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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中庸·论语·孟子

_14 (宋)
  孟子距子贡的时代并不很遥远,而我们今天距孟子的时代却 是远之又远。“君子”之过,是如日月之食让人仰望,还是将错就 错,文过饰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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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人无常师
  【原文】
  卫公孙朝①问于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②, 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 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
  【注释】
  ①卫公孙朝:卫国大夫公孙朝。②文武之道:周文王、周武王之述 孔子自认为是文武之道的继承者。
  【译文】
  卫国大夫公孙朝向子贡问道:“仲尼的学问是跟谁学的呢?”子 贡说:“周文王、周武王的圣人之道并没有坠落在地上,而在人们 的掌握之中。贤能的人掌握了它大的方面,不贤能的人掌握了它 小的方面,没有什么地方没有文武之道。我的老师什么地方不可 以学习呢?他又何必一定要有一个固定的老师呢?”
  【读解】
  孔子自己说过名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述而》)所 以,他的确不是什么名牌大学毕业,也没有跟什么名教授做过学 问,而实实在在是一个“天涯何处无老师”的人。
  所以,当公孙朝向子贡提出问题,要查询圣人的师门时,遭 到了子贡雄辩而有力的反诘。按照子贡的说法,圣人无处不可以 学习,无人不可以学习,只要是合于文武之道的就行。这种看法 在唐代韩愈那篇著名的《师说》里得到了发挥。韩愈说:“生乎是 前,其闻道也因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平吾后,其闻道也亦先 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 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道之所存,师 之所存也”就是子贡在这里描述孔子学习的状况。
  圣人无常师。我们这些平庸之人还有什么不可以随处拜人为 师呢?由此想到,那些到处炫耀师门,炫耀是某某名牌大学名牌 系科毕业的人,说来真是浅薄。圣人没有师门,没有名牌大学的 毕业证书,不也照样成了圣人吗?考证历史,许多真正为人类、为 民族做出过重大贡献的人,还真的没有受过正规教育,真的像圣 人一样“无常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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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者见浅,深者见深
  【原文】
  叔孙武叔①语大夫于朝曰:“子贡贤于仲尼。”子服景伯以告子 贡。子贡曰:“譬之宫墙②,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 之墙数仞③,不得其门而人,不见宗庙之美,百官④之富。得其门 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
  【注释】
  ①叔孙武叔:鲁国大夫,名州仇。②宫墙:围墙。③仞:古代 长度单位,七尺为一仞。④百官:朝廷办事的房舍。“官”字的本义是房 舍,后来才引申为官职的意思。这里用的是本义。⑤夫子;这里指叔孙 武叔,与前一个“夫子”指孔子不一样。
  【译文】
  叔孙武叔在朝廷对大夫们说:“子贡比他老师仲尼更贤。”子 服景伯把这话告诉了子贡。子贡说:“好比围墙,我的墙只有肩头 一样高,谁都可以看到房子里面的情况。我的老师的墙却有数仞 之高,如果找不到门进去,根本就看不到里面宗庙的华美,房舍 的多种多样。而能够找到他的门的人是很少的。叔孙武叔这样说, 不也是很容易理解的吗?”
  【读解】
  人们常用是否“入门”来形容学习的深浅程度。未入门的人 是“门外汉”,根本还是外行,因为他并不知道门内是些什么,有 些什么珍贵的东西。另一种说法是,没入门时,在外面看一座房 子常简单,一眼观尽。但当你入得门去时,才会发现里面非常 复杂,亭台楼阁,奇花异草,东西房屋,南北厅堂。所以,越入 门越觉得深,越入门越觉得自己原先的了解太浅薄。这是一般人 的经验。
  子贡在这里也正是用这种一般人的经验来说明问题的。当他 听到别人赞美他比老师孔子更贤时,不是沾沾自喜,而是实事求 是地加以辩驳。用他的比喻来说,自己好比是一堵齐肩高的围墙, 人们要认识自己很简单,门都不需要进,只需在外面把头一伸,内 部的一切都在眼中了,包括“室家”(夫妻住的寝室)都可以看得 清清楚楚,没有什么遗漏。而老师孔子就不同了,如果还是用围 墙来作比喻,他那围墙就非常之高,假使你找不到门进到里面去, 里面的一切,包括宗庙的华美,房屋的多种多样,你根本就不知 道。正因为你连门都找不到,入不了门,不知道里面的深浅,所 以你才会认为没有什么。
  子贡的意思很清楚:叔孙武叔之所以说我比老师还贤,是因 为他只能见到我这个矮围墙里面的东西,而老师的围墙里面到底 有些什么,由于他连门都没有入,所以根本就不知道。 这就叫深者见深,浅者见浅。我固然很浅,那只能见浅的人 本身不也很浅吗?所以,他说出孔子不如我的话来,也是可以理 解的嘛。
  这就是子贡,雄辩而明事理,不自我标榜而是维护老师的声 誉。不过,给我们的最大启发,还是浅者见浅,深者见深的道理。 所以,当你尚未进入某一个门时,切勿乱发滥言,妄加评议,以 免贻笑大方,暴露出自身的浅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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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人不可毁
  【原文】
  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无以①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 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 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多②见其不知量③也!”
  【注释】
  ①以:此。②多;副词,只。③不知量:不知高低、深浅、轻 重。
  【译文】
  叔孙武叔毁谤仲尼。子贡说:“不要这样做!仲尼是不可毁谤 的。别人的贤能,好比山丘,还可以越过去。仲尼呢,好比太阳 和月亮,不可能越过去。人纵使想自绝于太阳和月亮,那对太阳 和月亮又有什么损害呢?只显得他自不量力罢了。”
  【读解】
  所谓“圣人日月心”。
  真正的圣人就像太阳、月亮一样普照天下,不受人间的影响。 你赞美它也好,你毁谤它也好,它还是照样没有偏私地照临你。即 使你躲进房子里不要它的照临,那也对它毫无损伤,它还是会一 如既往地交替照临人间。
  这就是太阳、月亮的品质,圣人的情怀。
  对我们一般人来说,没有这么高的品质,没有这么宽广仁厚 的情怀。我们就算好一点的人,出类拔苹,也最多像座山丘,总 有被人超越的时候。
  不过,山丘也罢,日月也罢,有一点是可以让我们受到启发 的。一个人,行得端,坐得正,走自己的路,倒不必去管人家是 否赞美你、毁谤你。他自绝于你,对你也同样没有什么损伤,虽 然你没有山丘那么高,也没有太阳、月亮那么光辉,那么不可企 及,但这一点道理却是相通的。
  圣人不可毁,普通人也不见得就一定可鼓。对于那些自不量 力的人,我们又何必去放在心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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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生也荣,其死也哀
  【原文】
  陈子禽谓子贡曰:“子为恭①也,仲尼岂贤于子乎?”子贡曰: “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 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② 之斯行,绥③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衷,如之何其 可及也?”
  【注释】
  ①恭:指子贡对孔子恭敬谦让。道:通“导”。③绥:安抚。
  【译文】
  陈子禽对子贡说:“您是在恭敬谦让吧,仲尼难道真的比您贤 吗?”子贡说:“君子一句话可以表现出他的智慧,也可以一句话 表现出他的愚蠢,所以说话不可不谨慎啊!我老师的不可以赶得 上,就好像天不可以凭台阶登上去一样。我老师如果得到诸侯之 国、大夫之家的政事,就能做到有所树立就能立得住,有所引导 就能使人民跟着走,有所安抚就能使远方的人来归服,有所动员 就能得到响应。他生时荣耀天下,死时万民衷恸,怎么能够有人 赶得上呢?”
  【读解】
  其生也荣,其死也哀。
  生得伟大,死得光荣。这就是圣人吗?
