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花都开好了》(饶雪漫 )

_7 饶雪漫(现代)
  开学的前一天,我接到他激动万分的电话,他说:“颜如玉答应和我见面了,你说我穿什么比较好?我想送她一个礼物,你说我买什么比较好,你快点给我一些建议,我一定会好好地谢谢你的。”
  “真见面?”我问他:“不怕见光死?”
  “怕什么,难道我长得不够帅?”他臭屁得要了命。
  “你不怕她是恐龙?”
  “不会的,”谢答肯定地说,“他真的很了解我,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了解我的女生呢,他连我上课喜欢睡觉,睡觉喜欢流口水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终于明白谢答是没救了,不再劝他。“
  再说,他想网恋,关我什么事。
  “买什么礼物好?”他还在不折不扣地问。
  “钻戒。”我恶作剧地说。
  “那可不行,她会认为我俗气的。”谢答还真头昏地以为他老爸的钱都是他自己的:“我想送她一幅好耳机,带话筒的那种,这样我们就可以在语音聊天室里聊天了。”
  “行。”我说,“祝你好运。”
  “韩童,”谢答突然在那边很大声地叫我说:“怎么你就一点也不生气啊,一点也不失落啊,我真是气死了!”
  嘿!这人!
  “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还是觉得那个颜如玉挺象你的,要是我见到的是你就好了。”他带着美妙的幻想挂了电话。
  可是第二天开学的时候,谢答没有来报到。我觉得非常的纳闷。
  第三天他也没来。
  第四天,警察来班上带走了丁意檬。她吓得浑身发抖,他们从教室外走过,隔着玻璃窗,我看到丁意檬看着我,她那绝望的眼神里波光盈动,可那眼神让我战栗。这个曾和我有过战争的女生,奇怪的是我并不兴灾乐祸,反而有些悲哀的同情。
  我知道她终于看到血一样鲜艳的结局。美丽的青春在她的仇恨和心机里变成一摊悔恨。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事情很快就真相大白。
  那个叫“颜如玉”的网友原来就是丁意檬,她和几个男生一起上网骗谢答,一开始她只是想跟谢答玩玩,戏弄戏弄他,因为他看不惯谢答对我好。后来,在几个男生的怂恿下,她改变了她的计划,那就是最终从谢答身上弄点钱。反正谢答人笨,好骗,家里又富,不在乎那么点钱。
  见面的那一天,他们导演了一场非常蹩脚的戏。如同他们在他们迷糊的青春里扮演的角色。
  地点安排在幽静的植物园,一个临时找来的女生扮演了颜如玉的角色,他们还没说上两句话,就有几个男生从旁边绕了出来,嚷着让那女生还钱。
  按丁意檬的平时对谢答的了解,谢答此时口袋里有多少的钱都会拿出来英雄救美,只要钱一掏,事情就算完了。丁意檬的确也没有猜错,谢答本来都打算要掏钱了,但旁边一个小混混为了让戏演得更逼真一些,他伸出手摸了那女生的脸蛋一下,并流里流气地吓唬她说:“再不还钱,老子就弄花你这张俏脸!”
  这个动作把谢答给彻底的激怒了,他像一头狮子一样地扑向了对方,一场混战在所难免,以一抵四的谢答当然占不了多少的便宜,一块石头击中了他的头部,使他在医院里躺了差不多有一个星期。
  谢答出院后,丁意檬已经转学到了别的学校。谢答恶狠狠地对我说:“算她溜得快,居然敢拿我开心,小心我灭了她!”
  “谢答。”我笑笑地看着她说:“你不会的。”
  “为什么?”他说,“你怎么知道我会不会?”
  “因为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我说,“其实很多时候,别人都能比自己更能了解自己,”
  “头晕。”谢答说,“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说完了又说:“我他妈再也不上网了,上网真他妈没劲。”
  其实,更重要的一点是,我知道不需要谢答出手报复,丁意檬就会有她悲惨的结局了。因为回忆的长久和青春血一样的结局已经足够她一生悔恨了。
关于渡岩
  你还记得吗?
