着天边的云发呆。视线再次扫过广场的时候,我忽然眼前一亮,飞快地用胳膊撞林媚一下:“快看!”
今天下午和小Q呆在一起的那个衰头衰脑的男生,此刻正把手插在口袋里,衰头衰脑地走过偌大的广场。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身边的林媚已经如子弹头一样迅速地弹了出去,迅速地弹到那男生身边,一把就紧紧地抓住了他:“小Q呢?你告诉我小Q在哪里?”
“她在哪里关我屁事。”那男生满在不乎地说,“我跟她分手了。”
“放开他,好好跟他说!”我赶紧制止住激动的林媚,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对那男生说:“我们找小Q有点急事,你能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吗?”
“什么急事?”男生好奇地问。
“关你屁事!”林媚一急,从不说脏话的人嘴里也冒出脏话来。
“不关我的事?那我就走了。”男生说完,真的掉头就要走。我一把拉住他说:“真这么不给面子?”
男生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好几秒,这才说:“看你漂亮,面子给你!她在爸爸巷跟那些帅哥们玩命呢,拉都拉不走。你们要再不去啊,我看她就要死翘翘了。”
“哪个爸爸巷?”林媚问。
“爸爸巷都不知道怎么出来混呀?”男生不屑地看我们一眼,努努嘴:“出了广场西往左拐再右拐,有很多卖羊肉串的,闻着香味去吧!”
我和林媚按照男生指的路一边走一边问,好不容易才到了所谓的爸爸巷,到了才明白,说是“巷”,其实巷子只是很短的一部份,紧连着的是一个小广场,里面有很多卖小吃的小摊子,看上去非常的热闹。
林媚眼尖,一眼就看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分别骑着两辆跑车从高高的斜坡上飞速地冲下来,其中一个就是小Q!围观者很多,尖叫声此起彼伏。我们冲过去的时候,一个男生正对着满头大汗的小Q说:“又是你输!”
“输就输!”小Q一甩头发,从包里爽快地掏出一百元钱来递给那男生说:“你们这回派谁?再来!
”刚说完,眼睛一下子看到了我们,不好意思地一笑说:“两位姐姐好啊,你们也来看表演!”
“小Q你给我过来。”林媚向她招手,强忍着内心的火气。
小Q跑过来,把我们拉到一边低声说:“我们玩飞车,看谁从上面冲下来速度快,我一个陪他们五个玩,我输一次赔一百,他们输一次赔一千,安啦,我很快就赢回来的。保证把钱还给优希姐!”
“你输了多少次?”林媚尖声地问她。
“二十多次而已。”小Q说,“放心吧,我状态越来越好,再接下来赢个两三次绝没问题的。”
那边男生远远地喊过来:“还玩不玩,不玩我们要收兵了。”
我掉头仔细一看,那个叫黑皮的竟然也在其中。
“玩,怎么不玩?”小Q挣脱林媚跑过去说:“这下是不是该轮到黑皮了?快快快,我们推车上去。”
“等一等!”林媚冲过去,抓住小Q说:“如果你非要玩,这一把我来替你玩!”
“你?”黑皮笑笑地看着瘦弱的林媚说,“瞧你那身子骨,车子坐得稳么?”
老姐你搞什么呀,”小Q也说,“别开玩笑了,在旁边看着,钱我一定赢回来,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那我们就赌吧,我要是赢了。你得把钱全还回来,”林媚低声对黑皮说:“而且我告诉你,这钱是小Q偷来的,你要是不还,我就报警,你也算一个同谋!”
“林媚你别瞎来。”我喊住她说:“输掉的就算了,我们和小Q回家再说。”
“玩命谁不会呀?玩命也要把钱赢回来!”林媚忽然变得力大无比,一把抢过小Q手里的跑车,低着头就往坡上冲去,我一看不对,赶紧跑上前去拉她,她掉转头,眼泪啪啦啦地往下掉:“我的命反正是她救的,我今天还给她,从此就跟她两不相欠了!”又冲着黑皮喊道:“你上来啊,谁怕了谁是小狗!”