  子贡为捍卫老师的尊严真可以说是不遗余力,对于树立孔门 的威望也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孔子的高足颜回、子贡,真正有出息,不枉费老师一番心血 的还是子贡。
  这一段对孔子的赞颂,从人格力量的崇高伟大到治理天下和 国家的经天纬地之才,最后落实到对他一生的评价。盖棺论定,一 个圣人的形象由此而塑造在我们的面前。
  圣人固然伟大而不可磨灭,子贡对陈子禽所说的话也值得我 们回味。“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一 个人言谈的确很重要,有的人一句话就可以显露出聪明睿智,有 的人却一开口就错,显得愚不可及。所以我们在没有弄清楚一件 事情的时候,一定不要冒冒失失地乱发议论。还是那句话:你不说话,人家不会以为你是俊瓜。 “敏于事而滇于言。”(《学而》)子贡所说的,还是圣人孔子 的精神。
  所谓“沉默是金”。不能做到沉默,也要少说为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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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尧曰第二十
  本篇在《论语》中有特殊地位。第一章与《论语》全书的风 格都不一样,不是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论而是夏、商、周三代圣贤 的语录和历史资料。第三章所记与以前孔子的言论有所重复,带 有总结的意味。全篇原文3章,本书选3章。
  祖述尧舜,宪章文武
  【原文】
  尧曰:“咨①!尔舜!天之历数②在尔躬,允执其中③。四海困 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
  曰:“予小子履(4),敢用玄牡⑤,敢昭告于皇皇后帝(6):有罪不 敢赦。帝臣(7)不蔽,简(8)在帝心。朕(9)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 罪在朕躬。”
  周有大赉(10),善人是富。“虽有周亲(11),不如仁人。百姓有过, 在予一人。”
  谨权量(12),审法度⑤,修废官(13),四方之政行焉。兴灭国,继绝 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
  所重:民,食,丧,祭。
  宽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公则悦。
  【注释】
  ①咨:感叹词。②历数:列次。这里指帝工相继的次第。之所以说 “无之历数”,是说这种帝玉传承的次第是由上天决定的。③允执其中: 允,信,忠实;执,执守,坚持;中,无过无不及,恰到好处,即中庸。 (4)予小子履:履,商汤的名字。予小子是商汤的自称之词。⑤玄牡:黑 色的公牛。殷朝尚白色,这里商汤说自己用黑色公牛,是还未改变夏朝的礼 仪。(6)皇皇后帝:皇皇,光明而伟大;后帝,即上天。(7)帝臣:天 帝之臣,商汤自称。(8)简:阅,这里是明白的意思。(9)朕(zhen): 我。古人自称之词,自秦始皇以后才专用力皇帝自称。(10)赉(lai):赏赐。 这里指封赏诸侯。(11)周亲:至亲。(12)权量:权,秤,重量量具。量, 容量量具,如斗、斛等。(13)法度:长度。(14)废官:废缺的职官。
  【译文】
  尧帝让位给舜帝时说:“哦!舜呀!依次登位的天命已经降临 在你身上了,你要忠实地坚持中庸。如果搞得天下穷困,你这天 赐的禄位也就永远没有了。”舜帝也用这番话告诫大禹登位。
  商汤说:“我这个后辈小子履,谨用黑色的公牛来祭祀,谨明 告光明而伟大的天帝:有罪的人我不敢擅自赦免,我自己的罪过 也不敢掩盖,因为您的心里早已是明明白白的。如果我自身有罪, 不要牵连天下万方;天下万方有罪,罪过都归在我一人身上。”
  周朝大封诸侯,使善人都富起来。周武王说:“虽然有至亲, 不如有仁人。百姓有什么过错,责任都在我一人。” 谨慎地审定度量衡,恢复废缺的官职,政令便四方通行了。复 兴灭亡的国家,接续断绝的世系,举用隐逸的贤人,天下的老百 姓便真心实意归服了。
  应该重视的是:人民,粮食,丧事,祭祀。
  宽厚就会得到大众拥护,诚信就会得到百姓信任,勤敏就会 取得功绩,公平就会使人高兴。
  【读解】
  这是整部《论语》中最独特的一章,不是记录孔子及其弟 的言行,而是尧帝禅让帝位时告诫舜帝的话,商汤王讨伐夏桀时 向上天祷告的话,周武王胜利后分封诸侯的话,等等。而且前后 文字不相连贯,一般认为有所脱落。编《论语》的人把这一章放 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呢?一般认为带有全书总结的性质,主要说明 孔子“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中庸》)的意思,说明孔子的思 想都是才良源于尧舜文武这些古圣贤的。
  尽管如此,这一章仍有值得我们细细品味的东西。
  在尧帝告诫舜帝的话中,有“允执其中”的话。所谓允执其 中,也就是忠实地坚持中庸之道。《尚书·大禹谟》有著名的几句 话:“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允执厥中就 是允执其中。这几句话说明了为什么要允执其中的道理:因为 “人心惟危”,人的思想、欲望是非常危险的,而调整人的思想,中 和人的欲望的“道心“又是非常微妙的。所以,要用“道心”去 调节“人心”,就得“惟精惟一,允执其中。”精心一意地,忠实 地坚持中庸,坚守公平,做到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恰到好处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人心不作乱,天下享太平。否则,就会出现 尧帝所指出的那种情况:“四海困穷,天禄永终。”天下一片混乱。 民不聊生,即便是天赐的禄位也是保不住的。正是从古圣贤的这 种思想出发,孔子才一再强调“中庸其至矣乎!”把中庸之道作为 儒学的最高道德加以提倡。
  当商汤王向上天祷告时说:“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 罪在朕躬,”周武王分封诸侯时也说:百姓有过,在予一人。“意 思都 是一样:如果物犯了什么错误,那责任在我,与部下或天下 的百姓无关;如果部下或天下的百姓犯了错误,那责任都全在于 我,怪我领导得不好,所以,我应该承担领导责任。这可真是高 风亮节的政治领导人品德,与后世那些“把一切功劳归于自己把 一切错误归于别人”的政治野心家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莫 说做高级的政治领导人,就是做一个单位的领导、一个部门的主 管,也应该有这种勇于承担责任的品质。尤其是在改革探索的时 代,犯错误是难免的。领导承担责任,不过是“乌纱帽”不保而 已,把错误的责任归咎于中层干部甚至普通群众,那就不仅难保 不失官位,而且还肯定会失去人心。其实,丢官事小,失节事大。 当领导人的,一定要清醒认识到这一点,拿出古代先贤的勇气来, 树立起值得群众尊重、信赖的风范。这样的话,“塞翁失马,焉知 非福”,说不定你丢掉了官位却会得到更多更可贵的东西哩。
  本章后面三段文字都是说的周代政治,这些做法和思想,在 《论语》的前十九篇其实都已有所体现。所以,实际上也是孔子的 思想、儒家政治的思想。其中说到“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 这在2O世纪7O年代的批孔运动中也被列为孔子作为“复辟狂”的 一条罪证,当然是属于牵强附会,“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的了。 这也是有必要在今天力。以澄清的问题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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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五美,屏四恶
  【原文】
  子张问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从政矣?”子曰:“尊五美,屏 四恶①,斯可以从政矣。”子张曰:“何谓五美?”子曰:“君子惠而 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子张曰: “何谓惠而不费?”子日:“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 择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贪?君子无众寡,无 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 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子张曰:“何谓四恶?”子曰: “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②谓之贼;犹之与 人也,出纳③之吝谓之有司④。” ①屏:屏除,除去。 ②慢令致朝:慢令,命令松懈;致期,限期紧 迫。③出纳:出和纳(入)本是两个意义相反的同,这里偏指出,而没 有入的意思。④有司:古代管事者的称呼,职务卑微,自当拘谨,这里 用来代指小气。
  【注释】
  子张问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从政矣?”子曰:“尊五美,屏 四恶①,斯可以从政矣。”子张曰:“何谓五美?”子曰:“君子惠而 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子张曰: “何谓惠而不费?”子日:“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 择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贪?君子无众寡,无 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 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子张曰:“何谓四恶?”子曰: “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②谓之贼;犹之与 人也,出纳③之吝谓之有司④。” ①屏:屏除,除去。 ②慢令致朝:慢令,命令松懈;致期,限期紧 迫。③出纳:出和纳(入)本是两个意义相反的同,这里偏指出,而没 有入的意思。④有司:古代管事者的称呼,职务卑微,自当拘谨,这里 用来代指小气。
  【译文】
  子张向孔子问道:“怎样做就可以从政了呢?”孔子说:“尊崇 五美,屏除四恶,就可以从政了。”于张问:“什么叫五美?”孔子 说:“君子给人以恩惠自己却不需什么耗费;役使老百姓,老百姓 却没有怨恨;有欲望却不贪心;泰然自若却不骄傲;威严却不凶 猛。”子张又问:“什么叫给人以恩惠自己却不需什么耗费?”孔子 说:“借人民能够得利的事情而使他们得利,这不就是给人以恩惠 自己却不需什么耗费吗?选择可以役使老百姓的时候去役使,谁 会怨恨呢?想得仁便得到了仁,又有什么贪心呢?君子无论人多 人少,事大事小,从不敢怠慢,这不就是泰然自若却不骄傲吗?君 子衣冠整齐,日不邪视,庄重地让人望而生畏,这不就是威严却 不凶猛吗?”子张又问:“什么叫四恶?孔子说:“不加以教育而加 以杀戮叫做虐;不加申诚而督查成绩叫做暴;政令松懈而限期紧 迫叫做贼;用给人东西作比,出手吝啬叫做小气。”
  【读解】
  尊五美,除四恶。
  不仅对于从政,就是对于平常做人也是有好处的。
  所谓“身在公门好修行。”这其实就蕴含了“惠而不费”的意 思在内。政府的一项好政策出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而不需 要耗费政府的财力和物力,这样的事情的确是有的。比如说“为 市民办实事”的问题,很多实事,其实就在于当政者想不想得到, 而不在于需要什么耗费的问题。这种“惠而不费”,在个人生活中 也是有的,所谓“助人为乐”,其实,严格意义上的助人为乐就是 一 个“惠而不费”的问题。帮帮朋友的忙,替人带带东西,捎捎 信,或者替外地人指指路等等,都是于人有利而于己无损的事情, 不是“惠而不费”又是什么呢?真要惠而“有”费,把自己的工 资送人家,别人还不见得会接受呢。所以,应该大力提倡的不 是“惠而不费”的风尚。无论在不在“公门”,这种风尚都是可以 身体力行的。
  “劳而不怨”其实就是我们平常说的任劳任怨。任劳容易任怨 难,这是大家都有的经验。所以,做一个领导人能让人任劳任怨 是很不简单的。尤其是做一个基层领导,能使手下人都高高兴兴 地工作,任劳任怨,那可真得要有两下子。当然,做高级领导人 而能够让全国人民都任劳任怨,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如果说“惠而不费”、“劳而不怨”都还侧重于领导水平的方 面,那么,“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却涉及到领导 者个人修养和素质了。“欲而不贪”是说要有欲望但不要贪婪。 以我们这个时代而论,“君于爱财,取之有道。”该拿的钱还是要 拿的,但不能贪污受贿,利用职权谋私利。“泰而不骄”是说既要 保持不忧不惧的心态,心平气和,遇事泰然自若,又不要矜己傲 物,装模做样,色厉内荏,给人以盛气凌人的感觉。至于“威而 不猛”,则是说一个人既要有威严,要让人畏服,但又不能给人以 凶猛可怕的印象。有了这种印象,人家一看见你就躲得远远的,你 还怎么去领导他呢?
