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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忘书

_22 卫风 (现代)
  我呆呆的点点头,他伸出手来,我便任他握住,站在一起,看着任越被围困起来。他与三年前相比,一脸风霜凛然之色,有种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狠厉又困顿的神色。我原来以为人只有过了三十,又过得艰辛,才会有这样的形象容色。
  可是……侧头看看身边的人。
  他却仍是琼枝玉树的模样。
  忽然他俯过头来在我耳边轻轻说:“你能忘记他们的行径,我却没有一日或忘。”
  我沉吟片刻:“我现在有你,其他什么我也不在乎。就是他们,我也不怨恨,你也忘记好了。”
  他轻轻叹息,却忽然笑了一笑,又说了一句话。
  我身子僵在那里,他却已经直起了身,转过头去。
  我让他那句话震得站都站不稳,觉得脚底下象踩着棉花,半天才回过味来他说了什么,忍不住一把揪住他的袖子:
  “你……你说真的?”
  他笑一笑,指尖点住我的唇:“你从现在起,可要乖乖听话。”
  我快没跳起来,连连点头如鸡啄米:“好好我一定乖一定乖,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
  他淡淡一笑,回头看着院落中间。
  任越象是三魂七魄里去了一半,愣愣的看着我们。
  卫展宁的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到过的冷静与威严:“想要圣书,可以。你可还记得三年前我说过的话?”
  任越的目光从我身上,转到卫展宁的身上。
  他点了点头。
  “那你做到了?”
  他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我看着这个人,觉得好象认识他,又好象从来没有见过他。
  那面容好象是认识,可是那个眼睛和神情,都十足陌生。
  他抬起眼来看我们。
  我心里打个突。
  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眼神。
  象是垂死的兽,绝望惨痛濒临疯狂的眼神。
67 报复
  我嘴唇动了动,很想问卫展宁到底是让任越做什么事。
  可是一想到问了问题就不算乖,而不乖的话……
  还是咬紧了牙,我不问。
  哼,我今天偏不当好奇宝宝!
  “你若做不到,”卫展宁忽然口气松了些:“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任越那个眼神,我真不想再看。
  往卫展宁身边靠了靠,偏头看一边。
  其实,其实我知道任越今天一定好过不了。
  让我报复他,我可能做不来,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好,也不知道是该用刀子棍子还是用毒药。而卫展宁对他,根本不会手软。
  从昨天晚上他对于同流露那样的杀意,我就知道他不会原谅。虽然我可以淡忘,但他不会原谅。
  “你可以提一个要求。”卫展宁的笑意很飘忽,若隐若现:“机会只有一个,你要想清楚,究竟要什么。”
  任越的身子轻轻颤抖。
  我认识这个人时间很长,他年纪还不大的时候,就比一般人要内敛沉静多了。我那时总是以为那是他过去有不幸的经历。
  后来我知道他有许多隐瞒,就更不觉得奇怪。
  但是,他究竟有什么为难的选择呢?
  “秘药,”他声音哑得几乎让人听不见:“我要秘药。”
  卫展宁嘴角上扬:“不要圣书?”
  他的样子,象是马上要倒下去似的。
  我看看卫展宁,靠得更紧了一些。
  虽然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好印象,可是看到他这样,还是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可能我天生就是一呆瓜,和东郭先生那冬烘一水准。
  我知道任越在卫展宁面前可怜,在别处却一定不是。
  他也会杀人,会有种种狰狞的面目。魔教始终是魔教,他这三年当教主比之前的那些人包括他父亲任啸武在内都收敛很多,但那是因为三年前与正道一战,他们元气大伤的缘故,并不是改过迁善了。
  我始终是笨,然后心肠软。
  即使知道对方不是善类了,还是要可怜他。
  他艰难的摇摇头,说道:“我要秘药。”
  卫展宁点点头:“好。”
  旁边那个管事(再汗一个,我天生不大会记人名儿。当时在李彻那里住好多天,也不记得他家那个管事叫什么。现在在自己家一住好些天,不知道自己家管事姓什么……)递上来那个木盒。卫展宁两指轻抖,木盒无声的迸碎成片片。眼前白影闪动,我眨眨眼,看到那两本薄薄的书册已经破碎得象是秋叶飞花,在卫展宁的掌风中飞得一天一眼全是。
  任越看那白花花的碎纸满天飞舞,样子象是被人捏住了喉咙一样。
  “卫……卫公子,这是本教的圣书……”他声音低得象是要晕过去。
  “我早已脱离魔教,本教这两个字,同我没有半点关系。既然你已经作了决定,这书自然和你也没有半点关系。”
  卫展宁气宇高华,说话的神态也是从容淡雅。
  真狠。
  我咋舌地看他。
  真狠啊他。
  “至于秘药……”卫展宁微微一笑:“药方在京城,你自行去寻吧。”
  任越象是被人当脸扇了一巴掌:“卫公子,成药明明有三粒尚存。”
  卫展宁揽着我的肩,宠溺至极的揉揉我的头发:“小风吃了几碗粥?”