小Q这才知道自己祸闯大了,站在原地不敢做声。
那个叫黑皮的男生却忽然走上前去,拦住林媚的车说:“不玩了,收工吧。”一边说一边把怀里的一大把钱掏出来递给林媚说:“这是赢她的,全还给你。我们几个在玩,她非要参与,谁愿意赢女生的钱啊,跟她玩玩而已,可我真没想到她那么有钱,掏完一张又一张。也没想到她命那么好,玩这么多次都没摔过一次。”
林媚毫不客气地接过钱,又走到小Q那里,从她身上把余下的钱和我的钱包全搜出来,认认真真地数了一遍,这才递到我手里说:“优希你收好。”
“你呀。”我抱住她,“吓死我了。”
“我非告诉我姨父,好好揍她一顿才能解气。”林媚说着和我一起再转头,小Q却已经不见了。
“她闪了。”黑皮说,“这妞挺厉害。”
“谢谢你,”林媚很真心地对黑皮说:“小Q很不懂事,真是对不起。”
“你是她姐姐?”黑皮问。
“嗯。”
“我看你们一点儿也不一样。”黑皮说:“听我的话,还是快打的回去吧,钱财不宜外露。这下要收收好。”
“谢谢你。”我也跟他说谢谢,然后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的瞬间我又回头看了看黑皮,总觉得是在哪里见到过他,不过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车开后我对林媚说:“那个叫黑皮的好像也不是太坏的。今天这钱要是到了别人的手里,我看是无论如何也别想拿回来。”
林媚却咬牙切齿地说:“我看都是他带坏小Q,下次,别让我再遇到他!”
第三章 亦歌亦舞(三)
再也没有比这更寂寞的周日。
我又是睡到日上三竿,打电话给林媚,可是她有事出去了。我胡乱吃了点面条,独自去买回了昨天相中的那款手机,然后决定步行回家。走过新华书店门口的时候,竟意外地遇到了齐明。
我很欣喜地喊住他。
“优希。”他说,“我看电视了,你拿了第一。”
“你真的看了?”我很高兴,把胸前的手机一扬说:“瞧我买的新手机,酷不酷?”
“是奖金买的吧?”齐明说,“你表演得真的很不错。”
“那还有假?”我看看四周说,“不如我请你喝咖啡吧?”
“不去了不去了,我买了一大堆的复习资料要看呢。”他抽出一本书对我说,“过两天要考数学了,你看看这本《精编》,估计会很有用的。”
“谢谢。”我接过了,看着他走远。
我承认,齐明是有点迂。也难怪林媚一点儿也不喜欢他,可是我总是难以忘记他在雨中递给我的那把伞,他替我讲题时并不标准的普通话,还有体育课长跑后关心地问我扭到脚后疼不疼。
齐明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这一点简直是肯定的。
我回到家,正好赶上模仿秀节目的重播。我倒杯水,躺在沙发看自己唱唱跳跳,嘴里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起来。正自恋得一塌糊涂的时候阿婆打完牌回来了,看到我在电视上唱歌,她好像有点惊讶,迟疑了一下,她皱皱眉说:“最好让你妈回来看看,看你这些天搞来搞去的都在搞什么!”
看看她那张脸,我就知道她一定是输钱了,而且输得不少。
懒得理她,我“啪”一声关了电视回到我自己的小屋。还好,她没看到我挂在胸前的手机,不然又该罗里罗嗦个没完了。
新手机很漂亮,我拿在手里看来看去爱不释手,可是不知道究竟该打给谁。犹豫了很久,第一个还是打给了齐明,想谢谢他刚才借书给我。
可是他居然还没到家,电话是他妈妈接的,警觉地问我:“你是谁?”
“同学。”我说。
“有事吗?”
“也没啥事儿。”我说。
“没事儿打什么电话!”他妈妈真不是一般的凶,狠狠地挂了电话。
再打给林媚,告诉她我刚才的遭遇,林媚哈哈大笑说:“居然敢不给我们大明星面子,等你以后比萧亚轩更红了,我看她肠子都要悔青哦。”
“那是那是。”我得意。
林媚总是知道如何让我满足。
“手机总算买了?”林媚说,“要知道昨天可把我给吓坏了。”
“你真告小Q状啦?”