  五美有了,领导者的形象也就树立起来了。相应地,还要去 掉一些坏毛病,这就是“四恶”的问题了。
  一恶“不教而杀”。所谓“杀”,照我们的理解,倒不一定真 要动刀子,判死刑,而是说处罚惩戒。对于部下也好,对于民众 也好,不加以教育引导而只知一味惩处,那这领导是绝对做不长 的了。莫说做领导,就是做家长,“不教而杀”,或者说不教而惩 罚,那也是要父子反目成为伙人的。所以,这是一个领导者应绝 对屏除的毛病。
  二恶“不戒视成”。事先不告诫,不指导而只管要部下做出点 绩来给你看,这是一个粗暴的领导者形象。人家不给你完成成 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三恶“慢令致期”。领导者自己要求不严格,却又要求人家如 期完成任务,这是贼害人家,不是一个好干部应有的作风。
  四恶“出纳之吝”。做领导人一定要大人大量,有魄力,如 断,切忌像个小管家小管帐一样,小气吝啬,成不了大事。
  五美有了,四恶除了,从政做官也就游刃有余,进退自如了。
  儒学的政治学的确是实用的政治学,仅从本章,我们也可见 一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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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身处世的三个支点
  【原文】
  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 言,无以知人也。”
  【译文】
  孔子说:“不知道命运,就不能够做君子;不懂得礼,就不能 够立身;不识别言语,就不能够识别人。”
  【读解】
  这一章是《论语》全篇的总结。孔门的学说最后落脚到命、礼、 言三个支点上,说到底,还是立身处世的学说。   关于“命”的问题,在《为政》篇里,孔子自述“五十而知 天命”。在《季氏》篇里,孔子说“君子有三畏”,其中第一畏便 是“畏天命”,而“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孔子所说的命,按 照我们的理解,既指宇宙的自然规律,也指社会的发展,历史的 变迁规律,最后,还包括个人由于所处环境和时代趋势而造成的 命运、归宿。所以他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如果你不知道 这些,没有自知之明,你怎么可以把握住自己呢?话说回来,孔 子自己不也是“五十而知天命”,到了半百之年,人生都走过了大 年历程才知道自己的归宿的吗?又何况我们这些人呢?
  关于“礼”的问题,在《泰伯》篇里孔子已强调过“立于 礼”。在《季氏》篇里教儿子孔鲤时又说过“不学礼,无以立。”所 以,其观点是一脉相承的,都是认为个人立身处世离不开礼。这 里的礼,正如我们在前面已经说过的那样,不是指什么具体的礼 仪、礼节,甚至也不仅仅是指礼制,而是包括所有这几方面在内 的传统礼义,相当于我们今天所说“传统文化”的概念。既然如 此,一个人不懂得礼,怎么可能在这世界上立身呢?更不用说做 一番事业和成就来了。
  最后说到“言”的问题。这方面的论述,在《论语》里更是 不少。比较典型的如《学而》篇说:“巧言令色,鲜矣仁。”《公冶 长》篇说:“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这些都是说的一个人的言语和实际品德的关系问题。 所谓“万丈深潭终有底,只有人心不可测。”所以,语言与内在品 德,语言与实际行动的问题一直苦恼着孔子及其弟子。好在,“语言是思想的直接现实。”识别一个人的言语,多少还是可以识别一个人的。正如孟子继承孔子“知言”的学说而力。以研究所说:“偏 颇的言语,你能够知道它片面在哪里;夸张的言语,你能够知道 它过分在哪里;诡辩的言语,你能够知道它荒谬在哪里;躲闪的 言语,你能够知道它理层在哪里。”(《孟子·公孙丑上》)这就算知道一个人的言语了。反过来,“听话听声,锣鼓听音。”如果你不能识别一个人的言语,那么,你就很可能不能够真正认识这个人,而很可能被他所蛊惑,所蒙骗。这就是孔子再次强调“不知言,无以知人也”的道理所在。
  总而言之,命、礼、言三知为《论语》画上了句号,但却并 没有在我们每个人的人生实践中画上句号。知命、知礼、知言,我 们到底又知道多少呢?所谓“半部《论语》治天下。”一部《论 语》读完,莫说治天下,就是治我们自身,又有多少体悟多少长进呢?这些都是留待读者来回答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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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 
  前言
  孔子所创的儒家学说,一百多年后,由于孟子的继承和发展而变得更丰富了,更系统了,在中国传统文化的苑囿里,终于长成了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树。
  孟子名轲,字子舆,战国中期邹(今山东省邹县)人,大约生于公元前380 年前后,在世八十多年。其父早逝,他从小得力于母亲教导和环境熏陶,热爱学习毫不松懈。一生崇拜孔子,自称:“乃所愿,则学孔子也。”他受业于孔子之孙子思的门人,可说是得到孔子学说的真传。学成之后,面对百家纷争、天下征战的局面,他一方面与杨、墨诸家学说激烈论战,一方面亲率弟子游历宋、滕、齐、梁诸国,向他们阐述“仁政”主张。由于当时“天下方务于合纵连衡,以攻伐为贤”,他的主张显然不合时宜,被人视为“迂阔于事”,遭到诸侯的拒绝。于是他更重于设帐授徒,把“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作为人生一大乐趣。到了晚年更是专心于著述讲学,写成传世的重要著作《孟子》七篇。
  关于《孟子》的作者,历来有争论,一说是孟子自著,一说是其弟子共同记述。我们还是同意《史记。孟荀列传》中的说法:“(孟子)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即是说,孟子与其弟子共同参与了著述。从全书思想内容和论辩风格的一致性来说,孟子亲自执笔的可能性更大些,至少他也是个润色审订者。孟子继承了孔子“仁”的学说而又有较大发展。他的“仁”主要体现在政治上,主张通过施行“仁政”去统一天下。具体内容主要有三点:一是“制民之产”,即让百姓有一份固定的田产,让他们不饥不寒,养生丧死而无憾。二是“与民同乐”,要统治者注意民心向背,体恤民意,赢得民心。三是“谨庠序之教”,建立人伦规范,形成良好的社会风尚。孟子认为“仁政”的核心是“保民”,只有施行“仁政”才能无敌于天下。这种主张在当时未能行得通,但却为后世有为的统治者提供了治国的基本方略,因此具有超越时代的价值。孟子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要统治者多为人民的生存条件着想,对残害百姓的君王,他痛加指斥,认为可废可弑。这旷古未有的议论,更鲜明地反映了他的民本思想,是闪现于中国社会思想史上的一道强光。
  孟子不但讲“仁”,也强调“义”。“义”的本意是行为合理适宜。孟子把“义”作为人的行为选择的最高标准。利义相比,应轻利取义;生死关头,也要舍生取义。“义”的内涵各时代当然有所不同,但利义选择问题,永远存在。因此孟子的利义观影响深远,对我们民族价值观念的形成具有重大作用。
  “性善”、“性恶”论,是中国哲学史上的重要命题。孟子是“性善”论者。他说:“人性之善也,人皆有之;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他把“性善”具体阐述为恻隐、羞恶、恭敬、是非这“四心”,认为对应这“四心”的仁义礼智不是外加的,而是“我固有之”的,但他又说“求则得之,舍则失之”,即要自觉地向自身内心去追求,才能得到。这就是“反求诸己”。其实,人之初无所谓性善性恶,在长大的过程中,由于环境和教育的影响作用,才有了向善向恶的变化。性善虽是孟子的理论预设,但在分析人的实际道德状况时也很重视环境对人的影响。
  孟子的“人格”论影响深远。他所推崇的理想人格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他认为人格的重要远远高于财富、权力、地位。主张做人要做有“浩然之气”的“大丈夫”。怎样蓄积“浩然之气”,那就是:一要持志养气,坚持崇高的志向追求;二要“动心忍性”,有意识地在逆境中磨砺意志;三要“存心养性”,就是要清心寡欲。孟子的这些主张和理论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贡献。浩然之气的“大丈夫”,自古以来激励了无数的志士,诚如冯友兰先生所说:“懂得了这个词汇,才可以懂得中国文化和中华民族的精神。”(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第二册)
  孟子的教学思想也值得后人重视。他认为学习成绩不决定于天资的高低,而决定于学习的态度,他用生动的故事作比喻,告诫学生学习一定要专心致志。学习的过程应该是循序渐进的,不应该“揠苗助长”。他又继承孔子“因材施教”的原则,提出“教亦多术”,对不同的学生要有不同的教学方法、不同的教学目标,都要因人而异。孟子又特别强调学习过程中的独立思考和独立见解。他有句名言:“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就是要求学生不轻信、不盲从书上结论或前人之说,通过积极思考得出自己的结论。
  《孟子》一书在文章风格上是独树一帜的。孟子可以说是个雄辩家。他能用巧妙的方法将谈话引入预设的话题,能用不断的反诘揭露论敌的破绽,能用形象恰当的比喻说明事理,能用有力的逻辑推理阐明自己的论点。因此《孟子》文章,总体上具有明快练达,酣畅犀利,气势磅礴的风格特点,对中国文学创作的发展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我们在为《孟子》注译的过程中,主要参考了《十三经注疏》中的《孟子注疏》,南宋朱熹的《孟子集注》,清人焦循的《孟子正义》,戴震的《孟子字义疏证》,今人杨伯峻先生的《孟子译注》,同时还参阅了一些大陆和港台注本。我们的注译原则是,广搜博采,会同比较,在深刻理解的基础上,选出我们认为最能表达原文的解释、最恰当的词语、句式。在前人误释或难解之处,我们不因袭旧注含混而过,而是重新考证,作出新的解释。我们着力于译,全书以直译为主,少用意译,以便尽可能减少译文失误,避免以己意掺入文意,同时给初学文言者提供方便。语言力求符合语境、人物、文章风格等,注重简洁晓畅。限于学识和能力,这些原则未必都能做到,文中错误定所难免,殷切期盼专家、读者批评指正。
  本书的大部分译注工作由马智强同志承担。
  梁惠王上①
  共七章
  (一)孟子见梁惠王②。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孟子谒见梁惠王。惠王说:“老先生,您不远千里而来,将有什么有利于我的国家吗?”
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③。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④?’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⑤,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⑥。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孟子回答道:“大王,您为什么定要说到那利呢?只有仁义就够了。大王说‘怎样有利于我的国家?’大夫说‘怎样有利于我的封邑?’士人平民说‘怎样有利于我自身?’上上下下互相争夺利益,那国家就危险了。在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杀掉国君的,必定是国内拥有千辆兵车的大夫;在拥有千辆兵车的国家,杀掉国君的,必定是国内拥有百辆兵车的大夫。在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里,这些大夫拥有千辆兵车;在拥有千辆兵车的国家里,这些大夫拥有百辆兵车,不算是不多了,如果轻义而重利,他们不夺取(国君的地位和利益)是绝对不会满足的。没有讲仁的人会遗弃自己父母的,没有行义的人会不顾自己君主的。大王只要讲仁义就行了,何必谈利呢?”