  我扳扳手指,愣愣地说:“三碗。”
  卫展宁半偏过头去看他一眼:“配药也不过只要三五年,寻到药方之后,慢慢调配不迟。当年你跟小风偷师不少,配药些许小事理当不在话下。”
  任越的目光在满天飞舞的纸页上打转,然后慢慢落到我身上。
  “小风……”
  他轻声唤我的名字,语气十分柔和。
  我从来没听他这样喊过我。
  即使是当年一起混吃混喝到处去玩的时候,也没有过。
  我看看卫展宁,他目光含笑看着我。
  我冲任越摇摇头。
  “你还活着……”
  这不是废话么,不然你大白天的见鬼了不成。
  可惜我不能骂他两句。
  不然,卫展宁就可以说我违规,不乖,然后,不乖的小孩……当然是没糖吃的。
  我要吃糖,所以我要乖!
  我不说话!
  我的嘴巴闭得紧紧得象蚌壳一样一丝缝都不露。
  任越……
  虽然你的表情让我有内疚感,但是……但是,我真的不能开口说话啦!
  “你,现在好吗?”
  我点点头。点头不出声,不算不乖。
  “伤都好了?”
  我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他嘴唇动了两下,欲言又止。
  好啦,你也只能问到这地步了。
  如果你接下去要问什么狗血苦情问题,估计我可不会这么有耐性,跟你一个问题一个动作。
  再说,我……我家大帅哥的手段你也见了,不费吹灰就让你呕到内伤。
  还满嘴苦都说不出。
  太,太厉害了。
  都不知道大帅哥有这样的手段心计!
  幸好……幸好……幸好我不是他仇人……
  不但不是,而且……
  转头看看他,他也看看我,目光中柔暖无限。
  而且他保护着我,守候着我。
  想到被他所爱,我心里幸福的都要爆炸开了。
  “你,恨我么?”
  ?
  我摇摇头。
  他声音颤着:”为什么?”
  咦咦咦,我都这个态度,他居然还问出这么琼瑶式的问题来。
  我为什么要恨你?如果你夺走我最珍视的东西,我当然是要恨的。可是现在我还是挺健康,而且,卫展宁你是永远也不可能从我身边夺走,我做么要恨你呢?
  仇恨一个人的同时,也在自己的脖子套上一个巨大的枷,那个枷由仇恨打造,上头的锁链名曰痛苦,戴上之后的人生,只会走上一条越来越窄而且越来越黑的路。
  我现在明明幸福得不得了,为什么我要去给自己上枷?
  “小风……”他象是想向我走近,只是有人迅速拦住了他。
  我站在卫展宁的身边。只是冲他摇了摇头,目光中带着淡然和……冷漠。
  回不去了。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叫随风的朋友。
  而不是一个叫任越的,心机深沉的人。
68 报复
  “你一句话,也不想跟我说?”他眼睛死死盯我。
  却不让我觉得有什么感动,只觉得厌恶。
  我摇摇头。
  我没有什么话,想要跟你说。
  任越,你不记得,我从周山口那里跳下去时,说的什么?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没想到过了三年,你居然仍然不知道那时我其实是想说什么。
  他眼下面一根青筋一跳一跳的动,看来很骇人。
  他没再说话,卫展宁好整以暇的立在那里,从容淡定的模样,与他的失魂落魄,形成一个鲜明对比。
  等到任越慢慢转回头要走了,我实在有句话憋不住想说,满脸难色拉拉卫展宁的袖子。
  他微笑着轻轻抚过我的脸:“好,算你乖。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让他一句话弄得飘飘然然,浑不知身在何处,幸好还想起任越快要走出了门,急忙喊他一声:
  “你等等!”
  他飞快的回过头来,脸上那个神色啊……
  象是要推出午门候斩的人突然听到刀下留人的纶音一样!