“没。”林媚说,“她向我求情,给我看手臂上的紫青,说是上次我姨父气急了用皮带抽的。我心又软了。”
“你真是个好姐姐。”我飞快地说,“不讲了不讲了电话费吃不消了。”
“等等等等……不如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林媚在那边使坏,我当机立断地挂了电话。
第三个电话,我打给卢潜。
卢潜说:“呀,是优希,刚才看电视了没?挺不错!”
“就那样。”我装做不在意地说,“还不算发挥得很好,对了,我买手机了,我说过买了手机给你打电话的。”
“我会记下号码。”卢潜说,“以后有事找你。”
“一定要是好事呀,坏事莫找我。”
“那可不一定。”他笑起来,“好了,明天该上学了吧,要早点睡。”
他的口气听上去就像个父亲,可是我父亲很多年没有这样跟我说过话了,我在电话这边沉默了一下,他很敏感地问我:“怎么了,说到上学就不高兴?”
“我早说我不是一个好学生喽。”我转开话题说:“今天还买了萧亚轩的新专辑,一级棒。等我学会了再来上你的节目。”
“爱的主打歌?”他并不落伍,“很好听的。那我们一言为定!”
“嗯。”我说。
“那么?再见。”
“再见卢大导演。”我调皮地说。
“再见,小朋友优希。”他先挂了电话。
小朋友优希?好像第一次有人这么叫我。十二岁以后我就再也不当自己是小朋友了,但我却好像挺喜欢这个称呼的,我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握着它入睡。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已经七点五十分了。
我手忙脚乱地起床,阿婆正在餐桌上有滋有味地喝着一碗豆浆。看她那模样,简直比品尝燕窝还要过瘾。我气不打一处来,一边穿鞋一边埋怨她说:“早上为什么不叫我,存心要让我迟到是不是?”
她慢条斯理地说,“我还以为你不用上学了。”
跟她简直没道理可讲,我拎上书包,摔门而出。
召了一辆出租十万火急地赶到学校,还是迟到了。门口有值勤的老师,见了我笑咪咪地说:“优希啊,天天打车,五千元也是很快要花掉的。”
看来她也看电视哦。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高抬贵手,别记我名字了。明天一定按时到校。”
那老师宽宏大量地一挥手,我冲他一乐,赶紧背着书包往教室里冲。
第一堂课已经开讲,是我最讨厌的数学。
我讨厌数学并不只是我数学怎么也学不好,其实我最讨厌的是我们的数学老师,那个又干又瘦动不动就讽刺人的老头子。他姓马,我们都叫他老马,从侧面看过去,老马长得特别像葛优,林媚常说,他要是也去参加“超级模仿秀”,我大概就只好屈居第二了。
当然这是笑话,葛优是个有趣的人,老马是个无趣的人,就拿他的课来讲,味同嚼蜡毫无激情,我们班大部份的学生数学不及格,全都是拜他所赐。说起来,我在高中的第一天就彻彻底底地得罪了老马,那天我在车库里停车,他正好也来放车,对着我直嚷嚷说:“往里靠靠,往里靠靠,你这样放人家还放不放了???”
我看他那身装扮,还以为他是负责管车库的校工呢,理也没理他开步就走。谁知道他并不饶过我,而是一把抓住我说:“你听到我说什么没有?”
我猛地甩开他,骂了一句“老流氓。”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老流氓原来竟是我的数学老师。他当然也认出了我,没有一天给过我好脸色。今天算我倒霉,偏偏在他上课的时候迟到,只好站在教室门口规规矩矩地喊:“报告!”
老马停了课,眼光转向我,慢条斯理地说:“同学,你迟到了!”
废话。我当然知道我迟到了。不过我没有吱声,等着他示意我进教室。偏偏他不点头,而是扭了扭身子说:“是不是还沉醉在那晚的辉煌里不能自拔啊?”
他扭身子的样子真是怪异,全班哗啦一起全笑起来。我疑心他在嫉妒我,于是用不太耐烦的口气说:“老师,请问我可不可以进教室了?”
“可以,当然可以。”他点点头说,“不过我要提醒你,我最不喜欢学生迟到,你以后要是上我的课再迟到的话,就不用进教室了!”