【注释】
  ①梁惠王上:《梁惠王》是《孟子》第一篇的篇名,《孟子》和《论语》一样,原无篇名,后人一般取每篇第一章中的前两三字为篇名。《孟子》共七篇,东汉末赵岐为《孟子》作注时,将每篇皆分为上、下,后人从之。②梁惠王:即战国时魏惠王魏■,前369—前319 年在位。魏原来都城在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因秦国的压力,前361 年魏惠王迁都大梁(今河南开封),故魏也被称为梁,魏惠王也被称为梁惠王。“惠”是其死后的谥号。③仁义:“仁”是儒家的一种含义广泛的道德观念,是各种善的品德的概括,核心指人与人相互亲爱。“义”,儒家学说指思想行为符合一定的准则。④大夫:先秦时代职官等级名,国君之下有卿、大夫、士三级。家:大夫的封邑。封邑是诸侯封赐所属卿、大夫作为世禄的田邑(包括土地上的劳动者在内),又称采(cǎi)地。⑤乘:音shèng,量词,一车四马为一乘。当时战争的形式主要是车战,一辆兵车由四匹马拉,车上有三名武装战士,后有若干步兵。古代常以兵车的多少衡量诸侯国或卿大夫封邑的大小。⑥餍:满足。
  (二)孟子见梁惠王。王立于沼上,顾鸿雁麋鹿,曰:“贤者亦乐此乎?”
  孟子谒见梁惠王。惠王站在池塘边上,一面观赏着鸿雁麋鹿,一面问道:“贤人对此也感受到快乐吗?”
  孟子对曰:“贤者而后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诗》云①:‘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②,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鹤鹤。王在灵沼、於牣鱼跃。’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乐其有麋鹿鱼鳖。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汤誓》曰③:”时日害丧④,予及女偕亡⑤。‘民欲与之偕亡,虽有台池鸟兽,岂能独乐哉?“孟子答道:”只有贤人才能感受到这种快乐,不贤的人纵然拥有珍禽异兽,也不会(真正感受到)快乐的。《诗经》上说:“文王规划筑灵台,基址方位细安排,百姓踊跃来建造,灵台很快就造好。文王劝说不要急,百姓干活更积极。文王巡游到灵囿,母鹿自在乐悠悠,母鹿肥美光泽好,白鸟熠熠振羽毛。文王游观到灵沼,鱼儿满池喜跳跃。’文王依靠民力造起了高台深池,但人民却高高兴兴,把他的台叫做灵台,把他的池沼叫做灵沼,为他能享有麋鹿鱼鳖而高兴。古代的贤君与民同乐,所以能享受到(真正的)快乐。《汤誓》中说:”这个太阳什么时候灭亡?我们要跟你同归于尽!‘人民要跟他同归于尽,(他)纵然拥有台池鸟兽,难道能独自享受到快乐吗?“
【注释】
  ①《诗》:即《诗经》,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本只称诗,儒家列为经典,故称《诗经》,大抵是周初至春秋中期的作品,共三百零五篇,分为风、小雅、大雅、颂四类。此章所引为《大雅。灵台》。②王:此指周文王姬昌,殷王纣时的诸侯,子武王伐纣,灭殷。③《汤誓》:《尚书》中的一篇。《尚书》是我国上古历史文件和部分追述上古事迹著作的汇编,是儒家经典之一。《汤誓》这一篇,记载商汤讨伐暴君夏王桀的誓词。传说,夏桀曾自比太阳,说太阳灭亡他才灭亡。此章所引是百姓诅咒夏桀的话。④时:这。害:同“曷”,何时的意思。⑤女:同“汝”,你。
  (三)梁惠王曰:“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河内①凶,则移其民于河东②,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察邻国之政,无如寡人之用心者。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
  梁惠王说:“我对于国家,真是够尽心的了。河内发生灾荒,就把那里的(一部分)百姓迁移到河东去,把粮食运到河内去赈济。河东发生灾荒,我也这么办。考察邻国的政务,没有哪个国君能像我这样为百姓操心的了。但是邻国的人口并不减少,而我们魏国的人口并不增多,这是什么缘故呢?”
  孟子对曰:“王好战,请以战喻。填然鼓之,兵刃既接③,弃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孟子回答道:“大王喜欢打仗,请让我拿打仗作比喻。咚咚地擂起战鼓,刀刃剑锋相碰,(就有士兵)丢盔弃甲,拖着兵器逃跑。有的逃了一百步停下来,有的逃了五十步住了脚。(如果)凭着自己只逃了五十步就嘲笑那些逃了一百步的人,那怎么样?”曰:“不可,直不百步耳,是亦走也。”
  惠王说:“不可以,只不过后面的逃不到一百步罢了,这同样是逃跑呀?”曰:“王如知此,则无望民之多于邻国也。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④,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
  孟子说:“大王如果懂得这一点,就不要指望魏国的百姓会比邻国多了。不耽误百姓的农时,粮食就吃不完;细密的鱼网不放入大塘捕捞,鱼鳖就吃不完;按一定的时令采伐山林,木材就用不完。粮食和鱼鳖吃不完,木材用不完,这就使百姓养家活口、办理丧事没有什么遗憾的了。百姓生养死丧没有什么遗憾,这就是王道的开始。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⑤,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五亩田的宅地,(房前屋后)多种桑树,五十岁的人就能穿上丝棉袄了。鸡、猪和狗一类家畜不错过它们的繁殖时节,七十岁的人就能吃上肉了。一百亩的田地,不要占夺(种田人的)农时,几口人的家庭就可以不饿肚子了。搞好学校教育,不断向年轻人灌输孝顺父母、敬爱兄长的道理,头发花白的老人就不必肩扛头顶着东西赶路了。七十岁的人穿上丝棉袄,吃上肉,百姓不挨冻受饿,做到这样却不能统一天下的,是绝不会有的。
  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途有饿莩而不知发⑥;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
  (现在,富贵人家的)猪狗吃着人吃的粮食,却不知道制止;道路上有饿死的尸体,却不知道开仓赈济;人饿死了,却说‘这不是我的责任,是收成不好’,这跟把人刺死了,却说‘不是我杀的人,是兵器杀的’,又有什么两样呢。大王请您不要怪罪于年成不好,(只要推行仁政)这样天下的百姓就会投奔到您这儿来了。“
【注释】
  ①河内:指黄河以北的今河南省沁阳、济源、博爱一带,当时是魏国的领土。②河东:指黄河以东的今山西省西南部,当时是魏国的领土。③兵:兵器。④数罟(Shuò gǔ):密网。洿(wū)池:大池。⑤庠序:古代地方所设的学校。⑥莩(piǎo):饿死的人。(四)梁惠王曰:“寡人愿安承教。”
  梁惠王说:“我乐于听取您的指教。”
  孟子对曰:“杀人以梃与刃,有以异乎?”
  孟子回答道:“用木棍打死人跟用刀杀死人,(性质)有什么不同吗?”曰:“无以异也。”
  惠王说:“没有什么不同。”
  “以刃与政,有以异乎?”
  (孟子又问道:)“用刀子杀死人跟用苛政害死人,有什么不同吗?”曰:“无以异也。”
  惠王说:“没有什么不同。”
  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仲尼曰:”始作俑者①,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
  孟子说:“厨房里有肥嫩的肉,马棚里有壮实的马,(可是)老百姓面带饥色,野外有饿死的尸体,这如同率领着野兽来吃人啊!野兽自相残食,人们见了尚且厌恶,而身为百姓的父母,施行政事,却不免于率领野兽来吃人,这又怎能算是百姓的父母呢?孔子说过:”最初造出陪葬用的木俑土偶的人,该会断子绝孙吧!‘这是因为木俑土偶像人的样子却用来殉葬。(这样尚且不可,)那又怎么能让百姓们饥饿而死呢?“
【注释】
  ①俑:古代用以殉葬的木偶或陶偶。在奴隶社会,最初用活人殉葬,由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劳动力渐被重视,后来便改用俑来殉葬。孔子不了解这一情况,误认为先有俑殉,后有人殉,故对俑殉深恶痛绝。
  (五)梁惠王曰:“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长子死焉①;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寡人耻之,愿比死者一洒之②,如之何则可?”
  梁惠王说:“我们魏国,以前天下没有哪个国家比它更强大的了,这是老先生您所知道的。(可是)传到我手中,东边败给了齐国,我的长子也牺牲了;西边又丢失给秦国七百里地方;南边被楚国欺侮,吃了败仗。对此我深感耻辱,想要为死难者洗恨雪耻,怎么办才好呢?”孟子对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
  孟子回答道:“百里见方的小国也能够取得天下。大王如果对百姓施行仁政,少用刑罚,减轻赋税,(提倡)深耕细作、勤除杂草,让年轻人在耕种之余学习孝亲、敬兄、忠诚、守信的道理,在家侍奉父兄,在外敬重尊长,(这样,)可以让他们拿起木棍打赢盔甲坚硬、刀枪锐利的秦楚两国的军队了。
  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
  他们(秦、楚)常年夺占百姓的农时,使百姓不能耕作来奉养父母。父母受冻挨饿,兄弟妻儿各自逃散。他们使自己的百姓陷入了痛苦之中,(如果)大王前去讨伐他们,谁能跟大王对抗呢?所以(古语)说:“有仁德的人天下无敌。‘大王请不要怀疑这个道理了。”
【注释】
  ①东败于齐,长子死焉:指前343 年马陵之战,齐威王派田忌、孙膑率军队救韩伐魏,大败魏军于马陵。魏将庞涓自杀,太子申被俘。②比:全,都。洒:同“洗”。(六)孟子见梁襄王①,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卒然问曰:”天下恶乎定?‘吾对曰:“定于一。’‘孰能一之?’对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孰能与之?‘对曰:“天下莫不与也。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间旱,则苗槁矣。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浡然兴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杀人者也。如有不嗜杀人者,则天下之民皆引领而望之矣。诚如是也,民归之,由水之就下②,沛然谁能御之?’”