  记忆的炎夏
  散落在风中的已蒸发
  喧哗的都已沙哑
  因为我会想起你
  我害怕面对自己
  因为你总会提醒
  过去总不会过去
  十四岁的我,在混乱中摇晃着我年轻的身体,呼啸的风从我身体的两侧吹过,几乎要把我打倒。我开始长大。我站在生命的十字交叉口,看着一个个年轻的生命飞速地从童年和青春里冲出来,再一头栽进成人混乱的世界,没有任何犹豫,心里充满冰凉的留恋。我看着自己的灵魂带领着身体穿越明亮美好的童年,穿越纷繁单薄的青春,感受那透过树叶洒下的斑驳的细碎阳光,收集微凉的清风拂过脸庞的青草味道,然后消失在暗灰色的浑浊的另一个世界的晨雾里。那时候的自己是混乱而忧伤的,像陶吉吉说的那样,孤独的青春的到来让我像棵潮湿的植物,散发出迷离的气息。所以,在那一场劫难中,我输得体无完肤。
  渡岩。渡岩。那个我无法忘记更无法原谅的人。
  天天,天天。那个帮我梳辫子听我说心事的姐姐。
  我始终不明白。我们为什么如此狼狈。
  为什么。。。
  春天已经到了。星期天的早上,我像平常一样很早起来,不知道怎么地,就坐在房间里的落地窗前。看见外面的树还是那么挺拔,枝桠间冒出绿色。偶尔有风吹起淡米色的窗纱,吹乱我心里的平静,它们荡起涟漪。微凉也温暖的风,让我想起一个女孩。一个像春天一样的女孩。
  天天。曾经我最最亲爱的姐姐。
  想起那些混乱痛心不能原谅的往事,我的心里要了命地疼。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泪眼朦胧地,我还是看见陶吉吉从远处走近,他抬头看见我,在春寒料峭的早晨,坐在金刚木的地板上。
  没两下,我就听见他在外面敲门。我泣不成声,没办法应他。
  然后我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他在后面叫我。
  童童。
  我轻轻地转过头去看他。泪流满面。像个无辜的孩子。
  你怎么了?他飞快地跑过来,跪在地上,眼里好着急的样子。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眨眼睛,眼泪却一颗一颗地流下来。
  他抓着我的肩膀说,“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说话啊?”
  我看着他着急的样子,身子像虚脱了一般,我无力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那一瞬间,我闻到他毛衣里冬天阳光的味道。是安定的,踏实的。
  我说:“我想起天天了。”
  然后我听见他叹了口气,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吓死我了。”
  他把我抱到床上,逼迫我穿一件巨大无比的昵大衣。我擦了眼泪,说:“干嘛要穿这么多啊?胖得跟只熊似的。”
  “当然得穿了。你穿那么薄,现在天气还冷,万一冻得生了病,我不还得在医院陪你?”他背对着我说。
  “就算进医院了,我也没让你陪啊?你这人真是自作多情!”我不屑地说。
  我看见他很不自然地坐直了身体。
  然后我说:“把左边那个抽屉打开,有张天天给我的贺卡。”
  “你不介意?你原谅他们了?”陶吉吉边开抽屉边问我。
  “过去总不会过去。可是,曾经爱过或是曾经恨过,都只能深藏进岁月里,再也不能尘土飞扬。”我靠在墙上,有点失神地说。
  等我回过神来,看见他看着我,那眼神真是认真。他沉默着。我觉得这样挺不自在地,就不自觉地把头低下去。接着,我听见他说:“童童,你这么想是对的。”
  我看见天天的贺卡放在床上,风已经把它吹开,我看见里面天天娟秀的字体。
  童童,新年到了。祝你快乐。
  已经两年了,你还不能原谅姐姐吗?