“哦,我记住了。”我故意大声地回答他,一边答一边进了教室,背对着老马,冲正朝我做鬼脸的林媚回了一个鬼脸。
老马继续讲课,不过话里有话:“数学呢是很抽象的东西,比不得那些时髦的嘣嚓嚓嘣嚓嚓的东西,大家要认真听课,来不得半点虚假呵。”
傻子都知道是在针对我。
我暗暗地笑,真搞不懂老马的愤怒从何而来。课听不进去,我就趴在桌上胡乱画画,画着画着觉得像一张人脸,再加上一把小胡子,特像讲台上那个正在唾沫乱飞的家伙。我一时兴起,在那人颈子上画上一条粗粗的绳子,旁边写上“老马上吊”四个大字,悄悄地递给身后的林媚。
不回头,也可以感觉身后的林媚笑得花枝乱颤。接下来她一定是把画给她的同桌张海看了,我听到张海也叽叽咕咕地笑了起来。也许是动静太大了,老马的眼光很迅速地飘向这边,只见他一个箭步冲下来,一把从林媚的书下抽出了我画的那幅画。他把画拿起来,迎着光看了看,脸色铁青一字一顿地对着林媚说:“老,马,上,吊?就算是数学没学好,你也不必咒我上吊吧?”
全班哄堂大笑。
老马奋力地把纸揉成一团,大吼一声说:“谁再笑,我看看谁再敢笑!”
全班立即鸦雀无声。
“你给我站起来!”老马冲着林媚喊:“站到教室后面去!”
切!治小学生的这套也用上了?我猛地一下站起来说:“报告老师,不关林媚的事,这画是我画的。”
“那你也一起站!”老马恼羞成怒,简直无法自控:“讲义气呵,那你们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起给我站到后面去。”
“要么我站,要么都不站!画是我画的,你有什么火冲我发!”我无畏地看着老马,很清楚地表明我的态度。
林媚伸出手来拉拉我的衣服,示意我不要再跟他硬顶下去。
老马盯着我,用一种恶毒的口气说道:“你到这里来如果不是来念书的,没有必要来装样子,社会上的那一套你也别带到这里来,这里是学校,是修身养性学知识的地方,你不要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我真服了他,这么老掉牙的言论也好意思当众发布。于是我笑笑,坐了下来。用冷漠来表示我的不屑和反抗。
“你站起来!”他呵斥我。
我只当没听见。
“站起来!”他开始伸手拖我。
我眉毛一立说:“请你自重。”
他触电般地收回手,气急败坏地说:“你给我出去,我上课不欢迎你!”他说得又急又快,唾沫溅得我一脸都是,我觉得一阵恶心。要是以前,我出去就出去,谁愿意厚着脸皮上你的课!可是这天我跟他较上劲了,我坐在那里就是一动也不动。他跟我对恃了好一会儿,终于自己收拾起讲义,大步流星地出了教室。
我站起身来,对着大家抱抱拳说:“耽误大家学习,对不起各位。”
有男生说:“老马一定气得尿裤子了。”
又有男生说:“走得那么急,可能气得拉肚子了也不一定哦。”
大家又是一阵乱笑,老马平时就不得人心,因为他的课上得不好,曾经有家长联名写信要求换掉他,他知道这事情后就更恨我们班了,上课的时候总是板着脸,动不动就训人或是讽刺人。估计百分之八十的同学都挺高兴我今天替他们出了一口恶气。可就在这时,一个严肃的声音却在乱笑声中脱颖而出:“怎么说老马也是老师,你们这样也太不尊重老师了吧?!”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齐明。他说完,就站起身来出了教室。
我跟着追了出去。
“齐明,齐明。”在学校的操场边我追上了他:“其实我并不是故意这样的,你也看到了,老马他很过份……”
“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齐明打断我说,“你喜欢怎么做想怎么做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管不着。”
“用不着这么硬梆梆地跟我说话吧,”我试图缓解气氛:“我总觉得,我们算是朋友。”
刘明忽然很奇怪地笑了笑,他看了看我挂在胸前的手机说:“我记得我们班有规定,不可以带着手机来上课。”
“我关机的。”我说。
“优希你和以前真的有很多不同了,”齐明说。
“我还是我,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变化。”我说,“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样吧,”齐明的语气缓和下来,“你跟我一起去老马办公室,跟他道个歉,免得事情越闹越大。”
“那不可能。”我斩钉截铁地说。
“那随便你。”他转身就走。
“齐明!”我愤怒地喊住他:“你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我是没什么。”他转过头来,“了不起的是你,你就要名扬四海了不是吗?”