  孟子谒见了梁襄王,退出来后,对人说:“在远处看,他不像个国君,走到跟前也看不出他的威严。他突然发问道:”天下怎样才能安定?‘我回答道:“天下统一了就会安定。’(他问:)‘谁能使天下统一?’我答道:”不喜欢杀人的国君能使天下统一。‘(他又问:)’谁会归顺服从他呢?‘我回答道:“天下的人没有不归顺服从的。大王了解禾苗生长的情况吗?七八月间遇到天旱,禾苗就枯蔫了。(假如这时候)天上忽然涌起乌云,降下大雨来,那么禾苗就又能蓬勃旺盛地生长起来了。果真这样,谁又能阻止它生长呢?当今天下的国君没有不好杀人的。如果有不好杀人的,天下的老百姓必然都会伸长了脖子期望着他了。果真这么做了,老百姓归顺他,就跟水往低处奔流一样,浩浩荡荡,谁又能阻挡得住呢?’”
【注释】
  ①梁襄王:惠王子,名嗣,前318 年—前296 年在位。②由同“犹”,如同。(七)齐宣王问曰①:“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②?”
  齐宣王问道:“齐桓公、晋文公(称霸诸侯)的事情,可以讲给我听听吗?”孟子对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无以,则王乎?”
  孟子回答道:“孔子的门徒没有谈论齐桓公、晋文公事情的,因此后世没有传下来,我也就没有听说过。一定要我讲的话,那就谈谈用仁德统一天下的道理好吗?”曰:“德何如则可以王矣?”
  宣王问:“仁德怎样就可以统一天下呢?”
  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
  孟子回答道:“爱抚百姓而统一天下,就没有谁能阻挡得住他。”
  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
  宣王问:“像我这样的国君可以做到爱抚百姓吗?”
  曰:“可。”
  孟子说:“可以。”
  曰:“何由知吾可也?”
  宣王问:“从哪里知道我可以呢?”
  曰:“臣闻之胡龁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对曰:“将以衅钟③。’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④,若无罪而就死地。‘对曰:“然则废衅钟与?’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不识有诸?“
  孟子说:“我在胡龁那里听讲过这样一件事:(有一次)大王坐在堂上,有个人牵着牛从堂下经过,大王见了,问:”把牛牵到哪里去?‘(那人)回答说:“要用它祭钟。’大王说:”放了它!我不忍心看它惊惧哆嗦的样子,像这么毫无罪过就被拉去杀掉。‘(那人)问:“那么就不要祭钟了吗?’大王说:”怎么可以不要呢?用羊替代它!‘不知是否有这件事?“曰:”有之。“
  宣王说:“有这回事。”
  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孟子说:“凭这样的心肠就足以统一天下啦!(用羊代牛祭钟)百姓都以为大王是出于吝啬,我本来就知道大王是不忍心啊。”
  王曰:“然;诚有百姓者。齐国虽褊小,吾何爱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
  宣王说:“是这样,确实有这样议论的百姓。齐国虽然狭小,我怎么吝惜一条牛呢?就是因为不忍心看到它惊惧哆嗦的样子,毫无罪过就被拉去杀掉,所以才用羊去替代它的。”曰:“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为爱也。以小易大,彼恶知之?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地,则牛羊何择焉?”
  孟子说:“大王不要责怪百姓以为您吝啬。用小羊换下大牛,他们哪能理解您的做法?(因为)大王如果可怜牲畜无辜被杀,那么牛和羊有什么区别呢?
  王笑曰:“是诚何心哉?我非爱其财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谓我爱也。”
  宣王笑着说:“这倒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呢?我并非吝惜钱财而以羊换牛啊。也难怪百姓要说我吝啬了。”
  曰:“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孟子说:“没什么关系,这正是仁德的表现方式呢,(因为当时您只)看到了牛而没有看到羊啊。君子对于禽兽,看到它们活蹦欢跳的,就不忍心看见它们死去;听到它们哀叫悲鸣,就不忍心再吃它们的肉。正因为这样,君子要把厨房安在离自己较远的地方。”王说曰⑤:“《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⑥夫子之谓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
  宣王高兴地说:“《诗》中说:”别人想什么,我能猜得出。‘正像说的老先生啊。我做了这件事,反过来推求为什么这么做,自己心里也闹不明白。先生这番话,使我心里有点开窍了。这样的心理之所以符合王道,又是为什么呢?“
  曰:“有复于王者曰:”吾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则王许之乎?“
  孟子说:“假如有个人向大王禀告说:”我的力气足以举起三千斤的东西,却举不起一片羽毛;我的视力足以看清秋天野兽毫毛的尖端,却看不见一车子的柴禾。‘大王会相信这话吗?“曰:”否。“
  宣王说:“不会。”
  “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然则一羽之不举,为不用力焉;舆薪之不见,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见保,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为也,非不能也。”
  (孟子说:)“如今(大王的)恩惠足以施行到禽兽身上了,而功德却体现不到百姓身上,偏偏是什么原因呢?显然,一片羽毛举不起来,是因为不肯用力气;一车的柴禾看不见,是因为不肯用目力;百姓不被您爱抚,是因为不肯施恩德啊。所以大王未能做到用仁德统一天下,是不去做,而不是不能做啊。”
  曰:“不为者与不能者之形何以异?”
  宣王问:“不去做和不能做的表现形式,凭什么去区别呢?”
  曰:“挟太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
  孟子说:“用胳膊挟着泰山跳越北海,对人说:”我不能办到。‘这是真的不能。给年长的人弯腰行礼,对人说:“我不能办到。’这就是不去做,而不是不能做。所以,大王没有做到用仁德统一天下,不属于挟着泰山跳越北海一类;大王没有做到用仁德统一天下,这是属于为长者弯腰行礼一类。”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⑦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无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王请度之!抑王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然后快于心与?”
  (孟子又说:)“敬爱自己的长辈,进而也敬爱别人的长辈;爱抚自己的孩子,进而也爱抚别人的孩子。(这样)天下就可以在掌心中随意转动(要统一它就很容易了)。《诗经》上说:”先给妻子做榜样,再给兄弟好影响,凭这治家和安邦。‘是说要把这样的用心推广到各个方面罢了。所以,如果广施恩德就足以安抚天下,不施恩德,连妻子儿女也安稳不住。古代的贤明君主之所以远远超过一般人,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善于将他们所做的推广开去罢了。现在(大王的)恩德已施行了禽兽身上,而功德却体现不到百姓身上,偏偏是什么原因呢?称一称,然后才知道轻重;量一量,然后才知道长短。万物都是这样,人心更是如此。大王请认真地考虑考虑吧!难道大王要兴师动众,使将士们身陷危险,同别的国家结下怨仇,然后心里才痛快吗?“王曰:”否,吾何快于是?将以求吾所大欲也。“
  宣王说:“不,对此我有什么痛快的呢?我想借此来实现我最大的心愿。”曰:“王之所大欲可得而闻与?”
  孟子问:“大王的最大心愿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王笑而不言。
  宣王笑而不答。
  曰:“为肥甘不足于口与?轻暖不足于体与?抑为采色不足视于目与?声音不足听于耳与?便嬖不足使令于前与?王之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岂为是哉?”
  孟子问:“是因为肥美甘甜的食物不够口腹享受吗?轻软温暖的衣服不够身体穿着吗?艳丽的色彩不够眼睛观赏吗?美妙的音乐不够耳朵聆听吗?左右的侍从不够使唤吗?这些,大王的臣下都足以供给,大王难道是为了这些吗?”
  曰:“否,吾不为是也。”
  宣王说:“不,我不为这些。”
  曰:“然则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也。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缘木而求鱼也。”
  孟子说:“那么,大王的最大心愿可以知道了,就是想扩张疆土,使秦国楚国来朝拜,君临中原、安抚四周的民族。(不过,)凭您的做法去追求实现您的心愿,真好比是爬上树去捉鱼一样。”
  王曰:“若是其甚与?”
  宣王说:“像这么严重吗?”
  曰:“殆有甚焉。缘木求鱼,虽不得鱼,无后灾。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尽心力而为之,后必有灾。”
  孟子说:“只怕比这还严重呢!上树捉鱼,虽然捉不到鱼,不会有后患。按您的做法去实现您的心愿,费尽心力去做了,到头来必定有灾祸。”
  曰:“可得闻与?”
  宣王问:“(道理)能说给我听听吗?”
  曰:“邹人与楚人战,则王以为孰胜?”
  孟子说:“邹国跟楚国打仗,大王认为谁会获胜?”
  曰:“楚人胜。”
  宣王说:“楚国胜。”
  曰:“然则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固不可以敌众,弱固不可以敌强。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异于邹敌楚哉?盍亦反其本矣⑧。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途,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于王。其若是,孰能御之?”
  孟子说:“是这样,小的一方本来不可以同大的一方敌对,人少的本来不可以同人多的敌对,势力弱的本来不可以同势力强的敌对。天下千里见方的地方有九块,齐国的土地截长补短凑集在一起,占有其中的一块。靠这一块地方去征服其他八块地方,这同邹国跟楚国打仗有什么两样呢?(大王)何不回到(行仁政)这根本上来呢?如果现在大王发布政令、施行仁政,使得天下做官的人都想到大王的朝廷里任职农夫都想到大王的田野里耕作,商人都想到大王的市场上做买卖,旅客都想从大王的道路上来往,各国痛恨他们国君的人都想跑来向您诉说。果真做到这样,谁能阻挡大王统一天下?”