  天天
  我吸着鼻子,拼命想把眼泪逼回去,可是它们真不争气,居然像条河似的哗啦哗啦地流。
  陶吉吉给我递了纸巾。
  那一年,我坐在我的小床上,天天认真地帮我梳麻花辫子。她是我的表姐,是我妈我爸离婚后我和妈妈与爸爸那边唯一的联系。可是,我觉得天天要比爸爸好很多。我爸拿着行李走的那天,妈妈转过身哭了。天天跑过来抱着我,我没有哭。可是她,她灼热的眼泪流进我的衣服里,那几乎要把我烫伤了。我的好姐姐天天,她的眼里是温暖的春天的风,哗啦哗啦地拂过我的眉。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总是喜欢穿梭在我又厚又黑的长发里,再轻轻巧巧地把它们梳成漂漂亮亮的辫子,让我满心的欢喜。可是,这些快乐的日子并不能长久。姐姐要到另一个城市工作了。她离开了这个城市。她离开了我。
  我开始放纵自己。我的任性像杂草一样疯长起来。我自己用一把大剪子,剪掉了我留了十年的麻花辫,穿着从地摊上买回来的大红色亮晶晶的短上衣,黑皮裤,和一帮男孩在市民广场前的空地上玩滑板车。那一刻,天天的笑容融化在刺眼的阳光里。我怎么也看不见。
  那时候的我玩起滑板来命都可以不要,有时尖叫着从马路上骑车的人中间一一穿过再溜回到广场,在众人的叫好和痛骂声中,寻求欢乐。
  有一天当我顶着一头乱发,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拎着我心爱的滑板车,脏兮兮地回到家里的时候,妈妈恨不得从五楼上一头跳下去。
  这是她后来告诉我的,她当时只问了我五个字:“头发怎么了?”
  “掉了。”
  “自己掉的?”她怒不可遏。
  “对。走着走着就掉了。”我胡说八道,只想激起她更大的怒火。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我喜欢看她发火,只有在她发火的时候,我才会感觉我还是她的女儿。我也渐渐发现了做坏事的好处,比如我在课堂上大声地哼唱流行歌曲的时候,她会放下正在开的会议到学校里来,比如我跟陶吉吉的叔叔打架的时候,她也会中断出差急匆匆地从深圳赶回家。
  如此看来,她并不是没时间,她只是不愿意为我花时间而已。我想看见她,所以我那么任性。
  可是那天妈妈没有发火,她把我领到水龙头下,细心地替我洗干净了头发,然后她温柔地说:“女孩子,别的不说,一定要干干净净的才好。”
  可是我总是让我妈妈失望,连她最起码的要求我都做不到。
  我没能做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这一切是因为我遇到了渡岩。
  色色说:“哦,渡岩,你终于又肯提到渡岩了。这是一个很敏感的名字哦,要知道这个故事我期待已久。”
  “可是,亲爱的色色,这不是一个好故事。”我说。
  “离离,故事没有好坏之分。”色色说,“既然是故事,又有什么好让你恐惧的呢?纵然它是梦魇,也只能渐渐消失。”
  “好吧。”我说。
  我是在一次晚宴上认识渡岩的,我猜想直到今天妈妈都后悔让我去参加了那次晚宴,那是她和爸爸一个老朋友的六十大寿。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可是她千方百计地说服了我,她说:“妈妈跟那些人好久不见了,你跟在我身边,我也有个伴。”现在想来,一切就像Smile说的一样,一切都是宿命。
  渡岩就坐在我们对面。
  他长得真好看,像我喜欢的电影明星梁朝伟,有一点点忧郁的艺术家的气质。我问妈妈他是谁,妈妈低声告诉我他是画家,现在是一家广告公司的艺术总监,并携我客气地跟他打招呼。
  他看着我说:“这是童童?我的老天,上次见她,她还是一个粉嘟嘟的婴儿呢。”
  “童童,这是你爸爸的老朋友,”妈妈说,“叫索叔叔。”
  “索叔叔。”我很乖巧地喊。
  他朝我微笑。他不知道,他是长得好看才有这个待遇,要是别人,我早扭开头去了。
  我很喜欢他的笑,他笑起来更像梁朝伟,那一瞬间,我的肩膀上好象落满了樱花花瓣,他的笑在我的眼里一晃一晃。
  “童童?”渡岩说,“真是女大十八变。”接着又恭维说:“季大姐,你女儿比你还要漂亮。”
  “我老了,”妈妈笑着说,“江山以后是她们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渡岩双手一拍说:“借你女儿用一下可否?我最近答应别人画一幅广告牌,专为小女孩设计的衣服,很知名的品牌,我看渡岩的气质很适合啊。”
  “她?”妈妈笑着摇头说:“她那个性恐怕坐不住哦。”
  “哦?”渡岩很温和地跟我说,“童童你自己愿意么?不占你上课时间。”
  他转过头来询问我,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温和那么深邃,微笑又是那么的好看,我不知不觉地说:“好吧。”
  “不过也要你妈妈同意才行,你还没成年呢。”渡岩又看着妈妈。
  “要占用多久的时间?”妈妈问。
  “一个双休日就够了。”渡岩说,“不会耽误她的功课。”
  妈妈点头表示同意。双休日是她最头疼的日子,她不在家,我不知道又要干出什么坏事来。有点事给我做,也许我会安稳些。
  渡岩那一年也不过才三十来岁而已,但事业上已颇有成就。当然和我比起来,他是老了一些,可是这些,都是后话了。
  可是那时的我年轻到根本就看不到也看不懂年龄后面的差距。更没有看到成人世界里的肮脏,也没有明白成人世界的游戏规则。
  那个周末,我在他的画室里试穿了很多套衣服,每换一套出来,他都发出啧啧的赞叹声。最后我们挑中了一套淡紫色的碎花棉裙,有很多漂亮的小碎花。那幅画画了两天,在渡岩的画里,我静静地坐着,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夕阳给我的头发染上一道金边,我像个公主,我从来没觉得自己那么的美丽过,我的心里也从没有那么安静过。
  “多漂亮!”渡岩自己也相当的满意,“你爸爸何苦到处找女主角,等你长大就可以了。我看人不会错,你有国际影星的气质!”