  弄得我倒有点不好意思。
  他往回踏了一步,手颤颤地向我伸出来。
  我反而往后缩了缩,小声说:“那个,于同来我家偷东西,嗯,你顺便把他一起带走吧。”
  这个,这个,我真不是有意的……
  我发誓,我不是想涮人!
  不过,他吐血的姿态,让我突然想起了《唐伯虎点秋香》里面,那个喷泉不止的对对将军对穿肠……
  所以,那一瞬间,卫展宁脸上的表情真是有够怪!
  园里怎么叫一个乱啊!
  任越张嘴喷了一口血,我突然“咭”的一声笑出来,卫展宁睁大了眼看看任越,又疑惑地看我。
  满 脸 黑 线||||||
  我当然知道我不该笑!
  兴灾乐祸是不对滴!
  连忙板起脸,很严肃地问他:“那个,你身体没事么?”
  卫展宁忽然把我挟了起来,两步回了屋里。
  我啊了一声,双手反抱住他的颈子:“我很听话了,你说我可以说话,我才跟他说的话。我很乖,你不可以反悔!”
  他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说不出的古怪,将我放下来,一指点在我的唇上:“我竟然不知道你有气得人吐血的功夫。若是知道,刚才便不阻止你说话了。”
  我眼珠转呀转,怎么转也离不开他的俊颜:“那,你真的不反悔哦。”
  他笑起来:“自然不反悔。”
  我欢呼一声抱着他:“耶耶!那,现在好不好?”
  他摇摇头。我瞪大了眼,松开手,恨恨看着他:“你!你就是骗人!”
  他指指窗外:“你才刚起床,又想上床……我真的要怀疑,你是不是头小猪托生来的。”
  我咬着唇,一副哀怨状:“那,你的意思……什么时候才行?”
  他笑着亲亲我:“怎么也要送走了客人再说。”
  “喔——”我声音拖得长长的,以示不满。
  他摸摸我的头便转身出去了。
  不甘心!
  不甘心!
  我咬着袖子,怒瞪着他离去。
  呜,凭什么他什么时候都可以,我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却还要等等等!
  门外面不知何时变得静悄悄的。
  我探出头向外看。
  竟然空无一人。
  只有一些刚才被乱剑和掌风扫落的断枝残叶。
  青石的地上还有一点一点的腥红。
  任越刚才吐的那口血。
  我胸口有点闷闷的,并不是,并不是不讨厌他。
  但是我不想让自己沉浸在恨的情绪里。
  早在那养伤的三年中,我就一直让自己放开心怀,不要去记恨从前。
  可是再见到那张脸的时候,那黑暗中的一切突然都涌了上来。
  一瞬间,身体一点气力都没有。
  空气里那浓浓的血腥的气味,我无助的哭喊嘶叫……直至最后变得绝望,变得木然。
  随风……还是任越?
  我不知道怎么去叫他的名字。
  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去叫那个人。
  那张在黑暗中,在火光里一闪一闪的脸。
  那张脸上满是疯狂,恶毒,愤恨……情欲!
  丑恶得叫我全身痉挛!
  那时我哭着叫喊,崩溃地承认,不是我,不是我!
  我没有,我没有杀人!
  可是……
  没有用。
  完全都没有用。
  那个人,完全没有听到我说了什么。
  为什么今天,又想听我的声音了呢?
  时过境迁这四个字,真是魔力无穷。
  我在台阶上懒懒的坐下来。
  时间真是万能的大神,再如何匪夷所思的事,在它的扭转摆布下,都会发生。
  太阳慢慢的升了起来,这个院子却一直宁静。
  我有些好奇。
  人都去哪里了?
  刚才满满一院子的人,现在居然一个都不见。
  腿脚都很自然,没有一点儿不舒服的地方。
  我沿着那条青石径,走出了院子。
  我完全没有方向感。
  除了知道东面不远处就有温泉,其他什么印象也没有。
  突然觉得一片茫然。
  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这是什么地方呢?
  我又是什么人呢?