  王曰:“吾惛,不能进于是矣。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尝试之。”
  宣王说:“我脑子昏乱,不能进到这一步了。希望先生辅佐我实现大志,明白地教给我方法。我虽然迟钝,请让我试一试。”
  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
  孟子说:“没有固定的产业,却有稳定不变的思想,只有士人能做到。至于百姓,没有固定的产业,随之就没有稳定不变的思想。如果没有稳定不变的思想,就会胡作非为,坏事没有不干的了。等到犯了罪,然后就用刑法处置他们,这就像是安下罗网坑害百姓。哪有仁人做了君主可以用这种方法治理的呢?所以贤明的君主所规定的百姓的产业,一定要使他对上足够奉养父母,对下足够养活妻儿,好年成就终年能吃饱,坏年成也能免于饿死。这样之后督促他们一心向善,百姓也就乐于听从了。
  “今也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
  “而现在规定的百姓的产业,上不够奉养父母,下不够养活妻儿,好年成也还是一年到头受苦,坏年成还避免不了饿死。这(就使百姓)连维持生命都怕来不及,哪有空闲去讲求礼义呢?”王欲行之,则盍反其本矣。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大王想行仁政,那么何不返回到根本上来呢?五亩的宅地,(房前屋后)栽上桑树,五十岁的人就能穿上丝棉袄了。鸡、狗、猪等禽畜,不要错过它们的繁殖时机,七十岁的人就能吃上肉了。一百亩的田,不要占夺农时,八口之家可以不挨饿了。搞好学校教育,反复说明孝顺父母、敬重兄长的道理,上了年纪的人就不会肩扛头顶着东西赶路了。老年人穿上丝棉吃上肉,一般百姓不挨饿受冻,这样还不能统一天下的,是从来不会有的。“
【注释】
  ①齐宣王:战国时齐国国王田辟疆,前319 年—前301 年在位。②齐桓、晋文:齐桓公,春秋时齐国国君姜小白,前685 年—前643 年在位,春秋时第一个霸主。晋文公,春秋时晋国国君姬重耳,前636 年—前628 年在位,春秋五霸之一。③衅钟:古代一种祭祀仪式。新钟铸成后,杀牲取血,涂在钟的缝隙处。④觳觫(hú sù):因恐惧而发抖的样子。⑤说:同“悦”。
  ⑥以上两句出自《诗经。小雅。巧言》。⑦以上三句出自《诗经。大雅。思齐》。刑:同“型”,示范。寡妻:嫡妻,正妻。家邦:大夫的封邑,诸侯的封国。⑧盍(hé):何不。
  梁惠王下
  共十六章
  (一)庄暴见孟子①,曰:“暴见于王②,王语暴以好乐,暴未有以对也。”曰:“好乐何如?”
  庄暴来见孟子,说:“我被齐王召见,齐王告诉我,他喜爱音乐,我没有话回答他。”庄暴问道:“喜爱音乐怎么样?”
  孟子曰:“王之好乐甚,则齐国其庶几乎!”
  孟子说:“(如果)齐王非常喜爱音乐,齐国恐怕就有希望了!”他日,见于王曰:“王尝语庄子以好乐,有诸?”
  后来的某一天,孟子被齐王接见,问(齐王)道:“大王曾对庄暴说喜爱音乐,有这回事吗?”
  王变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乐也,直好世俗之乐耳。”齐王(不好意思地)变了脸色,说:“我不是喜爱古代先王的音乐,只是喜爱世俗的音乐罢了。”
  曰:“王之好乐甚,则齐其庶几乎!今之乐由古之乐也。”
  孟子说:“大王非常喜爱音乐,齐国恐怕就有希望了!现在的音乐如同古代的音乐。”曰:“可得闻与?”
  齐王说:“可以把道理讲给我听听吗?”
  曰:“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
  孟子问:“一个人欣赏音乐的快乐,与别人一起欣赏音乐的快乐,哪一种更快乐?”曰:“不若与人。”
  齐王说:“不如同别人一起欣赏快乐。”
  曰:“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
  孟子问:“同少数人一起欣赏音乐的快乐,同很多人一起欣赏音乐的快乐,哪一种更快乐?”
  曰:“不若与众。”
  齐王说:“不如同很多人一起欣赏快乐。”
  “臣请为王言乐。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籥之音③,举疾首蹙頞而相告曰④:”吾王之好鼓乐,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之音,见羽旄之美⑤,举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猎,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此无他,不与民同乐也。
  (孟子说:)“请让我为大王谈谈音乐。假设现在大王在这里奏乐,百姓听了大王钟鼓的声音,箫笛的曲调,全都头脑作痛,眉头紧皱,互相议论说:”我们君王喜爱音乐,为什么使我们痛苦到这样的极点?父子不能相见,兄弟妻儿离散。‘假设现在大王在这里打猎,百姓听到大王车马的声音,看到旗帜的华美,全都头脑作痛,眉头紧皱,互相议论说:“我们君王喜欢打猎,为什么使我们痛苦到这样的极点?父子不能相见,兄弟妻儿离散。’这没有别的原因,是不和百姓共同快乐的缘故。
  “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籥之音,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与,何以能鼓乐也?‘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之音,见羽旄之美,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与,何以能田猎也?’此无他,与民同乐也。今王与百姓同乐,则王矣。”
  “假设现在大王在这里奏乐,百姓听到钟鼓的声音,箫笛的曲调,都欢欣鼓舞,喜形于色,互相议论说:”我们君王大概没什么病吧,不然怎么能奏乐呢?‘假设现在大王在这里打猎,百姓听到君王车马的声音,看到旗帜的华美,都欢欣鼓舞,喜形于色,互相议论说:“我们君王大概没什么病吧,不然怎么能打猎呢?’这没有别的原因,是和百姓共同快乐的缘故。如果大王能和百姓共同快乐,那就能称王于天下了。”
【注释】
  ①庄暴:齐国大臣。②王:指齐宣王。③管籥(yuè):古管乐器名。籥,似笛而短小。④蹙頞(cùè):蹙,紧缩;頞,鼻梁。蹙頞,形容愁眉苦脸的样子。⑤羽旄:鸟羽和旄牛尾,古人用作旗帜上的装饰,故可代指旗帜。
  (二)齐宣王问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①,有诸?”
  齐宣王问道:“文王的园林有七十里见方,有这事吗?”
  孟子对曰:“于传有之。”
  孟子答道:“在文献上有这样的记载。”
  曰:“若是其大乎?”
  宣王问:“竟有这么大吗?”
  曰:“民犹以为小也。”
  孟子说:“百姓还觉得小了呢。”
  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犹以为大,何也?”
  宣王说:“我的园林四十里见方,百姓还觉得大,这是为什么呢?”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刍荛者往焉,雉兔者往焉,与民同之,民以为小,不亦宜乎?臣始至于境,问国之大禁,然后敢入。臣闻郊关之内有囿方四十里,杀其麋鹿者如杀人之罪;则是方四十里为阱于国中,民以为大,不亦宜乎?”
  孟子说:“文王的园林七十里见方,割草砍柴的可以去,捕鸟猎兽的可以去,是与百姓共同享用的,百姓认为太小,不也是很自然的吗?我初到齐国边境时,问明了齐国重要的禁令,这才敢入境。我听说国都郊区之内有个园林四十里见方,杀了其中的麋鹿,就如同犯了杀人罪;这就像是在国内设下了一个四十里见方的陷阱,百姓认为太大了,不也是应该的吗?”
【注释】
  ①囿:古代畜养禽兽的园林。
  (三)齐宣王问曰:“交邻国有道乎?”
  齐宣王问道:“同邻国交往有什么原则吗?”
  孟子对曰:“有。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是故汤事葛①,文王事混夷②。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故大王事獯鬻③,勾践事吴④。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诗》云:”畏天之威,于时保之。‘“⑤孟子答道:”有。只有仁人能以大国的地位侍奉小国,所以商汤曾侍奉葛国,文王曾侍奉混夷。只有聪明的人能以小国的地位侍奉大国,所以周太王曾侍奉獯鬻,勾践曾侍奉吴国。能以大国地位侍奉小国的,是乐于听从天命的人;能以小国地位侍奉大国的,是畏惧天命的人。乐于听从天命的能安定天下,畏惧天命的能保住他的国家。《诗经》上说:“畏惧上天的威严,才能得到安定。’”
  王曰:“大哉言矣!寡人有疾,寡人好勇。”
  宣王说:“讲得太好了!(不过)我有个毛病,我喜欢勇武。”对曰:“王请无好小勇。夫抚剑疾视曰:”彼恶敢当我哉!‘此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王请大之!《诗》云:“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莒⑥,以笃周祜,以对于天下。’⑦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书》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曰其助上帝宠之,四方有罪无罪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⑧一人衡行于天下⑨,武王耻之。此武王之勇也。而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今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
  孟子答道:“大王请不要喜欢小勇。按着剑、瞪着眼说:”他哪敢抵挡我!‘这是平常之人的小勇,只能对付一个人罢了。大王请把它扩大开去!《诗经》上说:“文王勃然发怒,于是整军备武,挡住侵犯莒国的敌人,增我周朝的威福,以此报答天下的期望。’这就是文王的勇武。文王一怒而安定了天下的百姓。《尚书》上说:”上天降生万民,为他们设君主,立师长,要他们协助上天爱护百姓,天下有罪和无罪的,都有我在(处罚或安抚他们),天下谁敢超越它的本分?‘有一个人横行天下,武王就感觉到耻辱。这就是武王的勇武。而武王也是一怒就安定了天下的百姓。如果现在大王也一怒就安定天下的百姓,那么百姓还唯恐大王不喜欢勇武呢!“
【注释】
  ①汤事葛:汤,即商朝的创建者成汤。葛,古国名,故城在今河南宁陵县北。“汤事葛”,其事详见本书《滕文公下》第五章。②混夷:即昆夷,殷末周初西戎国名。③大(tài)王:也作“太王”,周文王的祖父古公亶父,周族首领。獯鬻(xūn yù):古代北方的一个少数民族,周称猃狁(xiǎnyǔn),秦汉时称匈奴。④勾(gōu)践:春秋时越国君主。前494 年,越被吴打败,勾践屈辱事吴,后卧薪尝胆,发愤图强,终于灭掉吴国。⑤以上两句出自《诗经。周颂。我将》。⑥莒:殷末国名(此从赵岐说),非西周分封、前431 年为楚所灭的莒国。⑦以上五句出自《诗经。大雅。皇矣》。⑧以上六句为《尚书》逸文,伪古文《尚书》放入《泰誓上》篇。⑨一人:指殷纣王。周武王起兵伐纣灭殷。
  (四)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①。王曰:“贤者亦有此乐乎?”