  “别给我提他!”我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地吼道,两天来苦心经营的淑女形象荡然无存。
  “别恨你爸爸。”渡岩摸摸我刚修剪过的头发说:“那是上一辈的恩怨,但无论如何,他总是你爸爸。不管他在哪里,在做什么,我赌他牵挂着你。”
  “你是他的朋友,当然替他说话。”
  “可我也是你的朋友啊。”渡岩说,“朋友是不分年龄的。”
  我说不过他。我从来没有说不过任何人,但是我说不过他,我闭了嘴,喝他给我泡的咖啡,勺子在杯子边缘碰得叮叮响。
  他感叹说:“童童,你真的不像十四岁,你应该要快乐些,像那些刚刚长大的女孩们一样,喜欢逛街喜欢一切漂亮阳光的东西。”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才不要那么虚伪和白痴。”
  我讨厌别人说我不快乐,于是我跟他告别,背着我的大书包头也不回去远去,门在我的身后发出一声巨响,其实渡岩是我喜欢的人。我喜欢他米黄色的休闲衫和休闲裤,喜欢他靠着窗抽烟的样子,看得出他是一个相当有品味的人,我无意对他发火,但是我总是管不住自己的脾气。也许是平常任性惯了。
  再见到渡岩是在市民广场,那次他带了一帮模特来拍外景,要赶我们走,我正滑得欢,没看到他,我埋着头说:“谁先来谁玩,谁也别想赶我走!”说完滋溜溜上前,把一帮娇滴滴的女模特冲得四下乱跑。
  突然一只有力的胳膊抓住了我,我听到他大吼说:“站住!非要我叫警察是不是?”
  我不屑地抬头看他,然后我愣住了,他也愣住了,这个人居然是渡岩。
  渡岩吃惊地叫起来:“天,童童,你就像个小阿飞,现在该是上课的时间,你怎么在这样的地方,你妈妈知道你在这里吗?”
  “放开我,”我倔强冷淡地说,“我不认得你。”
  “我是你索叔叔,”他很平静地说:“我认得你是韩童。”
  “那又怎么样呢?”我看了他一眼,说:“你省省吧,我妈都管不了我。”
  “可是我看到了就不能不管,”他固执地说:“你这样子玩是很危险的,还有,你居然化这么浓的妆,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管我做什么,我做什么都不要你管!”我尖叫起来,试图挣开他,但是我挣不开。
  他却主动放开了我,说:“好了,别当着我这么多我手下的面不给你索叔叔面子,完了我请你吃必胜客去?”
  “哈根达斯。”我说。
  “成交!”他拍拍我的背:“坐到一边看我工作!”
  色色插嘴说:“他真请你吃哈根达斯了?”
  “对。我点了最贵的,吃完一个再一个,我记得我吃了好几根的瑞士香草的,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哇塞!哈根达斯的广告语可动人了,如果你爱她,就请她吃哈根达斯!看来渡岩他爱上你了。”
  “爱?”我说,“对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来说,这个字太沉重了些。”
  “呵呵,”色色说:“离离你运气不好,十四岁的女生遇到三十岁的男人,想不受伤也难。你说是吗?”