  我只是不想留在那个院子里。
  那里让我惶恐不安。
69 报复
  那些人,都很聪明。
  非常聪明。
  和我不是一样的人。
  他们脸上带着微笑的时候,心里却在想着完全相反的事情。
  任越,于同,李彻,傅远臣……
  还有卫展宁。
  他们都是聪明人。
  我象一个傻子,夹在他们中间。
  多么的不协调。
  脚好象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向前迈动。
  绕过那片温泉池,我记得……那天卫展宁带我来这里的时候,这边有一扇不起眼的角门。
  我不知道……
  我在害怕什么。
  门上只是松松的销着栓子。
  我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
  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我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样惶恐不安。
  路边的树上拴着马匹,没有人看管。马低着头在吃草。
  我解开一条缰绳,纵马就走。
  离开。
  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满脑子里都是这个声音。
  离开这里。
  离开。
  我狠狠加了一鞭,那马泼喇喇撒开四蹄,向着我所不知道的前方,一路狂奔了下去。
  我要离开。
  不知道是想逃离什么。
  觉得自己荒唐,狂乱。
  可是没有办法控制。
  马跑得很快,我紧紧勒着缰,浑身的骨头都象要被它颠散了架一样。
  到了进镇的时候,天快正午。
  我看着那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脑子里一片茫然。
  站在街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现在,怎么办?
  马鞍上系的口袋里有钱,我买了一点东西吃。
  然后,到了出镇的方向,把马狠狠抽了一鞭放走。
  回头再进了镇。
  抓了一点药,找了客栈住了下来。
  我把自己关在不透风的屋子里,突然长长松了一口气。
  我是怎么了?
  我抱着头坐在桌边,顺手拎了茶壶顺着头浇下来。
  醍醐灌顶的感觉并没有如期而至。
  我在害怕什么?任越?于同?
  不,不是。
  我不怕他们。以前会被他们伤害,不代表现在仍然也会。
  可是,我怕什么呢?
  这么久以来,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我在害怕,怕得全身都发抖不能停止。
  不对。
  哪里不对。
  一定是哪里不对!
  我猛然坐了起来,拔出头发里长长的一根发针,往耳后狠狠扎了一下。
  痛!
  我猛得惊跳起来,连忙把针拔出来!
  啊啊啊——我为了忍着不叫出声,简直要把舌头都咬下来了!
  痛死我了。
  NND,谁给我施了移魂眼!
  好厉害的功力!
  我脑子飞快的回想,今天我一早起来……当然先见到大帅哥,然后,是给我送饭送茶的下人……接着是有人递拜贴,任越来了……
  不是任越。
  对上他时我一直精神紧绷……
  他那时精神力量都不是什么好状态,想给我下套儿是办不到。一定是一个,让我没防备的人……
  那是……
  是一个让我没防备的人!
  脑子里突然亮光一闪。
  啊,是那个……
  那个……
  汗,我不知道名字。
  就是那个我叫不出名字来的管事。
  他端着那盒子出来,我盯着盒子,然后,目光和他对了一下子。
  那会儿只是觉得突然冷了一下子,没怎么留意。全心都放在卫展宁和任越身上呢!
  他为什么要对我用这手儿?
  可是,问题是,为什么我竟然吃这种招术?
  心里没有疑惑和缝子,是不可能被人趁虚而入的!
  我那时,想什么来着……
  嗯,想……
  汗,我在想那个。那会儿看到书变成了满天飞纸,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天。卫展宁沐浴的一个下午,窗户外面花飞花落,一片落雪一样。
  那个时候的他,多么沉静安详。
  而现在的他……
  不,不是他变了。只是,那时候我不认识全部的他。那时他在我眼中的柔弱和沉静,其实是我的感觉……
  只是我的感觉。
  他当然是很沉静,但是柔弱……
  却未必了。
  是了,那时候,我心底有隐约的不安。
  所以才会被移魂眼所趁!
  好险。
  我后背上全是冷汗。
  这人对我用移魂眼……然后我的院子里明岗暗哨一个没有,顺顺利利出了门还遇到马……
  真是顺利得不象话!
  当时没有想到,现在想一想,就算那马是任越带来的魔教的人所乘,也不可能拴在角门那里啊!
  他们来访当然是走正门的!
  如果我没有在这个镇上停下,一直骑那马向前走……
  会遇到什么?
  好,好害怕。
  那个管事是什么人?移魂眼这样的功夫夺人心魄于无形,他绝不是泛泛之辈!
  啊啊,我要冷静冷静!
  提着壶想往杯里倒水,可是晃了两下壶里空空如也!
  啊,水……
  刚才被我浇到了自己头上了!
  我拎着壶去打开房门,扬声想唤店里伙计来给我续水。
  门口站着一个人。
  我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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