  齐宣王在雪宫接见孟子。宣王问道:“贤人也有这种快乐吗?”孟子对曰:“有。人不得,则非其上矣。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为民上而不与民同乐者,亦非也。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孟子答道:”有。人们得不到这种快乐,就要抱怨他们的君主了。得不到就抱怨他们的君主,是不好的;作为百姓的君主却不与百姓同乐,也是不好的。君主把百姓的快乐当作自己的快乐,百姓也就会把君主的快乐当作自己的快乐;君主把百姓的忧患当作自己的忧患,百姓也就会把君主的忧患当作自己的忧患。乐,同天下人一起乐,忧,同天下人一起忧,这样还不能称王天下的,是从来不会有的。
  “昔者齐景公问于晏子曰②:”吾欲观于转附、朝儛③,遵海而南,放于琅邪④;吾何修而可以比于先王观也?‘晏子对曰:“善哉问也!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述职者,述所职也。无非事者。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夏谚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游一豫,为诸侯度。“今也不然,师行而粮食,饥者弗食,劳者弗息。睊睊胥谗,民乃作慝⑤。方命虐民,饮食若流;流连荒亡,为诸侯忧。从流下而忘反谓之流,从流上而忘反谓之连,从兽无厌谓之荒,乐酒无厌谓之亡。先王无流连之乐、荒亡之行。惟君所行也。’”从前,齐景公问晏子道:“我想去游览转附、朝儛两座山,然后沿着海边往南,一直游览到琅邪;我要怎样修养才能和先王的巡游相比呢?‘晏子答道:”问得好啊!天子到诸侯那里去叫巡狩。所谓巡狩,就是巡视诸侯所守的疆土。诸侯去朝见天子叫述职。所谓述职,就是汇报履行职守的情况。都没有无事外出的。春天视察耕作情况,补助(种子、耕力)不足的人;秋天视察收获情况,周济歉收的人。夏代的民谚说:“我王不出来巡游,我们哪会得到休息?我王不出来视察,我们哪会得到补助?巡游视察,成为诸侯的榜样。”现在却不是这样,出巡时兴师动众,征集粮食,使得饥饿的人没有饭吃,劳累的人不得休息。人人侧目而视,个个怨声不绝,百姓就会作乱造反。(这样的巡游)背逆天意,祸害百姓,吃喝浪费如同流水;流连荒亡,成了诸侯的忧患。从上游顺流玩到下游,乐而忘返,这叫流;从下游逆水玩到上游,乐而忘返,这叫连;打猎不知尽兴,这叫荒;喝酒不知满足,这叫亡。先王没有流连的享乐、荒亡的行径。只看您怎么做了。’“景公悦,大戒于国,出舍于郊。于是始兴发补不足。召大师曰:”为我作君臣相说之乐!‘盖《徵招》、《角招》是也⑥。其诗曰:“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
  “景公听了十分高兴,在都城内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然后离开宫室搬到郊外住。接着就开仓救济穷人。又召来乐官,吩咐道:”给我作一首君臣同乐的乐曲!‘大概就是《徵招》、《角招》这两首吧。其中有句歌词说:“畜君有什么过错?’‘畜君’就是爱护君主的意思。”
【注释】
  ①雪宫:齐宣王的离宫(正宫之外临时居住的宫室)。②齐景公:春秋时齐国君主姜杵臼,前547 年—前490 年在位。晏子:即齐国著名贤臣晏婴。③转附、朝儛:都是山名。④琅邪(yá):山名,在今山东胶南县南,面临黄海。⑤慝(tè):恶。⑥《徵(zhǐ)招》、《角招》:古代乐曲名。
  (五)齐宣王问曰:“人皆谓我毁明堂①,毁诸?已乎?”
  齐宣王问道:“人家都建议我毁掉明堂,毁掉它呢,还是不毁呢?”孟子对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孟子答道:“明堂是(施行仁政的)王者的殿堂。大王如果打算施行仁政,就不要毁掉它了。”
  王曰:“王政可得闻与?”
  宣王说:“仁政的道理,能说给我听听吗?”
  对曰:“昔者文王之治岐也②,耕者九一,仕者世禄,关市讥而不征,泽梁无禁,罪人不孥。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诗》云:”哿矣富人,哀此茕独!‘“③孟子说:”从前周文王治理岐地,农民只抽九分之一的税;做官的世代享受俸禄,关卡和市场(对商人)只稽查不征税;湖泊池沼不设禁令,(任人捕鱼;)惩办罪人不牵连妻儿。年老无妻叫鳏,年老无夫叫寡,年老无子叫独,年幼无父叫孤。这四种人是天下最困难而又无所依靠的人。文王发布政令、施行仁政,必定先照顾这四种人。《诗经》上说:“富人的生活是称心啦,要怜悯这些孤独无依的人!’”
  王曰:“善哉言乎!”
  宣王说:“说得好啊!”
  曰:“王如善之,则何为不行?”
  孟子说:“大王如果觉得好,那么为什么不照着去做呢?”
  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货。”
  宣王说:“我有个毛病,我爱财。”
  对曰:“昔者公刘好货④,《诗》云:”乃积乃仓,乃裹糇粮,于橐于囊⑤,思戢用光。弓矢斯张,干戈戚扬,爰方启行。‘⑥故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囊也,然后可以爰方启行。王如好货,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
  孟子说:“从前公刘爱钱财,《诗经》上说:”粮食积聚满囤仓,筹足干粮装橐囊。团结安定声威扬。箭上弦弓开张,干戈斧钺都带上,于是启程奔前方。‘这就是说,留守故土的人粮食满囤仓,迁徙新地的人带足干粮,然后才启程远行。大王如果爱财,能和百姓共同享用,那么实行仁政有什么困难的呢?“
  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宣王说:“我还有个毛病,我好色。”
  对曰:“昔者大王好色,爱厥妃。《诗》云:”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⑦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
  孟子说:“从前太王也好色,宠爱他的妃子。《诗经》上说:”古公亶父,清晨骑马奔驰,沿着西边水滨,到了岐山脚下,带着宠妃姜氏女,来勘察可建宫室的地方。‘在那时候,内无找不到丈夫的女子,外无打光棍的单身汉。大王如果好色,(同时)也让百姓都有配偶,那么,实行仁政会有什么困难呢?“
【注释】
  ①明堂:周天子东巡时接受诸侯朝见的地方,在泰山脚下。②岐:地名,在今陕西省岐山县东北。相传周太王古公亶父自豳(陕西甸邑迁此建邑,成为周族居住之处。③以上两句出自《诗经。小雅。正月》。哿(gě),同“可”。④公刘:周族早期首领,曾率部落从邰迁至豳,周族从此兴旺起来。⑤橐、囊:盛东西的口袋。⑥以上七句出自《诗经。大雅。公刘》。⑦以上六句出自《诗经。大雅。绵》。
  (六)孟子谓齐宣王曰:“王之臣有托其妻子于其友而之楚游者,比其反也,则冻馁其妻子,则如之何?”
  孟子对齐宣王说:“假如大王有个臣子,把妻子儿女托付给朋友照顾,自己到楚国去游历,等他回来时,妻子儿女却在受冻挨饿,对这样的朋友该怎么办?”王曰:“弃之。”
  宣王说:“抛弃他!”
  曰:“士师不能治士,则如之何?”
  孟子说:“司法官管不好他的下级,那该怎么办?”
  王曰:“已之。”
  宣王说:“罢免他。”
  曰:“四境之内不治,则如之何?”
  孟子说:“一个国家治理不好,那该怎么办?”
  王顾左右而言他。
  宣王扭头去看左右的人,把话题扯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七)孟子见齐宣王,曰:“所谓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有世臣之谓也。王无亲臣矣,昔者所进,今日不知其亡也。”
  孟子谒见齐宣王,说:“所谓故国,不是说国中要有高大的树木,而是说要有世代(与国家休戚相关)的臣子。现在大王没有亲信的臣子了,过去任用的人,现在不知哪里去了。”王曰:“吾何以识其不才而舍之?”
  宣王说:“我怎样识别哪些人没有才干而不任用他们呢?”
  曰:“国君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逾尊,疏逾戚,可不慎与?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左右皆曰可杀,勿听;诸大夫皆曰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见可杀焉,然后杀之。故曰国人杀之也。如此,然后可以为民父母。”
  孟子说:“国君进用人才,如果不得已,将会使地位低的超过地位高的,关系远的超过关系近的,对此能不慎重吗?(对于一个人,)左右侍臣都说他好,还不行;大夫们都说他好,也还不行;全国的人都说他好,这才去考察他,见他确实是好,这才任用他。左右侍臣都说不行,不要听信;大夫们都说不行,不要听信;全国的人都说不行,这才考察他,见他确实不行,这才罢免他。左右侍臣都说可杀,不要听信;大夫们都说可杀,不要听信;全国的人都说可杀,这才考察他,见他确实可杀,这才杀掉他。所以说,是全国的人杀掉他的。这样,才可以算是百姓的父母。”
  (八)齐宣王问曰:“汤放桀①,武王伐纣②,有诸?”
  齐宣王问道:“商汤流放夏桀,武王讨伐商纣,有这些事吗?”孟子对曰:“于传有之。”
  孟子回答道:“文献上有这样的记载。”
  曰:“臣弑其君,可乎?”
  宣王问:“臣子杀他的君主,可以吗?”