“呵,你酸得真是可以。”我低声说。
他看着我,很清晰地对我说:“昨天是你打电话到我家的吧,以后请你不要再往我家里打电话。我妈妈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我所有的自尊心在那一刻被他撕得粉碎。看着他的背影,眼泪一碰就要往下掉。
一只手温暖地绕上我的脖子,不用猜,也知道是林媚,她轻声说:“别生气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像齐明这样的人,不值得你这样。”
我拼命地忍住不哭泣。
“你也是。让老马冲我来不就行了嘛,非要站起来做什么。”林媚责备我说,“看样子事情是闹大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也不怕。”我没好气地说,“你莫管,天大的事我扛着。”
林媚搂搂我说:“优希啊,你现在就像一只一点就着的手榴弹,呵呵。不过想想倒也没什么,还能会这点事儿要了我们的命?要真问起,你就说画是我画的,有什么过错咱俩一起承担!”
我知道林媚,不会真正地生她的气。
我很快被班主任黄泥叫到了办公室。黄泥是个年轻人,平时看上去蛮好沟通的,但今天的事他并不含糊,拉下脸来狠狠地训了我一顿,认为我损害了老马的尊严,一定要我写检查,还要写得深刻,还要在班会课上当众宣读。可是我的尊严呢?当我在课堂上看着齐明的后脑勺的时候我痛苦地明白,所有的美好的回忆皆在那一刻被摧毁,而且永远也不可能再修复。
这十六十七岁的甜美,原来是这样的不堪一击。
终于捱到放学,和林媚分手后,我独自在街上游荡,就是不想回家。幕色开始降落,路灯雪亮,映得星星一点光也没有。我郁闷非常,于是开始在这惨淡的夜色里飞奔,风象鸽哨一般地掠过耳旁,我一路跑一路流泪,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终于在一家咖啡馆前停下。咖啡馆生意不错,名字也挺好:不见不散。隔着透明的茶色玻璃。可以看到一对对的情侣正在喁喁私语。我擦擦泪迈进去,找了个角落坐下,非常熟练地对服务生一招手说:“cuppuccino!"
我忽然想到卢潜,于是拿起手机来拔他的手机,可是老也拔不通。电话里的小姐一遍一遍地不知疲倦地说着:“您所拨打的手机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中文说了说英文,英文说了再说中文。我心烦意乱地把手机往桌上重重地一拍,把端着咖啡上来的服务生吓了好大一跳。
“小姐没事吧?”
“有事!”我恨恨地说。
“小姐很凶啊!”服务生笑了。
“知道我凶还惹我?”我扁扁嘴,把腿放到桌上,问道:“有烟吗?”
“没有!”服务生怪怪地笑了:“妹妹有性格啊!咦,怎么我看着眼熟?”
我白他一眼,不再答话,闷闷地端起那杯cuppuccino,还没喝下第一口,那个服务生忽然叫起来:“我想起来了,你是优希,优希,模仿秀第一名那个!”
“原来我这么有名。”我自嘲地说。
“那个节目我天天看啊,我也想去参加呢。”服务生看看四周,低下声对我说:“你看看我,长得像不像孙楠,就是唱《不见不散》的那个?”
我盯着他看,好像还真是有点像,一张胖脸,不知道有什么可得意的。
“不瞒你说,这里的老板就是见我长得像孙楠才雇我的。我们这间咖啡屋就叫‘不见不散’,你发现没有哇?”
“发现了发现了。”我有气无力地说,“你话真多。”
“老板刚好不在么。”他摸摸头说,“喂,奖金五千元是不是真的啊?”
“废话,那还有假。”
“那我也去参加行不,你说?”他一脸认真地问我。
“行。”我说,“模仿秀的导演一会儿就会来,你自己跟他说去吧。”
“真的!”他高兴坏了,“今晚我请客,你尽管吃尽管喝!”
等他走开,我再打卢潜的手机,这下终于通了。他一听是我,有些吃惊地说:“优希,你好像不在家里?”
“对,”我说,“我现在在‘不见不散’咖啡屋,记得你说过还要请我喝cauppuccino的,我等着你来付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