  “其实说到受伤。他也伤得不轻。”我接着讲下去。
  再见到渡岩,是我爸爸回老家。他时间很匆忙,只能停留一天。就在那一天请了很多的人吃晚饭,其中也包括我和妈妈。
  妈妈没去。但是她对我说:“童童你去吧,你总该要见见你爸爸。”我知道她是要逃避我爸爸。她还是不够勇敢的。
  我根本就不想见爸爸,我答应妈妈去的原因是因为我想见渡岩。自从上次跟他告别后,我就常常会想到他,但是我一直都没有借口见到他。
  还没开席前,我先在饭店大堂的沙发里看到了爸爸。他低着头坐在那里,正在抽烟,渡岩大步向我走来,他说:“童童,跟我来,你爸爸在那边。”
  我挪不动我的步子。
  爸爸对我实在是太陌生了,自从五岁他离开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这样的陌生的人,我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靠近他。又是用什么样的理由接近?因为他是我爸爸?有他这样的父亲吗?当年他那么狠心地丢下我和妈妈,如今我还要承认他是我爸爸?我无法将这两者划上等号。
  渡岩只好回头向爸爸招手示意。爸爸很快就走了过来,他一步步地走近,我看到他的眼睛,对我来说好熟悉。我的眼睛估计全是遗传他的。我有一些的迟疑,他已经走到我面前,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说:“童童,都长这么大了!”
  我一把推开他,嘴里说着:“走开,一边呆着去!”
  爸爸吃惊极了,拿眼睛瞪着我。
  我毫不示弱,也拿眼睛看他。我想,既然我的眼睛这么像他,那他能不能从我眼中看到他的残忍和过错。
  “你这个女儿。”渡岩好像闻到我们之间的火药味了,就打着圆场说:“脾气跟你一模一样,是个小暴君。”
  “呵呵,”爸爸笑笑说:“你妈妈怎么没来?她好吗?”
  “她没空!”我说,“她要在家陪我爸爸看电视。”
  我说的“爸爸”当然指的是陶吉吉的叔叔,我妈妈再婚,他应该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就是要让他难过难过。我还特地把“爸爸”说得特别重,那还是“我”的“爸爸”。
  渡岩一把把我拉到边上说:“好了,童童,你爸爸明天一早的飞机就要离开这里,父女俩这么多年才见一次面,不要弄得不欢而散么。”
  我恨恨地说:“可我一看到他就来气。”
  “那也要忍着!”渡岩哄我说,“我答应你妈妈要看好你,你可不能乱来。你爸爸是名人,今天肯定好多记者盯着呢,你也不想明天上头条新闻对不对?”
  “哈根达斯。”我低着头谈条件。那声音底气不足,眼看就要输了。我真是顶顶没有用的人。
  “没问题。”渡岩说,“只要你听话,我买间哈根达斯店下来,给你坐在里面慢慢吃都没问题。”
  “那好。”我说,“吃完饭我就走。”
  “行。”渡岩说,“我送你到家门口。”
  吃饭的时候,我坐在爸爸和渡岩的中间,来的人并不多,只有五六个,据说都是爸爸当年没混出来时的结交的铁哥们儿。他们看着我都说:“韩导,小童长得真是漂亮,比她妈当年还要好看。”
  “脾气也真够呛。”爸爸有点不高兴地说。
  渡岩拼命替我夹菜,还用眼神暗示我不要发作。
  看到我快要“变身”成“宇宙第一女战士”的时候,就让我没命地喝饮料。
  也许是爸爸也觉得刚才他的话讲得有些不妥,他举起酒杯来说:“这些年我这个做爸爸的对你女儿关心不够,我很内疚啊,今天当着这么多叔叔的面给你道个歉,以后爸爸会尽量做得尽职一些!”
  大家都陪着笑举起酒杯。渡岩也说:“好了,童童,不管怎么说,总还是亲父女嘛,来来来,陪你爸爸喝一杯!”