  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孟子说:“败坏仁的人叫贼,败坏义的人叫残;残、贼这样的人叫独夫。我只听说杀了独夫纣罢了,没听说臣杀君啊。”
【注释】
  ①汤放桀:桀,夏朝最后一个君主,暴虐无道。传说商汤灭夏后,把桀流放到南巢(据传在今安徽省巢县一带)。②武王伐纣:纣,商朝最后一个君主,昏乱残暴。周武王起兵讨伐,灭掉商朝,纣自焚而死。
  (九)孟子见齐宣王,曰:“为巨室,则必使工师求大木①。工师得大木,则王喜,以为能胜其任也。匠人斫而小之,则王怒,以为不胜其任矣。夫人幼而学之,壮而欲行之,王曰:”姑舍女所学而从我‘,则何如?今有璞玉于此②,虽万镒③,必使玉人雕琢之。至于治国家,则曰:“姑舍女所学而从我’,则何以异于教玉人雕琢玉哉?”孟子谒见齐宣王,说:“建造大房子,就一定要叫工师去寻找大木料。工师找到了大木料,大王就高兴,认为工师是称职的。木匠砍削木料,把木料砍小了,大王就发怒,认为木匠是不称职的。一个人从小学到了一种本领,长大了想运用它,大王却说:”暂且放弃你所学的本领来听我的‘,那样行吗?设想现在有块璞玉在这里,虽然价值万金,也必定要叫玉人来雕琢加工。至于治理国家,却说:“暂且放弃你所学的本领来听我的’,那么,这和非要玉匠(按您的办法)
  去雕琢玉石不可,有什么不同呢?“
【注释】
  ①工师:管理各种工匠的官员。②璞玉:未雕琢加工过的玉。③镒(yì):古代重量单位,二十两(一说二十四两)为一镒。
  (十)齐人伐燕,胜之。宣王问曰:“或谓寡人勿取,或谓寡人取之。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五旬而举之,人力不至于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
  齐国攻打燕国,战胜了燕国。齐宣王问道:“有人劝我不要吞并燕国,有人劝我吞并燕国。以一个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去攻打另一个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五十天就打了下来,光凭人力是做不到的。不吞并它,必定会有上天降下的灾祸。吞并它,怎么样?”孟子对曰:“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取之而燕民不悦,则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①。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②,岂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热,亦运而已矣。”
  孟子回答说:“吞并了,燕国人民高兴,那就吞并它。古代有人这么做过,武王就是这样。吞并了,燕国人民不高兴,那就不要吞并。古代也有人这么做过,文王就是这样。以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去攻打另一个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百姓带着酒食来迎接大王的军队,难道有别的要求吗?只是想避开水深火热的环境罢了。如果水更深,火更热,百姓也就只有转望别人去解救他们了。”
【注释】
  ①文王是也:指周文王在三分天下有其二时,仍然服事商纣王的事。②箪食壶浆:用箪装着食物用壶装着酒浆。箪,古代盛饭的圆形竹器。
  (十一)齐人伐燕,取之。诸侯将谋救燕。宣王曰:“诸侯多谋伐寡人者,何以待之?”
  齐国攻打燕国,打下了燕国。别的诸侯国合谋去救燕国。宣王说:“很多诸侯谋划来攻打我,怎么对付他们呢?”
  孟子对曰:“臣闻七十里为政于天下者,汤是也。未闻以千里畏人者也。《书》曰:”汤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也。归市者不止,耕者不变,诛其君而吊其民,若时雨降,民大悦。《书》曰:”■我后,后来其苏。‘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为将拯己于水火之中也,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若杀其父兄,系累其子弟,毁其宗庙①,迁其重器②,如之何其可也?天下固畏齐之强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动天下之不得已,将使卑逾尊,疏逾戚,可不慎与?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左右皆曰可杀,勿听;诸大夫皆曰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见可杀焉,然后杀之。故曰国人杀之也。如此,然后可以为民父母。“
  孟子回答道:“我听说凭七十里见方的一大块地方就统一了天下的,商汤就是这样。没有听说凭着千里见方的一大块地方还怕别人的。《尚书》上说:”商汤的征伐,从葛开始。‘天下的人都信任商汤,他向东征伐,西边的民族就埋怨,向南征伐,北边的民族就埋怨,(他们埋怨)说:“为什么(不先征伐我们这里,而要)把我们放到后头呢?’人民盼望他,如同大旱时节盼望乌云虹霓一样。(汤的军队到了一地,)赶集市的照常做买卖,种田的照常干农活。杀了那里的暴君,慰问那里的百姓,像是及时雨从天而降,百姓欣喜若狂。《尚书》上又说:”等待我们的君王,君王来了,我们就得到新生。‘现在,燕国虐待它的百姓,大王去征伐它,百姓都以为会把他们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所以用竹筐盛了饭,瓦壶装了酒,迎接大王的军队。如果您杀戮他们的父兄,囚禁他们的子弟,毁坏他们的宗庙,搬走他们国家的宝器,那怎么行呢?天下本来就畏忌齐国的强大,现在齐国扩大了一倍的土地却不施行仁政,这就使得天下的诸侯要出兵攻打您了。大王赶快发布命令,把被抓的老人孩子遣送回去,停止搬运燕国的宝器,同燕国人商量,选立一个新国君,然后撤离燕国,那么还来得及阻止(各国动兵)。“
【注释】
  ①毁其宗庙:宗庙,天子、诸侯祭祀祖先的地方。国家保存,宗庙就得以保存。故“毁其宗庙”意味着灭其国家。②迁其重器:重器,古代君王所铸造的作为传国宝器的鼎之类。迁其重器,意味着灭亡其国家。③旄倪:旄,同“耄”,古时八十至九十岁称耄,这里泛指老人。倪,儿童。
  (十二)邹与鲁哄①。穆公问曰:“吾有司死者三十三人,而民莫之死也。诛之,则不可胜诛;不诛,则疾视其长上之死而不救,如之何则可也?”
  邹国与鲁国交战。邹穆公问孟子:“我的官员死了三十三人,而百姓没有一个肯为长官效死的。杀了他们吧,无法杀尽;不杀吧,又恨他们看着自己的长官死难而不去救,怎么办才好呢?”孟子对曰:“凶年饥岁,君之民老弱转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者,几千人矣②,而君之仓廪实,府库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残下也。曾子曰③:”戒之戒之!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君无尤焉。君行仁政,斯民亲其上,死其长矣。“
  孟子回答道:“饥荒年头,您的百姓,年迈体弱的辗转饿死在荒山沟里,壮年人逃往四方,都快上千人了,然而您的粮仓里粮食满满的,库房里财物足足的,官员们没有一个向您报告(这些情况),这就是对上怠慢国君,对下残害百姓啊。曾子说过:”警惕啊,警惕啊!你做出的事,后果会反加到你身上。‘百姓从今以后可以反过来这样对待他们的长官了。您不要责怪他们了。(如果)您能施行仁政,百姓自然就会亲近他们的长官,愿为长官牺牲了。“
【注释】
  ①邹与鲁哄:邹,国名,其地在今山东省西南,国都在邹(今邹县),后为楚所灭。鲁,国名,其地在今山东省西南部,国都在曲阜,前256 年为楚所灭。哄(hòng),斗。②几:将近,几乎。③曾子:即曾参,字子舆,孔子弟子。
  (十三)滕文公①问曰:“滕,小国也,间于齐、楚。事齐乎?事楚乎?”
  滕文公问道:“滕国是个小国,夹在齐国和楚国的中间,侍奉齐国呢,还是侍奉楚国呢?”孟子对曰:“是谋非吾所能及也。无已,则有一焉:凿斯池也,筑斯城也,与民守之,效死而民弗去,则是可为也。”
  孟子回答道:“谋划这个问题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定要我说,就只有一个办法:深挖护城河,筑牢城墙,与百姓共同守卫,百姓宁可献出生命也不逃离,这样就好办了。”
【注释】
  ①滕文公:战国时滕国国君。滕立国于西周初,其地在今山东滕县西南。(十四)滕文公问曰:“齐人将筑薛①,吾甚恐,如之何则可?”滕文公问道:“齐国要修筑薛城,我很害怕,怎么办才好呢?”孟子对曰:“昔者大王居邠②,狄人侵之③。去之岐山之下居焉④。非择而取之,不得已也。苟为善,后世子孙必有王者矣。君子创业垂统,为可继也。若夫成功,则天也。君如彼何哉?强为善而已矣。”孟子回答道:“从前,太王居住在邠地,狄人侵犯那里,他便离开,迁到岐山下居住。不是愿意选择那里居住,迫不得已罢了。(一个君主)如果能施行善政,后代子孙中必定会有称王于天下的。君子创立基业,传给后世,是为了可以继承下去。至于能否成功,那就由天决定了。您怎样对付齐国呢?只有努力推行善政罢了。”
【注释】
  ①薛:国名,其地在今山东滕县东南,战国初期为齐所灭,后成为齐权臣田婴、田文的封邑。②邠(bīn):地名,在今陕西郴县。③狄:即獯鬻,参看本篇第三章注。④岐山:在今陕西省岐山县东北。
  (十五)滕文公问曰:“滕,小国也,竭力以事大国,则不得免焉,如之何则可?”
  滕文公问道:“滕国是个小国,竭力去侍奉大国,却不能免除威胁,怎么办才好呢?”孟子对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币,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属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闻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二三子何患乎无君?我将去之。‘去邠,逾梁山,邑于岐山之下居焉。邠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从之者如归市。
  孟子回答道:“从前,太王居住在邠地,狄人侵犯那里。(太王)拿皮裘丝绸送给狄人,不能免遭侵犯;拿好狗良马送给狄人,不能免遭侵犯;拿珠宝玉器送给狄人,还是不能免遭侵犯。于是召集邠地的父老,对他们说:”狄人想要的是我们的土地。我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君子不拿用来养活人的东西害人。你们何必担心没有君主?我要离开这里了。‘于是离开邠地,越过梁山,在岐山下建城邑定居下来。邠地的人说:“是个仁人啊,不能失去他啊。’追随他迁居的人,多得像赶集市一般。
  “或曰:”世守也,非身之所能为也,效死勿去。‘“也有人说:”(土地)是必须世世代代守护的,不是能自作主张的,拼了命也不能舍弃它。’“君请择于斯二者。”
  “请您在这两种办法中选择吧。”
  (十六)鲁平公将出①,嬖人臧仓者请曰:“他日君出,则必命有司所之。今乘舆已驾矣,有司未知所之,敢请。”
  鲁平公要外出,他所宠幸的近臣臧仓来请示,说道:“往日您外出,总是告诉有关的官员要去的地方。现在车马都已准备好了,官员还不知道您要去哪儿,因此冒昧请示。”公曰:“将见孟子。”
  鲁平公说:“要去见孟子。”
  曰:“何哉,君所为轻身以先于匹夫者?以为贤乎?礼义由贤者出,而孟子之后丧逾前丧。君无见焉!”
  臧仓说:“您降低自己的身份主动去见一个普通人,是为什么呢?是认为他是个贤人吗?礼义的事是由贤人做出来的,然而孟子为母亲办丧事,超过了先前为父亲办丧事。您别去见他!”公曰:“诺。”
  鲁平公说:“好吧。”
  乐正子入见②,曰:“君奚为不见孟轲也?”
  乐正子入朝见鲁平公,问道:“您为什么不去见见孟轲呢?”
  曰:“或告寡人曰:”孟子之后丧逾前丧‘,是以不往见也。“鲁平公说:”有人告诉我说:“孟子为母亲办丧事超过了为父亲办丧事’,所以我不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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