  我犹豫着站起来,我的面前没有酒,是一大玻璃杯的可乐,我把它端起来,爸爸朝我笑着,所有人都朝我笑着,我也笑着,笑得那么不自然,渐渐地还有点诡异,因为我有了个想法。
  渡岩说:“来,看着你们父女团聚,真是让人高兴啊。”
  然后所有人都应声喝彩道。爸爸把整杯酒都喝了,朝别人晃了晃空空的杯子。渡岩偷偷提醒我,“快点啊。”。我朝他点点头,然后我看着爸爸,举起手中的杯子,对着我爸爸的脸,哗得就泼了上去。
  一瞬间,全场安静了下来,一点声音也没有。我只看见渡岩慌乱的神情,看着咖啡色的可乐顺着爸爸的头发滴下来,他狼狈的样子。我突然感到快乐。我就是要让他丢脸。
  那不知原因的快乐让我想奔跑。
  然后,我摔开椅子就往外跑。
  我在大街上飞奔,夜色已被街灯点亮。繁华像油彩一样凝重和沉默。我心里的快意有些说不出,可还是让我感觉心安理得。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报了仇。为妈妈报了仇,为我自己报了仇,那个人,他无论有多出名,都不配做我的爸爸,我没有也不稀罕这样的爸爸。
  我不知道自己在街上毫无目的地走了多久,所以当渡岩在背后喊住我的时候,我是吓了很大很大的一跳的。他说:“童童你走累了么,前面就是哈根达斯。”
  我蹲在地上,我的头发乱了,微凉的夜风吹过我的脸,我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那么无助那么孤独。过了好久,渡岩走过来,他把我拉起来,把我轻轻地抱在他的风衣里。他的手拍着我的背,黑色的风衣那么陌生却又让我觉得那么安定。渡岩衣服上的味道那么温和。
  然后,渡岩打的把我带回了他的家。他家的房子很大,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见整个城市的繁华夜景。蓝色的绒布沙发有可爱的姿势。墙壁上有钢琴琴键一样黑白的条纹,艺术家的房子就是不一样。那房子收拾得也很干净,但是他一个人住,家里没有别的人,他告诉我钟点工每星期来替他打扫三次,做点吃的放在冰箱里,日子就这么糊过来了。
  我精疲力竭地倒在沙发上。
  他问我:“童童你喝什么?”
  我说:“白开水。”
  他端来了,我却又突然调皮地说:“不要不要,没有味道,我要喝茶。”
  他笑着叫我等一会儿,就再去给我泡茶,端来了,我又耍性子说:“还是咖啡好,你上次泡给我的咖啡好喝。”
  我存心折磨他,他却二话没说又去给我泡咖啡。
  咖啡端来了,我沉默地看着他,突然朝着他大吼说:“你别这么迁就我啊,你知不知道我长这么大没有人这么迁就过我啊,没有人管我吃什么喝什么,没有人管我是死是活啊!”
  他看着我,好一阵子不说话,那沉默而认真的眼神竟然让我安静了下来。
  我慌张地低下头,大声地说,:“那好那好,我喝了就是。”说着就拿起咖啡咕嘟咕嘟地喝起来。还没加糖的咖啡苦涩得不得了。喝完了我又说:“好了好了,我走了。”然后就朝着门的方向走去。突然,一直不说话的渡岩从后面追过来,抓住我的手,我转过去挣脱,他却把我揽到怀里说:“这么聪明美丽的小姑娘,真让人心疼。”,我被搞傻了。愣愣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接着,他的吻轻轻地落到我额头上,我一阵头晕目眩,再也不乱发神经了。
  然后他一直轻轻地抱着我。时间和思维就在那一刻静止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问他:“索叔叔你怎么不结婚呢?”
  “没有合适的好姑娘。”他说,
  “那你等我长大好吗?我做个很好很好的好姑娘。”
  “等你长大了再说啦。”他轻声问我说:“知道吻代表什么吗?”
  我抬头看他,惊慌地摇头。
  他说:“那代表喜欢,童童是我喜欢的小姑娘。”
  他一边摸着我的头发一边对我说:“童童,这是你和叔叔之间的秘密,可以保守吗?”
  我点点头。
  “乖。”他抱我紧一些。
  我不想推开他,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如此温暖的怀抱,以至于我有些依依不舍。
  “所以说,”我对色色说:“我本质上就不是一个好女孩。”
  “可别这么说,”色色说,“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想寻找一个温暖的怀抱,不是吗?”
  “你知道做坏女孩的感觉吗?”我问色色。
  “:)”色色笑而不答。
  我说:“要么是躺在温暖的水域里看到变换而美丽的幻觉,要么是站在悬崖边,吹到凛冽的冷风。”
  “后来呢?”色色说:“故事太精彩,我舍不得下网了,今天超时也认了,明天少上一会儿。”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